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看着他碗里堆成小山的米饭——那是我今早五点起来熬的南瓜粥，此刻却混着新盛的米饭。他刻意加重的"儿媳妇"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我后槽牙。
厨房抽油烟机轰鸣作响，我端着最后一盘番茄炒蛋走向餐桌时，陈默突然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护工明天不用来了。"
"医生说我妈现在能扶着助行器走两步。"他夹起一筷子青菜，油星溅在米色桌布上，"你白天在家盯着就行。"
我握着瓷盘的手微微发抖。番茄的酸味混着油烟直冲鼻腔："上个月刚换的张阿姨才做三天，就因为妈嫌擦背水太烫……"
"张阿姨不专业。"陈默扒拉着米饭，"咱妈七十多了，亲闺女不在身边，当儿媳妇的不伺候谁伺候？"
我看着他碗里堆成小山的米饭——那是我今早五点起来熬的南瓜粥，此刻却混着新盛的米饭。他刻意加重的"儿媳妇"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我后槽牙。
"我下周要跟进新项目。"我压低声音，"王总还说让我负责儿童绘本线，这是升主管的关键……"
"项目重要还是妈重要？"陈默突然抬头，眼里淬着冰，"嫁进陈家三年，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孝心。这个词像块滚烫的炭，烫得我喉咙发疼。三年前领证那天，婆婆把户口本摔在茶几上，指甲涂着剥落的玫红色："我儿子名牌大学毕业，找你个普通本科的图什么？"她瞥见我手腕的情侣表，"结婚可以，婚后别上班了，专心给我带孙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婚后不上班"理论源于陈默堂嫂的遭遇——堂嫂白天上班晚上带娃，被婆婆骂"没把心思放家里"，差点闹到离婚。当时陈默攥着我的手说："我妈就是嘴硬，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咱们自己的家，我肯定护着你。"
可现在呢？婆婆搬来同住的第三个月，我给她擦身时，她突然掐住我腰上的肉："这肉软趴趴的，陈默怎么找的媳妇？"疼得我倒抽冷气，她却笑出声："你堂嫂腰细得像根葱，哪像你……"
更过分的是上个月。护工李阿姨给婆婆喂饭时，她突然把碗一推，粥汤溅在围裙上："我要吃蒸蛋！你这米是喂猪的？"李阿姨赔着笑说下午就做，婆婆却掏出手机打给陈默："你媳妇请人欺负我呢？"
陈默赶回来时，我正蹲在地上擦粥渍。他听婆婆说完，二话不说结了李阿姨的工资，转头对我说："妈年纪大了，你多担待。"
"担待？"我直起腰，后腰旧伤因为久蹲抽着疼，"她昨天说我熬的汤太咸，前天嫌我剪的指甲太短。陈默，你摸着良心说，她当我是儿媳妇吗？"
他没说话，只把李阿姨的行李拿下去。我以为他会和我站在一起，可第二天早上，婆婆把我新买的真丝睡衣扔在地上："这料子滑溜溜的，不吉利。"陈默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端着蒸蛋，轻声说："妈说得对，你换件棉的。"
那天我在卫生间哭了半小时。镜子里的我眼睛肿得像核桃，手机屏亮了又灭——王总发消息说儿童绘本选题会定在下周三，让我提前准备。
"小夏，你最近状态不对。"王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我正给婆婆换尿布。老太太哼哼唧唧的，我手忙脚乱地扯湿巾，"护工的事……"
"不是说护工。"王总打断我，"陈默今天来公司找我了。"
我手里的湿巾"啪"地掉在地上。
"他说你家里事多，想调岗去行政部。"王总语速很快，"我问他是不是你压力大，他说你总请假，怕影响团队进度。小夏，这是怎么回事？"
我蹲在地上，看着婆婆脚腕上凸起的青筋。她闭着眼，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口水。
"王总，我……"
"你上个月全勤奖没了，这个月已经请了三次假。"王总的声音放软了，"上次选题会你提的'妈妈的情绪日记'特别好，我本来想让你牵头的……"
我喉咙发紧。那天在会议室，我熬了三个大夜做的PPT，被主编夸"有温度"。可陈默知道后，晚上回家时黑着脸："妈说你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有什么用？不如多学学怎么照顾老人。"
"王总，我……"
"你记不记得刚入职时说的话？"王总突然笑了，"你说'想做有生命力的书，让每个读者看完都能觉得被温柔以待'。现在呢？你眼里还有光吗？"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像团化不开的墨，头发随便扎成个髻，发尾沾着婆婆的药味。这哪是我？三年前面试时，我穿着白衬衫，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要做"让小朋友觉得故事比糖果还甜"的编辑。
"小夏，你丈夫今天来，说想帮你办离职。"王总突然严肃起来，"他说你在家照顾婆婆太辛苦，不如换个轻松点的工作。我问他你愿意吗，他说'她肯定愿意'。"
我手里的湿巾被攥成一团。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婆婆的脚踝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影子晃得我眼睛发花，突然想起上周三——我抱着发烧的婆婆在医院排队，陈默在公司开会，我给陈默发消息："能来帮我吗？"他回："我在谈项目，你先处理。"
那天我抱着130斤的婆婆从三楼挪到一楼，膝盖撞在楼梯扶手上，青了好几天。而陈默下班回来时，第一句话是："妈说医院人多，下次别带她去大医院了。"
"小夏？"王总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说话啊。"
我望着茶几上摊开的《儿童情绪管理绘本》样稿，那是我昨晚熬夜改的。封面上画着个小女孩，她蹲在花园里，把委屈的眼泪变成小水洼，然后种上向日葵。
"王总，"我听见自己说，"我想继续跟进这个项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王总轻快的笑声："我就知道！明天早上九点，会议室等你。对了——"她压低声音，"你丈夫要是再来，我让他在前台等半小时。"
挂了电话，我走进卧室。陈默正坐在飘窗上抽烟，烟灰落了一地。"王总怎么说？"他头也不回。
"她说我状态很好，下周三的选题会要我牵头。"我走到他身边，"陈默，我妈上个月住院，你说'有护工呢，你别着急'。可你知道吗？我妈疼得整宿睡不着，抓着护士的手喊'小夏'。"
他掐灭烟头，"那能怎么办？妈也需要人照顾……"
"所以就该我牺牲？"我打断他，"你妈嫌护工不好，嫌我做的饭不好，嫌我穿得不好。陈默，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我妈的女儿？"
他站起来，"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明天开始，我要早八晚九上班。"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护工我联系好了，张阿姨说她愿意来，这次我会和她签合同。至于你妈……"我深吸一口气，"她要是再挑三拣四，我就带她去老年护理中心做评估。"
"你疯了？"他声音拔高，"那是我妈！"
"是，是你妈。"我盯着他发红的眼睛，"可她不是我亲妈。陈默，我嫁给你是想和你过日子，不是来当免费护工的。"
他突然冷笑，"行啊，你现在翅膀硬了。等你妈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看你怎么甩锅给护工。"
我转身走向玄关，从鞋柜最上层拿下行李箱。"我回娘家住几天。"我拉开门，"等你想清楚'孝顺'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再给我打电话。"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下到二楼时，我听见手机震动——是王总发来的消息："样稿我看了，小女孩的向日葵画得特别好。对了，你上次说想带妈妈去三亚，项目奖金下来，我赞助你机票。"
晚风掀起我衬衫的衣角，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工牌。金属牌贴着皮肤，带着体温。三年前我戴上它时，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梦想的尾巴。后来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我差点要松开手。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孝顺"更重要——比如自尊，比如底线，比如，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谁的儿媳妇"，活着的权利。
楼梯转角的窗户透进月光，我抬头望去。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像块擦得锃亮的银盘。我突然想起样稿里那个小女孩，她种下的向日葵正在抽芽。等它们开出花来，一定很亮，亮得能照亮所有躲在阴影里的人。
而我，终于要成为自己的光了。
来源：西柚文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