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夕阳缓缓地往下落去,老周起身,靠着栏杆远眺,抬眼望远山连绵不绝,低头看车流不息。
(作者 江东)
夕阳缓缓地往下落去,老周起身,靠着栏杆远眺,抬眼望远山连绵不绝,低头看车流不息。
这一刻的安静老周非常享受,吐了一口烟飘远成云,又低头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走在路边。
老周定了定神,将目光锁定在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两只都提着红色的塑料袋子,兴许是看到红灯将亮,他的脚步很匆忙,飞快地跨上了斑马线,小跑着过了马路。
大概是汗水流进了眼睛,只见他将袋子放下,取下来眼睛,抬起手掌低头擦拭,一会儿工夫又提上东西匆匆出发了。
老周看着这一幕有些发呆,直到他快步走到楼下消失不见,老周才回过神来,忽然想不起他长的什么模样,穿的什么样的衣服。
老周望着天边的浮云,心想,大概是黑色的西裤和白色的短衬吧,还有那干净的皮鞋,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声响。
他长的什么模样?老周吐了一团白烟,心想,就是这样吧。
白烟被威风吹散,屋里忽然穿来喊声,老周提取精神,叼着烟回到屋里。
“你又抽烟啊!”老杨满头大汗,一边解开衬衣一边说。
老周默然,看到了看他的衬衣,又看了看他的裤子,笑了笑,解开他拿回来的东西,便问:“你买这么多干菜,做什么?”
老杨揪起衬衣的一角,往脸上擦了一擦,露出通红的笑脸,“这是土特产,什么干菜,说的那么难听!”
老周一听便知道他什么意思,吐了一口烟,说:“没必要买这些,我都不愿路上带东西回去。”
老杨又擦了擦眼睛,重新戴上,目光清亮地对他笑,“买都买了,你多少拿一些吧,没啥东西好送你。”
“上次送我花就挺好。”老周又吐出一团烟,看着他模糊的笑脸。
老杨扇了扇白烟,抱怨道:“哎呀,又抽烟,灭了,别抽了!”
“哦!”老周连忙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老杨遂开口说道:“你真一点都不想带回去?”
老周看着他满脸通红期望的样子,轻轻抿住笑意,反问道:“这是庆祝我走呢?”
“可不是么,老折磨人了!”老杨说笑着将塑料袋子重新绑好,蛮不在意地将两袋东西往角落里一扔,
“随便你,不带拉倒!”
他的衬衣是敞开着的,细汗在他的胸口渗出,压倒了细微的毛发。
黑色的皮带适度地卡在腰间,在黑色西裤的衬托下,那凸起的肚子显得特别白析可人。
老周曾经躺在他的怀里过,体会过他那胸口的温柔,这么看着,竟然有再次抱着他的想法。
老杨接了一杯凉水,一边喝一边问:“上次送你那花呢,哪去了?”
老周愣了愣,便说:“扔了啊。”
“扔了?”
“啊,不扔不是烂了么?”
老杨噗嗤一笑,接着唉声叹气起来,“哎呀,这么贵重,不应该夹在书里,好好保存吗?”
还能这样?
老周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挠了挠脑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我扔垃圾桶里去了。”
“将我的好意,当垃圾,够可以的啊!周定!”老杨一口凉水差点被喷他脸上。
老周歉意地一笑,拍了拍胸膛,“都记在心里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老杨才不会与他计较,放下水便来到阳台,瞧见有一张凳子,便舒服地坐下,扭头问他:“要哪一朵你自己摘吧。”
“算了,逗你的,这心意我心领了。”老周笑着说。
“嗯,随便你。”老杨摊了摊双手,打趣道:“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谈钱不就生分了么!”
“那不一样啊,你肯给我钱,恰恰说明咱俩关系好。钱也很重要的,要是你让我在你家拿东西,我肯定会不客气的挑最贵重最值钱的。”
两人相视一笑,余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暖色,将淡淡的汗渍,在他的额头显现出来,还有两根乱发可爱地倒伏在其中,经老杨一摸,便有值挺地站了起来。
“明天一早就走啊?”老杨认真问道。
“嗯,过来很久了,得早一些回去。”
老杨点了点头,“也是啊!”
这一刻,离别的愁绪充斥着这个屋里,连呼吸之间都能闻到。
老杨觉得气氛有些低沉,便咧嘴一笑,大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天黑了,做饭去吧!”
离别的话一经提起,别离的愁绪便萦绕不去,即使嚼着喷香的饭菜,心里想着的还是离别的不舍,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餐桌上的气氛两人都心知肚明,老杨忽然嬉笑起来,“老周,你是不是很想家?”
老周回以一笑,点头道:“当然了。”
“哈哈,看你这样子,我一下子想起了,在小孩的时候,去外乡读书的情景。”
“哦?”
“那时候还是刚读初中,学校在隔壁乡,路程很远,又没有车,每个礼拜一,都是赶早和伙伴们一起背着书、背着做好的干菜菜,还有大米,一起走十几里路去上学。”
老杨想起儿时的往事,不禁有些感慨,“哎呀,每到礼拜天的下午或者晚上,整个人情绪都很低落,做什么都没心思,因为明天是礼拜一,又要离开家,离开爸妈一周,那种不舍得到后面还好,特别是刚去上学的时候,真是叫人断肠啊。”
“嗯,那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
“呵呵,那时候天天吃咸菜干菜之类的,新鲜菜是没有的,有的话,一周也馊了。”老杨夹了一口美味塞进嘴里。
“那时候油都没得吃呢,哪像现在什么都是富足。”
“是啊,不过物质还能熬,最难熬的还是思乡之情。”
老周呵呵一笑,“我此刻倒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哈哈,我看你一晚上情绪也不高呢!”
“一般般吧,主要是在想工作的事,这不马上要回去吗,单位这事也要弄清楚的。”
“嗯。”
吃过晚饭,二人在阳台乘凉,聊了些近来的小时,待时间不早,老杨便催促他去洗澡。
老杨悄悄走进房间,将他的背包提了出来,随后将买的土特产尽量多塞一些。
看着鼓囊囊的背包,老杨这才感到满足,想了想去,阳台摘了朵艳丽的花,随手扔了进去。
老周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沙发上鼓起的背包,不禁暗自一笑,高喊道:“老杨你洗吧,我好了!”
“来啦!”老杨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老周检查了一下行囊,发现老杨这家伙还真是实在,背包被塞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心想背这些回去,自己也不会做啊!
老周看到了那朵花,心里温暖极了。
回到房间,走过书桌,老周不经意间发现桌上的书本,刻意压在本子上,一角露出几个字来。
老周好奇地拿开书本,却见一行诗:客自长安来,还归长安去。
字迹有力,笔迹新鲜,想必就是老杨刚刚写下的,长安不就是西安吗?
想必就是老杨写给自己的,老周将书本盖好,心里特别感动,却纳闷为什么只有这一句,这能表达什么?
老周没有读过这句诗,不知道这是老杨自己创作的还是写的古诗,好奇的他便用手机搜索了这句诗,这才恍然发现竟是大诗仙李白的诗句。
读了后续和译文,老周更是感动不止,那离别的不舍之情直往心口蔓延开来。
老周想着,莫非老杨也和李白一样,心随着友人远去长安了吗?
或许没有也或许是吧,不管怎么说,他的这番情谊怎么能不叫人动容呢!
老周看着李白的诗,脑海里想象着当年李白和友人韦八道别是的情景,转而又没法想象出明天与老杨道别的样子。
不知明日他看自己走的时候,是否也是久久地望着。
没有多久,老杨便洗完澡出来了,回到房间见老周在看手机,这便问道:“车票都确认好了吧?”
“嗯,都没问题。”
“明早几点出发啊?”
“七点就走。”
“哦,反正明天周六,早些起来,我开车送你去车站。”老杨拂了拂床单,坐了下来。
老杨的短发还是湿的,正好坐在床头灯下,经灯光一照便泛着淡淡的星光,老周瞅了一眼便说:“头发也不知道擦干,不怕感冒了。”
老杨靠坐在床头,搭着腿顾自翻看手机,“我可不像你那么矫情!”
哼,臭屁!还不像我这么矫情呢,为何写这么矫情的诗句呢!
老周便懒得与他说道,没什么话题便也只好看看手机上的新闻。
老杨头也没抬,温柔地说:“回去了,有什么事,你莫焦急啊,慢慢来。”
“嗯。”
“毕竟你在这边,了解的肯定不是全部。”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嗯,不担心,我看好你。”
老周轻轻一笑,扭过头来看着他,问道:“看好我什么?”
老杨也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笑脸,诚恳道:“看好你升官啊!”
“哼,算了吧,现在把期望值放到最低吧。”老周顿时有些泄气,自嘲地哼笑了一声。
老杨跟着笑了笑,重新低头将目光放到了手机上,嘴上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用没有信心,你没听过一首歌吗?”
老周茫然地问:“什么歌?”
“喝彩。”
老周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唱给我听听。”
“粤语歌,我唱的不好。”老杨羞涩地一笑,从手机里找到了那首歌,接着点开播放。
“没事的,我不笑话你。”
老杨睁大了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羞涩的笑意,小声地说:“那我跟着唱了,你可别笑话我!”
“好呀!你唱。”老周连忙点头,坐直了身子,满脸鼓励。
“为甚……哈哈……”老杨一开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忽然都不会唱了。”
这家伙作为老师,竟然也有这种怯场的时候,老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红了,老周强忍笑意,鼓舞着笑道:“没事,你随便唱。”
老杨又看了他一眼,接着看着手机上的歌词,跟着优美的曲子继续唱了起来,“……明日变迁怎么可知道,何事悲观信命数。似朝阳正初升,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
老周听不太懂他唱的歌词,于是向他靠近了过去,倾靠在他的身上,探着脑袋看他的手机上的歌词,老周这才懂得他唱的是什么,不禁有些愣神。
“路上,我愿给你轻轻扶,你会使我感到好~骄傲,幸福欢乐陪着你,去找一生~美好。将一声声叹息,化作生命力,怀着信心解开生死结,云雾消失朗日吐。”
老杨越唱越进入状态,即使粤语发音不准,唱的曲调也走音,可是一点儿也不怯场,这种真诚彻底打动了老周,不觉间伸手揽过他的肩膀,靠着他享受着他的祝福。
不怯场的老杨是可怕的,更是真诚无比的,他侧脸歪着脑袋,一边唱一边对着老周笑,“以真诚,我祝福你,会踏上那光明前途,愿将一腔热诚给你,常为你鼓舞~~~”
一曲歌罢,没想到老周已红了眼眶。
老杨见他这样子,不禁揉着他的腿以示安慰,嘴上却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吧!当真有那么难听吗,还把你给唱哭了?”老杨大笑着说。
老周少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哪想到跟老杨在一起,竟然这么不争气,这么短视的时间,竟然就眼红了两次,不过面对老杨的嘲笑,老周立马振作了起来,松开他的肩膀,倒躺于一旁,反驳道:“不是看的歌词,我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你在唱什么。”
“哈哈哈,我说了我不太会的……”
“那我也不知道,你唱的这么离谱啊!”
“嘿嘿,无所谓,你看了歌词懂我意思就行了,还有一首诗叫什么来着。”
老杨想了想,便说:“对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老周望着天花板,轻轻问:“不是‘望望不见君,连山起烟雾’么?”
老杨愣了愣,看向了桌上的那本书,随即一想,一边躺下一边调侃道:“哼,好的不学,把王校长那套,却学到了哦?”
老周咧嘴一笑,辩解道:“不经意间看到的,可没故意偷看。”
“对撒,不经意间,书本自己挪开了撒?”
老周心里有愧,便没有做声,只是将胳膊横在脸上,遮住了眼睛,笑意却没有止住!
老杨瞅了他一眼,暗说真没出息!
随手将灯关了,听声音,知道他没再挡住脸,老杨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他模糊的黑影,说道:“你竟然也知道这首诗。”
“你把我当文盲了?”老周笑着说。
“没有,只是觉得这诗并不算出名,知道的人不多,恰巧你也知道。”
老周望着微亮的窗,沉默了几许,问道:“你特意写给我的吧?”
“你看都看到了,就当是送给你的吧!”
“嘿嘿,你应该把整首诗都抄下。”
老周挪了挪身子,微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特别喜欢最后一句,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如这夜色中的窗口一样,透着亮却看不透,只知道挂念在心间。”
“你也真是个感性的人。”
“谁都有这一面,我从未在别人跟前流露过,唯独在你这儿,我总情难自禁。”
“我懂,岁月凉薄,受到一点温情便都会记在心里。”
“是,你可不止给我一点温情,你是赠与我整个春天的人。”
“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老周轻轻一笑,对着朦胧夜色说道:“我这样有些矫情了。”
“乱讲!”老杨说的毫不犹豫地,想了想又接着说:“这叫有温度,有人情味儿。”
老周默默地听着,老杨见他不做声,便伸出腿去,搭在他的腿上,轻轻蹭了蹭,仿佛在叫他好好听着,说道:“从前的人最有人情味了,表达情感也真挚动人,就像王维写的那首《相思》。”
老周微微一侧脸,问道:“相思不是表达爱情的么?”
老杨摇了摇头,缓缓说:“并不是,这首诗是王维写给他的朋友李龟年的,只是后来有诗人把红豆写爱情,渐渐地认为这首诗只是写男女相思之情,其实是表达的思念友人之情。”
“原来如此!”
“心在尘世便有牵挂,牵挂之事皆惹相思,人若在便相思无歇呀。”
老周听着不禁有些心潮澎湃,对这个家伙又敬佩了几分,轻松地抬起腿将他的脚压在下方,看着蒙蒙夜色,喃喃自语:“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走了,你也会牵挂我的吧。”
“自是当然!”老杨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老杨,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哪里特别?”
老周将欲开口,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于是乎沉默了几许,才动情地说:“你就像是长在了人的心坎上一样,但凡看到人心有磕碰残缺,你都随手给人补上。”
这大老粗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竟然可以想到这样的话来,叫人听着也不禁心暖。
他的腿重,老杨想要抽出脚,可是他似乎是有意压着,老杨索性凑近了些,伸手将他的腿往上抬了抬,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抚摸着一边说:“我不是长在了你心坎上,是你把我装进了你心里。”
老周听着心头一紧,抬眼望着他黑乎乎的轮廓说不出话来。
“难道不是吗?”老杨拍了拍他的腿,继续说:“如果不是,你怎么会与我掏心地说了这么多呢?”
老周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肯定,若不是你一定会否定!”
这老家伙!老杨默然一笑,没法反驳!
老杨忽然笑了笑,反问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吗?物色的怎么样了?”
老周微微一怔,便问:“你不是只想单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 那是以前,以后要有可能,我也不排斥。”
老周有些茫然,似乎是难以接受,忙问:“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无奈,充满期待。”
“我没懂你的意思。”
“难道你就想看我这么一直单着?”
“当然不是,只是很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老杨见他有些激动,便抚着他的腿,风趣地说:“我不都与你在一起吗,能发生什么,你都知道。”
老周始终想不明白他的话,便没有纠结,只是回道:“那这次回去,我好好替你打听打听。”
“哈哈,真的啊?”
“那是当然。”
老杨满足地望着朦胧的窗外,不知谁家的灯火还亮着,亦或是淡淡的月色,令他心怀感激,感激这微亮,能勾勒出老周淡淡又模糊的身影。
老杨说:“那好啊,你可要记住了,把我挂心上,这是我的幸福呢!”
“那是肯定的,但是你也不必完全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只能尽力。”
“不会,不会。”老杨连忙摇头,眼里泛着难以察觉的微光,那是他装下的,这夜里所有的光。
“你对我上点心,就可以了。”
老周满口答应下来,可是自己心里头,却开心不起来,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想老杨这样简单地过下去,生怕任何人来了,都会打破他现在的生活和状态。
再想想自己的婚姻,真叫一个苦不堪言,若以后老杨也看走了眼,找了个性格不合的媳妇,他恐怕是再也难回到现在的状态了,心中浪漫的文人,再也看不到了。
“嗯,等我事情安顿好,就帮你留意。”
“行嘛!”
老周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孤单了?”
老杨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想了很久,才轻松似的说:“谁知道呢,就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我找到了个好人,这后半辈子,会过得比现在还舒坦。”
“那你有没有想过,看走眼了呢?你的后半辈子就是牢笼了。”
“我怎么可能看走眼呢。”老杨拍了拍他的腿,淡淡说:“我已经是在牢笼里了。”
“这话怎么说,你这不是自由的跟小鸟一样么?”
“我是人,再自由也不可能是鸟,是人就有牵挂,有牵挂便心和身体不可能完全同步,即使身在他方,心可能就在别处了,这就是心上的牢笼。”
“跟你聊天越来越茫然了,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就是碰碰运气的,有缘分运气自然来。”
“那到时候,我给你介绍的话,你也认真对待,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嗯,不会让你为难的。”
老周长舒了一口,说:“往好处想,有个家也好。”
“心安处才是家,还是要找对人。”
老杨的话令老周想到了自己,很难不赞同,“是啊,这种大事切莫应付了事。”
“嗯。”
“不说了,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
“嗯。”老杨抽出被他压着的腿,翻了个身,看着黑洞洞的房间,面无表情。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起床了,老周换上干净笔挺的衣服,老杨却随意了许多,只是穿上大裤衩,套上T恤便往厨房奔去。
老周将一切都准备好,等了没多久,便听到老杨喊他吃早餐。
“煮了面条,还有两个鸡蛋你吃了。”老杨一边叮嘱着一边来到卫生间刷牙。
待老周吃完,老杨便取来车钥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走吧。”
“你还没吃呢!”老周说。
“没事的,我一会回头吃。”
“哦。”
带上了门,老周这趟景德镇之行就落下了帷幕。
下了楼,他却没有感受到清新的空气,反而觉得备受压抑,新的一天有更艰巨的挑战,就让这美好都留着这清风里吧。
城市在后退,远山在伴行。
老周坐在车里,看着山峦连绵追逐,好似在特意追赶自己,这让他更为不舍。
他想起李白的那首诗来,仿佛也看到眼前渐渐生起了烟雾,令他怎么望也看不到老杨。
“老周!”
老杨连忙收回了远望的目光,也收回了思绪,“嗯?”
“回去了,有闲暇的话多联系啊!”老杨侧脸对他笑了笑,接着目视前方,细数起他的“罪状”,
“别和以前一样,上次你回去,基本就没怎么联系了,我也不敢联系你,或许你太忙了。”
老周想起那次“玫瑰花”事件,顿时觉得惭愧无比。
在这件事情中,最真挚的是老杨,最受伤的也是他,幸好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老周将包抱在怀里,更觉得怀里的这朵鲜花别样的珍贵。
老周不愿直面自己的惭愧,只是望着前方肯定地说:“会的。”
老杨哈哈一笑,没有再多说一句。
许久,车子才赶到了高铁站,老周提上包便要下车,老杨忽然喊住他,“给我支烟。”
老周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什么,只将背包往背上一甩,从兜里摸出半盒香烟递到他面。
“一支就好。”老杨取了一支将烟盒还给他,又道:“打火机呢?”
老周摸出打火机,啪地一下给他点火。老杨叼着烟凑了过来,火光将他的脸,照散发着暖意,同样将他鬓角的丝丝白发照的更加雪亮。
尽管他动作稍显生涩,老周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少抽点烟。”
老杨猛吸了一口,畅快地吐出云烟,笑着说:“知道了。”
四目相望,白烟相隔,模糊了老杨那张笑脸。
老周扇了扇飘在眼前的烟雾,提了提肩上的包,站起了身子,“我走了啊!”
“嗯,快进去吧。”
老周带上车门,没有马上转身进站,而是拍了拍半开的车窗,望着广场上脚步匆匆的旅客,大声说:“你赶紧回去吧,肚子还空着呢。”
老杨叼着烟,半趴在方向盘上,歪着脑袋在车窗看他,好似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待他转身走了,老杨才摇上车窗,窗外的世界顿时暗淡无光,好似在看一场老电影,隔着时间与空间。
老周进站那刻,好奇地回头望了望,却见老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顿时有些失落,茫茫的空气中,好似弥漫着烟雾,他闻了闻烟遂转身进了车站。
老杨回到家,简单地吃了些早餐,随后收拾碗筷和厨房。
太阳越升越高,客厅里越发明亮。
收拾完厨房,老杨回到客厅,一屋子的孤独,像是找到了宿主,纷纷逃避了光明,钻入他了的体内。
何以驱散聚集在心头的孤独?
便只有依靠热闹吧!
老杨饶有意味地泡了一杯热茶,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的热闹,小饮一口浓茶,寂寥孤独翻江倒海,闹得他心神难安。
老杨索性关了电视,回到房间看书。
坐在书桌前,看到了昨晚写的诗句,想起昨夜老周偷看的事,便再翻了一页,纸上是另一句诗。
“此情不可道,此别何时遇。”
老杨读着这诗,愁容满面,更千度攒眉,将心事紧紧地锁在眉间。
其实啊,他也没法完全理解古人之间的友情,只不过当老周问起时,便将一切都推给了人情味儿。
古人的情谊想不透,而今自己呢?
老杨紧锁眉头,却不敢去深想。毕竟“客自长安来”,长安天高地阔,来往者乌衣门第耳!
老杨收起胡思乱想,将身心投入到文字中去,让文字替自己排解孤独和寂寞,这么多年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周坐了一天的车,到了傍晚才浑浑噩噩地下了车。
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回到家发现妻子不在家,于是将包里的那朵鲜花,残忍地夹于书本里,随后才拿出电话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令老周感到诧异和不安的是,电话那头尽管接通了,可是却传来哭声。
老周听着不禁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我到家了,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你哭什么?”
“你还有脸回来啊!”
妻子李莉哭喊着,老周不禁皱了皱眉,一听便知道她的哭与自己有关,便正色道:“有事你就好好说嘛,别哭了,好好说清楚。”
老周仔细听却没见她回话,一会儿却传来老丈人的声音,“你来我家吧,有些事是要当面问清楚。”
“好,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老周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杯,匆忙地开车来到老丈人家,一进门便看到这一家人坐在一起,屋里静的可怕。
老周带上了门,想起上次吵架来时的情景,不禁挺了挺腰杆坐了下来。
“刚到啊?”老丈人寒暄地问道。
“啊,刚到。”老周点了点头,瞅了一眼妻子李莉,看到她发红的双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丈人清了清嗓子,直说道:“你们单位最近出了一些事,你知道吧?”
老周一听便想到了自身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所说那件,于是说道:“您就直说吧。”
老丈人点了点头,便问:“周定,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TXL?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李莉的事?”
果真是这件事,看来这谣言已经传疯了,连他们都知道了。
老周便说道:“没有这回事,我也是前阵子,刚得知了这件事,也是感到很莫名其妙。”
“是吗?”
“当然, 你们不要听信这些谣言。”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了?”
老周想起了小林的话,便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现在想想上一次,你们夫妻吵架的事,真是令人后背一凉啊,本来觉得荒唐,送花的是你的男性朋友,现在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是TXL,更没有和单位的那谁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因为一件事就思想丰富的联想起来。”
李莉一听连忙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你还狡辩,你以为我没去你单位问?”
老周头皮一麻,心想这婆娘性子烈的很,谁知道去单位,能闹出了什么事,便问道:“你去我单位做什么?有什么不能问我的吗?”
“怎么?心虚了?我不禁去你单位问了,还真让我问出来了。”
李莉眼含得意,脸上写满恶意,见老周没有说话,便自顾说道:“真不要脸啊……你!一把年纪了,还弄出这么恶心的事来,跟你胡来一起的那个叫林忠是吧?”
“你这不是瞎胡闹嘛!这是一场谣言,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弄清楚,自己就去找小林呢?他也是受害者!”
“哼,一口一个小林,听的令人恶心!”
李莉啐了他一口,接着说道:“林忠都承认了,还说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你们这群狗男人,真是太恶心,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别说是李莉,就是老周听着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老周听下这刺耳的话,但是并不相信。
“我周定做事你们都知道的,我是敢作敢当的,你们不要再听信谣言了。”
“敢作敢当个屁,虚伪至极!说起来,林忠却比你敢作敢当多了,虽然令人作呕,可是人家好歹也敢承认!”
老周看着她极力诋毁自己的嘴脸,感到心凉极了。
这是自己的妻子啊,是同床共枕许多年的人啊!
可是每一次事情都是这副嘴脸,恨不得自己今早下地狱。
老周冷冷地哼了一声,厉声道:“我没有做过什么,没什么好承认的,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说的,因为你李莉,我是很了解的,听话只会听半句,而后自己胡编乱造。这件事我敢保证我是清白的,至于你们信不信我管不着,这是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单位自然会调查,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一旁不做声的丈母娘听着他的冷笑便心里发毛,于是说道:“先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清高,我听说你要晋升了,你觉得这件事出来了,你还有几成把握晋升啊?”
本来自己回来,可以配合调查自证清白的,哪想到李莉竟然擅自去单位闹了一通,这事真是丑闻倍出,晋升的事情还是不想了。
老周看着咄咄逼人的丈母娘,难过地说道:“妈,我娶了你的女儿,也算是你半个儿子了,这么多年了,任何事情,你有站在我的立场说过一句公道话没有?”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冷眼旁观吗?我只是当做没事人没理会而已,你知道吗?虽然我和李莉结婚,但是我觉得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从来没有过……”
老周神情悲悯,本来这事是自己的私事,可是丈母娘的一番话,实在令他伤心极了,不免将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丈母娘一肚子的冷嘲热讽,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老丈人却厉声道:“怎么的,你还要讨伐我们了?我们对你是严厉了一些,可也是为了你好,不然能有你今天?”
老周愤怒道:“为了我好,就是把我当外人?李莉是你的宝贝女儿啊,独生女啊,我是她丈夫,你知不知道啊?你没记错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吗?连你们家里什么东西坏了,都要打电话让我拉去修,这么多年来,我在你们家,只是个保姆的身份吗?你们是真的忘了,我是你们的家人吗?忘了我是李莉的丈夫吗?我在单位也是个体面人,你们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支持我吗?”
“没有……从来没有,不禁没有,从我与你女儿结婚的那一天起,我为这个所谓的家,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赋予的,现在居然还自作主张,去我单位里瞎胡闹……”
老周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悲伤,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冷眼冷语,终于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
随着老周的怒吼落下,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没有一个人开口安慰他,甚至连一句缓和气氛的话也没有。
老周的心彻底凉了个透,无比心酸地说:“我从来没有向你们索取过什么,也从不奢望过,我的路都是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我只是希望你们作为家人,做什么……你们都能够支持我一下,就够了,仅此而已。”
老周出了门,脸上挂满了哀伤。
夜色如墨,尽数缠绕于他的眉头。
他驱车来到了城墙下,在永宁门下,灯火照亮了他的脸,可是他的眉头却依旧黑如墨汁,连着明灯,也化不开他的惆怅和哀伤。
老周随着零星的几个游人登上了城墙,站在城头,却一点而也没了昔日,自己幻想的古代征战的将军的意味,倒像是个不得意的他乡之人,在瞭望着远方的故土。
吹着温热的风,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老周又皱了皱眉,暗想是不是老丈人,许是又要和自己说什么,于是拿出手机一看,却没想到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老杨。
老周轻咳了一声,提了提精神,这才接听了电话:“喂,老杨啊。”
“嘿,是我,你到家了吧?”
老杨的轻笑声随着暖风刮到了老周的心田,他望着灯火阑珊的夜景,心里有一种难以倾诉的委屈,
“嗯,我早都到了。”
“早到了也不早点告知一声,我还以为你没到呢。”
“嗯,到家好好休息了一下,都忘了与你说呢。”
老杨哈哈一笑,望着一窗明月,打趣道:“可不是嘛,有人昨天想家,就想的魂不守舍,这一回到家,能不好好与家人欢聚吗。”
老杨的话令老周满心苦涩,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你吃晚饭没有啊?”
“这么晚了,当然吃过了,你知道的,我吃得早,休息的早。”
老周微微一笑,“你可没有休息的早,每晚都看书或工作到很晚。”
老杨又是哈哈一笑,满含温柔地说:“你也知道,我就这点爱好,这也是我的工作,我就一个人,能聊以慰藉的,也只有这书里的文字了。”
老周回想起与他在一起的欢畅的时光,不禁心生怀念,心想他一个人时,或许也像此刻的自己吧,苦闷而落寞。
老周温和地说:“无聊了,你就不要强闷着自己看书了,时间早些的话,你就去河边走走,散散心,去大坝上尝一尝小吃。”
老杨一听他的话,眉毛弯的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咧嘴笑着说道:“还吃夜宵呢,你是觉得我不够胖吗?”
“哪有,你的形象好着呢。”
老杨将家里的灯关了,窗外的月亮更加明亮,他满眼皎洁,笑道:“有时间你再来,我领你一道去吃。”
老周轻轻一笑,应道:“好。”
不知是情深难言,还是刚分别,便生疏了,举着电话的老杨,忽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电话里,安静的能听到那头微微的风声,和繁华的嘈杂声。
“老周你在外头吧?”老杨便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猜的可真准。”
老杨笑了笑,没有继续这尴尬的话题,转而问道:“你那边还好吧?”
老周知道他问的是单位那件事,于是显得有些沮丧,“还行吧。”
老杨听到他有些低落的声音,便鼓舞地说:“开心点,老伙计,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有些事你没经历过,你不懂得。”老周说。
老杨对他的话深表赞同,“也是,我曾与你说过,你要面对的是艰难险阻,我没法与你感同身受,可是我总想宽慰你,让你卸下包袱,愿你乘风破浪。”
老周也想起了这句话来,想起了一同散步了大坝下,想起了那颗明亮的北极星。
老周连忙转过头来,抬头望向北方,许久才找到那极为暗淡的星光,他提了提情绪,感激道:“谢谢你,老杨。”
老杨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满足地说道:“微不足道的,何足挂齿!”
同在一轮明月下,今天的夜色却格外不相同。
老杨看到了一窗幽暗的夜空,明月顾自高悬,洒下一屋子的皎洁,即使拉上了帘子,那也是透着朦胧的月色的,像梦儿一样曼妙。
老周却看到灿烂的夜景,照亮了半边天,月色相比之下,显得黯淡无比,星星更是寥寥,唯有晚风尚有余温,吹着这人间。
夜风尚暖,从南方刮来,吹拂在老周的心坎上,仿佛是老杨的那张厚实得手掌,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缝补着他磕碰碎裂的心。
挂了电话,老周没多久便回家了,尽管那个家,形同虚设,可那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啊,有什么事,等明天日天亮了再说吧,今夜先缓一缓吧。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