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把存折合上,又打开,再看一遍,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没错,就是这个数。这笔钱,是她和老伴张建国一辈子的积蓄,是压在箱底的“保命钱”。
引子
存折上的数字,李惠芳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十七万零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她把存折合上,又打开,再看一遍,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没错,就是这个数。这笔钱,是她和老伴张建国一辈子的积蓄,是压在箱底的“保命钱”。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一块湿透了的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老旧小区里特有的嘈杂声,孩子哭闹、邻居吵架、收废品的高音喇叭,混在一起,钻进耳朵里,让李惠芳心里更添了几分乱。
她把存折小心翼翼地塞回那个掉漆的铁皮盒里,锁上,再把铁皮盒塞进衣柜最深处,用几件过时的旧棉袄盖住。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好像这笔钱随时会长腿跑掉一样。
【内心独白】
这十七万,就像我心里的秤砣,沉甸甸的。平日里想着有它在,心里就踏实,觉得天塌下来都能撑一会儿。可现在,这秤砣却快要把我的心给砸穿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把老骨头,到底该偏向哪一边?
手机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是那种最简单的“滴滴滴”,刺耳又急促。
李惠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猛地往下一沉。
是大儿子,张大军。
她犹豫着,手指在绿色的接听键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划了过去。
“喂,大军?”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妈,”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快,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和爸商量得怎么样了?我这边等不了了!”
李惠芳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什么事……?”她下意识地想拖延一下。
“妈!你怎么还装糊涂!”张大军的音量陡然拔高,“买房!给小宝买学区房的事!首付还差二十万,我跟您说过的!小莉都快跟我闹离婚了!您到底有没有把您孙子的前途放在心上?”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李惠芳心上。她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一片乌云正好遮住了最后一点天光,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大军,家里……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我不管家里什么情况!我就问你,这钱你给还是不给?痛快点!”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李惠芳举着手机,耳边还回响着大儿子冰冷而急切的质问。她缓缓坐回床边,那张已经有了不少褶皱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衣柜深处,那只铁皮盒子仿佛成了一块烙铁,隔着层层衣物,烫得她心口发慌。
十七万。
大儿子要二十万,为了孙子的前途,为了他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家庭。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三万的缺口怎么补,另一张同样写满愁苦的脸,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她的小儿子,张小军。
第1章 那通催命的电话
“老张,回来了?”
李惠芳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赶紧从卧室里出来,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张建国“嗯”了一声,把手里拎着的半边西瓜放在了那张老旧的掉漆饭桌上。他今天穿着厂里发的工作服,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沾着一点黑色的油污。
“今天车间活儿不忙,老刘给了半个瓜,说是自己家种的,甜。”他一边换鞋,一边说。
张建国退休前是国营机修厂的八级钳工,厂子效益不好,半退养在家,偶尔被返聘回去带带徒弟,赚点零花钱。他这人一辈子不爱说话,但心里有数。
李惠芳接过西瓜,拿到厨房去切。冰凉的瓜皮贴在手心,却压不住她心里的那股燥热。
“大军……刚才来电话了。”她背对着老伴,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
张建国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看着妻子的背影。
“还是为钱的事?”
“嗯。”李惠芳手里的刀顿了顿,切下的一块西瓜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嘴里念叨着,“哎哟,真是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
张建国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刀,自己切起来。他的手很稳,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机油。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地把西瓜分成均匀的块状。
“他说……还差二十万。”李惠芳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有多少?”张建国问得很直接。
“……十七万。”
厨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刀切开瓜瓤时发出的清脆破裂声。
“他说,要是再不凑齐,小莉就要跟他离婚。”李惠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还说我们不心疼孙子,耽误了小宝上学……”
张建国把切好的西瓜装进盘子,端了一块递给李惠芳:“先吃瓜,解解渴。”
李惠芳没接,她现在哪里吃得下。
“老张,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大军那边催得跟催命一样。可我们上哪儿去凑那三万?再说,这十七万要是全给了他……我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
【内心独白】
我怕的不是没钱看病,我怕的是这钱给了大军,小军那边怎么办。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最近也难。那孩子从小就倔,报喜不报忧。我这个当妈的,要是连他什么时候需要搭把手都看不出来,那真是白养了他一场。
张建国看着妻子焦灼的样子,叹了口气。他不像李惠芳那样容易慌乱,但眉宇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事,急不得。”他缓缓说,“大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从小就要强,被小莉撺掇几句,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学区房是大事,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下来的。”
“可他说明天就得交定金!”
“哪有这么快的?买房子是大宗交易,哪能跟菜市场买白菜一样。”张建国把一块西瓜塞到李惠芳手里,“你先别自己吓自己。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张建国拿出他的那部老年机,翻找着大儿子的号码。李惠芳紧张地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电话接通了。
“大军,是我。”张建国的声音沉稳有力,“你妈说你要买房?具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电话那头,张大军似乎没想到父亲会打过来,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耐烦。
“爸,这事跟您说不明白。总之就是我看好了一套房,就在重点小学旁边,人家房主急着卖,明天是最后期限。首付五十万,我跟小莉凑了三十万,就差二十万。”
“差这么多,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我半年前就提过,你们不是说钱不够吗?现在是火烧眉毛了!”
“房子多大?总价多少?你每个月房贷要还多少?你现在那份工作,还得起吗?”张建国一连串的问题,像个经验丰富的审查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张大军更加不耐烦的声音:“爸!您问这么多干嘛?您就说这钱能不能给吧!您要是不想给,我再想别的办法!”
“我不是不想给,”张建国耐着性子,“我是想知道,你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你一个月工资八千,小莉五千,除了房贷,还有小宝的开销,你们俩的日子会过得非常紧。”
“紧点怕什么!为了孩子,什么都值!”
“那也不能把一家人的日子都搭进去!”张建国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是拿全家的未来在赌!”
“我乐意!不用您管!钱您不给就算了!”
电话又一次被粗暴地挂断了。
厨房里,气氛降到了冰点。窗外的天色更暗了,像是要下雨。
李惠芳看着老伴铁青的脸,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混小子……”张建国把手机重重地放在桌上,“被钱迷了心窍了!”
他转身看到李惠芳煞白的脸,语气又软了下来:“你也别急。我了解他,这是在跟我们使性子呢。这钱,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他。我们得先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惠芳点了点头,心里却丝毫没有踏实下来。她知道老张说得对,可大儿子那句“钱您不给就算了”,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坐立难安。
第2章 不请自来的小儿子
晚饭,李惠芳没什么胃口。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番茄炒蛋,清炒豆苗,还有一碗紫菜汤。都是最家常的菜,但今天吃在嘴里,却一点味道都没有。
张建国倒是像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吃饭的时候别想那么多,”他给李惠芳夹了一筷子鸡蛋,“天塌不下来。”
李惠芳勉强扒了两口饭,又放下了筷子。
“你说……大军会不会真去借高利贷啊?”她忧心忡忡地问。
“他敢!”张建国眼睛一瞪,“他要是敢碰那东西,我打断他的腿!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就是嘴上横,没那个胆子。”
话是这么说,可李惠芳的心还是悬着。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不急不缓,很有礼貌。
“谁啊?”李惠芳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她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小儿子张小军。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熟食。
“小军?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李惠芳又惊又喜,连忙把他拉进屋。
张小军比他哥大军矮半个头,人也偏瘦,皮肤是常年在外面跑才会有的黝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双沾着泥点的运动鞋,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
“妈,爸。我路过,顺便上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了点猪头肉。”他把袋子放在饭桌上。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李惠芳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一暖。
张建国也站了起来,指了指桌子:“正好,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张小军摆摆手,拉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你们吃,我坐会儿就走。”
李惠芳仔细打量着小儿子。他虽然在笑,但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的头发也长了,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打理过。
“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李惠芳试探着问。
张小军在城郊接合部开了个小小的家电维修铺,凭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手艺和实在的性格,生意一直还过得去。
“还行,就那样呗。”张小军的眼神有些躲闪,端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大口。
李惠芳注意到,他端杯子的时候,手背上有一道刚刚结痂的划痕,又长又深。
“你这手怎么了?”她心疼地抓住儿子的手。
“哦,没事没事,”张小军赶紧把手抽回来,不在意地笑笑,“前两天修个冰箱,不小心被压缩机划了一下,小伤。”
张建国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没错过儿子刚才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
“小军,”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张小军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咧嘴一笑:“没有啊,爸。我能有什么难处。倒是你们,身体都好吧?我听邻居王阿姨说,您前阵子血压又高了?”
他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了父母身上。
李惠芳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小儿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从来不跟家里诉苦。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难受。
【内心独白】
这孩子,从小就跟在他哥屁股后面,什么好东西都让着他哥。长大了,也是报喜不报忧。大军是把刀子,直接捅到我心口上,疼得明明白白。小军却像一根针,悄悄扎进来,疼得又深又闷,说都说不出口。
“我身体好着呢,”张建国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儿子,“倒是你,别有什么事都瞒着我们。我们是老了,但还没糊涂。”
“真没事,爸。”张小军站了起来,“我就是过来看看。店里还有个活儿没干完,我得回去了。”
他像是怕再被盘问,急匆匆地就要走。
“哎,这刚来……”李惠芳想留他。
“妈,真有事。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张小军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惠芳赶紧扶住他。
“你这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就是有点累。”张小军穿好鞋,回头冲他们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显得格外勉强。
听着儿子下楼的脚步声,李惠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张,你看见没?小军肯定出事了。他那双手,以前多干净,现在又是伤又是油泥。还有他那件T恤,我记得是他哥前年淘汰下来的……”
张建国走到窗边,看着小儿子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他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和窗外的夜色一样,凝重而深沉。
一边是明火执仗、咄咄逼人的大儿子。
一边是咬紧牙关、默默硬撑的小儿子。
那十七万,仿佛被分成了两半,每一半都牵着一头,狠狠地撕扯着这对老父母的心。
第3章 儿媳妇的最后通牒
第二天一早,李惠芳去菜市场买菜,心里还惦记着两个儿子的事,走起路来都有些飘。
“惠芳,买菜呢?”隔壁栋的王阿姨嗓门洪亮地打招呼。
王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小区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第一个知道。
“是啊,王姐。”李惠芳应了一声。
“哎,我昨天看见你家小军了,那孩子,看着瘦了不少啊。是不是生意不好做,太辛苦了?”王阿姨凑过来说。
李惠芳心里一咯噔,勉强笑道:“年轻人,创业嘛,都辛苦。”
“那倒是。不过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前两天路过他那铺子,看见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在门口堵着,好像是来要账的。你可得问问孩子,别在外面欠了钱。”
王阿姨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李惠芳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要账的?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买菜的心思全没了,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张建国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但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前方。
“老张……”李惠芳声音发颤,“我刚才听王阿姨说,有人去小军店里要账……”
张建国把报纸放下,脸色很难看。
“我早上就知道了。”他说,“我托老同事去他铺子附近打听了一下。他为了盘下隔壁的门面扩大经营,从外面借了十万块钱。结果新业务没做起来,资金周转不开了。现在每个月光利息就要还不少。”
“十万?”李惠芳腿一软,扶住了门框,“那孩子,他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他要是肯说,就不是张小军了。”张建国叹了口气,“现在债主逼得紧,说这个月底再还不上钱,就要收了他的铺子。”
这个月底……
李惠芳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天已经是25号了,离月底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
“那……那我们赶紧把钱给小军送去啊!”她急切地说,“铺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张建国摇了摇头:“给了小军,大军那边怎么办?”
李惠芳瞬间哑火了。
是啊,大军那边还等着二十万救急呢。
“要不……我们把钱分成两半?”她试探着问,“一家一半?”
“一家八万多,哪边都解决不了问题。”张建国一针见血,“大军那边差着十几万,小军这边也还差一万多。到时候两边都埋怨我们。”
李惠芳彻底没了主意,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内心独白】
这钱放在手里,是救命的稻草。可现在要我把它交出去,却像是在割我的肉。给谁?怎么给?好像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我宁愿自己从没攒下这笔钱,这样至少不用做这种剜心一样的选择。
就在夫妻俩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惠芳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来电显示是“儿媳 小莉”。
李惠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看了看老伴,张建国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接。
“喂,小莉啊。”
“妈。”电话那头,儿媳妇周莉的声音听起来客气,但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冷硬,“我跟您直说了吧。大军买房这事,我已经给了他最后通牒了。明天要是再凑不齐首付,这日子……我看也没必要过了。”
李惠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小莉,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大军他……”
“妈,我没时间跟您好好说。”周莉打断了她,“我不是在跟他闹着玩。小宝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没有这套学区房,他以后怎么办?我不能拿我儿子的前途开玩笑。大军没本事,指望不上,现在就看您和爸了。”
这番话,说得又直接又伤人。
“我知道你们手里有点积蓄。这钱,你们与其攒着发霉,不如拿出来给孙子铺路。这也是为你们老张家投资未来,不是吗?”
“小莉,我们不是不给,是真的……手头紧。”李惠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紧?妈,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周莉冷笑一声,“大军都跟我说了,你们至少有十五万。你们要是真疼孙子,就再找亲戚朋友凑五万。要是你们觉得孙子的前途还不值二十万,那我也无话可说。我明天就带小宝回我娘家。”
“嘟…嘟…嘟…”
电话又被挂断了。
李惠芳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
如果说大儿子的话是鞭子,那儿媳妇的话就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扎在要害上。
“她……她说要带小宝走……”李惠芳的声音都在抖。
张建国一把夺过电话,脸色铁青地就要拨回去。
“你干什么?”李惠芳拉住他。
“我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把我们当长辈!有这么跟老人说话的吗!”张建国气得胸口起伏。
“你别打了!”李惠芳哭了出来,“你打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事情更糟!小莉那脾气你不知道吗?她真能做得出来!”
孙子,是李惠芳的命根子。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活泼可爱的小宝,她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块。
“老张……我们不能没有小宝啊……”她抓着老伴的胳膊,泣不成声。
张建国看着老妻痛苦的样子,心也软了。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满腔的怒火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把存折……拿出来吧。”他疲惫地说,“我们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凑凑。”
李惠芳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转身走向卧室。
她知道,老伴这是妥协了。
为了孙子,为了大儿子那个家不散,他们只能选择妥协。
可小军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第4章 父亲的匠心
李惠芳从衣柜深处拿出那个铁皮盒子,打开,取出存折。
十七万零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这个数字,此刻看起来那么刺眼。
“我们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她把存折递给张建国,“亲戚朋友那边,能借的上次给大军买车都借遍了,现在谁家都不宽裕,上哪儿去凑那三万?”
张建国接过存折,摩挲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那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心血。
“我厂里还有几个老伙计,我去问问。”他站起身,“你先别急,在家等我消息。”
说完,他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李惠芳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空落落的。她一会儿担心老张拉下老脸去借钱,被人拒绝了难堪;一会儿又担心小军那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坐立不安之下,她决定去小军的铺子看看。不当面问,就远远地看一眼,只要看到他铺子还开着门,她心里就能安稳一点。
她换了身衣服,锁好门,匆匆下了楼。
老旧的公交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大厦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和杂乱的店铺。
小军的“小张家电维修”铺,就在这片城郊结合部的一条小街上。
李惠芳在街口下了车,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招牌。铺子不大,门口堆着一些废旧的冰箱、洗衣机。
她没敢靠得太近,躲在一棵大槐树后面,悄悄往里望。
铺子的卷帘门拉开了一半,像一张没精打采的嘴。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能听到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王阿姨说的那些要账的人,似乎已经走了。
李惠芳稍微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军的铺子里走了出来。
是老张。
他不是说去找老同事借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张建国手里拿着一个什么零件,正跟小军说着什么。小军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不住地点头。
张建国把零件递给小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李惠芳愣在原地,心里充满了疑惑。
她没有上前去问,而是悄悄地跟在了老张后面。她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张建国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的一个废品回收站。
回收站里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废旧金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难闻气味。
张建国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到一堆废弃的压缩机旁边,蹲下身,开始仔细地翻找起来。他的动作很专业,像是在淘宝一样,把一个个零件拿起来,仔细端详,用手指敲一敲,听听声音。
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和沾满油污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惠芳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明白了。
老张根本没去借钱。他知道借钱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来这里,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小儿子一把。
【内心独白】
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军遇到的不是钱的问题,是技术上的坎。他心太大,想接高端冰箱的活儿,但手艺还没到家。我能做的,就是把我会的这点东西,都教给他,让他能凭自己的手艺,把这个坎迈过去。
张建国在废品堆里翻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几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零件。他跟老板结了账,用一个塑料袋装好,转身准备离开。
一抬头,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惠芳。
夫妻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李惠芳的眼睛红红的,张建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李惠芳不知道该怎么说。
“走吧,回家。”张建国没再多问,拎着那袋沉甸甸的零件,走在了前面。
李惠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老伴,比她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他没有被两个儿子的难题压垮,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试图撑起这个家。
他的“匠心”,不仅用在了那些冰冷的机器上,也用在了这个家,用在了两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儿子身上。
回到家,张建国把零件放在桌上,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理起来。
李惠芳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老张,”她轻声说,“我刚才……都看见了。”
张建国手里的活儿没停,头也不抬地说:“看见就看见了。小军那孩子,是钻了牛角尖。我得点拨他一下。”
“那……大军那边呢?”
提到大军,张建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他叹了口气,“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李惠芳知道,这不是答案。这只是一种无奈的拖延。
明天,就是儿媳妇给的最后期限了。
第5章 撕裂的决定
一夜无眠。
李惠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小人儿说:“快把钱给大军吧!孙子的前途最重要!家散了就什么都没了!”
另一个小人儿说:“不能给!小军的铺子马上就要被收了!那是他的心血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无所有!”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却又被噩梦惊醒。她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左右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儿子,他们都在往下掉,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一个也拉不住。
她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浑身是汗。
旁边的张建国也被她惊醒了。
“又做噩梦了?”他问。
李惠芳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老张,我不能再等了。”她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决定了,把钱给大军。”
张建国沉默地看着她。
“小军那边,是难。但铺子没了,他人还在,手艺还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李惠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可大军那边不一样。小莉要是真带着孩子走了,那个家就散了!小宝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的话,与其说是说服老伴,不如说是说服自己。
这是一个母亲在两难之中,做出的最痛苦的权衡。她选择保全一个“家”的完整,哪怕要牺牲另一个孩子的“事业”。
张建国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李惠芳咬着牙说,“你不是说大军只是嘴上横吗?可小莉不是。她是真做得出来。我们赌不起。”
“好。”张建国只说了一个字,“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他起身下床,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背影都显得萧索了。
李惠芳知道,老伴心里也不同意,但他尊重了她的决定。
她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大儿子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张大军带着睡意的声音:“喂?谁啊?大清早的。”
“大军,是我。”
“妈?什么事?”
“你……你说的那个房子的事,”李惠芳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们……我们同意了。家里的十七万,都给你。”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真的?妈!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张大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热情又亲切,“那钱什么时候能给我?我今天就得去交定金!”
“你下午过来拿吧。”
“好嘞!妈,您放心,等我买了房,接您和爸过来住大房子!谢谢妈!”
挂了电话,李惠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床边。
决定已经做出,心里却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空洞和愧疚。
她对不起小军。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儿子交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比昨天小军的敲门声要急得多,也重得多。
李惠芳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邻居王阿姨,一脸的惊慌。
“惠芳!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你家小军的铺子,出事了!”
李惠芳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出……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早上买菜路过,看见他铺子门口围了一堆人,卷帘门上被人用红油漆喷了‘欠债还钱’四个大字!还有几个人在砸东西!你快去看看吧!”
李惠芳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连鞋都忘了换,穿着拖鞋就往楼下冲。
张建国也听到了,脸色大变,紧跟着追了出去。
老两口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催着司机快点。李惠芳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紧紧抓着车门扶手,指甲都掐进了塑料里。
【内心独白】
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刚刚才决定放弃他,他的灾难就来了。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吗?惩罚我这个做母亲的偏心和狠心。如果小军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出租车在街口停下。
还没靠近,就看到小军的铺子门口已经是一片狼藉。
被砸坏的旧电器零件散落一地,红色的油漆在卷帘门上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几个邻居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惠芳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铺子里更是一片狼藉,工具、零件、桌椅,倒了一地。
而她的儿子,张小军,正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的身上、脸上,都是灰尘和污垢,手背上那道旧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看到这一幕,李惠芳的心,碎了。
“小军!”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儿子。
“我的儿啊……你怎么不跟妈说啊……”
张小军抬起头,看到父母,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妈……爸……对不起……我把你们的脸都丢尽了……”
第6章 真相与谎言
(本章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就在李惠芳和张建国冲向小儿子铺子的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间高档公寓里,张大军正意气风发地打着电话。
“喂,老婆,搞定了!”他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我妈同意了,十七万,今天下午就给我!”
电话那头,周莉的声音有些尖锐:“十七万?不是说好了二十万吗?还差三万怎么办?”
“哎呀,你先别急嘛。能拿到十七万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三万,我再找朋友凑凑,肯定没问题。”张大军安抚道,“关键是,妈那边松口了,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那还差不多。”周莉的语气缓和下来,“你抓紧点,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告诉你,张大军,这笔钱要是拿不回来,我们的账,就得好好算算了。”
“放心放心,保证没问题。”
挂了电话,张大军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感觉自己像是掌控了一切的王。
什么学区房,什么首付,都是他编出来的。
真相是,他根本不是什么月薪八千的项目主管。他在去年就已经从公司辞职了,跟着一个朋友去炒期货,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二十万,根本不是什么首付,而是他欠下的高利贷的本金和利息。
债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今天再不还钱,就要去他岳父岳母家闹,还要去他儿子的小学堵人。
他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出了“买学区房”这个借口。他知道,只有拿孙子的前途说事,才能撬开母亲的口袋。
他摸了摸下巴,盘算着下午拿到钱之后该怎么分配。先还掉那笔最要命的高利贷,剩下的钱,还能留一点做本金,他就不信自己翻不了身。
至于弟弟小军的困境,他不是不知道。前几天他还接到小军的电话,支支吾吾地想找他借两万块钱周转。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小军啊,不是哥不帮你。你也知道,你嫂子管得严,我现在也是一身的房贷压力,哪有闲钱啊。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他轻而易举地就把亲弟弟的求助给堵了回去。在他看来,小军那个小破维修铺,就算倒了也无所谓,能值几个钱?而他自己,做的是“大事业”,关系到整个家庭的阶层跃升。
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甚至觉得父母把钱给他,是理所应当的。他是长子,是全家的希望,理应获得家里最多的资源。
他哼着小曲,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看起来最体面的衬衫换上,准备下午去父母家“取钱”。
而此时,在那个被砸得一片狼藉的维修铺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李惠芳抱着痛哭的儿子,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张建国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工具。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仪式。
他捡起一个被砸坏的万用表,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看着断掉的表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痛惜。
那是他当年手把手教小军用的第一个工具。
“爸,别捡了……都没用了……”张小军哭得声音都沙哑了。
张建国没理他,继续收拾。
“只要人还在,手艺还在,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没用了’的。”他沉声说,像是在说给儿子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李惠芳扶着儿子站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灰。
“小军,告诉妈,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张小军低下头,声音像蚊子一样:“……本金十万,加上利息,一共要还十三万。”
十三万。
李惠芳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刚刚才答应把家里所有的十七万都给大军。
“那些人说……今天下午四点前要是还不上钱,他们……他们就要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搬走抵债……”张小军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下午四点。
李惠芳看了一眼墙上那个停在八点半的挂钟,心里一片冰凉。
她该怎么办?
答应了大儿子的钱,现在小儿子这边又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她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每一边都在滴血。
就在这时,张建国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周莉,大儿子的媳妇。
他走到铺子外面,按下了接听键。
“喂?”
“爸?大军跟你们说了吧?钱准备好了吗?我们这边下午就要去签合同了!”周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不可耐。
张建国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
“钱没有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周莉尖叫起来,“什么叫钱没有了?你们耍我玩呢?”
“小军的铺子被人砸了,他欠了十几万的债,等着钱救命。”张建国一字一句地说,“你跟你那个好儿子说,想要钱,让他自己过来,到这里来拿。”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做了一个让李惠芳和张小军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用力一掰,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想再用电话来逼我们。”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妻儿,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7章 一碗面的和解
下午三点,离债主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有一个小时。
维修铺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张建国默默地修理着那些被砸坏的工具,李惠芳坐在一边抹眼泪,张小军则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呆呆地坐着。
李惠芳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知道老张挂掉儿媳的电话、掰掉手机卡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和老大一家彻底撕破脸了吗?可小军这边的钱又从哪里来?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张大军。
他穿着光鲜的衬衫,头发梳得油亮,与这个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当他看到铺子里的一片狼藉和弟弟的惨状时,脸上的得意和从容瞬间凝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地问。
没人回答他。
张建国只是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李惠芳扭过头去,不想看他。张小军则把头埋得更深了。
张大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妈……小莉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说钱的事……”他硬着头皮开口。
张建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他站起身,走到大儿子面前。
“你不是要钱吗?”他指了指蹲在角落里的张小军,又指了指满地的狼藉,“钱就在这里。你弟弟的命,这家铺子的命,都等着钱来救。”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还有你妈的命,我的命,也都在这里。”
张大军被父亲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爸,我……我那也是急事啊!小宝上学的事……”
“还在撒谎!”张建国一声怒喝,吓得张大军一个哆嗦,“你真以为我们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学区房?你问问你自己,你配提这两个字吗!”
张大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你辞职炒期货,赔光了家底,还借了高利贷,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弟弟找你借两万块钱救急,你一毛不拔,回头就来找我们要二十万,你还有没有良心!”
张建国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张大军的胸口。
他的谎言被当众戳穿,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了下来,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要钱吗?存折就在你妈身上。”张建G国指着李惠芳,“你去拿。你今天要是把这十七万拿走了,从今往后,我张建国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张大军看着母亲。
李惠芳坐在那里,泪流满面,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他又看向弟弟。
张小军抬起头,满是灰尘的脸上,一双眼睛通红,充满了怨恨和绝望。
“哥,”他沙哑地开口,“那两万块,如果当时你肯借给我,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句话,成了压垮张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爸,妈,小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抱着头,痛哭失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父母和弟弟面前,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看着大儿子这副模样,李惠芳的心终究还是软了。她走过去,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这时,铺子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几个纹着身的壮汉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正是来要账的刀疤脸。
“时间到了。”刀疤脸冷冷地说,“钱呢?”
铺子里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张小军吓得脸色惨白。张大军也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这几个人。
李惠芳下意识地把两个儿子护在身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建国却异常冷静地站了出来。
“钱,我们给。”他看着刀疤脸,平静地说,“但不是现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个他刚刚修好的压缩机关键阀门。
“我叫张建国,干了一辈子钳工。我知道你们这种‘债务公司’,除了要钱,也接一些‘技术活’。”他举起手里的零件,“这种进口冰箱的阀门,坏了就得整个压缩机换掉,一个好几千。但我能修,修好一个,我只收三百块手工费。整个城南,除了我,没人敢接这活儿。”
刀疤脸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你家小军,欠了你们十三万。”张建国继续说,“我给他做担保。从今天起,我们父子俩就在这铺子里干活。我修高端件,他干普通活。每个月,我们除了基本生活费,剩下的钱都还给你们。最多一年,连本带息,一分不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儿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张建国的儿子,欠下的债,我们自己凭手艺挣回来。不用家里的保命钱,也不用去骗。我们丢掉的脸,自己亲手捡起来。”
这番话,掷地有声。
刀疤脸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个油光锃亮的阀门,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我信你一次。一年为期。”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一场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平息了。
铺子里,张大军还跪在地上,张小军也站了起来,两个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们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强硬而有力量的一面。
李惠芳走过去,扶起大儿子,又拉过小儿子。她看着丈夫,眼里的泪水,这一次是欣慰的,是自豪的。
【内心独白】
原来,这个家最坚实的顶梁柱,一直都不是那笔存款,而是我身边这个不爱说话的老头子。他用一辈子的手艺和尊严,教会了孩子们最重要的一课。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做人的脊梁骨,一旦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家里。
李惠芳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进厨房,和了一点面,擀开,切成均匀的面条。
她煮了四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每一碗上面,都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一家四口,围坐在那张掉漆的饭桌前。
没人说话,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张大军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掉进碗里。
张小军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哥哥。
张大军愣了一下,又把荷包蛋夹了回去。
李惠芳看着这一幕,把自己的荷包蛋夹给了小儿子。张建国则把自己那份,夹给了大儿子。
最后,两个儿子的碗里,都多了半个荷包蛋。
一碗面,没有山珍海味,却吃尽了人生的五味杂陈。
那十七万的存折,还静静地躺在李惠芳的口袋里,没有动过。但它所引发的危机,却让这个家庭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洗礼,也迎来了一次艰难的重生。
窗外,雨过天晴,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辉洒进屋里,照亮了这一家人的脸。生活很难,但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心还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来源:小峰育儿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