摘要:(声明:作者@白鹭湖姑娘在头条用第一人称写故事,非纪实,情节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
文/白鹭湖姑娘 素材/李峰
(声明:作者@白鹭湖姑娘在头条用第一人称写故事,非纪实,情节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
车刚到村口,大老远就看到父亲站在院门口朝这边张望。
父亲一辈子急脾气,凡事不愿落后于人,包括清明扫墓也是。
本准备等清明小长假再回老家扫墓的,可架不住父亲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
“小峰啊,趁这几天天气好,回来跟我一块把你爷奶的坟填点新土,别等下雨了路不好走,”
“小峰啊,还是提前回来吧,别等放假了呀,放假路上好堵车……”
弟弟远在广州,每年清明节运土填坟的活,父亲只能指望我。
所以一大早我帮着妻子把水果店补充些新货,就开着车往家赶。
车刚停稳,就看到院墙旁边摆着两把大锹和一担泥兜,父亲连干活的工具都预备好了。
来不及喝一口母亲煨好的鸡汤,我们爷俩就出发了。
祖坟在村庄的东北角,不通大路,四周被农田包围着。因为都种着庄稼,所以取土要去距离200多米远的岗头上挖。
和父亲来到爷奶的坟边,把坟头和四周自生的灌木和杂草铲除干净后,父亲神色凝重地环视了一圈,道:“你去挑担土,我来挖‘帽子’。”
父亲说的“帽子”,就是人们在清明节扫墓时,用大锹在草田埂挖出类似碗状的东西,放置于坟的顶部。
像我爷奶合葬的坟,坟头就并排放着两个“帽子”,代表是夫妻二人合葬在一块;有的坟头是三个“帽子”,代表墓的男主人生前娶的是两房夫人,是三个人合葬。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跟大人们“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得知的。
父亲也是快70岁的人了,前年还做过一次手术,身体也大不如以前,所以等我们填好土、把“帽子”摆放好后,父亲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父亲索性一屁股坐在墓碑旁边,掏出香烟,先点一根放在供台那,接着自己又点一根叼在嘴里,自言自语道:“爸,先抽根烟吧,我陪你们二老唠唠嗑,等我大姐他们回来,再一块给你们来送钱。放心,只要我一天能走得动,就会把你们老两口的墓经管得周周到到……”
我和弟弟也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虽然老两口离世这么多年,可只要一看到坟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家在爷爷奶奶去世前,没地方上坟。听爷爷在世时说,两位老太太的坟在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的时候,都推平了,不知所踪。
所以我小时候只要看到人们提着纸钱上坟去,一直认为他们就是封建迷信,人都没了,烧纸钱他们真能收到吗?世上真有鬼神存在吗?
直到爷爷奶奶去世后,每次看到母亲和两个姑姑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尤其是远嫁的小姑,边烧边流泪时,我才懂得,她们烧的是思念,烧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是在用心跟坟里躺着的亲人一次近距离的心灵对话……
此时田野里金黄一片,油菜花已经过了初花期,黄灿灿的花朵在微风的吹拂下,快乐得摇曳着,花香扑鼻;蜜蜂唱着歌谣穿梭在花瓣中,不远处地头那棵楮树上,一群鸟儿在叽叽喳喳畅谈春天的喜悦。
一回头,我发现父亲抽着烟,目光停留在墓碑上,默默地看着上面的字。
墓碑是奶奶去世一周年后,在大姑的提议下立的。虽然经历了十年的风吹雨打,但青石板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墓碑中间镌刻着爷爷奶奶的名字,下方是父亲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以及孙男娣女们的姓名。
父亲出神地看着,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正想着什么。
我的家乡位于礁湖之滨,父亲兄弟姐妹4个,他排行老二,我有大伯和两个姑。
爷爷早年是县城粮站的职工,虽然当年大部分家庭的日子过得清苦,但我们家有个工人拿工资,条件相对来说要好得多。
大伯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我父亲淘气从小不爱读书,只上到小学毕业。
所以当年除了两个姑上学外,家里连奶奶一共有三个劳动力。
大概在分田到户前夕吧,有子女可以顶替的政策。于是,爷爷那段时间开始运作了,决定提前退休。
可让两个儿子到底让谁顶替,爷爷奶奶犯难了。最终,由爷爷拍板,让大伯去。
爷爷的理由很简单:1、大伯有文化,去粮站上班能子承父业当会计,不会扛包;2、我爸文化程度不高,但干农活舍得下身子,将来扎根农村也不错。
可谁不想跳农门啊,所以爷爷宣布决定时,包括我父亲在内,还有即将初中毕业的大姑都不服气。
但多选一,只能如此。
大伯也知道自己沾了爷爷的光,所以他当时承诺说:“只要让我去顶职,将来老家的房子全给老二,我一根草枝都不要!父母生老病死出钱我扛大头!……”
大伯一激动,恨不得赌咒发誓。
就这样,大伯成了风里不去、雨里不往的工人,我父亲留在广阔天地“修地球”。
当年粮食口的工作吃香,大伯顶替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县城领回来一个在医院当护士的女朋友,不久两人结了婚。
爷爷因为大伯顶职,退休工资也少了许多,为了对我父亲补偿,家里盖了三间瓦房,是给我父亲将来结婚用的。
我父亲有木匠手艺,人长得不赖,家里有瓦房,很快经人介绍跟我母亲牵线成功。
大伯大妈婚后生下堂姐,因为是双职工,只好领了结婚证。
对此,爷爷奶奶虽然内心失落,但皮里求财的事,谁也没办法。
奶奶伺候完大妈的月子就从县城回来了,因为家里责任田多,当家女主实在走不开。
虽然大妈有怨气,可奶奶为难地说:“甘蔗哪能两头甜,你们自己想办法克服吧。”
随着我和弟弟的相继出生,也算填补了爷爷奶奶内心的缺憾,我和弟弟也是他们一手带大的。
我母亲脾气好,奶奶强势,但两人在一块磨合了那么多年,也算相安无事。
每年一进腊月,奶奶就提前给大伯一家三口预备好房间,吩咐我母亲洗涮整理干净,迎接大伯他们的到来。
大伯回来还行,大妈有些不习惯,要不是碍于面子,估计她不等三天年结束就得走。
爷爷由于长期吸烟,有着严重的气管炎,后来病入膏肓卧床三个多月后便离世了。
爷爷生病期间,父亲领着他去了大伯家,想着大妈在医院上班,有熟人少走弯路看病方便些。
可他们在大伯家只住了两个晚上,爷爷说啥都要回来。
听父亲回来后私底下跟我奶奶抱怨说,大伯在家三分钱主都做不了,多做了一个菜,大妈还嘟嘟囔囔在厨房埋怨,指桑骂槐,所以爷爷待不住。
因此,爷爷病逝后,父亲对大伯大妈心里一直有成见。
爷爷丧葬费用上面有补助金,加上家里收的礼金,大伯和我父亲没往里搭多少钱。
起初大伯确实是说花的钱他兜底,但父亲不同意。
父亲说,作为儿子,老人家“九十九年就这一年”,这个钱我应该花。
我父亲话一出口,大妈面部表情立马阴转晴,大伯感激地朝我父亲看了看,喉结在脖子上下滚动几下。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不振。
为了让奶奶走出思念老伴的阴影,大姑和小姑将奶奶接走,去跟她们两家轮流住一段时间。
奶奶不在家的那几个月,父母干活到家还得自己现做饭,猪没人喂,鸡鸭没人管,家里家外乱得一盘散沙。
父亲卷着裤腿坐在墙根下啃着冷馒头,母亲笑着小声道:“都说‘地球离了谁斗照转’,可我咋感觉家里没了爸妈,真转不起来呢?”
父亲低着头,瓮声瓮气回答道:“自己慢慢适应吧,总不能让妈跟我爸一样,一直帮我们累到死?”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我父母没念叨几天,小姑送奶奶回来了。
奶奶说:“在哪再享福,都不如在自己家啊,一听布谷鸟叫,麦子就该黄了,你们也该忙了,我哪能待得住?”
小姑揶揄道:“看看、看看,对您再孝顺,您心里记挂着还是我二哥二嫂!”
小姑是靠自己本事考出去的,毕业分配到江南某市教书,后来就在那安了家。
大姑嫁的也不错,跟姑父在集镇上做生意。所以不用奶奶说,我们都知道她在两个姑姑家享福得很。
后来有次我听奶奶说:“我有儿子,哪能长期住在闺女家呀,再说你爷爷躺在黄泥岗上呢,他的忌日、生日我都记着呢,清明、冬至我还得去给他上坟呢。”
奶奶每年到这几个日子,她都很虔诚地去到爷爷坟头送纸钱,我和弟弟只要在家,肯定都陪奶奶一块。
记得爷爷70诞辰那天,奶奶特意煨的瓦罐汤,我陪着一块去的坟地。
奶奶那天将瓦罐汤放在坟头,自己围着爷爷的坟转了一圈,目光少有的沉静。
那一刻我相信,心灵之间是可以对话的!
临走,奶奶将瓦罐汤慢慢倒在坟边,嘴里喃喃道:“老头子哎,你放心哦,如今你不在了,我的急脾气会慢慢改的。”
“唉,以前啊,是我‘狐假虎威’倚仗有你在哎,往后我不会了,慢慢适应吧,你保佑儿子丫头孙子们事事顺遂,保佑我安安稳稳多活几年,我还想看到重孙子呢。”
奶奶确实等到了我们家的第四代,享年81岁。
可让奶奶没想到的是,她离世后,自己的两个儿子闹了10年别扭,断了十年往来。
这不得不说是个悲哀。
其实大伯和我父亲之间真有什么大的矛盾吗?其实说是也不是。
大伯虽然后来在粮站遭遇下岗,但他脑子活泛、有魄力,利用自己的人脉,租了库房自己单干,也赚得了人生第一桶金。
后来随着行情不景气,风险性大,就及时收手了。堂姐读的是名校,毕业后在南京工作。
所以大伯那些年回来,在我父亲面前慢慢有了优越感,大妈也喜欢指手画脚。
因为我随了父亲的根,学习成绩不好,只读到初中毕业。
为此大伯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常常拿我跟堂姐比。
可谁家的孩子谁疼,久而久之父亲听着也不高兴,有天他忿忿对我弟弟说:“你哥是没希望了!你能不能给老子争口气,考个大学让他们看看!”
弟弟确实很争气,仿佛我们老李家的慧根都在他身上。后来他一路高歌考上了南开,成了我们村学历最高的人。
大伯再回来时便不再絮叨了,弟弟替父亲搬回来一局。
我后来当然也混得不错,先是帮一家水果批发老板当货运司机,后来跟水果店一个女孩谈恋爱,婚后我们俩开了夫妻店,自己当老板,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奶奶在世时,大伯和我父亲虽然谈不上多亲热,不过大面局过得去。
可矛盾冲突就是从奶奶头七那天开始。
奶奶八十多岁去世,在老家算是喜丧,丧事办得挺圆满,大伯和我父亲那天陪着本家帮忙的人都多喝了几杯。
于是大伯借着酒劲,打开了话匣子,从他如何自己下岗创业,说到爷奶生前他如何孝顺,又提起自己女儿女婿外孙子,简直好的无人能及。
大伯说到最后,居然对众人说道:“老二(我父亲)一直对我顶替老爷子的职耿耿于怀,其实是金子在哪都发光!我即便在家种地,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家里这一大片不都给了他嘛……”
结果把我父亲气得当时就说大伯是得了便宜卖乖,两人唇枪舌剑陈芝麻烂谷子翻腾起来,要不是在众人的劝慰下,不知道要争论到啥时候。
从此后,大伯十年没回老家,连给爷奶立碑都是委托大姑把立碑的钱捎回来,人没回来。
其实老一辈的事我们晚辈不应该掺和,但就因为几句争论,大伯连祖坟都不上,有些说不过去。
我和弟弟也试图跟堂姐沟通,但一直没进展,索性也懒得管了。
不远处一阵鞭炮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陆陆续续往坟地这边来的人增多了。
突然,我看到草田埂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过来,虽然身形不挺拔,但老模样没变。
我脱口而出道:“爸,我咋看着那个人像我大伯呢?”
父亲一听我说“大伯”两个字,他“蹭”一下站起来,朝我手指的方向张望,嘴里喃喃道:“不是他是谁呀,是他、是他。”
说完,父亲就往那边迎接上去,我紧随其后。
还没等靠近,大伯也看到我们了,只见他笑着朝我们招招手,我快步走上去,亲亲热热喊着“大伯”。
大伯答应着,笑着拉住我的手,又朝父亲打着招呼。
这老哥俩手拉着手,往爷奶坟前走。
父亲向大伯讲述着填坟的情况,又询问大伯咋就一个人回来。这才得知大妈去了堂姐的城市,说春节带他们一块回来。
我站在旁边插不上话,也不愿打断他们的谈话。
此刻不但我看着开心,想必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更开心……
这才是老来弟兄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一个家族该有的样子!
来源:白鹭湖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