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经理可是海量,怎么连支烟都不敢接?"老周布满老年斑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烟盒上印着烫金的"特供"字样。这个退了休的车间主任总爱在婚宴上充场面,此刻正用眼角余光扫着邻桌的老伙计们。
戒痕
喜宴厅的水晶灯在暮色里亮得刺眼,赵明看着眼前这支金灿灿的中华烟,耳畔的喧闹声忽然变得遥远。烟头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极了两年前那个雨夜的急救车顶灯。
"赵经理可是海量,怎么连支烟都不敢接?"老周布满老年斑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烟盒上印着烫金的"特供"字样。这个退了休的车间主任总爱在婚宴上充场面,此刻正用眼角余光扫着邻桌的老伙计们。
林悦刚要开口,赵明在桌下轻轻按住妻子发抖的手。他能感觉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硌着自己掌心,那是女儿用存了三年的压岁钱给他们买的镀金戒指。"周叔,我戒了三年了。"他笑着端起茶杯,琥珀色的普洱茶在玻璃杯里晃出细碎的光。
"戒什么戒?大老爷们连口烟都戒,怪不得你手下那几个项目总被小年轻抢走。"老周突然拔高的声音引得邻桌频频侧目,几个穿唐装的老头子发出吃吃的笑。宴会厅东侧的LED屏正循环播放新人的婚纱照,新娘雪白的头纱在赵明余光里晃成一片虚影。
洗手间的镜面映出赵明发青的眼圈。冷水扑在脸上时,他听见隔间里传来刻意压低的通话声:"赵总胃出血住院了,明天的招标会......"镜中人扯了扯领带,金利来标志在暖光灯下泛着廉价的金光。三年前他还能在酒桌上连干三杯茅台面不改色,如今却在应酬时偷偷把酒换成凉茶。
露台的穿堂风卷着烟味扑面而来。林悦攥着哮喘喷雾剂站在暗处,月光给她的羊绒披肩镀上银边。赵明想起女儿发病那夜,她也是这样攥着蓝色药瓶守在儿童病房门口,监护仪的嘀嗒声和窗外的雨声混作一团。
"爸爸身上有烟味。"五岁的朵朵把毛绒兔子捂在鼻子上,小脸憋得发紫。那天他从酒局赶到医院时,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训斥满身烟酒气的父亲:"知不知道二手烟诱发哮喘有多危险?"
老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装什么好男人?当年你求我批条子的时候,在洗脚城抽的烟能绕机床厂三圈!"赵明的后背瞬间绷紧,工装裤口袋里还装着女儿画的"戒烟英雄"奖状,粗糙的彩纸边缘磨着他的指尖。
宴会厅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赵明转身时看见老周栽倒在龙虾拼盘里,暗红油渍在雪白桌布上晕开,像极了他咳在纸巾里的血丝。急救车鸣笛由远及近时,赵明摸到老周西装内袋里皱巴巴的体检单,CT影像上核桃大小的阴影触目惊心。
"肺癌晚期"四个字在急诊室的白炽灯下格外刺眼。林悦默默把哮喘喷雾剂塞进丈夫掌心,走廊尽头传来老周儿子崩溃的哭喊:"爸你明明咳血半年了为什么不说!"
赵明站在医院吸烟区的梧桐树下,望着指间未点燃的香烟。凌晨三点的风卷起满地银杏叶,打着旋儿掠过他锃亮的皮鞋——这是朵朵用儿童彩笔给他擦的"最新款漆皮"。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把整包中华烟碾碎了扔进垃圾桶,金属打火机落入桶底的闷响惊飞了早起的麻雀。
婚宴过去半个月后,赵明在机床厂旧址遇见正在晒太阳的老周。化疗后稀疏的白发软塌塌贴在头皮上,老人颤巍巍递来一根棒棒糖:"给朵朵带的。"不锈钢拐杖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那支曾夹着香烟的手如今连糖纸都撕不开。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