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走快点!别磨蹭!"衙役的铜锣敲得震天响,王德发脖子上的木枷压得他喘不过气。街两边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他听见有人啐唾沫:"奸夫淫妇,活该!"
"走快点!别磨蹭!"衙役的铜锣敲得震天响,王德发脖子上的木枷压得他喘不过气。街两边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他听见有人啐唾沫:"奸夫淫妇,活该!"
正午的太阳毒得很,晒得青石板路直冒白烟。王德发恍惚看见媳妇翠花站在刑场边哭,可定睛一看,那位置空荡荡的。三天前他还在给周家打寿材,樟木板子刨得光滑油亮,转眼就成了杀人犯。
"冤枉啊!"他哑着嗓子喊,可铜锣声盖过了一切。衙役踹他后腰:"嚎什么丧?张员外家的千金让你糟蹋了,还有脸喊冤?"
这事儿透着邪性。那日他去员外家修窗棂,小姐突然端着茶进来,衣襟松垮垮露着半截白胳膊。王德发慌忙低头,茶盏"当啷"摔碎在地。"非礼啊!"小姐的尖叫刺破屋顶,家丁冲进来时,他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
牢里霉味呛得人直咳嗽,王德发蜷在稻草堆上数砖缝。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老鼠在啃木头。
"新来的?"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王德发一激灵:"老哥,这牢里……"
"别说话!"那人突然压低嗓子,"墙上耳朵多着呢。"
半夜,王德发被尿憋醒。月光从铁窗透进来,照见隔壁牢房伸过来半截竹竿,竿头挑着张油纸包。他刚要伸手,那人突然开口:"张小姐死得蹊跷。"
王德发手一抖,油纸包掉在地上。那人轻笑:"怕了?也是,杀人的罪名谁不怕。"
"我没杀她!"王德发攥紧拳头,"那夜我根本……"
"知道知道,你当时正跟翠花在炕上翻云覆雨呢。"那人话音未落,王德发已经扑到栅栏边:"你咋知道?"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李二狗蹲在城隍庙后头,盯着供桌上发馊的供品咽口水。老娘的病耽误不得,可抓药的钱……他摸出怀里的小刀,刀刃映着月光寒光凛凛。
"二狗啊,又给娘求药呢?"守庙的老刘头眯着眼。
李二狗讪笑:"刘叔,这庙里……"话没说完,前头传来脚步声。他一闪身躲进神像后头,透过裂缝看见张员外家的管家提着灯笼过来。
"老爷吩咐的,给城隍老爷换身新袍子。"管家把锦缎袍子搁在供桌上,转身时腰间玉佩晃得刺眼。李二狗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了,一骨碌爬起来。
王德发在牢里熬到第七天,翠花终于来看他。隔着木栅栏,她肿着眼泡:"当家的,他们说……"
"别信那些混账话!"王德发急得直撞栅栏,"那夜你发烧说胡话,我守了你整宿!"
翠花突然捂住嘴:"可张小姐后腰有块胎记,跟……跟咱家传的玉佩纹路……"
王德发脑子"嗡"的一声。二十年前他爹临终前,确实塞给他半块玉佩,说是跟邻村赵家定的娃娃亲。后来战乱走散了,那玉佩……
李二狗揣着偷来的玉佩蹲在药铺门口。掌柜的正在拨算盘:"三钱黄连五钱参,一共八百文。"他摸出玉佩:"这个……能抵账不?"
掌柜的眼睛突然直了,哆嗦着接过玉佩:"这……这是赵家传家宝啊!"
"您认识?"李二狗心跳得咚咚响。
"二十年前赵员外家遭难,这玉佩……"掌柜的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跟张家小姐的死有关。"
李二狗撒腿就往家跑。老娘躺在床上咳嗽,他翻出藏在墙缝里的玉佩,两块残缺的玉拼在一起,赫然是整幅山水图。
腊月二十三,小年。牢里飘进半块芝麻糖,王德发含在嘴里,甜得发苦。隔壁突然传来铁链声:"想翻案不?"
"想!"
"今夜子时,城隍庙后墙。"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王德发摸到庙后头,看见个佝偻的背影。那人转身,脸上疤拉得像蜈蚣:"当年赵家灭门,张员外……"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梆子声。更夫举着火把往这边晃,王德发撒腿就跑。背后传来惨叫,他不敢回头,直到撞见蹲在墙根的李二狗。
"你……你咋在这?"
李二狗举着两块玉佩:"我娘说,赵家小姐没死。"
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王德发和李二狗蹲在破庙里,火堆映着玉佩上的山水。
"当年赵家被诬陷通敌,张员外带兵抄的家。"李二狗把玉佩翻过来,"这背面刻着'冤'字,用朱砂填的。"
王德发突然想起什么:"张小姐后腰的胎记……跟这玉佩……"
"对上了。"李二狗攥紧玉佩,"我娘当年是赵家的丫鬟,她说小姐被换了身份,养在张员外家。"
火堆"啪"地爆了个火星。王德发猛地站起来:"那夜我修窗棂,看见张小姐……"
子夜时分,张员外家后院狗叫得厉害。李二狗蹲在屋顶,瓦片咯得脚底生疼。他看见书房亮着灯,张员外对着个牌位喃喃自语:"赵家列祖列宗,别怪我心狠……"
突然传来脚步声,李二狗慌忙翻下屋顶。黑暗里伸出只手拽住他后领,转头看见王德发举着半截蜡烛。烛光映着牌位上的字——"赵氏满门忠烈之灵位"。
"狗崽子们!"张员外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直落。家丁举着火把围上来,王德发把蜡烛往牌位上一扔。
火苗蹿起老高,照亮张员外狰狞的脸:"你们休想坏我好事!"
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王德发和李二狗被家丁按在地上,张员外举着佩剑步步逼近。
"当年赵家藏了传国玉玺,你们休想……"
"住手!"脆生生的女声划破夜空。众人回头,看见个穿素衣的姑娘站在月洞门前,眉眼像极了张小姐。
张员外踉跄后退:"你……你不是……"
姑娘冷笑:"父亲好算计,让我顶替赵家小姐的身份,却忘了赵家还有个遗孤。"她指指李二狗,"我弟弟还活着。"
晨雾未散,衙门堂鼓震天响。王德发跪在堂下,看见张员外被衙役架着,官袍上沾满草屑。
"威——武——"
知县惊堂木拍得山响:"张德福,你可知罪?"
张员外突然狂笑:"罪?我张家世代忠良……"
"呸!"李二狗突然冲上来,"你害死赵家满门,强占我家祖传玉佩……"
堂外突然传来喧哗,衙役押着个老尼姑进来。王德发瞳孔猛地收缩——那是翠花!
"官老爷,"翠花浑身是伤,"那晚民妇亲眼看见……"
真相撕开道口子时,腊月里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往人脖领里钻。王德发听见翠花说那夜张小姐房里有两个人影,听见李二狗说张员外书房暗格里的账本,听见知县说"传国玉玺"。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那玉佩……"
李二狗掏出玉佩:"这背面还有行小字——"
众人凑近细看,朱砂小字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得玉玺者得天下,然民心不可欺。"
张员外突然挣开衙役,扑向玉佩:"我的!都是我的!"
牢里又飘进芝麻糖的味道。王德发摸着脖子上的木枷,听见隔壁牢房传来熟悉的沙哑声:"这世道,冤案多得像河里的沙子。"
"可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王德发望着铁窗外飘落的雪花。
"是啊,"那人突然压低嗓子,"听说张员外家的祖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王德发打了个寒颤,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赵家大院,火光冲天,哭喊声震碎了半边月亮。
除夕夜的爆竹声震得地动山摇。李二狗搀着老娘,看衙役往张员外家贴封条。王德发从牢里出来,翠花抱着孩子迎上来,孩子手里攥着半块芝麻糖。
"当家的,"翠花突然跪下,"那夜……"
王德发扶起她:"都过去了。"
正月十五闹元宵,城隍庙前挂满红灯笼。王德发揣着新领的工钱,给媳妇翠花买了支红头绳。孩子骑在他脖子上,手里举着糖人儿,一家三口挤在人群里看舞龙。
"让让!衙门办案!"两匹快马冲开人群,官差跳下马来,直奔张员外家。王德发心里"咯噔"一下,拽住个衙役问:"又出啥事了?"
衙役脸涨得通红:"张家祖坟让人刨了!"
李二狗蹲在药铺门槛上,看老掌柜拨算盘。听见消息撒腿就往城外跑,鞋底子都甩飞了一只。跑到坟地时,见张员外的棺材板被撬开,里头空空如也。
"邪了门了!"李二狗摸着棺材沿上的爪痕,"这痕迹……像狼挠的。"
王德发赶来时,正碰见个老尼姑在坟地转悠。月光照着她手里的罗盘,银针颤得跟抽风似的。
"这地界儿怨气重,"老尼姑眯着眼,"二十年前的血案,该还了。"
衙门后堂,知县拍着惊堂木:"张德福!你祖坟里藏的啥?"
张员外瘫在堂下,官袍湿透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人……草民……草民不知啊!"
"呈上来!"知县一挥袖子,衙役捧上个油布包。解开来,里头是半块玉佩,跟李二狗那块严丝合缝。
"传国玉玺呢?"知县盯着张员外。
张员外突然狂笑:"烧了!全烧了!赵家那点破玩意儿,早该……"
"啪!"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大胆!来人!上夹棍!"
李二狗在堂外听得真切,攥着玉佩直发抖。王德发凑过来:"兄弟,这玉玺……"
"在药铺!"李二狗突然想起来,"掌柜的说赵家灭门前夜,有人寄存过个铜匣子!"
药铺掌柜的吓得尿了裤子,哆嗦着从地窖搬出个铜匣。打开来,黄缎子上躺着方玉玺,蟠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造孽啊!"掌柜的捶胸顿足,"当年赵员外说这是不祥之物,让我……"
王德发突然盯着玉玺底座:"这刻的字……"
众人凑近细看,朱砂小字写着:"得民心者得天下"。李二狗摸着字痕:"跟玉佩上的……"
"对上了。"王德发转身对知县说,"大人,这玉玺该归……"
知县突然摆摆手:"都退下。"
堂上只剩下知县、王德发和李二狗。知县从袖筒里摸出半块玉佩,跟李二狗那块拼成整幅山水。
"二十年前,"知县嗓音沙哑,"赵家把玉玺托付给我,说……"
那年战乱,赵员外把玉玺交给知县保管,自己带着家人躲进深山。谁知走漏了风声,张员外带兵围了赵家老宅。
"我赶到的时候……"知县闭了闭眼,"就剩个襁褓里的婴孩。"
李二狗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凉:"那……那是我?"
知县点点头:"我把你托付给城隍庙的老尼姑,对外说你烧死了。张员外以为斩草除根,没想到……"
王德发突然想起来:"那夜张小姐房里的龙涎香……"
"是赵家祠堂的味道。"知县叹口气,"张员外强占了赵家小姐,却不知……"
晨雾未散,张员外被押上刑场。刽子手的刀举到半空,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刀下留人!"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冲进法场,马上跳下个锦衣卫:"圣上有旨!"
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锦衣卫展开圣旨:"查张德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着即斩首示众!"
张员外突然挣开衙役,扑向锦衣卫:"圣上!圣上明鉴啊!"
锦衣卫冷笑:"圣上还让我带句话——"他凑近张员外耳朵,"得民心者得天下。"
春分那天,王德发在赵家祖坟前栽了棵松树。李二狗抱着酒坛子过来,两人对着新立的墓碑磕头。
"姐,安心吧。"李二狗把酒洒在地上,"张员外伏法了。"
王德发突然指着碑文:"这'赵氏满门忠烈'……该改成'赵氏遗孤报仇雪恨'。"
李二狗挠挠头:"还是按爹的意思吧。"
两人正说着,老尼姑颤巍巍走来,怀里抱着襁褓。解开襁褓,里头是个玉锁,刻着"民心"二字。
"当年赵员外说,"老尼姑抹着泪,"这玉锁要传给……"
清明时节雨纷纷。王德发带着媳妇孩子上坟,看见李二狗蹲在碑前烧纸。火堆里跳出张纸钱,上面画着个襁褓。
"兄弟,"王德发拍拍他肩膀,"往后咋打算?"
李二狗把玉锁系在孩子脖子上:"爹说,赵家欠的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锦衣卫跳下马来,展开圣旨:"传圣上口谕,宣赵氏遗孤李二狗进京……"
王德发看着李二狗被簇拥着上马,突然觉得怀里的孩子重了。孩子举着糖人儿笑:"爹,我长大了也要当大侠!"
夏至那天,李二狗坐着八抬大轿回到县城。知县领着百姓跪迎,他却径直去了城隍庙。老尼姑已经圆寂,棺木里放着那方玉玺。
"圣上说,"李二狗抚摸着蟠龙纹,"这玉玺该归百姓。"
他让人把玉玺埋在城隍庙地基下,当着全县百姓的面说:"从今往后,这庙里供的不光是神……"
王德发抱着孩子挤在人群里,听见李二狗说:"还有民心。"
秋收时节,张员外家的宅子改成了学堂。王德发带着徒弟们翻修屋顶,听见孩子们在院里念《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他摸出怀里的玉佩,那山水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突然,瓦片下掉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张泛黄的信纸。
"德发吾弟,"字迹歪歪扭扭,"当年赵家灭门,实乃……"
王德发手一抖,信纸飘落在地。他看见落款处画着个狼头,跟张员外祖坟上的爪痕一模一样。
冬至那天,县城来了群道士。他们围着城隍庙转了三圈,说地下有龙气。知县请李二狗来看,他盯着地基上的青砖,突然让人挖开。
玉玺还在,旁边多了个铜匣。打开来,里头是张人皮,画着赵家满门的生辰八字。
"这是……"王德发浑身发冷。
李二狗摸着人皮上的针脚:"张员外怕赵家冤魂索命,用人皮镇魂。"
知县突然指着人皮背面:"这还有字!"
众人凑近细看,朱砂小字写着:"赵氏遗孤未死,玉玺当归民心。"
除夕守岁,王德发一家围坐在炕上包饺子。李二狗突然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襁褓。
"兄弟,这是……"
李二狗把襁褓递过来:"圣上赐的,说是赵家血脉。"
孩子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乳牙。王德发媳妇惊呼:"这眉眼……跟当年赵家小姐……"
窗外突然传来狼嚎,近得跟贴在窗纸上似的。李二狗猛地站起来,抽出佩剑。
"别慌,"王德发按住他手腕,"是赵家先祖显灵了。"
正月初五,县城来了群戏班子。他们在城隍庙前搭起台子,唱的是《赵氏遗孤》。王德发抱着孩子看戏,听见戏文里唱:"得民心者得天下……"
突然,戏台上窜出个黑影,直扑李二狗。王德发抄起板凳就砸,黑影惨叫一声,露出张狰狞的脸——竟是当年张员外的管家!
"狗贼!"李二狗一剑刺穿他胸膛,"当年你……"
管家吐着血沫子笑:"你们……你们以为……"话没说完,头一歪断了气。
元宵夜,城隍庙里烛火通明。李二狗跪在玉玺前,突然听见地下传来响动。他让人挖开青砖,底下露出个地道。
顺着地道走,尽头是间密室。墙上挂着幅画像,画着个穿官袍的男子,跟知县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知县突然出现在门口,"当年他……"
李二狗盯着画像上的狼头印章:"赵家灭门前夜,有人看见……"
知县突然跪下:"是我爹……他怕玉玺惹祸……"
春分那日,知县辞官回乡。李二狗把玉玺交给王德发:"这该归百姓。"
王德发把玉玺埋在村口老槐树下,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往后咱村……"
"叫民心村!"李二狗接过话茬,"让子孙后代都记着——"
"得民心者得天下!"孩子们举着糖人儿喊。
王德发摸着槐树上的爪痕,突然觉得怀里的玉佩发烫。那山水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像极了二十年前赵家祠堂的牌位。
清明扫墓,李二狗看见碑前放着束野花,花瓣上沾着晨露。他转身想走,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赵家后人……"沙哑的男声带着颤音。
李二狗拔剑转身,看见个佝偻的背影。那人转身,脸上疤拉得像蜈蚣:"当年……当年是我……"
"住口!"李二狗剑指他咽喉,"滚!"
那人踉跄着跑远,李二狗突然发现碑文上多了行小字:"冤案已昭雪,民心永流传。"
夏至时节,民心村来了群书生。他们在老槐树下支起案几,教孩子们读书。王德发抱着孙子看热闹,听见书生们念:"以民为本……"
突然,村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锦衣卫跳下马来,展开圣旨:"传圣上口谕,赐民心村……"
李二狗接过圣旨,上面金粉闪着光:"……永享太平。"
中秋月圆,民心村家家户户挂灯笼。王德发和李二狗蹲在村口,看孩子们举着糖人儿跑闹。
"兄弟,"王德发突然说,"这世道……"
"变好了。"李二狗望着月亮,"民心齐了,啥坎儿过不去?"
远处传来狼嚎,近得跟贴在耳边似的。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声混在灯笼的光晕里,暖得跟炕头似的。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