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会儿我还小，记得老张刚从林场辞职回来，脑袋瓜一热就承包了村口那片荒地。村里人都说他傻，那地方是村里的风口，冬天冷得能把耳朵冻掉，夏天太阳晒得能煎鸡蛋。可老张不听，非说这地方风水好，种树的事也认死理。
我们村口那片银杏树，是老张亲手种下的。
那会儿我还小，记得老张刚从林场辞职回来，脑袋瓜一热就承包了村口那片荒地。村里人都说他傻，那地方是村里的风口，冬天冷得能把耳朵冻掉，夏天太阳晒得能煎鸡蛋。可老张不听，非说这地方风水好，种树的事也认死理。
“这是留给俺闺女的嫁妆。”老张总这么说。
他那时刚要了二胎，闺女还在他媳妇肚子里。那会儿计划生育严，村里人都说他拿钱买命。也是，老张为了这个二胎，掏空了家底，还差点把工作丢了。
可他就是想要个闺女。
那年秋天，他媳妇生了个闺女，老张高兴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管收生婆要了个大红包。我爹说他傻，老张却笑得牙不见眼：“闺女贴心，比儿子强！”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村口那片地里种了整整一宿的银杏苗。我爹说那银杏树秋天黄了，可好看了，老张的闺女嫁人时，这些树就全是陪嫁。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老张的闺女小玲长得水灵，成了村里有名的美人，听说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那个什么景观设计。每次放假回来，她都会去看那片银杏树。
“爸，这些树可真好看啊。”她会这么说。
老张就咧着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等你嫁人的时候，爸把这些树都给你当嫁妆。”
小玲就笑，笑得像个孩子。
今年夏天，县里要建个什么旅游开发区，看中了我们村的地段。村里人高兴得很，都盼着拆迁款早点到手。可老张却愁眉不展。
“那片银杏树咋办？”有人问他。
老张揉揉眼睛：“那是我给闺女准备的嫁妆，哪能说拆就拆？”
村里人都笑话他死脑筋。
后来听说，开发商给老张出了个价，据说有百万。这在我们村，可是天文数字啊。
“老张，你发达了！”村口的老王拍着他的肩膀说。
老张摇摇头：“那片树不能动。”
大家都说他犯傻，一百万呢，够他闺女嫁十个人了。
可老张就是不肯松口。
昨天晚上，小玲回来了，带了个城里的男朋友。据说那男的家里有钱，开了个房地产公司。小玲提出要结婚，而且想在那片银杏树下办婚礼。
“爸，您看行吗？”小玲问。
老张一听，眼睛都亮了：“当然行！这就是爸给你准备的嫁妆！”
小玲男朋友却皱了皱眉：“这地方太偏了，我们城里人来不方便。”
老张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小玲拉着男朋友的手：“但是这里很有意义啊，是爸爸为我种的树。”
男朋友笑了笑：“那不如这样吧，把这些树移到城里我们小区的花园里，不是更方便大家来参加婚礼吗？”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
老张站起来，走到院子的水缸边，用瓢舀了半瓢水，喝了一口，又倒了回去。
“树根都扎这么深了，咋移？”他盯着那半瓢混着泥沙的水说。
小玲的男朋友没听明白，还在笑：“现在技术这么好，花钱就能搞定。”
老张没回答，只是又去给炉子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鸡不叫了，村里的狗也不叫了，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早上起来，我去赶集，远远看见老张扛着把锯子往银杏林走。
“老张，这是要干啥？”我喊他。
他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我看他走路有点歪，像是喝多了酒。
我寻思着不对劲，就跟了上去。
老张走到那片银杏树前，扔下锯子，掏出烟，点了一根。他的手在抖，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
我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看见他脸上有泪痕。
突然，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我认得，那是他闺女的户口本。他翻了翻，又掏出几张照片，是小玲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锯子。
那把锯子架在最粗的一棵银杏树上，老张却迟迟没动。
“老张！”我喊了一声。
他转过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咋了？”他的声音嘶哑。
我走过去：“你这是要干啥？”
老张吸了口烟，咳嗽了一声：“我想明白了，这树是给闺女的，她想咋办就咋办。”
我站在他身边，看着那片金黄的银杏树，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张，你手都抖成这样，别锯了。”
他把锯子放下，掏出手机，笑了笑：“我给开发商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树连根挖了，移到城里去。”
说完，他点开手机，拨了个号。
“喂，是刘总吗？我是村口老张……那个，我想好了，树可以搬走，但是得搬到我闺女婆家小区里去，一棵都不能少……”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挂了电话，老张像是松了口气，坐在树根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你知道吗，这树是我每天都来照看的。”他说，“起风了，怕它折了；下雨了，怕它淹了；干旱了，怕它渴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辈子没啥本事，就这一片树，想给闺女留点东西。”老张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你为啥要锯它？”我问。
老张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我不是要锯它，我是想……”
他没说完，拿出手机给我看，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棵漂亮的银杏树，被做成了一个大书架。
“闺女喜欢看书，我想给她做个书架，用这树的一个枝丫。”
我愣住了。
“这是我从那个啥子上看到的，叫什么……”老张挠挠头，“哦，对，抖音！闺女教我用的。”
我忍不住笑了：“你打算把一棵百万的树锯了做书架？”
老张眨眨眼：“百万？那啥钱也买不来我的心意。”
我突然想到什么：“那你同意把树移走了？”
老张点点头：“闺女喜欢，我就同意。只要她开心就行。”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去我家喝两杯。今天闺女要和她对象来商量婚事，让我别在这儿捣乱。”
我跟着他往回走，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闺女小时候的事。
“当年她上学，我没钱给她买书包，她就用我的旧挎包。挎包带短，她就走两步提一下，可把我心疼坏了。”
“后来我问她，为啥不嫌弃那个破包？她说，爸爸用过的东西都是宝贝。”
老张笑了：“我那时候就想，得给她准备点像样的东西。”
我们路过村口的小卖部，老张买了两瓶啤酒。
“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本来想用这把锯子锯树，结果想起来闺女小时候说过，这树是活的，它也有感情。”
他喝了口啤酒：“你看我，一大老爷们，竟然怕一棵树疼。”
我笑了：“你就是个疼闺女的老爹。”
老张的眼睛又红了：“可闺女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老张家门口。
院子里热闹非凡，小玲和她男朋友正在和一群人说着什么。看到我们，小玲跑过来：“爸，您去哪了？我们都找您半天了！”
老张摸摸闺女的头：“去看树了。”
小玲拉着他的手：“爸，我跟他们说了，婚礼必须在咱们村的银杏树下办！”
老张愣了一下：“可你对象不是说……”
小玲笑了：“我跟他说了，那些树是我的嫁妆，谁也不能动。这是我们村的传统！”
老张还没反应过来，小玲的男朋友就走过来：“叔叔，您别听小玲瞎说，我们商量好了，婚礼就在您种的银杏树下办。我们公司正好可以帮忙规划一下周边环境，做个小型的度假区。”
老张看看闺女，又看看未来女婿，突然笑了：“这…这样啊。”
小玲拉着爸爸的手：“爸，您别担心，那些树我们一棵都不会动。而且，我们打算在树下开一个设计工作室，专门做乡村振兴的项目。”
老张的眼睛更红了，但他笑得更开心了：“好啊，好啊。”
院子里，小玲男朋友的公司人员正在用无人机拍摄银杏林。
“叔叔，您种的这片树，简直是活的艺术品！”一个年轻人说。
老张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些普通树，没啥特别的。”
小玲凑过来：“爸，您告诉我们，这些年您是怎么养这些树的？每棵树都有故事吧？”
老张点点头：“那可不，每棵树我都记得。”
他指着远处的一棵：“那棵树秧子，是你出生那天我种的。”
又指着另一棵：“那棵是你上学那年种的，你看它长得有点歪，因为那年我腿摔了，没能及时给它扶正。”
小玲红了眼睛：“爸……”
老张搂住闺女的肩膀：“别哭，爸爸这辈子没出息，就这点本事，给你留了这么一片树。”
小玲摇摇头：“爸，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嫁妆。”
晚上，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银杏树下搭起了帐篷，架起了灯光，摆了一大桌酒菜。
老张喝多了，站在树下给大家讲这些年他和树的故事，讲着讲着就哭了，又笑了，然后又哭了。
“我这辈子，就这点心思，都给了闺女和这些树。”他说，“树长大了，闺女也长大了，我这心里，有点空啊。”
小玲拉着爸爸坐下：“爸，我们设计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您的故事。”
她给老张看了一个设计图，上面画着一片银杏林，树下有个小亭子，亭子上写着”老张的银杏故事”。
“以后，这里会有很多人来，听您讲这些树的故事。”小玲说。
老张摸摸闺女的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小玲点点头：“记得，我说过，爸爸种的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老张笑了：“你还说过，你长大了要嫁给喜欢树的人。”
小玲看了看不远处的男朋友：“是啊，他是学建筑的，最懂得欣赏自然的价值。”
老张站起来，走到那把锯子前，把它收起来，放回了柴房。
“不用锯了，”他自言自语，“都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出门，遇到老张已经戴上了草帽，背着喷壶往银杏林走。
“这大早上的，你干啥去？”我问。
老张笑着摇摇头：“我闺女说了，她要在这片树下开工作室，得把树照顾好点。”
我看了看那片在晨光中闪着金色光芒的银杏林，又看了看老张，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不只是一片树，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三十年如一日的爱。
他不需要那一百万，也不需要什么开发商。他只需要那片树，和那个当年的小女孩，就够了。
老张走到树林里，用手抚摸着树干，像是在和老朋友说话。
“你们可要好好的啊，我闺女要在这里办婚礼呢。”他低声说。
远处，小玲从屋里出来，看到爸爸站在树林里的身影，也朝那边走去。
我站在村口，看着父女俩在金色的银杏林中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买到的。就像村口的那片银杏树，它们记录了一个父亲三十年的爱，也将见证一个女儿新生活的开始。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