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秋的商场内,暖风机轻柔地送着暖风,我蹲在玩具区地毯上,正细心地为小棠系着松开的鞋带。小川则兴奋地举着新买的变形金刚,在前面欢快地跑着,红毛衣下摆还沾着零食区蹭上的饼干碎屑。突然,他停住脚步,拽了拽我的衣角:“妈妈,那个叔叔怎么在哭呀?”
深秋的商场内,暖风机轻柔地送着暖风,我蹲在玩具区地毯上,正细心地为小棠系着松开的鞋带。小川则兴奋地举着新买的变形金刚,在前面欢快地跑着,红毛衣下摆还沾着零食区蹭上的饼干碎屑。突然,他停住脚步,拽了拽我的衣角:“妈妈,那个叔叔怎么在哭呀?”
我抬头望去,瞬间呼吸一滞。只见一个身着褪色蓝夹克的男人半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穿粉色蓬蓬裙的小棠。他的脸埋在孩子肩头,肩膀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一株被暴雨压弯的芦苇。周围围了一圈人,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当年抛妻弃子的周明远吗?”
小棠在我怀里挣扎着,小手指向周明远,声音带着哭腔:“妈妈,我要回家!他不是爸爸,爸爸早死了!”我的心猛地一揪,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现——周明远把离婚协议重重地拍在饭桌上,玻璃杯里的凉白开溅出涟漪。小川抱着我的腿抽抽搭搭,小棠则攥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妈妈,我害怕。”小棠的手在我掌心发颤。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抬头看向周明远。他终于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血,胡茬扎得小棠的裙子都皱了:“夏夏,让我养他们……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商场的广播突然响起:“请各位顾客注意保管好随身物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周明远,你当年说‘两个拖油瓶我养不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人群里传来抽气声。五年前的事,商场里的人大概都还记得。那时,我们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周明远在建材市场当销售,我则摆着早餐摊。小川出生后的第三年,小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却嫌家里挤得转不开身,嫌我每天凌晨三点起来揉面手变糙了,嫌奶粉钱、幼儿园学费像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离婚吧。”他把工资卡拍在桌上,“我每月给两千抚养费,够他们喝奶粉了。”
我抱着小棠站在出租屋的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那天,小川发着烧,我背着他在医院排了三小时队,缴费时摸遍口袋只有八十块。护士皱着眉问:“家属呢?”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棠,她正用没牙的嘴啃着我的衣领,口水把我的衬衫洇湿了一片。
“妈妈,我不疼。”小川烧得迷迷糊糊,却还在给我擦眼泪。
从那以后,我再没在凌晨三点之后睡过整觉。早餐摊从巷口挪到了菜市场门口,我学会了单手抱娃揉面,用保温桶装着粥去幼儿园接孩子。有次下大雨,棚子被风掀翻,我护着小川小棠躲在台阶下,看着刚蒸好的包子被雨水冲得满地都是。小川把冻红的小手塞进我衣领:“妈妈暖,妈妈不冷。”
“夏夏,我被那个女的骗了。”周明远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他怀里的小棠已经不挣扎了,正用手指戳他的酒糟鼻——那是她以前最爱的游戏,“她卷着我攒的钱跑了,公司也黄了……我现在就想弥补,让我给孩子买奶粉,送他们上最好的学校……”
“周明远,你知道小川上回发烧,我背着他走了三站路去医院吗?”我蹲下来,帮小棠理了理被揉乱的刘海,“你知道小棠第一次叫妈妈,是在我摆摊的煤炉边吗?她抓着我的围裙角,含糊不清地说‘麻麻’,我当时把刚炸的油条全给了她,自己啃冷馒头。”
小川突然跑过来,站在我和周明远中间,像只护崽的小兽。他仰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不是爸爸!爸爸是超人,会给我买恐龙模型,会陪小棠玩过家家!你从来都没有!”
周明远的脸瞬间煞白。我想起小川四岁生日那天,他发消息说“忙着谈客户”,结果我在朋友圈刷到他和那个女人在餐厅的照片。小棠举着我用纸箱做的“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生日快乐”——她以为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阿姨,需要帮忙吗?”穿制服的商场保安走过来。我摇头,把小川和小棠的手叠在自己手心里。他们的掌心还带着体温,小川的手指因为刚才跑动有些汗湿,小棠的指甲上沾着我早上给涂的粉色甲油。
“我们走吧。”我轻声说,“去吃小川念叨了一周的糖醋排骨。”
周明远突然站起来,怀里的小棠差点摔下去。他踉跄着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发疼:“夏夏,我是孩子的亲爸!法律上我有抚养权!”
“法律上,”我掰开他的手指,“你已经五年没尽过抚养义务。上个月小川住院,医生问家属签字,是我签的;小棠被小朋友推倒摔破膝盖,是我背她去的诊所;他们开家长会,是我穿着沾面粉的围裙去的。”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睛,一字一顿,“法律上,我才是他们的监护人。”
人群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周明远站在原地,像株被砍断的树。小川拽了拽我的衣角:“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哭呀?”
“因为他做错了事。”我蹲下来,帮他理了理红毛衣的领子,“但做错了事,不是说声‘对不起’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像你上次打翻了糖罐,把糖全撒在地上,光说‘对不起’是不够的,得蹲下来一颗一颗捡起来,还要保证下次小心。”
小棠突然踮起脚,用小拇指勾住我的小拇指:“妈妈,我们拉钩,不跟他走。”
“拉钩。”我笑着和她勾手指,“一百年不许变。”
出商场的时候,夕阳把玻璃幕墙染成了暖金色。小川举着变形金刚跑在前面,小棠追着他喊:“哥哥等等我!”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两株努力往上长的小树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早餐店的王姐发来的消息:“明天的豆浆粉到了,我帮你搬过去?”
我回了个“好”,抬头看天。风里有桂花香,混着商场门口糖炒栗子的甜香。五年前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能走到今天——能挺直腰板站在阳光下,能让孩子眼里的光只属于我。
周明远的哭声还在身后飘,但已经很远了。我牵紧两个孩子的手,往巷口的早餐店走去。那里有我们的家,有煤炉的热气,有小川画的“妈妈最美”的涂鸦,有小棠用彩纸折的“爱心”挂在门框上。
有些错,时间会替我们记住。有些爱,不需要血缘来证明。
晚风掀起我的围裙角,我听见小川在前面喊:“妈妈,今天的小笼包要多放醋吗?”
“多放!”我大声应着,看他们的影子在夕阳里越走越远,越走越亮。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