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97年，我们家住在安徽的一个小村庄。土坯房、青石板路、袅袅炊烟，勾勒出一幅乡村画卷。村里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每当村里孩子喊我＂捡来的＂，我总是跑回家哭鼻子，而爸妈只是安慰我不要理会他们的胡说八道。
＂你是不是我捡来的？＂
我十岁生日那天，鼓足勇气问出了这个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妈妈手中的搪瓷碗停在半空，爸爸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是1997年，我们家住在安徽的一个小村庄。土坯房、青石板路、袅袅炊烟，勾勒出一幅乡村画卷。村里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每当村里孩子喊我＂捡来的＂，我总是跑回家哭鼻子，而爸妈只是安慰我不要理会他们的胡说八道。
＂娃娃家家的，他们嘴上没把门，你别往心里去。＂妈妈总是这样说，一边用粗糙的手抚摸我的头发。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端倪。家里的老相册里没有我的婴儿照片，只有从我三岁开始的几张模糊黑白照。我的户口本上出生日期和其他信息写得含糊不清，与爸妈的字迹也不同。更奇怪的是，村里老人见到我时，总会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对我爸妈点头微笑。
＂丫头，你长得真俊，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村口王婶每次见我都这么说，眼神却飘向远方。
那个寒冷的冬夜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那是1987年12月，北风呼啸，天空飘着雪花。爸爸骑着他的老凤凰自行车下班回家，车前挂着马灯，幽幽的灯光照亮前方小路。当他经过村口那片荒地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啼哭。
＂起初我以为是野猫，＂爸爸眼含泪水讲述道，手中的旱烟袋一颤一颤的，＂可那哭声太像人了。我停下车，循着声音找去，在一丛枯草中发现了你。＂
我被包在一条带着蓝色小花的破旧棉被里，小脸冻得通红，哭声已经变得微弱。被子里还塞着一张发黄的纸条：＂家贫养不起，请好心人收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身份的物件。
＂那一刻，我没多想就把你抱上了车。＂爸爸吸了一口烟，眼神中满是往事的温度，＂外面冷得能把水冻成冰，你那么小，怎么能扔在那里不管呢？＂
当爸爸抱着我推开家门时，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正在灶台前熬粥。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屋里弥漫着米香。见到襁褓中的我，她先是惊讶，继而是疑惑，最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那一年，他们结婚才三年，一直没有孩子。
＂你爹，你这是从哪儿抱来个娃娃？＂妈妈放下手中的铁勺，小心翼翼地接过我。
＂路边捡的，要不是听见哭声，怕是要冻死了。＂爸爸搓着被冻僵的手说。
妈妈轻轻拨开包裹我的棉被，看见我小小的脸蛋。那一刻，她眼中湿润了。＂可怜的娃娃，咱们养吧。＂她轻声说，好像生怕惊醒了我。
＂你要知道，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得很严格。＂妈妈握着我的手说，声音低沉，＂别说收养别人的孩子，就是自己多生一个都要被重罚。那时候村里人见了计生专干，躲得比见了鬼还快。＂
村里很快就传开了，说陈家在路边捡了个女娃。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桩。第二天一早，计生专干就上门了，穿着灰色中山装，面色严肃，要求我爸妈交＂超生＂罚款。在那个工资只有四五十块钱一个月的年代，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我爸两年的工资。
＂你爸当时就急了，脸涨得通红，说这是捡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凭什么罚款？＂妈妈回忆道，眼里闪烁着往事的光芒，＂可计生专干不信，说这是惯用的托词，村里谁不知道陈家一直想要个孩子。＂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村里的老支书李德山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花白，腰板却挺得笔直。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说话缓慢却掷地有声。
＂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的，家里有困难，暂时放在陈家养着。＂李支书对计生专干说，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有什么事冲我来，我李德山说一不二。＂
计生专干将信将疑，但没人敢轻易质疑李支书的话。他离开后，李支书坐在我家的八仙桌旁，喝着妈妈泡的茶叶水，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说：＂孩子既然到了你们家，就是有缘分。好好养大她，别辜负了老天的安排。＂
后来爸爸才知道，李支书年轻时也曾在困境中得到过他人帮助。那年闹饥荒，他全家都快饿死了，是邻村一户人家接济了他们。他说：＂人这一辈子啊，吃的是五谷杂粮，靠的是心里良心。总要把善良传递下去，才对得起这一遭。＂
在李支书的帮助下，我有了临时户口。他特意跑了趟县里，找了个熟人，把事情办妥了。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并没有停止。每当我和妈妈走过村口的老槐树，总能听到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听说是城里人扔的，八成是没结婚先有了孩子，家里不允许。＂
＂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连亲生骨肉都能扔。＂
＂那陈家也真敢要，万一孩子亲生父母找来怎么办？这不是惹麻烦吗？＂
＂这孩子命苦啊，刚出生就被抛弃，以后长大了可咋办？＂
妈妈总是握紧我的手，加快脚步走过去。她的脸上写满了倔强，但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汗。回到家，她会摸摸我的头说：＂丫头，别听他们瞎说，你是妈妈的宝贝，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我四岁那年，爸爸买回家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全村人都来看《西游记》。我和村里孩子挤在一起，看得目不转睛。有个大孩子突然戳了戳我说：＂你知道不？你跟孙悟空一样，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我当时不懂，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还跟着笑。回家后问妈妈，她气得脸色发白，差点冲出去找那孩子算账。
＂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说你没爹没娘？＂妈妈抱着我，声音哽咽。
我六岁那年，一件事让全家人惊慌失措。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来到村里，四处打听几年前被遗弃的女婴。他们开着小轿车，那在八十年代末的农村简直是天方夜谭。村里人都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那对夫妇说他们丢失了一个女婴，听说可能在这个村子里。
爸爸得知消息后，脸色苍白地冲回家，悄悄把我藏在邻居王婶家的地窖里，对我说：＂乖，在这里呆着，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爸爸一会儿来接你。＂
我蜷缩在黑暗潮湿的地窖里，周围堆着萝卜白菜和土豆，闻着泥土的气息，听着头顶上隐约的说话声，心里又害怕又困惑。为什么要藏起来？那些人是谁？他们要干什么？是来带走我的吗？想到可能永远离开爸爸妈妈，我害怕得直哭。
直到傍晚，爸爸才来接我，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他紧紧抱住我，声音有些颤抖：＂丫头，爸爸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的，永远不会。＂
那天晚上，李支书来到我家。他坐在煤油灯下，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告诉我爸妈：＂我对那对夫妇说，当年的女婴早被送去县城福利院了。他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车子也好，穿的也讲究。说不定真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家道中落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想找回来弥补过错。但孩子已经在你们家生活这么多年，你们才是她真正的父母。我看他们也不是非要认回孩子，就是想知道孩子过得好不好。＂
爸爸含着泪说：＂李叔，我们一家人欠您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
李支书摆摆手：＂别这么说，我年轻时也走过弯路，知道人生不易。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她是上天送给你们的礼物。凡事有因必有果，善有善报。＂
从那以后，村里人对我的态度悄然改变。不再有人议论我的身世，反而多了几分关爱。李支书退休后，经常来我家，教我读书写字。他说：＂丫头，好好念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上小学时，我最喜欢的玩伴是李支书的孙女李小花。我们一起上学，一起下河摸鱼，放学后在村口的小溪边捉蝌蚪，夏天一起在田埂上摘野梨。我们俩关系好，村里人都说我们像一对亲姐妹。
有一次，我们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鸟，翅膀断了，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李小花说：＂它被抛弃了，好可怜。＂
我摇摇头：＂它不是被抛弃，只是和家人走散了。我们帮它养好伤，它就能找到家人了。＂李小花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们把小鸟带回家，用小木箱做了个窝，每天喂它米粒和小虫子。两周后，小鸟的翅膀好了，我们把它放飞。看着它展翅高飞的样子，我心里满是欢喜，也有一丝羡慕。
李支书送给我一个布娃娃，说是我从小就带着的。那个布娃娃已经很旧了，一只眼睛掉了，衣服也破了几处，但被我视若珍宝。我用妈妈的针线给它缝好衣服，用黑豆做了新眼睛。每当我抱着布娃娃睡觉时，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仿佛它连接着我未知的过去。
＂你小时候就喜欢抱着它睡觉，＂李支书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像一把小扇子，＂一松手就哭闹。有一次你发高烧，抱着它不肯放手，你妈拿去洗，你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疑惑地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他只是笑而不答，转身去给我摘院子里的石榴。
上初中后，我开始帮着李支书整理他的旧物件。他有一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发黄的报纸、老照片、褪色的红领巾、磨损的笔记本。我问他为什么留着这些旧东西，他摸着胡子说：＂这些都是记忆啊，是我这一辈子的见证。有些东西，看着不值钱，却承载着说不尽的故事。＂
九年级那年，我参加县里的作文比赛。我写了一篇关于＂家＂的文章，讲述了我们村庄的变化和我成长的故事。文章获得了一等奖，这在我们村是件大事，村广播站还专门播报了这个消息。颁奖那天，李支书特意穿上他唯一的一套西装，陪我去县城领奖。
那是我第一次去县城，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霓虹灯，看到了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切都那么新奇，那么令人向往。领完奖，李支书带我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又去百货商店给我买了一个新书包。
回村的路上，坐在嘎吱作响的班车里，李支书对我说：＂丫头，你不是被遗弃的孩子，而是被这个村庄共同选择的幸运儿。。＂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点头。
高中时，我住校了，每周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爸爸则早早地站在村口等我。李支书也总是第一时间来看我，带着他种的新鲜蔬果。
＂读书辛苦啊，要多补补。＂他把一袋核桃塞给我，＂这核桃是好东西，补脑的。＂
高三那年，我整晚整晚地复习，为高考做准备。李支书经常拄着拐杖来我家，给我送他亲手做的核桃糊糊，说是＂补脑的＂。有时候半夜我还在灯下读书，能看到他提着灯笼在我家窗外转悠，像个守护神。
＂你别太拼命，身体要紧。＂他隔着窗户小声说，＂考不上还可以再来，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李爷爷，您快回去休息吧，天凉。＂我回答道，心里却暖暖的。
＂我这辈子没念过什么书，就识几个字，但我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李支书常说，＂你好好学，考上大学，跳出这个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北京的天安门，看看上海的外滩，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下午，李支书叫我去他家。他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枣树，树下放着一张竹椅。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说：＂丫头，这些年你长大了，懂事了。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从床底下的旧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给我。纸都已经泛黄了，看得出保存了很多年。
＂这是你出生时就带着的东西，我一直替你保管着。＂他说，声音有些颤抖，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现在你长大了，是时候给你了。＂
我接过纸包，心跳加速。这是我人生的秘密，是我身世的钥匙。打开纸包，我发现是一张发黄的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女子面容憔悴却满是温柔。照片背面写着＂思念永远＂四个字。
信上写道：＂亲爱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已经长大了。请原谅母亲的不告而别。我和你父亲都是大学生，还未毕业就有了你。你外公外婆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你父亲的家人也不同意。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种耻辱。我没有能力抚养你，只能忍痛割爱。我相信，会有好心人收养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请记住，不是母亲不爱你，而是母亲太爱你，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思念永远。1987年12月10日。＂
我捧着照片和信，泪如雨下。原来，我并非被随意抛弃，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我的亲生母亲用她的方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李爷爷，您一直知道真相？＂我抬头问道，声音哽咽。
＂是啊，＂他点点头，＂那天晚上下着雪，我在门口听到婴儿的哭声。出门一看，发现了你和这封信。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声张。第二天，你爸正好从那条路回家，发现了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爸妈真相？＂我擦着眼泪问。
＂我知道陈家一直想要个孩子，你妈妈身体不好，怀不上。我也知道那个年轻女子把你放在我家门口，是希望我能帮忙。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安排。＂李支书的眼神中透着智慧，＂再说，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反而不是好事。你爸妈这些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这才是最重要的。＂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全村人都来我家祝贺。我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是村里近十年来第一个大学生。村里人杀鸡宰鹅，摆了几大桌酒席。李支书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给我鞠了一躬：＂丫头，你争气啊！＂
村里的大喇叭一遍遍播报着喜讯：＂热烈祝贺我村陈丽芳同学考上省师范大学，为我村争光添彩！＂那一刻，我感到无比自豪，也无比感激。
上大学前，我终于鼓起勇气问李支书：＂您为什么要帮我们家？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
他坐在老枣树下，点燃一袋旱烟，慢悠悠地说：＂因为每个人都需要被温柔以待。你爸当年毫不犹豫地把你抱回家，我帮他们一把，不过是把善良传递下去罢了。＂他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其实，我年轻时也犯过错，有人帮了我，现在我帮别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爷爷，谢谢您。＂我抱住了这个瘦小的老人，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气息。
＂傻丫头，谢什么。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去省城了。。＂
大学四年，我学习教育专业，立志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每次假期回家，看到村里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砖瓦房代替了土坯房，水泥路代替了泥巴路，家家户户装了电话，有的甚至买了彩电和冰箱。
毕业那年，我拒绝了城里学校的邀请，回到了自己的村子。村小学只有三间教室，一共两位老师。我成了第三位，教语文和音乐。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让我找到了归属感。
李支书晚年患了肺病，经常咳嗽不止。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看他，给他读报纸，陪他说话，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他越来越瘦，但精神却很好，总是惦记着村里的大小事务。
他去世前的那个夏天，我守在他床前。他握着我的手，虚弱地说：＂丫头，记住，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你是被这个村庄选择的幸运儿。你的命运从来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是一个充满爱的传奇。＂
＂我记住了，李爷爷。＂我泪流满面，＂您教会我的不只是善良，还有责任。我会把这份善良继续传递下去。＂
李支书走后，村里的人推选我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任村支书。刚开始我很犹豫，觉得自己年轻，没有经验。但想到李爷爷的嘱托，我还是接受了这个挑战。
如今，我在村里办起了图书室，引进了互联网，组织村民学习新农技。每当有人问起我的身世，我总是平静地说：＂我是被这个村庄共同养大的孩子。＂
每年冬天，我都会在村口那片荒地上放一束花，感谢命运的安排，感谢那个不得不放手的母亲，感谢毫不犹豫接纳我的父母，感谢用智慧和善良守护我们的李支书。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晚上爸爸没有经过那条路，如果他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如果李支书没有帮助我们，我的人生会是怎样？但我知道，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我得到了爱，也学会了爱。
去年，我在村里的学校组织了一次＂爱心传递＂活动，号召大家捐赠闲置物品给需要帮助的人。活动现场，一位老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丫头，你做得好啊。李老支书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
我的人生如同一条蜿蜒的小溪，虽然起点布满荆棘，但一路上总有引导我向前的善良之手。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需要这样的温暖和指引，而我，愿意成为下一个传递善良的人。
在这个小山村里，我找到了自己的根，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这份责任，我会一直传递下去，就像当年那个寒冷的冬夜，爸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