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离了燕州,随他入京 直到春日宴上,我失手打翻茶盏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6 11:40 2

摘要:直到春⽇宴上,我失手打翻茶盏,惹来众人取笑:「到底是⼩门⼩户出⾝,上不得台面。」

最喜欢裴述白的那年,我离了燕州,随他入京。

皇室礼数繁多,京中贵⼥个个出彩。

我努力学着,仍是格格不⼊。

直到春⽇宴上,我失手打翻茶盏,惹来众人取笑:「到底是⼩门⼩户出⾝,上不得台面。」

我窘迫得红了脸,⼜猝不及防淋了一通雨,难过地去寻裴述⽩。

却撞⻅他与昔日⻘梅同立檐下观雨。

我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二⼈背影,想起宴上旁人的话。

他们说,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

裴述白与她,早已成婚。

1.

春⽇宴上,席间贵⼥提及裴述白的昔日青梅宋婉昭。

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我⾝上,⼨寸打量着我。

「宋姑娘是京中贵⼥典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三殿下与她郎才女貌,若不是五年前那场意外,二人怕是早已成婚。」

我一时失神,不慎打翻了茶盏。

热茶烫得我指尖⽚刻便起了红痕。

那贵女瞥我⼀眼:「到底是小门小户身,上不得台面,连茶盏都能打翻。」

「若是宋姑娘,才不会……」

我忍着疼扶起茶盏,真心发问:「你一口一个宋姑娘,是因为真有如此喜欢她,还是在暗讽我占了她的位置?」

似是未想到我会如此直白点出来。

她噎了片刻,继而扬唇道:「当年上京谁人不知三殿下与宋姑娘有多般配?」

「哪是那些个身份低贱之人比得上的?」

自来到上京,我已不是第一次听见旁人暗里用「身份低贱」一词形容我。

虽来之前便早有准备,可我还是气得起身:「如何、如何身份低贱了?」

「商户女出身,还不够低贱吗?」

我说不出话来反驳,窘迫得憋红了脸。

贵女们笑作一团。

雨便是此刻猝不及防落下。

一行人纷纷跑去檐下避雨。

我被有意无意撞落在最后,鬓发湿透。

待寻了个厢房休整好后。

侍女说她方才瞧见了裴述白,就在前头不远处。

春日宴分了男席女席。

裴述白与我分别前,还低头为我理着鬓发,叫我别将旁人的闲言碎语听进心中。

可我还是没做到。

我出了房门,有些难过地去寻他。

却不想只行了几步,一抬眼,便瞧见了他的背影。

见着他,我心情好了些。

正想如往常般悄声上前,从后抱住他,好好吓他一跳。

下一刻,宋婉昭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上回与殿下一同观雨,已是五年前了。」

前头,二人并肩立于檐下,离得极近。

我脚步生生止住。

只听宋婉昭缓缓道:「不想五年过去,物是人非,殿下竟已成婚。」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昔年春日宴上,我作的那幅画?」

裴述白负手立着,似乎在思索。

我手心紧攥,不自主便想起方才那些贵女的话。

她们说,若不是五年前的意外,裴述白与宋婉昭早已成婚。

自来上京,这已不是我第一回听闻宋婉昭。

自然也不是第一回听闻旁人将裴述白与宋婉昭放在一块。

现下,我立在二人身后,望着前方两道看着极为般配的身影。

一时有些无措。

突地一只野猫从旁跑出,迅速至我脚尖擦过。

我惊得后退一步。

声响惊动二人。

裴述白闻声望来时,我已转身,快步入了一旁的厢房。

宋婉昭问他:「哪儿来的声音?」

裴述白道:「应是只野猫。」

二人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入我耳中。

我捏着仍然发烫的指尖,心乱如麻。

我不知自己为何要躲。

或许是淋了雨实在有些狼狈。

又或许,是我怯于面对二人。

许久,外头雨似乎停了。

天色渐暗,我走出房门时,侍女恰巧寻来。

她询问:「夫人去哪儿了,可是迷路了?」

我讷讷点头。

侍女松了口气,道:「方才殿下派人来通报会晚些回府,叫夫人雨停了先回去。」

我问:「他……可有说为何要晚些回府?」

「并未。」

回府的马车上,我脑中不断闪过裴述白与宋婉昭交谈的一幕幕。

思绪恍惚间,忆起从前。

2.

五年前,燕州大水。

身受重伤的裴述白被洪水冲至我家门前。

他虽昏着,手却死死抓着门框。

待水退,我出门去看被困在商号的爹爹时,差点一脚踩到他。

他一身粗布麻衣,脏发凌乱地糊在面上。

瞧见他瘆人的伤势,我来不及多想。

唤小厮去寻了大夫,为他医治。

他伤好全,已是三月后。

彼时,已至冬日。

我从他住处路过,恰巧望见他负手立在檐下。

视线交错时,他朝我笑了笑。

那笑极轻,轻到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却令我心跳漏了一拍。

裴述白说自己父母已逝。

他因无意招惹了地痞,被重伤后扔入河中。

这才顺着洪水得救。

爹爹很喜欢裴述白。

他说裴述白聪慧又性子沉稳,若是从商,定大有所成。

便日日拉着他去商号。

至第二年,爹爹忽地单独寻了我,问我是否对裴述白有意。

我那时已慢慢懂了何为思慕。

支吾着道了句:「有的。」

随后,爹爹便当着我与裴述白的面。

问他愿不愿意入赘。

裴述白几乎未有犹豫,便道了愿意。

那时,我怔怔望向他。

察觉到视线,他朝我望来,唇角弯了弯。

裴述白周身总是岑寂冷清的。

笑起来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疏冷,像山间雨雾。

后来,我们成了婚。

得知他是当朝落难的三皇子时,我们已成婚三年。

而今,是我随他回京的第二年。

3.

夜里,裴述白从外头回来。

他踏入房门时,我正理着书案上一撂撂写满规程礼数的书册。

下人退了出去,房中只余我与裴述白二人。

他脱了外袍,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随后朝我走来,大掌覆上我的手。

「手这样凉。」

他蹙眉,将我的手握紧了些,裹入掌心。

又吩咐侍女去煮姜汤。

我有一瞬恍神。

想起我与裴述白成婚的第二年。

那年的燕州,反常地下了场很大的雪。

恰巧我与手帕交去灵山寺祈福。

下山时,遭大雪,被困在山洞中。

这样的意外,我们不曾预料。

更是未想到,裴述白会寻了来。

我头一回见他如此慌乱。

他将带来的大氅为我披上。

彼时我的鞋袜被雪水浸湿,脚心生冷。

裴述白察觉后,将我的一双脚裹入怀中,一点点捂热。

那个冷得刺骨的雪夜,寒风呼啸得像野兽。

裴述白唤我的小名,低声哄着我。

我在他怀中安眠。

回忆与现实重叠。

我喝完姜汤。

裴述白大手落在我颊侧,指腹抚了抚我的眼角。

「听侍女说,今日迷路了?」

我仰头朝后躲了躲,没躲开他的手。

逼着自己将他的手拉下,我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道:「今日,我看见你与宋姑娘在檐下观雨。」

4.

裴述白垂眼望着我:「阿婵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自来京后,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曾经的裴述白与宋婉昭如何相配。

即便我无数回告诉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那些言语仍在我心底扎了根。

直到今日,瞧见二人同立檐下观雨。

我才惊觉,自己是有多么在意他们的曾经。

我不受控地想,或许裴述白与宋婉昭曾两情相悦。

或许,或许裴述白如今心中仍有着她的位置呢?

灯花乍响,我额头沁了层汗,小心翼翼乞求一个能令我心安的答案。

「裴述白,你如今,是喜欢我的吗?」

话方落。

裴述白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

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殿下,宋姑娘求见。」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拉住裴述白的手。

只见他怔了怔,朝房门处望去一眼。

随后,回头与我道:「阿婵,我去见她一面。」

我定定望着他:「这么晚了,她寻你有何事?」

「一定要现在见吗?」

「你还未回答……」

裴述白未待我说完,抚了抚我的鬓发:「是要事,你乖一些。」

说完,他抽出我拉着的手。

穿上外袍,出了房门。

我望着空落落的手。

心似乎被什么攥住,堵得厉害。

我从前并非敏感多思之人。

可似乎来到上京后,我心头总似压了块大石,有时快要喘不过气。

5.

那日后,我未再见过裴述白。

只听侍女说,他近来很是忙碌。

我夜里翻着书册,等他回来。

却几近天明,也不见他的身影。

这日侍女为我梳妆,提起上京新来了个戏班子。

我发觉自己已许久未出过府门。

上京很大,街头比燕州热闹许多。

我未想到会碰见宋婉昭。

我们在茶楼相遇,她主动在我对面落了座。

这不是我第一回见她。

却是我们初次单独交谈。

宋婉昭生得很好看。

眉如春山,明眸横波。

她仪态端庄,抿了口热茶:「如今京中可是有许多人艳羡李姑娘。」

我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抿唇道:「就因为嫁给了当朝三皇子,所以艳羡我吗?」

可我与他成婚时,并不知他是所谓的三皇子。

他只是裴述白。

是我喜欢着的裴述白。

宋婉昭笑了笑。

她笑得好看,可那笑却好似化作绵密的针,朝我扎来。

我感到不适,起身要走。

她叫住我:「你救了他,所以他娶了你。」

「李婵意,你很幸运。」

我极力迫使自己忽略她前一句话,镇定道:「幸运的不是我,是他。」

「被我救下,是他之幸。」

宋婉昭仍是笑着:「是吗?」

她拂了拂衣袖,起身时,袖中落下个物什,滚落至我脚边。

我下意识望去。

看清那是一具小人木雕时。

我怔在原地:「这木雕,为何会在你手上?」

这具小人木雕本该在裴述白书房的博古架上。

我亲手放上去的。

木雕成双,为一男一女。

是与裴述白方成婚时,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现下脚边那具,正是女子模样的小人木雕。

宋婉昭拾起那木雕,擦了擦灰,再次放入衣袖中:「李姑娘觉得呢?」

我一颗心猝然跌至谷底。

却仍是摇头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将这木雕给你的……」

我与裴述白说好了的,那对木雕代表着我与他。

他怎……怎可能将它给旁人?

「再多的解释,都不如眼见来得真。」

「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

宋婉昭道:「我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而你,与他相识不过五年。」

「若有自知之明,你该知晓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他,又何苦缠着他不放呢?」

我闭了闭眼,攥紧冰冷的手心:「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置喙。」

「不管以后如何,你如今都没有资格插手。」

宋婉昭回眸笑笑:「那便走着瞧。」

6.

她的笑太刺眼。

含着高高在上,志在必得。

好似轻易便能将我的底气击溃。

裴述白不在府中。

我在书房门前站了许久。

至日落,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成片的余晖洒落房中。

博古架上,本该放着小人木雕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问侍女:「曾放在这处的木雕去哪儿了?」

侍女回忆道:「前些日子,殿下收了起来,不知放在了何处。」

我呆坐着。

直到夜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裴述白。

他似乎有些意外,在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

「阿婵这么晚还不睡,在想什么?」

烛火漫至他眼睫,镀上一层朦胧柔光。

我喃喃问:「裴述白,我们的木雕呢?」

裴述白一怔:「找木雕做什么?」

「我想看看它们。」

裴述白沉默。

许久,他道:「阿婵,夜深了,该安寝了。」

他不愿给我看。

我问道:「你将它给宋婉昭了,对吗?」

裴述白望着我,未说话。

没有否认。

一切昭然若揭。

我喉头一哽:「为何?」

裴述白将我按入怀中:「一具木雕罢了,她喜欢便给她了。」

「明日,我寻木匠雕具更好的。」

「阿婵今日可是到听戏?」

「待下回休沐,我与你同去好不好?」

他说着,低头来吻我的眼睛。

我侧头避开,从他怀中挣出。

察觉到我的抵触,裴述白眸色沉了沉。

室内又复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裴述白道:「这段时日朝中事务繁多,往后夜里,不必等我。」

我听见男子离开的脚步声。

房门阖上的一刻。

我忽然落泪。

那日夜里,裴述白未回答的话。

似乎在此刻有了答案。

泪水打湿案上书册。

我近乎崩溃地捂住脸。

外头又下起雨,电闪雷鸣。

这场春雨,仿若永远下不尽。

7.

雨断断续续下了半月。

期间,我与裴述白未再见过。

天气放晴那日,侍女捧着一对木雕进门。

她笑道:「听闻这木雕是殿下特意寻京中最好的木匠刻的。」

「夫人可想好放在何处了?」

我沉默片刻,道:「你决定吧,看看何处合适。」

雨是昨日后半夜停的,如今云销雨霁。

我去了一趟驿站。

返程时,路过午门,撞见方下朝的裴述白。

他身旁立着宋婉昭。

我移开眼,正要掠过他们朝前走去时,一只大手将我拉住。

裴述白垂眼注视着我,微微蹙眉:「怎么瘦了许多?」

「近日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他话音方落,宋婉昭笑着迎了上来。

「恰巧今日天气放晴,我来接父亲下朝。」

「李姑娘可是如从前一般,来接殿下下朝的?」

方来京时,我的确会在某日恰巧出门时,来接裴述白下朝。

可今日不是。

只是返程之路必经午门。

我回答宋婉昭:「不是。」

「只是路过。」

一旁的裴述白似乎怔了怔。

宋婉昭道:「那属实很巧,我方才还与殿下提起李……」

我无意与她攀扯,只道:「宋姑娘,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

说完,正要走。

裴述白抓住我的手:「阿婵还在生我的气?」

我脚步一顿。

生裴述白的气吗?

好似不是。

只是那夜雷雨交加时,我恍然发觉。

在与裴述白这段短暂又漫长的感情中,我快不认识自己了。

从前的李婵意不会多愁善感。

不会留一盏烛火,在案前等她的夫君至天明。

更不会小心翼翼地去乞求,只为一个飘渺没有定数的答案。

何苦呢?

宋婉昭有句话说得没错。

我何苦缠着裴述白不放。

这于我,并无益处。

我站定,朝裴述白道:「没有生气。」

顿了顿,又问道:「你今日若无事的话,可否早些回来?」

裴述白握着我的手力道一松,薄唇微抿:「阿婵,今日恐怕不行。」

「殿下未与李姑娘说吗?」

宋婉昭出声道:「我父亲两日前便邀了殿下今日去家中对谈,怕是要晚归了。」

裴述白的确未与我说。

毕竟,自那日后,我们已有半月未见面。

裴述白难得有为难的时候。

「阿婵……」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无妨。」

「我先回府了。」

他望着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只道了声:「好。」

8.

我与裴述白是在燕州成的婚。

那时,他撰了假身份,赘于我。

三年前,我离开燕州前夜。

爹爹曾将我独自唤去书房。

他将一个匣子给我。

匣子中盛了一份出夫书。

爹爹道:「阿婵,若当初知晓他是当朝三皇子,我定不会让你们成婚的。」

「述白性子沉稳却冷清,他有自己的盘算,爹爹有时亦看不透他,何况是你?」

我那时不明白爹爹的意思,只坚定道:「爹爹,裴述白他不会负我的。」

他叹气:「阿婵,喜爱他不是坏事,可若是太过喜爱,便极易陷入自我蒙蔽的境地。」

「此后你与他去了上京,爹爹没法再护你。」

「若有朝一日,你感到累了,便回来,爹爹在家中等你。」

爹爹的话语犹在耳旁。

我抹了泪,从匣子中取出那纸出夫书,留在了裴述白书房的案上。

天色昏暗,我提着灯笼来到上京渡口。

去燕州的船,每日只此一趟。

我今早去驿站寄信回燕州。

若此程逆流,我抵达燕州之时,爹爹应已收到信。

船准时离岸。

偌大上京渐渐消失于我的视线中。

江水映月,群山青绿。

此去,再不复返。

9.

半月后,我回到燕州。

方下船,便瞧见了渡口边的爹爹。

他视线逡巡着,似乎在寻找我的身影。

「爹爹!」

我朝他奔去。

爹爹闻声,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与他对望的一刻,我再忍不住泪意。

眼前朦胧一片,我快瞧不清爹爹的样子。

爹爹拍着我的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阿婵,爹爹在……」

一旁的小厮道:「老爷收到姑娘的信后,日日都来渡口候着,今日可算将姑娘盼回来了。」

我眼眶又红了一圈。

爹爹拿帕子给我擦泪,拧眉道:「怎么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我止了泪,抽噎道:「怎、怎么了,嫌弃你女儿?」

爹爹笑起来:「可不敢。」

他朝前方的马车望去一眼:「走,回家吃饭。」

我重重点头:「嗯!」

在上京的两年像是一场梦。

不过三日,我又回到从前未成婚的日子。

爹爹将我拉去商号,一股脑扔来些账目。

我看得头晕眼花,撇撇嘴扔在一旁:「看不懂,眼睛疼。」

爹爹恨铁不成钢,叹了几声气:「罢了罢了,左不过有阿绪在,你不学倒也无妨。」

如此说着,他口中的「阿绪」走了过来。

「阿姐,你分明是懒得学。」

陆知绪抱着算盘,露出个嫌弃的眼神。

我倏地起身,撸起衣袖:「陆知绪你真是能耐了。」

陆知绪故作惊恐躲在爹爹身后:「姨父救命,阿姐要吃人了!」

我指着他:「你给我过来!」

爹爹抬手劝和,笑骂:「行了,你俩真是冤家,从小吵到大。」

我望着朝我做鬼脸的陆知绪,气得牙痒。

爹爹说得不错。

我和陆知绪是冤家。

他是姨母所生,小我两月。

本是琢磨着要考个功名,五年前便奔去上京拜师。

恰在我离开燕州后跑了回来,说自己被逐出师门了。

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再了解他不过。

想也知道是那张嘴没把门,整日怼天怼地惹的。

闹完一通,陆知绪在案前坐了下来,垂眼拨着算盘。

我听着这声音,心头莫名安定下来。

想起幼时,爹爹在旁与人商讨事宜,我与陆知绪在院中打闹的日子。

一阵算盘拨弄声中,陆知绪道:「放心吧阿姐,有我在,定不会让你与姨父饿死街头。」

我白了他一眼。

这死小子。

10.

爹爹年岁渐长,偶有心悸发汗。

大夫说与饮食有关。

我闲着无事,便学起做药膳。

又带着一家开始习起养生之道。

除了陆知绪偶尔嘴欠跑来引我骂他几句。

日子说得上安定祥和。

这日,我上街采买药材。

路过茶水铺子,听人在议论,三月前,上京出了一场动乱。

我没细听,朝前走去。

今日陆知绪跟了来,在一旁喋喋不休。

「阿姐,上回的药膳太苦了。」

「姨父他年纪大了,平日就爱吃点甜,阿姐你也忒小气了,糖就放那么点儿。」

「还有,那药膳吃着噎喉咙,我上回噎得……」

我没好气地觑他一眼:「到底是你姨父爱吃甜,还是你想吃甜啊?」

陆知绪笑着贴上来:「阿姐,你就大方点,多放点……」

「李婵意。」

身后突地传来一道清冷,带着凉意的声音。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许久不见的裴述白,立在离我一丈远处。

他面色寒凉,视线紧盯着我,带着若有若无的灼。

陆知绪扬声问:「你谁啊?」

他离开燕州时,正是裴述白来燕州那年。

是以,并不认得裴述白。

裴述白仍是盯着我,咬牙唤我:「李婵意。」

陆知绪蹙眉,凑近我耳边问:「你认识他?」

我抿唇,正想着如何与他说。

一道大力将我拉了去。

裴述白眼角泛红,攥着我的手臂,声音发紧:「阿婵,你怎能与旁的男子离得这般近?」

他力道很大,我手臂被抓得生疼:「你放开我。」

裴述白唇角绷直,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我洞穿。

陆知绪冷脸,立在我身前:「你便是那三皇子吧,光天化日的,要强抢民女不成?」

裴述白冷声,一字一顿:「我是李婵意的夫君。」

「已经不是了。」

「三月前,我给了你出夫书。」

趁着裴述白恍神之际,我挣开他的手。

「三殿下忘了吗,您从前是入赘于我。」

「一封出夫书,我们已两清。」

裴述白怔在原地:「阿婵……」

我呼出口气,朝陆知绪眼神示意。

陆知绪会意,收起「作战」姿态,随我离开。

11.

回府后没多久,爹爹从商号赶了回来。

见我面色如常在研究药膳,他松了口气。

下一刻,又因陆知绪一句话紧张起来。

「姨父,那个劳什子三皇子来燕州了。」

爹爹敛眉,踟蹰着问我:「阿婵,你见到他了?」

我垂眼清洗药材:「见到了。」

「爹爹放心,我已经与他说清楚了。」

「既已两清,他不会再纠缠。」

裴述白那样冷清的人。

我想象不出他与人拉扯的模样。

爹爹又问:「阿婵,那你呢?」

「你心中可会难过?」

难过吗?

当初决定离开裴述白时,的确难过。

那时屋外下着大雨。

我心口疼得蜷在榻上,泪水湿枕,快将眼泪哭干。

可哭完一场,我便决绝离开了。

如今,我很感谢那个当断则断的自己。

我抬头朝爹爹笑了笑:「爹爹,我不难过。」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同爹爹与阿绪在一处,每日无思无虑,开心都来不及,怎会难过呢?」

爹爹红了双目,颔首:「那便好。」

气氛正温情。

陆知绪这个煞风景的往嘴里扔着蜜饯,大喇叭似的:「好啊!我就知晓阿姐喜欢与我待在一处!」

我不顾他的求饶,将剩余的蜜饯夺走,揪起他的耳朵。

「你少吃点儿吧!」

12.

我未想到裴述白会寻上门来。

爹爹传侍女唤我过去时,我正在午睡。

睡眼朦胧间被侍女拉起。

至前厅时,爹爹与裴述白正对坐,喝着茶。

裴述白自我进门起,视线便落在我身上。

他如今是以当朝三皇子的身份登门,爹爹不敢慢待。

眼见他杯盏空了,唤小厮来斟茶。

不等小厮来,裴述白抬手自斟。

「伯父如从前一般,唤我述白便好。」

「今日登门,是为与阿婵的婚事。」

裴述白捏着杯盏,话是对爹爹说的,却望向我。

「我与阿婵在上京误会良多,致使她予我出夫书,离我而去。」

「我自知过错深重,望伯父与阿婵能予我机会,令我与阿婵重修旧好。」

爹爹神色复杂:「述白……」

我道:「爹爹,我有话要单独与殿下说。」

爹爹迟疑地望向我。

我朝他点头,叫他安心。

爹爹离了正厅,只余我与裴述白二人。

裴述白起身朝我走来,捧起我的脸:「阿婵……」

他语带缱绻,眼含眷恋,将我拥入怀里。

大手落在我腰间,像要将我揉入骨血,哑声问:「阿婵,你怎能一声不吭便离我而去?」

我并未推开他,只是道:「我不知你所谓的误会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我与你都没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裴述白身形一僵。

他放开我:「为何没有?」

我肯定道:「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裴述白立刻否定:「阿婵,你在骗我。」

我与他拉开距离:「还记得我曾经喜欢你时的样子吗?」

他沉默,陷入回忆。

方与裴述白成婚时,我便知晓自己对他不止有意。

是喜欢,很喜欢。

只要一见他,我便欢喜地上前。

一有时机,便附在他耳边说些腻死人的情话。

我去学了木雕,手划破了也无所谓,一刀一刀刻出裴述白的模样。

再捧到他面前,笑着道:「裴述白你看到了吗,我赠你的成婚礼。」

「你要好好收着。」

我与裴述白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

那三年,是平淡的细水长流。

我喜欢这样的细水长流。

喜欢裴述白笑时清冷的模样,喜欢他动情时俯在我耳边唤一声我的小名。

还有那年的雪夜,他踏着大雪来寻我,那样的慌乱与珍重。

裴述白那时肯定也是喜欢我的。

我们互相喜欢着。

所以,即便我从未离开过燕州。

也不知那所谓的皇宫是何模样。

我仍是决定同他回上京。

皇室礼数繁多,京中贵女个个出彩。

我挑灯习着如何端庄,如何体面,如何才能配得上裴述白。

仍是有人指着我道一声:「你身份低贱,配不上他。」

日复一日,我变得多愁善感。

背着裴述白偷偷哭,哭完抹干眼泪,继续扎在人群中笑。

直到,我瞧见宋婉昭袖中掉出的那具木雕。

我揣着真心一刀一刀刻出,赠与裴述白的成婚礼。

那样轻易地,被他转赠。

数日积攒的委屈决堤而出。

我决定放过自己了。

将与裴述白有关的一切,留在上京。

包括对他的喜欢。

13.

裴述白见过我喜欢他时的模样。

又如何能自欺欺人?

他渐渐红了眼:「阿婵,是我的错。」

我静静看着他,以为他已明白过来。

可下一刻,他又偏执道:「我不信你这么快便将我放下。」

裴述白再度朝我逼近,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一怔,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惧怕之意。

他抬手,勾过我的下巴。

门外突地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太子那边有异动。」

裴述白动作一顿。

他面色又复平静,在我颊侧抚了抚:「阿婵,等我。」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陆知绪不知何时扒在门口偷听的。

门一开,他一个趔趄跌进来,指着裴述白骂骂咧咧。

裴述白侧目瞥他一眼,视线寒凉。

陆知绪抬着下巴,哼了声:「看什么?」

裴述白没理他,大步离开。

陆知绪见人走了,跑进来:「阿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摇摇头,脑中闪过些往事。

忽地捕捉到什么,我唤来爹爹,叫二人近来不要出门。

爹爹明白了我的意思,吩咐下去,暂停商号的生意。

陆知绪难得正经,若有所思地望着天。

我戳了戳他的肩:「在想什么?」

陆知绪道:「阿姐,你夜里别睡太死。」

「为何?」

「我算到你这段时日命犯小人。」

我忍不住笑:「你怎么跟个神棍似的。」

陆知绪朝我扬了扬眉:「听我的准没错。」

14.

一连几日,我都是在天将明时才睡。

这日夜里,我如往常般熄了烛火,却并未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传来一阵窸窣声。

我紧了紧被褥,起身,拿起一旁案上的花瓶。

房门被从外推开。

我抄起花瓶,正要朝来人砸去。

却在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是谁时,顿住。

「宋婉昭?」

我错愕:「你怎会在燕州?」

宋婉昭形容憔悴,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裴述白要杀我。」

「李婵意,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挣开她的手,与她拉开距离,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你如何……」

我话未说完,宋婉昭不知从哪掏出根木棍。

一个箭步上前,朝我挥来。

我朝旁躲去。

她扑了空,倒在地上。

我上前束住她的双手。

宋婉昭挣扎不过,恨恨咬牙:「李婵意,你命真好。」

我捞过一旁的披帛捆住她的手。

「你半夜翻我家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从前所见的宋婉昭是端重的。

她是上京贵女,可竟也会做翻墙这种事。

宋婉昭冷笑:「为了活命啊。」

「裴述白要做皇帝了,他要杀我。」

「卸磨杀驴懂么?」

「我为了他,主动接近太子,助他传递情报。」

「现在他事成,竟要杀我。」

我拧眉:「你撒谎。」

「你为何会来燕州?」

想起前几日裴述白属下说的话。

我逼问她:「太子现下也在燕州对吗?」

「你是跟着他来的。」

我笃定道:「你是太子的人。」

宋婉昭神情凝滞。

15.

五年前,我与裴述白成婚当夜。

他曾与我讲过一个故事。

他掐了身份,说他其实不是被地痞所害。

而是因轻信友人,遭其毒手。

知晓他是当朝三皇子时,我有一日想起此事。

问他那友人是谁。

裴述白未直言,只说那友人如今还在身边。

且他(她)并不知自己已暴露的事实。

如今看来,那人就是宋婉昭。

宋婉昭不说话了,盯着地面。

许久,她低声道:「你以为我想害他吗?」

「只有嫁给太子,我才能做皇后。」

宋婉昭抬头望我,忽然落泪:「李婵意,我也喜欢他,我对他的情意不比你少。」

「可他不是太子。」

「知晓他活着回来时,我是高兴的。」

「直到看见他还带着你。」

「我好恨啊,可我没法回头了,只能将错就错。」

「如今我才知,他早就知晓是我害的他。」

「从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我心头堵涩,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现在他要杀我了。」

「李婵意,你很得意吧?」

「得了他的人,赢了他的心,他做皇帝,你便是皇后。」

我未答她的话,只道:「你不该害他的。」

宋婉昭敛了哭色,冷声道:「你是站在哪个制高点来指责我的?」

「你一介商户女,如何懂得我身负的家族重任?」

「李婵意,你不懂,不会懂我。」

「阿姐,你与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陆知绪不知何时来的,环抱双臂倚着门,一副看戏的样子。

「夜深了,还得睡觉呢,我都困了。」

他上前,一个手刀将宋婉昭劈晕。

我诧异:「你来多久了?」

陆知绪耸耸肩:「我瞧见她翻墙了。」

我问:「你从哪儿学的手刀?」

他得意道:「在上京学的啊,阿姐,我在上京学的可多了。」

我属实惊讶。

陆知绪,的确是很有能耐。

16.

我将宋婉昭绑了,关在房中。

我每日给她送饭食。

起初她不屑地睨着我。

后来,她说左右不过等死,与我说了许多和裴述白有关的事。

她说裴述白的母妃很早便离世,好在他外祖是当朝中书令,能为他谋划一二。

还说她与裴述白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我道:「这话你从前便与我说过。」

宋婉昭笑:「若我说裴述白喜欢过我,你信吗?」

我没说话。

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她又开始说起自己。

说她如何被培养成贵女,如何习得那些繁文缛节,如何被寄予重担去接近太子和裴述白。

她说如今太子占了下风,她知晓败了。

所以她翻我家的墙,准备打晕了我,寻一条活路。

她自嘲:「我真是昏了头了才想出这可笑的法子。」

「我的家族死路一条,裴述白怎可能放过我?」

我听她说着。

直到十日后,裴述白来了。

他似乎是赶过来的,风尘仆仆。

知晓宋婉昭在此处,他面色一凉,又紧张地望着我:「她伤你了?」

「没有。」

我道:「我将她绑了起来,现下关在房中。」

「你要见她吗?」

裴述白猜到我已知晓了一切,扯了扯唇:「她和那群人一样该死,我会杀了她。」

他指腹温柔地擦过我的眼角:「阿婵怎么这样看我,觉得我可怕?」

我一时出神。

裴述白好似变了许多。

不对,或许,他一直都是如此。

只是过去,我不曾发觉那个站在黑暗角落的他。

「裴述白,你是对的。」

「她害了你,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裴述白忽地将我拉入怀里。

他俯身,贴着我耳边:「阿婵,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成婚好不好?」

17.

「我说过的,我们已经没可能了。」

我从裴述白怀中退出来,平静地望着他。

裴述白薄唇紧抿,眸色略沉。

「殿下。」

爹爹从不远处走来,打破这僵局。

他朝裴述白行了一礼:「草民有些话想与殿下说。」

「殿下若方便的话,可否移步?」

裴述白沉默片刻。

随爹爹离开前,他侧目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情绪颇多,我垂眼避开。

待二人消失于视线,我回了房中。

约莫两个时辰后,爹爹派来侍女与我说裴述白已经离开。

现下是夏末午后,我趴在雕花窗旁昏昏欲睡。

竟做起了梦。

梦中,是方知晓裴述白是三皇子时。

那日夜里,他在榻上从后拥住我,似呢喃般问:「阿婵,你同我回京吗?」

那时我仍处在得知他真实身份的错愕之中,未回答他。

第二日,外头下了大雪。

我瞧见裴述白立在檐下,寒风卷起他的袍角。

他岿然不动。

我却隐约从中窥出一丝脆弱。

我心头一酸,上前环住他的腰,问他在想什么。

裴述白覆住我的手,许久才低声道:「在想,上京的冬日,比燕州冷多了。」

18.

日子回归正轨。

夏去秋来,我折了院中的桂花煮茶。

陆知绪跑了来,拄着脸看我。

「阿姐,听闻上月新帝登基。」

「你猜新帝是谁?」

见他嬉皮笑脸的,我叫他离我远点儿。

陆知绪不乐意了:「阿姐,你对我真是没耐心。」

我给他倒了杯茶,配合道:「那你说,新帝是谁?」

陆知绪眯眼道:「是曾经的四皇子。」

我怔了怔。

陆知绪道:「阿姐,你说他为何不做皇帝啊?」

我知晓这个「他」指的是谁。

好半晌,见陆知绪仍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推了下他凑过来的耳朵:「我也不知,别问我。」

陆知绪哼唧一声走了。

时间一晃而过,又至冬日年关。

这是我回燕州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同爹爹和陆知绪一起守完岁,我正要朝住处去。

前头小厮来报,说有客人求见。

现下已是丑时,天色漆黑一片。

爹爹和陆知绪都已回房睡下。

我喝了口热茶醒神,见到了小厮口中的「客人」。

裴述白眉染霜花,踩着灯笼的暖辉来到我身前。

我唤小厮去煮姜汤。

「阿婵,今年的上京很冷。」

房门阖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我朝火盆中添炭。

暖意在屋中扩散开。

没等到我的回应,裴述白开始自言自语。

「院中的月季死了。」

「去年冬日,你在时,它们还开得娇艳。」

「阿婵,我养不好它们。」

许是方从外进来,裴述白眼角有些红。

他眉眼低垂,望着炭盆中炸开的火星子。

屋中点了许多烛火。

他所在之处却仍是暗的。

我上前抱了抱他,像是从前。

可这回没有缠绵的情意。

我道:「那便不种冬日的月季了。」

「春日的桃花,夏日的海棠。」

「未来还有许多时日,你可以一一去尝试。」

裴述白颤抖着,嗓音艰涩:「阿婵,可否再给我……」

我轻声打断他:「裴述白,我曾经也很疼。」

「曾经的李婵意揣着满腔爱意与真心随你去上京,最后浑身狼狈地回来。」

「我无法像何事都不曾发生般,替她原谅你。」

一滴泪落在我颈后。

裴述白紧紧抱着我:「阿婵,对不起。」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窗外的皎月渐渐下沉,一缕晨光落进屋内。

裴述白脚步趔趄,踩着积雪离开。

我目送他消匿于道路尽头。

陆知绪打着哈欠朝我走来:「一夜未睡,阿姐你也太厉害了。」

我揉了揉眼角。

眼见着天亮了,却没了睡意。

我视线落在陆知绪身上,弯着眼问道:「你姨父……昨夜给你封了多少压岁钱?」

陆知绪警惕地捂住腰:「做什么?」

见我眼神不对,他大叫着跑开:「打劫了打劫了,阿姐要打劫!」

我追上去:「陆知绪!」

「你再瞎叫一下试试!」

番外裴述白

裴述白那日终究没有早些回去。

他知晓宋婉昭的父亲邀他对谈是个圈套。

又是一出刺杀的戏码,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他佯装掉入圈套,引蛇出洞。

他的太子皇兄很精明,将派来的刺客伪装成四皇弟的人。

待与之纠缠完,他回府。

却被告知阿婵离开了。

他令侍女送去的那对木雕,被放在房中最显眼的位置。

他心跳停了一瞬,抓着府中下人问询。

下人瞧见他可怕的面色,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在书房留了一封信。」

裴述白看到了那封出夫书。

他第一反应是气愤。

气愤阿婵的不告而别。

可他又想起,阿婵叫他要早些回去。

他没做到。

他甚至曾叫阿婵不必等他。

他抬手按住心口,正要令小厮去备马。

宫中内侍却来宣口谕,说皇帝病重,召他的所有子女进宫。

裴述白怔在原地。

他骨子里是个冷漠偏执的人。

自回到上京,便将权势看得很重。

五年前他无心权势时,旁人不愿放过他。

如今回来,又怎能让那些痛白费?

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挣扎片刻,裴述白先将阿婵放在一旁,入了宫。

待得空时,已过去两月。

他跑死两匹马到了燕州。

望见阿婵和一男子挨得极近。

他没控制住情绪,冷声唤她。

他唤了两遍。

唤了两遍,阿婵都没有如从前一般,一见到他,便欢喜上前。

那一刻,他开始后怕。

他想起在上京时,他好似忽略了阿婵的许多感受。

他刻意地没有告诉阿婵那些暗里发生的事。

他觉得阿婵该做个无思无虑的姑娘,那些事太脏了,只会污了她的耳朵。

且,他不愿让阿婵知晓他还有那样阴暗的一面。

那日阿婵因为木雕之事,避开他的亲近。

这是第一回,阿婵拒绝他。

他无法接受她的抵触。

为了不做出偏执的伤害她的举动,他选择离开。

可这似乎导致了阿婵离他而去。

裴述白眼睁睁望着阿婵和那男子并肩离开。

他站在阿婵的角度思索了两日。

想明白前因后果,他登门。

阿婵却肯定地说她不喜欢他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知从何时起,权势在他心中份量愈重,甚至超过阿婵。

不该这样的。

他偏执地想让阿婵承认她说的是假话。

她怎可能短短三月便将他放下?

裴述白要疯了。

在疯之前,属下说太子来了燕州。

他只能先将与阿婵的事宜搁置。

待再度出现在阿婵面前时, 她已知晓了一切真相。

那些暗流汹涌她都知晓了。

同时,也知晓了他并非看起来的冰清玉洁。

裴述白不再刻意遮掩。

感受到阿婵并未厌恶这样的他时, 他心中一软。

将人拉入怀里, 他道:「阿婵,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成婚好不好?」

阿婵却说他们没可能了。

又是这句话。

他不明白, 为何, 为何就没有可能了?

直到阿婵父亲与他单独叙话时道:「那日我在渡口边迎回阿婵,她哭得很伤心。」

「她什么都没说, 像是因为久别重逢哭的。」

「可我知晓, 她是在上京受了委屈,才会哭得这样伤心。」

「你也知晓, 阿婵这姑娘死心眼,认定的事情不会变的。」

「你在阿婵心中的份量很重,她不会轻易离开你。」

「可若真的离开了,一定是下了不会再改的决心。」

裴述白闻言静默良久,指节紧攥。

阿婵父亲又道:「述白,我今日阻你一回叫你冷静。」

「倘若日后, 你仍念着阿婵,你再来, 我不会拦你。」

裴述白就这样恍惚地回了京。

他每日夜里都会梦到阿婵。

梦到她朝他笑。

更多的,是梦到她哭。

梦到她偷偷地掉眼泪。

梦到她蜷在榻上,哭得很伤心。

每到这时, 他惊醒,心口一阵尖锐的痛。

裴述白想起当年与阿婵的成婚夜。

他掐去了身份, 同阿婵讲故事般说起他的经历。

故事讲完,阿婵许久未说话。

裴述白以为她睡着了。

朝她看去时, 才发觉她在哭, 无声地哭。

他心一揪, 问她哭什么。

那时, 阿婵仰着头望他, 哽咽道:「裴述白,我心疼你……」

夜凉如水,裴述白惊醒后再无法入睡。

他错了,自开头便错了。

他不该回京的,该永远留在燕州。

权势与仇恨,加起来远没有一个阿婵重要。

当瞧见阿婵养的月季呈现枯萎之势时,他慌乱地补救。

甚至请来大夫。

可无济于事, 月季还是死了。

那一刻, 他想见阿婵的心情达到顶峰。

他想,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阿婵。

此番去, 若阿婵仍是不愿与他成婚,他便使些强硬手段。

可阿婵抱住了他。

那样温柔,温柔地让他心死。

裴述白平生第一回感到如此无力。

他落泪。

原来,阿婵真的不要他了。

离开前, 阿婵道:「裴述白, 此后山高水远,你珍重。」

裴述白没应, 恍惚地踩着积雪走远。

直到行至阿婵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回头。

眷恋地望着那座承载他此生一切美好回忆的宅子,他跪倒在雪地中。

近乎崩溃地捂住脸。

失声痛哭。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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