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寒风如钝刀割颈,我裹紧棉服领子,鞋底冰碴在水泥地上咔嗒作响。推开超市后门的瞬间,暖意裹着油麦菜的清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眼便见林小满趴在收银台上,发梢轻扫金属外壳,指尖抵着额角,睫毛上还沾着理货时蹭的面粉。
腊月寒风如钝刀割颈,我裹紧棉服领子,鞋底冰碴在水泥地上咔嗒作响。推开超市后门的瞬间,暖意裹着油麦菜的清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眼便见林小满趴在收银台上,发梢轻扫金属外壳,指尖抵着额角,睫毛上还沾着理货时蹭的面粉。
"陈哥,最后一筐土豆到了吗?"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超市门口那盏总也修不好的暖黄灯。其实下午三点她就提醒过新土豆带泥,让我帮忙挑烂的——这问题像只馋猫绕着鱼缸转三圈,明明看见鱼干偏要扑个空。
我是理货员,她是收银员。两年搭班,看她从高马尾变成齐肩短发,总说我像她爸单位的陈叔,说话慢声细语,搬货时总把最重的箱子往自己这边挪。可我知道,她藏在扫码枪后的眼神,和上次修收银机时故意碰掉的口红,都不像对"陈叔"该有的。
那天她手背裂了道血口子,扫码时渗着血珠。我蹲在货架边理鸡蛋,抬头正看见她用舌尖舔伤口,又迅速藏进工服口袋。晚上关店时,我往她储物柜塞了支护手霜,超市最便宜的玫瑰味。
第二天她红着耳尖凑过来:"陈哥,我柜里那支霜,是你上周买的快过期的?"我故意说"是啊",她扫码时"滴"地扫过一袋盐,声音重了两倍:"你手怎么了?"我这才发现虎口蹭破了皮。她突然抽走我手里的塑料袋,从围裙兜里摸出创可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抽屉里有,上次...手裂时护士给的。"
从那天起,收银台总留着半块烤红薯或茶叶蛋。我女儿小糖来超市,她会蹲下来用自己织的粉色毛线发绳给糖糖编小辫。直到三天前,我抱着洗衣液走向收银台,她猛地抬头,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扫码枪往怀里一收:"陈哥,帮我把会员卡登记本拿来?"
我进办公室时听见她压低声音打电话:"妈,手术费还差三万..."再出来时,她已恢复常态,扫码时手指飞快,连我递的热豆浆都推了:"不喝,刚喝了两杯。"
那天晚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想起上周她帮糖糖挑发卡时说:"糖糖头发软,得用防滑的。"想起她总把暖手宝塞进我工具箱,想起她工牌后面贴着穿病号服的男孩照片——和她有七分像。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躲在仓库,七点四十,她骑着电动车进来,后架绑着蓝布包,车筐里放着保温桶。我跟着她到更衣室,听见抽鼻子的声音:"姐,医生说再拖就危险了。""胡说!"她带着哭腔,"我月入四千五,加奖金能到五千,再攒三个月...陈哥昨天还说要帮我...不,不能说!"
工牌"啪"地掉在地上。她拉开门,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我捡起工牌,上面还沾着泪痕:"小满,你弟弟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后退两步撞在更衣柜上:"陈哥,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掏出存折,是小糖的压岁钱和我攒的三万块,"手术费不够的话,先拿去用。"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陈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找你帮忙吗?你搬货时会把重的往自己那边挪,你给糖糖编辫子会先问她喜欢什么颜色,你连扫货架的灰都扫得特别仔细...我以为...这样就能假装,假装我也能有个家。"
我喉咙发紧,伸手又缩回。她从蓝布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多支护手霜:"你送我的那支,我用了三个月。后来我总买,想试试哪种味道像你身上的洗衣粉味儿。"
超市广播突然响起早间新闻:"我市中心医院今日接收一名急性白血病患者..."
她抹了把脸,把铁盒塞进我手里:"陈哥,我要请假了。弟弟的骨髓配型找到了,我去照顾他。"
我望着她换工服的背影,想起上个月她教我用新收银系统时说:"陈哥,扫码要对准条形码中间,别太用力,不然机器会疼。"现在我终于懂了,有些喜欢就像那台老收银机,得轻轻碰,慢慢等,可有些事,等不到扫码的"滴"声就该结束了。
她走那天,我在收银台留了包烤红薯,还热乎着。暖黄的灯照在扫码枪上,我盯着那道金属缝隙,仿佛还能看见她藏在里面的欲言又止。
你说,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是不是留在暖黄灯光里更好?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