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一个人住在这座老砖房里,屋檐下挂着几串干红辣椒,院子角落还留着老头子生前种的几棵葱。夜深人静时,煤油灯的灯光摇曳,墙角的虫鸣都能吓我一跳。
"搭伙过日子,有人说丢脸,如今我活得滋润",这话是李大娘咬牙切齿对我说的,眼里满是酸溜溜。
我笑了笑,这日子,得自己过才知道甜不甜。
五年前,丈夫走得突然。那天他说胸口闷,我刚想去公社卫生院,人就倒下了。
他那一走,我徐桂花五十八岁的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儿女都在省城,老大在纺织厂当工人,老二在建筑公司跑业务。偶尔回来看我一眼,又匆匆赶回去照顾自己的小家。
我一个人住在这座老砖房里,屋檐下挂着几串干红辣椒,院子角落还留着老头子生前种的几棵葱。夜深人静时,煤油灯的灯光摇曳,墙角的虫鸣都能吓我一跳。
那年冬天格外冷,北风呜呜地刮,把门窗缝都灌得直响。砖炕烧了半天才暖和一点,我缩在被窝里,听着屋外的风声,眼泪不知不觉就湿了枕头。
一天夜里,我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吓得直发抖。以为是狐狸精来了,拿着扫帚壮胆开门一看,是我亲家公张德寿在扫雪。
自从儿子、媳妇去省城后,他也是孤身一人。那天我给他倒了杯热茶,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说:"桂花啊,你看咱俩,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两个老房子天天生火做饭,多浪费啊。"
我一愣,他接着说:"要不咱搭个伙?不是那种关系,就是两个老人互相有个照应。"
"这像什么话!"我当时脸一红,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村里人会咋说?"
他叹口气说:"都一把年纪了,还在乎那些闲话做啥?难道就这么守着冷锅冷灶过一辈子?"
这话传到村里人耳朵里就变了味。第二天赶集,李大娘穿着她那件褪了色的蓝棉袄,当着集市上的人面对我说:"徐桂花,堂堂的徐寡妇,竟然跟老头子住一起,真是丢人现眼!"
我当时握紧了菜篮子,一句话没回。心想:你李寡妇住南边没人照应,四年前腿摔了,在炕上躺了仨月,还不是靠村里人轮流送饭?
最后我还是咬咬牙,把张德寿接到了我这院子里来。我家三间正房一间偏房,他住西边那间,我住东边那间,中间是堂屋。
刚开始搭伙日子,别提多别扭了。张德寿是小学老师退休的,喜欢安静,早上五点准时起床,轻手轻脚洗漱完,就坐在院子里支个小收音机听广播,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而我过惯了热闹日子,早上起来就打开那台红色的"红灯牌"收音机,走哪儿都带着,再就是切菜声、洗碗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节俭得很,一件灰色中山装穿了十几年,补丁摞补丁,还舍不得开电灯,天黑就睡;我则喜欢屋里亮堂堂的,晚上支个煤油灯,有时广播里放评书,我能听到深夜。
"徐桂花,能不能小点声?我看书呢。"他皱着眉头,从那副老花镜上面看我。
"张德寿,家里黑灯瞎火的,能不能开盏灯?摸黑走路,小心摔了。"我站在门口,叉着腰说。
我们像两只刺猬,把刺都竖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有天傍晚,他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报纸,我看到他的眼镜腿断了,用铁丝捆着。我想起丈夫留下的那副眼镜,框架挺新的。
"给,你试试这个,应该差不多。"我把眼镜递给他,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戴上后惊喜地说:"还真合适!"
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转机是在我感冒那次。那是九月下旬,天气突然转凉,下着小雨,我去集市买菜,回来就开始打喷嚏。
张德寿二话没说,从柜子里翻出红糖姜茶给我冲了一大碗,又找来他那床军绿色的厚毛毯给我盖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你哪来的红糖?这年头可不好买。"我问。
"我平时省着点,攒了两个工分买了放着,万一你需要呢。"他低头整理着药箱,耳根子红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醒来就闻到厨房飘来香味。张德寿笨手笨脚地煮了小米粥,还切了几片去年腌的咸萝卜。"多喝点热乎的,感冒快好。"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地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会做饭?"我惊讶地问。
"老伴在世时,我也常常下厨的。"提起老伴,他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那以后,我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小菜园。原来张德寿悄悄种上了小白菜、青椒、茄子,甚至还有几棵辣椒。"新鲜,你爱吃什么我就种什么。"他边锄地边说。
冬天来了,屋外白雪皑皑。有天晚上特别冷,他从他那间老屋子搬来一个砖头做的热炕,放在我炕边。"这个热得慢但暖和时间长,晚上把它焐热了放被窝里。"他说。
我心里暖烘烘的,也开始琢磨着怎么对他好点。我知道他爱吃我蒸的红枣馒头,就常做给他吃;知道他腰不好,就从集市上用攒的鸡蛋换了个草药垫子;知道他喜欢下象棋,我就跟隔壁王大爷学了几招,陪他一局。
不知不觉,我们找到了相处的节奏。早上他安静地听广播,我就戴上老花镜缝补衣服;晚上我听评书,他就在旁边用毛笔写字,累了就回房睡。一年下来,竟和谐得很。
可随着日子越过越顺,村里的闲话也越来越多。
赶集时,李大娘领着一帮老太太,见了我就指指点点:"听说徐桂花跟张老头住一起,肯定有猫腻","两个老不羞","死了老伴不知道守寡,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我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有次我拎着菜篮子从她们面前走过,故意摔了一跤,把萝卜撒了一地。李大娘她们只是冷眼旁观,没一个人来扶我。
那天回家,我哭了。张德寿看见了,叹口气说:"都是因为我,连累你受这份罪。"
"没事,风言风语的,过阵子就消停了。"我擦擦眼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五月初,儿子媳妇回来看我,一进门就脸色不好。吃完饭后,儿媳妇借着收拾碗筷的功夫,欲言又止。媳妇终于忍不住说:"妈,村里人都在议论你和张伯父的事,说得不好听,你们要不分开住吧?"
儿子也跟着说:"是啊妈,您一把年纪了,别让人说闲话。您要是寂寞,我们可以接您去城里住。"
我看了看坐在角落默默抽烟的张德寿,心里一阵难过。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张德寿的房门关着,油灯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听见他在屋里轻轻叹气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他主动对我说:"桂花,我搬回去住吧。咱这样不合适。"
他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满头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我一愣,他接着说:"孩子们不理解,村里人也说闲话,别影响你名声。"
"你...你真要走?"我声音有些发抖。这两年多下来,已经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
"走吧,趁现在风言风语还不算太难听。"他苦笑着说,眼神里全是不舍。
那天晚上,我去他房间借剪刀,看见桌上有一封未寄出的信。平时我不会偷看别人的东西,但信纸就敞开着,我一眼就瞄到了儿子的名字。
信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德明,你妈走后,我一个人挺孤单的。跟桂花阿姨搭伙过日子,我才又找到了家的感觉。她做饭好吃,屋子收拾得干净,最重要的是,有人说话了。我知道你们担心村里人闲话,但两个老人相互有个照应,有什么不好?请你们理解..."
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两年多来,张德寿悄悄为我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下雨天他早早起来把院子里的衣服收进来;我咳嗽时他半夜起来给我倒水;他偷偷收集大队广播站贴出来的关于老年人骨质疏松的文章,因为知道我有这毛病;用他的退休工分换鸡蛋给我补身子,却跟我说是生产队分的...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个倔老头子,早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蒸了一锅他爱吃的豆沙包,炒了几个小菜,还用去年腌的咸菜煮了锅香喷喷的汤。
张德寿惊讶地看着我:"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咱们搭伙两周年。"我笑着说,然后认真地看着他,"张德寿,我不想你搬走。"
他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可是孩子们..."
"孩子们会理解的,咱们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我倒了两杯自家酿的米酒,"搭伙两年了,这日子我过得舒坦。你走了这院子就冷清了,谁给我捎菜种菜?谁跟我斗嘴解闷?谁陪我听广播下棋?"
他眼里闪着泪光:"老伴走后,我像断了线的风筝。是你,桂花,是你让我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
我们碰了碰杯,小酒入喉,暖到了心窝。
那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信给儿子,讲了这两年我和张德寿互相照应的点点滴滴。写完后,我和张德寿一起去邮局寄了出去。
"信寄出去了,结果如何我们不知道,但至少我问心无愧。"走在回家的土路上,我这样对他说。
后来,我们越来越默契。一起去集市卖自己种的蔬菜,用赚来的钱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他算账我待客;去县城赶大集,他挑担子我拿篮子;老张牙疼我熬中药,我腰疼他贴膏药。
我们的小卖部渐渐成了村里的"消息中心",大伙儿闲了都来这里坐坐,买点日用品,顺便聊聊天。
记得有次,村里办露天电影,放《小花》,全村人都去看。我和张德寿搬着小板凳,坐在人群后面。电影里讲革命年代的故事,看得我眼泪汪汪的。他悄悄递给我一块手帕,那是我给他缝的,角上绣着一朵小梅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踏实又温暖。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旁人的闲话也慢慢变少了。有人看到我们一起种菜、卖菜、开小卖部,勤勤恳恳的样子,也就不再多嘴了。
转机发生在去年冬天。那个总爱说闲话的李大娘独居时不慎摔断了腿,儿女都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大队广播站播了这个消息,我和张德寿听到后,二话没说就去了卫生院。
我帮她洗头洗脚换衣服,张德寿骑着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负责买菜做饭送去医院。李大娘开始不好意思,不肯让我们帮忙。
"你当年摔了腿,还不是全村人帮忙?这会儿矫情啥?"我一边帮她擦身子一边说。
后来她在病床上抹着眼泪说:"桂花,我以前瞎说,你别记恨。你们这样互相照顾,比我一个人强多了。我那闺女女婿,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哪像你们......"
慢慢地,村里人的眼光变了。大家看到我和张德寿相互扶持,日子过得红火,不少老人也开始"结伴过日子"——东家的老太太和西家的老太太一起住,大李家的老头和小王家的老头搭伙过日子。
我和张德寿成了村里孤寡老人的"榜样",村支书还专门来我家"参观学习",说要在全村推广我们这种互助养老的模式。
就连儿子也改变了态度。去年春节他回来,看到院子里的菜园子,小卖部里进进出出的乡亲们,还有我们俩忙里忙外、有说有笑的样子,连声说:"妈,您这日子过得比我们强多了!"
今年春天,我们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炖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又摆了两张大桌子,请来村里的老朋友们,还有从城里赶回来的儿女们,一起庆祝我们"搭伙五周年"。
儿子看着我们忙里忙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终于释然了。他悄悄对我说:"妈,你这些年过得真好。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傻孩子,妈心里有数。"我拍拍他的肩膀,心里美滋滋的。
张德寿穿着一件簇新的中山装,笑眯眯地端着他亲手做的红烧肉走过来:"尝尝,这是用你妈的配方做的,我学了好久。"
"张伯伯,您这手艺可以去县里饭店当厨师了!"儿媳妇笑着夸奖道。
"哪能啊,就是陪着你妈过日子,学了点皮毛。"张德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酒过三巡,我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照片。有我和老伴年轻时的合影,有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还有我和张德寿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一起种菜、一起卖货、一起去赶集。
"这是张伯伯去年冬天,大雪天里给我送热水袋的时候,我偷拍的。"我指着一张照片对儿子说,照片上,张德寿顶着风雪,小心翼翼地捧着热水袋往我屋里走,脸都冻红了。
"这是你妈去年七十大寿,给我织的毛衣。"张德寿指着自己身上的灰色毛衣,骄傲地说,"我这辈子第一次穿这么合身的衣服。"
席间,李大娘也来了,拄着拐杖,带着一篮子自家腌的咸菜。"这是我自己腌的,你们尝尝。"她不好意思地说。
我望着这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心里暖烘烘的。亲情不只有血缘的羁绊,还有心灵的依靠。
搭伙过日子,外人看来或许丢脸,但我们活得滋润。这平凡的日子里,我们彼此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酸甜苦辣,这不正是人生最美的风景吗?
夜深了,客人们都散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我和张德寿坐在土炕上看星星。满天繁星,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他轻声说:"桂花,我这辈子没想到会有这么幸福的晚年。要不是你,我可能还独自一人,冷锅冷灶地过着。"
我笑了笑,握住他粗糙的手:"我也是。人这辈子啊,走到最后,不就图个心安吗?"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夜风吹过,槐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我们静静地坐着,不需要多言语,因为心已经靠得那么近。
天边的月亮慢慢爬上来,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张德寿轻轻哼起了一首老歌,是我们年轻时常听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跟着轻声唱了起来,两个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交织。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五个春秋。回想当初的决定,虽然冒险,却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当年那个怕黑的寡妇,如今已经变成了村里人眼中的"明白人";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老教师,如今也能和村里人有说有笑。
我们一路相互搀扶走来,度过了无数风风雨雨。在这个小村庄里,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相互扶持。
人到晚年,不就是希望有个伴,说说话,倒倒苦水,互相扶一把吗?
我和张德寿,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搭伙过日子,过出了自己的精彩。管它外人说三道四,我们活得滋润,活得明白,活得踏实。
这,就够了。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