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家村的张老汉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今年五十有六,与老伴王氏相依为命。他们膝下无子,日子虽清贫却也安稳。
张家村的张老汉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今年五十有六,与老伴王氏相依为命。他们膝下无子,日子虽清贫却也安稳。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老汉就揣着攒了半年的铜钱,往县城集市赶去。
"老伴,我今儿个说什么也得买头牛回来。"张老汉临行前对王氏说,"咱家那两亩地,光靠咱俩这把老骨头刨,实在吃不消了。"
王氏替他整了整衣领,忧心忡忡道:"可咱这点钱,怕只够买头瘦弱的老牛。"
"老天爷会眷顾老实人的。"张老汉拍拍腰间鼓鼓的荷包,那里面装着他们全部的积蓄——三吊又二百文钱。
集市上人声鼎沸,牲畜区更是热闹非凡。张老汉挤在人群中,眼睛不停地扫视着那些待售的牛只。正如王氏所料,好牛价格高得吓人,一头壮年黄牛竟要价五吊钱,远远超出他的预算。
太阳渐渐西斜,张老汉的腿走得发酸,心也凉了半截。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集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引起了他的注意。老者身边站着一头毛色油亮的母牛,那牛体型匀称,眼神温顺,一看就是好牛。
"老丈,这牛怎么卖?"张老汉快步上前询问。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文。"
张老汉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三百文,不二价。"老者声音沙哑却坚定。
张老汉围着母牛转了一圈,越看越喜欢,却又心生疑虑:"老丈,这牛看着极好,为何卖这么便宜?莫非有什么隐疾?"
老者捋了捋白须,神秘一笑:"此牛怀有身孕,产期就在下月。老汉我急着回乡,带不走它。你若买下,需答应我好好照料。"
张老汉大喜过望,连忙掏出三百文钱塞给老者,生怕他反悔。老者接过钱,意味深长地说:"善待它,必有福报。"说完,转身走入熙攘的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老汉牵着新买的母牛回家,一路上心里美滋滋的。这牛温顺听话,步伐稳健,怎么看都是捡了大便宜。
"老伴!快来看!"刚进院门,张老汉就高声喊道。
王氏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这头漂亮的母牛,惊讶得合不拢嘴:"这...这得多少钱啊?"
"说出来你不信,才三百文!"张老汉得意地说,"还怀着崽子呢!"
王氏绕着牛转了一圈,眉头却皱了起来:"老头子,这牛看着不寻常。你看它的眼睛,怎么像是会说话似的?"
张老汉不以为意:"你想多了。快收拾牛棚去,以后这就是咱家的宝贝了。"
当夜,张老汉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那头母牛站在一片金光里,竟开口对他说:"恩公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他惊醒过来,发现窗外月光如水,牛棚里传来母牛安稳的咀嚼声。
"真是怪梦。"张老汉摇摇头,又沉沉睡去。
一个月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氏就急匆匆地摇醒了张老汉。
"老头子!快起来!母牛要生了!"
张老汉一骨碌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进牛棚。只见母牛侧卧在干草上,腹部剧烈收缩,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张老汉虽然养过牲畜,但接生还是头一遭,急得满头大汗。
"我去叫李婶来帮忙!"王氏说着就要往外跑。
就在这时,母牛发出一声长鸣,随即牛棚里金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等光芒散去,张老汉和王氏惊愕地发现,母牛身边躺着的不是小牛犊,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
女婴哇哇大哭,声音洪亮,手腕上有一个清晰的牛角形状的红色胎记。母牛则疲惫地舔舐着女婴的身体,眼中竟流下泪来。
"老...老头子...我是不是眼花了?"王氏结结巴巴地说,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张老汉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快...快把孩子抱起来!"
王氏颤抖着双手将女婴抱起,用围裙裹住。女婴一到她怀里就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对老夫妻。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张家村。村民们蜂拥而至,把张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说是妖怪降世,有人说是神仙显灵,更有甚者建议把孩子丢掉以免招来灾祸。
"胡说八道!"张老汉怒斥道,"这就是老天赐给我们的孩子!"
里正带着几个村老前来查看,看到健康可爱的女婴后,也渐渐打消了疑虑。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或许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天意,既然孩子看起来正常,就由张家抚养吧。
当天夜里,张老汉给女婴取名"牛妞",既纪念她离奇的出生,又寄托了朴实美好的愿望。说来也怪,自从牛妞来到张家,那头母牛就变得格外安静,常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被王氏抱在怀里的婴儿,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牛妞五岁那年,村里发生了件怪事。
李婶家的公鸡不知怎么跑进了深山,三天不见踪影。就在李婶准备放弃时,牛妞拉着她的手说:"李奶奶,我知道公鸡在哪儿,它被狐狸追到西山的老槐树洞里了,腿受了伤,正害怕呢。"
李婶将信将疑地跟着牛妞去了西山,果然在老槐树洞里找到了受伤的公鸡。这件事很快在村里传开,大家都说牛妞有"通灵"的本事。
随着年龄增长,牛妞展现出的特异之处越来越多。她能听懂鸟兽的语言,能预知天气变化,最神奇的是,她只需用手抚摸,就能治愈生病的牲畜。村里人渐渐从最初的惧怕转为敬重,谁家牲口有病都会来找"小神医"牛妞。
但并非所有人都喜欢牛妞。村里有个叫赵三的懒汉,因为牛妞曾当众揭穿他偷邻居家的鸡,一直怀恨在心。他常在背后散布谣言,说牛妞是妖怪变的,迟早会害了整个村子。
"别理那些闲言碎语。"张老汉总是这样安慰受了委屈的牛妞,"做人只要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什么。"
牛妞十二岁那年夏天,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她在河边洗衣服,突然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位身着白衣、容貌秀丽的女子站在柳树下对她微笑。
"你是谁?"牛妞警惕地问。虽然女子看起来和善,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女子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和一个牛角吊坠:"把这个吊坠戴在身上,它会保护你。然后等你十八岁那年,打开这个锦囊,一切自会明白。"
说完,将锦囊和吊坠塞进牛妞手中,转身走入河中。令人震惊的是,女子踏水而行,转眼就消失在河心漩涡里。
牛妞触碰吊坠的瞬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许多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茂密的森林、皎洁的月光、一个猎人和一头受伤的母牛...
"牛妞!回家吃饭了!"远处传来王氏的呼唤。
牛妞慌忙把吊坠藏进怀里,决定暂时不把今天的奇遇告诉养父母。但从那天起,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取出牛角吊坠,感受它传来的温暖,思索着自己神秘的身世。
牛妞十七岁那年,镇上来了位新县令,姓马,生得肥头大耳,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上任第一天,他就带着衙役在村里转悠,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实则是想看看有什么油水可捞。
这天,牛妞正在院子里喂鸡,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嘈杂声。她探头一看,只见马县令带着几个衙役站在她家门口,张老汉正弯腰行礼。
"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张老汉的声音有些发抖。
马县令眯着眼睛打量张家的土坯房,皮笑肉不笑地说:"本官查了历年税册,发现你家少交了二两银子的地税,今日特来追缴。"
张老汉脸色顿时煞白:"大人明鉴,小老儿每年都按时足额缴税,从未拖欠啊!"
"哼!"马县令一甩袖子,"你是说本官冤枉你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牛妞见状,连忙放下鸡食盆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养父。马县令的目光一落到牛妞身上,顿时亮了起来。他早听村里人说过张家有个奇特的养女,能与动物说话,能治百病。
"这位就是令爱吧?果然生得水灵。"马县令伸手想摸牛妞的脸,牛妞侧身躲开,手腕上的牛角胎记若隐若现。
"大人,"张老汉把牛妞护在身后,"税钱的事可否宽限几日?小老儿这就去筹钱。"
马县令捋着胡须,眼珠一转:"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听闻令爱有医治牲畜的本事,本官有匹爱马近日食欲不振,若她能治好,税钱的事就好商量。"
张老汉刚要拒绝,牛妞却从他身后站出来:"我去。"
"牛妞!"张老汉急得直跺脚。
牛妞握住养父粗糙的手,轻声道:"爹,没事的,只是看看马而已。"
马县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爽快!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说完,带着衙役扬长而去。
当晚,张家气氛凝重。王氏一边抹泪一边为牛妞准备干粮,张老汉则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马县令一看就不是好人,"王氏忧心忡忡地说,"牛妞去了肯定要吃亏。"
张老汉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要不咱们连夜逃走吧?"
牛妞正在收拾她的小布包,闻言抬起头,露出坚定的笑容:"爹,娘,你们别担心。我感觉得到,明天不会有事。"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的牛角吊坠,那是四年前白衣女子给她的。
第二天一早,县令果然派了轿子来接牛妞。张老汉本想跟着去,却被衙役拦下:"县令大人只请了姑娘一人。"
牛妞坐在摇晃的轿子里,心跳如鼓。透过轿帘的缝隙,她看到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就像她无法掌控的命运。
县衙比牛妞想象中还要宏伟,朱漆大门,石狮镇守,处处透着威严。她被带到后院马厩,见到了县令所说的那匹马——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此刻正无精打采地站在厩里,美丽的眼睛黯淡无光。
"就是它,"马县令搓着手说,"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再这样下去就要饿死了。"
牛妞走近白马,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情绪。她轻轻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将额头贴在它的脸颊上,闭上眼睛。旁人只看见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片刻后,牛妞睁开眼睛,对马县令说:"它不是因为病才不吃东西,是因为思念。它原来的主人在哪里?"
马县令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它换过主人?"
牛妞没有回答,继续轻抚着白马:"它说原来的主人待它极好,每天都会带它去河边散步,给它刷毛时会哼小曲儿。"
马县令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挤出一丝笑容:"果然名不虚传。这马是我上月从邻县一个商人手里买来的,没想到它如此念旧。"
他凑近牛妞,压低声音道:"你能跟它说,让它忘了旧主,好好跟着我吗?若能办到,不但免了你家的税,本官还有重赏。"
牛妞感到一阵不适,县令凑近时口中的浊气喷在她脸上,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但她还是点点头,再次与白马交流。
这一次,时间更长。白马时而摇头,时而喷鼻,牛妞则耐心地安抚它。终于,白马低下头,轻轻蹭了蹭牛妞的手,然后走到食槽前开始吃草。
"神了!"马县令拍手大笑,"来人啊,看赏!"
一个衙役端来一盘银子,足有十两之多。牛妞只取了二两:"这就够抵我家的税钱了,多的不敢要。"
马县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小小年纪,不贪不占,难得!这样吧,以后每月你都来帮我看看马厩里的牲口,本官按月给你工钱,如何?"
牛妞摇头:"多谢大人美意,但家中农活繁忙,恐怕抽不开身。"
马县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既如此,本官也不勉强。来人,送客!"
回程的轿子比来时快了许多,牛妞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追赶似的。她不知道的是,马县令在她走后立刻召来了赵三。
"去,盯着那丫头,"马县令把玩着一枚玉佩,阴森森地说,"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她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爱好。"
赵三谄媚地点头哈腰:"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办妥。那丫头邪门得很,村里人都说她不是人......"
从县衙回来后,牛妞总觉得心神不宁。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雾中,远处传来低沉的牛哞声,仿佛在呼唤她。醒来时,她发现怀中的牛角吊坠微微发烫,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牛妞捧着吊坠,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清晨,她正在菜园里浇水,忽然听见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一看,赵三鬼鬼祟祟地躲在篱笆外,正伸着脖子往院里张望。
"赵叔,有事吗?"牛妞放下水瓢,警惕地问。
赵三被吓了一跳,尴尬地咳嗽两声:"没...没啥,路过而已。"说完,匆匆溜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牛妞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赵三的身影——村口的大树下、河边洗衣服时、甚至半夜起来如厕时,都能瞥见他躲在暗处的影子。更奇怪的是,她手腕上的胎记开始时不时地隐隐作痛,怀中的吊坠也常常无故发热。
这天傍晚,牛妞从山上采药回来,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加快脚步,那声音也跟着加快;她慢下来,声音也随之放缓。
牛妞的心跳加速,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胸前的吊坠。就在这时,路旁的灌木丛中窜出三个蒙面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丫头,听说你会治病?"为首的人阴阳怪气地说,"给我们兄弟也治治呗?"
牛妞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一棵树:"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另一个蒙面人淫笑道,"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神'。"
第三个人直接伸手来抓牛妞的胳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牛妞胸前的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三个歹徒弹开数丈远。他们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牛妞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吊坠仍在微微发光。更令她震惊的是,吊坠上浮现出几个细小的文字:"月圆之夜,河边相见。"
当天晚上,牛妞把遇袭的事告诉了张老汉和王氏,但隐瞒了吊坠发光和浮现文字的事。老两口又惊又怒,张老汉当即就要去找里正报官,被王氏拦住了。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牛妞的特殊能力来的,"王氏忧心忡忡地说,"报官只怕会引来更多麻烦。"
张老汉重重地捶了下桌子:"难道是马县令指使的?"
牛妞摇摇头:"我不知道。但爹、娘,你们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夜深人静时,牛妞取出吊坠反复查看。月光下,牛角形状的吊坠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她想起白衣女子说过的话——"等你十八岁那年,打开这个锦囊,一切自会明白。"现在距离她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月,为何吊坠突然显现信息?
三天后就是月圆之夜。牛妞决定赴约,她隐约感觉到,一些困扰她多年的谜团即将揭晓。
月圆之夜,牛妞借口去河边洗衣服,悄悄来到了与吊坠上指示相符的地点——当年遇见白衣女子的那棵大柳树下。月光如水,河面泛着银光,四周寂静无声。
牛妞刚站定,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河面泛起涟漪。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中升起——正是六年前那位白衣女子!
"你来了。"女子微笑着说,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
牛妞既紧张又期待:"您...您到底是谁?这吊坠又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轻轻抬手,牛妞胸前的吊坠自动飞出,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时间不多了,"女子神色凝重地说,"马县令已经起了疑心,你必须尽快掌握自己的力量。"
"什么力量?"牛妞困惑地问。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点在牛妞额头上。一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牛妞的脑海——深山老林中,一位猎人从陷阱里救出一头受伤的母牛;猎人转世成为张老汉;母牛修炼成精,为报恩借张家母牛之腹转世为人...
"现在你明白了吗?"白衣女子收回手,"我就是当年那头母牛,修炼三百年得以化形。你是我的元神转世,为报张老汉前世救命之恩而来。"
牛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手腕上的胎记灼热异常。
"马县令不是普通人,"白衣女子继续说,"他身边有个道士,已经看出你的真身。他们想取你的内丹增进功力。"
"那我该怎么办?"牛妞声音颤抖。
白衣女子指向发光的吊坠:"这里面封存着我的部分法力。当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吞下它,就能暂时恢复真身,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张家。"
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白衣女子脸色一变:"有人来了!记住,十八岁生日那天,日出时分吞下吊坠!"说完,她化作一道白光没入河中,吊坠也重新落回牛妞手中。
牛妞刚把吊坠藏好,赵三就带着几个衙役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果然在这里!"赵三得意地叫道,"县令大人猜得没错,这丫头半夜跑来河边准没好事!"
一个衙役上前抓住牛妞的胳膊:"走!跟我们去见县令大人!"
牛妞挣扎着:"我做了什么?凭什么抓我?"
"少废话!"赵三狞笑道,"有人举报你使用妖法,县令大人要亲自审问!"
牛妞被粗暴地推进县衙大牢,踉跄着跌倒在潮湿的稻草上。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带起的风吹灭了走廊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牢房顿时陷入黑暗。
"老实待着!明天县令大人亲自审你!"衙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脚步声渐渐远去。
牛妞摸索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牢房里弥漫着霉味和腐朽的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其他囚犯的呻吟声。她颤抖的手摸向怀中的牛角吊坠——还好,它还在。
吊坠在她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安慰她。牛妞想起白衣女子的话:"十八岁生日那天,日出时分吞下吊坠。"可现在距离她十八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而明天她就要面对县令的审问。
"怎么办..."牛妞将吊坠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的走廊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却轻盈得多。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呼唤:"牛妞?牛妞你在吗?"
"李婶?"牛妞惊讶地爬到门边,透过栅栏看到了村里邻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嘘,小声点。"李婶左右张望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爹娘急坏了,里正带着他们去求见县令,被轰出来了。我给牢头塞了点碎银子,他才答应让我进来看看你。"
牛妞接过还温热的布包,闻到熟悉的葱花饼香味:"李婶,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抓我?"
李婶叹了口气:"赵三那杀千刀的,跟县令说你半夜在河边施妖法,要害全村人。县令正愁没借口整治你呢,这下可逮着机会了。"
牛妞心头一紧:"那...那我爹娘没事吧?"
"暂时没事。"李婶压低声音,"但听衙役说,县令明天要当众审你,逼你承认是妖怪。村里人都不信,可...可你那本事确实不寻常..."
牛妞沉默了。是啊,她能跟动物说话,能治百病,这些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现在连她自己都知道了真相——她确实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真正的人类。
"李婶,"牛妞突然问,"您相信我是妖怪吗?"
黑暗中,李婶的手穿过栅栏,轻轻抚摸着牛妞的头发:"傻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妖怪也好,神仙也罢,都是我们张家村的好孩子。"
李婶的话让牛妞心头一暖,但随即走廊尽头传来衙役的呵斥声:"时间到了,该走了!"
"我得走了。"李婶匆匆起身,"孩子,保重。"说完,她像影子一样溜走了。
牛妞蜷缩在角落里,小口吃着李婶带来的葱花饼。她知道,明天将是她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角吊坠,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现在吞下吊坠会怎样?
"不行,"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白衣女子说要等到十八岁生日。"但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如果明天县令要置你于死地呢?
就在这反复纠结中,牛妞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她变成了一头健壮的母牛,在月光下的山林间自由奔跑...
"起来!县令大人提审!"
粗暴的踢门声惊醒了牛妞。天刚蒙蒙亮,两个衙役已经打开牢门,不由分说地架起她就往外拖。
县衙大堂比牛妞想象中还要阴森。高高的案台后坐着马县令,今天他穿了一身官服,显得更加威严。两侧站着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个个面无表情。更令牛妞不安的是,县令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道袍、留着山羊胡的瘦小男子,正用阴鸷的目光打量着她。
堂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牛妞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养父母的身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张老汉和王氏。王氏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夜;张老汉则紧握双拳,眼中满是愤怒和担忧。
"跪下!"衙役在牛妞腿弯处一踢,强迫她跪在大堂中央。
马县令一拍惊堂木:"妖女牛妞,有人告你夜间施妖法,危害乡里,你可认罪?"
牛妞抬起头:"大人,民女冤枉!我昨晚只是去河边洗衣,何来施法一说?"
"狡辩!"县令冷笑一声,"赵三亲眼所见,你在河边与一白衣妖女密谋,可有此事?"
角落里的赵三立刻跳出来:"没错!我亲眼看见这丫头站在水面上,跟一个白衣女人说话!那女人一挥手就消失了,不是妖法是什么?"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呼。牛妞感到怀中的吊坠开始发烫,手腕上的胎记也隐隐作痛。
"大人,"那个道士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此女手腕有异状,可否让贫道一观?"
县令点头同意。道士走到牛妞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袖子撸起。牛角形状的胎记暴露在众人眼前,引起一阵骚动。
"果然!"道士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大人,此乃妖印!此女非人,乃是牛精所化!"
张老汉再也忍不住了,冲出人群:"胡说八道!牛妞是我闺女,从小吃五谷杂粮长大,怎么就不是人了?"
县令重重拍案:"大胆!咆哮公堂,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几个衙役立刻按住张老汉,举起水火棍就要打。牛妞尖叫一声:"不要!我认罪!我认罪!求你别打我爹!"
王氏哭喊着扑向张老汉,被衙役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县令得意地笑了:"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来人啊,把妖女押入大牢,明日午时三刻,当众烧死,以绝后患!至于这两个包庇妖怪的老东西..."他瞥了一眼张老汉和王氏,"关起来,等处置了妖女再发落。"
牛妞被粗暴地拖起来时,与养父母泪眼相对。就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当衙役押着她经过道士身边时,那道士突然凑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小牛精,乖乖交出内丹,我或许能饶你不死。"
牛妞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目的。她假装害怕地低下头,却在无人注意时,迅速将怀中的牛角吊坠塞入口中,吞了下去。
回到阴暗的牢房,牛妞蜷缩在角落,感受着腹中渐渐升起的奇异热流。吊坠仿佛在她体内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起初很舒服,像泡在温水中,但很快,温度越来越高,变成了灼烧般的疼痛。
"啊..."牛妞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在伸展,皮肤发紧,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向外顶。最痛的是额头,仿佛有两把尖刀要从颅骨中穿出。
牢房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线光芒从高窗中消失。牛妞的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她仿佛看见白衣女子站在面前,对她微笑。
"忍过去,"女子轻声说,"你本就是我的元神转世,现在只是回归本源。"
疼痛达到了顶峰,牛妞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叫声不似人声,倒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牢房外的衙役闻声赶来,透过栅栏往里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妖...妖怪!"他尖叫着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去报信。
此时的牛妞已经大变模样。她的身体膨胀了一圈,衣服被撑裂,露出下面覆盖着细密绒毛的皮肤;她的双手变成了蹄状,额头突出两根弯曲的牛角;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金色,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疼痛终于消退,牛妞缓缓站起,发现自己竟能在这低矮的牢房中直立——她的身高已经接近一丈。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同时涌入脑海的,还有尘封数百年的记忆。
她记起来了。三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只是一头普通的母牛,不慎落入猎人陷阱,右后腿被铁夹夹住,鲜血淋漓。就在她绝望等死时,一位年轻猎人出现了。那人本可以轻易杀死她,却蹲下身,费力地打开了陷阱。
"走吧,"猎人拍拍她的背,"下次小心点。"
这段恩情,她记了整整三百年。猎人转世成为张老汉,而她修炼成精后,选择了最直接的报恩方式——成为他的孩子。
牢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牛精知道,是县令带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正面面对这一切。
铁门被猛地推开,马县令带着十几个手持长矛的衙役冲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道士。当他们看清牢房中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妖...妖怪!"县令面如土色,双腿抖如筛糠。
道士却两眼放光:"好纯净的牛精!大人,若能取她内丹,可延寿百年啊!"
这句话激怒了牛精。她低吼一声,声音震得牢房簌簌落灰:"贪婪的人类!我本无害人之心,你们却步步相逼!"
县令吓得躲到道士身后:"快!快收了她!"
道士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朝牛精掷去。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条火蛇扑向牛精。
牛精不躲不闪,抬起前蹄轻轻一挥,火蛇顿时消散无踪。她向前迈了一步,整个牢房都为之震动:"我修行五百年,岂是你这小小道士能对付的?"
道士脸色大变,又掏出铜铃猛摇,同时洒出一把朱砂。牛精只是吹了一口气,朱砂倒卷回去,迷了道士自己的眼睛。他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妖怪造反啦!"县令尖叫着转身就逃,衙役们也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牛精不紧不慢地走出牢房,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她首先要找到养父母。凭借着超凡的嗅觉,她很快在另一间牢房里发现了张老汉和王氏。
当牛精巨大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前时,王氏直接晕了过去,张老汉也吓得瘫坐在地。
"爹,是我,牛妞。"牛精尽量放柔声音,但在张老汉听来,依然如同雷鸣。
"你...你真是牛妞?"张老汉颤抖着问。
牛精点点头,金色的眼中流下泪来:"我本是为报恩而来。三百年前,您的前世救了一头落入陷阱的母牛,那就是我。"
张老汉愣住了,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他看看昏迷的老伴,又看看眼前这头巨大的牛精,突然问道:"那你...还会变回来吗?"
牛精垂下头:"吞下吊坠,我只能维持真身三天。之后...我会消散于天地间。"
张老汉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不行!我不管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闺女啊!"
牛精用巨大的蹄子轻轻碰了碰张老汉的肩膀:"爹,先离开这里。我还有账要算。"
她轻易地拆毁了牢门,让张老汉扶着王氏出去。然后转身朝县衙大堂走去,那里,马县令和道士正在组织更多的衙役准备围攻。
县衙大院灯火通明,数十名衙役手持长矛弓箭,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马县令站在台阶上,虽然双腿还在发抖,但看到这么多手下,又有了底气。
"放箭!射死这妖怪!"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箭如雨下,但牛精只是晃了晃身体,那些箭矢就像碰到铜墙铁壁一样纷纷弹开。她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让县衙的地面震颤。
道士见势不妙,掏出一个葫芦,拔开塞子朝牛精泼去。葫芦里装的是黑狗血,专门克制妖怪。谁知牛精张口一吹,黑狗血倒卷回去,浇了道士一头一脸。
"不可能!"道士尖叫,"黑狗血怎么会没用?"
牛精冷笑:"我修行正道,心怀善念,岂是这些旁门左道能伤到的?"
她走到台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瘫软在地的县令和道士:"你们为一己私欲,诬良为妖,该当何罪?"
县令面如死灰,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大仙饶命!大仙饶命!都是这道士唆使的!"
道士也连连磕头:"贫道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仙饶命!"
牛精环顾四周,看到越来越多的村民聚集过来,其中包括许多熟悉的面孔。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真相公之于众。
"张家村的乡亲们,"她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我确实是牛精转世,但从未有害人之心。十八年前,我借张家母牛之腹转生为人,为的是报答张老汉前世救命之恩。"
她将三百年前猎人救母牛的故事娓娓道来,许多村民听得目瞪口呆。张老汉扶着已经醒来的王氏站在人群最前面,泪流满面。
"我本可以安静地度过这十八年,完成报恩后悄然离去,"牛精继续道,"但马县令和这道士为一己贪欲,非要置我于死地,还连累我养父母受牢狱之灾。"
她转向县令和道士:"你们可知,若我真有害人之心,今夜便可踏平这县衙?"
县令和道士只是不住地磕头求饶。
牛精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前蹄,重重踏在地上。整个县衙为之震动,一道裂缝从她蹄下延伸出去,正好将县令和道士分开。
"马县令,"牛精的声音如同雷霆,"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今日我判你自食其果!"
说着,她朝县令吹了一口气。奇怪的是,县令身上突然冒出缕缕黑烟,紧接着,他的官服竟然自己燃烧起来!
"啊!救命啊!"县令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但火焰越烧越旺。奇怪的是,那火只烧他一人,旁边的建筑和物品都安然无恙。
道士见状,转身就要逃跑。牛精只是看了他一眼,道士就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妖道,"牛精冷声道,"你修炼邪术,残害生灵,今日废你修为,永世不得再害人!"
她眼中金光一闪,道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瘫软在地,两眼翻白,嘴角流涎,竟是疯了。
躲在人群中的赵三见状,吓得转身就跑,却不慎绊倒,一头撞在石阶上,昏死过去。
牛精环视四周,所有衙役早已丢下武器,跪地求饶。村民们则敬畏地看着她,没人敢出声。
"乡亲们,"牛精的声音柔和下来,"我虽非人类,但这些年来承蒙大家照顾,心中感激。张老汉和王氏待我如亲生,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她转向养父母,巨大的身躯缓缓跪了下来:"爹,娘,请受女儿一拜。"
张老汉和王氏早已泪流满面,不顾旁人眼光,上前抱住了牛精巨大的头颅。
"我的孩子..."王氏抚摸着牛精的脸颊,泣不成声。
牛精抬起头,对村民们说:"我还有最后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我将消散于天地间。在此之前,我要为张家村做最后一件事。"
她走到村外的田地边,对着庄稼吹了一口气。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本已开始枯萎的作物重新挺立,抽穗的抽穗,结果的结果,转眼间,整片田地变得郁郁葱葱,硕果累累。
"未来三年,张家村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牛精宣布道,"这是我留给乡亲们的礼物。"
这一夜,无人入眠。村民们既敬畏又感激地远远跟着牛精,看着她走遍村庄每个角落,用最后的力量为村子祈福。张老汉和王氏始终陪在她身边,仿佛要把十八年的亲情在这一天全部补回来。
第二天黄昏,夕阳如血。牛精站在当年出生的那个牛棚前,身形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爹,娘,"她轻声说,"时辰到了。"
王氏紧紧抱着牛精的腿,不肯放手:"不要走...娘舍不得你啊..."
张老汉老泪纵横:"孩子,有没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牛精摇摇头:"我本就不属于这世间。能成为你们的孩子,是我的福分。"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牛精的身体渐渐化作点点金光,飘散在晚风中。就在她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一道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那些金光上。
奇迹发生了——金光重新聚拢,渐渐凝成一个熟悉的人形。当光芒散去,站在张老汉和王氏面前的,竟是十八岁的牛妞,活生生的,微笑着的牛妞!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老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牛妞自己也一脸茫然。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月光中传来:"念你一片孝心,上天特许你以人身终老。"
是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牛妞抬头四望,却只看到一轮皎洁的明月。
从此,牛妞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她失去了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也不再能治愈疾病,但她毫不在意。县令和道士的结局传开后,再没人敢找张家的麻烦。赵三虽然活了下来,但变得痴痴傻傻,整天念叨着"牛精饶命"。
三年后,牛妞嫁给了村里一个老实本分的青年。婚礼那天,有人看见一头白牛站在远处的山岗上,久久不愿离去...
来源:民间故事连连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