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眼底。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没错，就是这两个字。

引子

手指在员工名册上停住了。

马建。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眼底。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没错，就是这两个字。

我继续往右看，岗位：技术一组组长。

心，猛地沉了一下。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最后一栏，紧急联系人。那里写着一个我刻在骨头里，又拼命想忘记的名字。

林慧。

关系：妻。

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立式风扇正摇头晃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窗外，是这座北方小城特有的灰蒙蒙的天空，几棵半枯的杨树在风里无力地摇摆。

我叫陈阳，四十五岁。一个星期前，我刚从繁华的南方大都市，被调到这个名叫云州的北方三线小城，担任分公司的技术总监。

来之前，公司人事只说这边缺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技术负责人，待遇不变，但工作环境和生活节奏会“舒缓”很多。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女儿在邻近的省会城市上大学，离云州近；我一个人，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云州是林慧的老家。更没算到，她再婚的丈夫马建，会是我未来的下属。

我靠在吱呀作响的转椅上，闭上眼睛。离婚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把过去打包封存，扔进了记忆的垃圾场。可现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不甘、酸楚和疲惫的味道，又一次从心底翻涌上来，堵得我胸口发闷。

【内心独白】

我的心就像被扔进冰水里的石头，又冷又硬，直直地往下坠。我以为调来这里是开始一段新的清静日子，没想到一头扎进了过去的回忆里。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家伙，它总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你安排一场猝不及不及防的重逢。躲了这么多年，原来还是没躲过。

我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口气喝了下去。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像是在给我这荒唐的处境做一个冰冷的注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陈总监，都安顿好了吗？我是行政的小张。”一个年轻的姑娘探进头来，笑得一脸热情。

我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差不多了。”

“那好，我带您去车间跟大伙儿见个面吧？大家都盼着您来呢。”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褶皱的衬衫。该来的，总会来。

我跟着小张，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那个我即将掌管，也即将面对我整个过去的战场——生产车间。

第1章 那通电话

回到公司分的临时宿舍，天已经擦黑了。

这是一套老式居民楼里的两居室，墙皮有些泛黄，家具是九十年代的款式，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

我打开窗，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和邻居们炒菜的油烟味。这种浓得化不开的生活气息，让我感到一阵恍惚的陌生。在南方那个大城市，我住的公寓楼邻居之间从不打招呼，安静得像一座座孤岛。

我从行李箱里翻出女儿的照片，摆在床头柜上。照片里的陈玥笑得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她今年大二，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电话响了，是女儿打来的。

“喂，爸。”

“哎，玥玥。”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那块被马建和林慧搅起来的淤泥，似乎被冲开了一点。

“你到地方啦？住得还习惯吗？”

“到了，挺好的。”我撒了个谎，“老房子，接地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女儿的声音低了下去：“爸，对不起，要不是为了离我近点，你也不用……”

“瞎说什么呢。”我打断她，“这边消费低，我能多攒点钱给你当嫁妆。再说，你爸我一把老骨头了，也该找个清静地方养老了。”

【内心独白】

其实我没说实话。我之所以接受调动，除了离她近，更是因为在大城市的开销压得我喘不过气。前妻林慧当年跟我离婚，不就是嫌我死守着技术岗没出息，挣不来大钱吗？我这半辈子，好像总是在钱上栽跟头。如今为了女儿，我更得勒紧裤腰带，什么面子、环境，都不重要了。

女儿又问：“那……你见到她了吗？”

这个“她”，我们父女俩心照不宣。

我的心又是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有些干涩：“还没。”

我没告诉她，我不但知道她妈在这里，还成了她那个“有出息”的继父的上司。这种事，说出来都像一出三流电视剧，只会让她跟着闹心。

“哦，那就好。”女儿似乎松了口气，“爸，你好好照顾自己，别不舍得花钱，我下个月就有奖学金了。”

挂了电话，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我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林慧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她总是说：“陈阳，你这人就是太死板！守着你那破技术有什么用？你看人家谁谁谁，早就转管理岗了，车子房子都有了。”

“技术是咱们厂的根本，手艺人，得有匠心。”我那时候总是这么回答。

“匠心能当饭吃吗？匠心能让玥玥上更好的学校吗？”她一句话就能把我噎死。

最后，她跟着当时还是个小老板的马建走了。走的时候，她对我说：“陈阳，我不想一辈子都闻着机油味过日子。”

那味道，我闻了二十多年。那是我的饭碗，也是我的尊严。

可这份尊严，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内心独白】

这些年，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我转了岗，或者学着别人一样投机取巧，是不是我们的家就不会散？可每次想到最后，答案都是否定的。我就是这么个脾气，像个拧死在螺丝上的螺母，不懂变通。也许林慧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就只配过闻着机油味的日子。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喂，你好。”

“是陈总监吗？您好您好，我是技术一组的马建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得有些夸张，“早就听说您要来，我们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明天您第一天到车间，我跟兄弟们给您接风洗尘！”

马建。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第2章 第一次交锋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准时出现在生产车间。

车间里机器轰鸣，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机油和金属切割的味道。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这一切，让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王国。

马建带着几个人快步迎了上来。他比我记忆中胖了些，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身崭新的工作服，看上去倒真像个领导。

“陈总监，您来啦！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组的几个技术骨干……”他挨个介绍，脸上堆满了笑。

我跟众人一一握手，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平静地说：“马组长，你好。”

马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他大概以为，我至少会表现出一点惊讶或者尴尬。

“哎呀，陈总监，真没想到这么巧！咱们真是……太有缘分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哈哈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向一台正在调试的数控机床：“这台设备的数据有点问题，我看看。”

我戴上手套，拿起工具，开始检查。马建和其他人围在旁边，一开始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我专注的样子，渐渐都闭上了嘴。

这台机床的故障不算复杂，但很隐蔽。我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更换了一个磨损的传感器，重新校准了参数。当机床重新平稳地运转起来，发出悦耳的嗡鸣声时，周围几个老师傅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敬佩。

【内心独白】

在车间里，任何头衔和人情关系都是虚的，只有手上的技术才是硬通货。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也告诉马建，我陈阳是来做什么的。我不是来跟他叙旧，也不是来跟他斗气。我是来工作的，是凭本事吃饭的。这是我唯一懂得，也唯一能挺直腰杆的方式。

我脱下手套，用一块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马组长，”我看着他，“设备维护记录不全，有些常规检查明显没做到位。安全生产是第一位的，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情况。”

我的语气不重，但很严肃。

马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下不来台。他旁边的几个组员都低下了头。

“是，是，陈总监说的是。我回头一定让他们加强！”他连忙点头哈腰。

我没再看他，转身对其他人说：“大家继续工作吧，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我便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特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刚扒拉了两口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压低了的议论声。

“哎，听说了吗？新来的陈总监，是马组长老婆的前夫！”

“真的假的？这么狗血？”

“可不是嘛！你看上午马建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以前他总吹牛说他老婆的前夫多窝囊，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成他顶头上司了！”

饭菜在我嘴里，忽然变得像嚼蜡一样。

我把餐盘往前一推，没了胃口。窗外的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低估了这座小城的传播速度，也低估了这件事会带来的风言风语。

尊严，有时候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第3章 老同学的消息

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缓慢而沉重地向前转动。

我在公司尽量避免和马建有不必要的接触，一切公事公办。他似乎也摸清了我的脾气，表面上毕恭毕敬，汇报工作、提交报告，一样不落。但背地里，他那些小动作，我一清二楚。

比如，他会故意把一些难啃的硬骨头推给我，自己揽下容易出成绩的活儿。也会在别的部门同事面前，有意无意地“关心”我的私人生活，暗示我们之间“复杂的亲戚关系”。

我懒得理会。对他来说，这是办公室政治；对我来说，这只是噪音。我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技术改造上，带着几个愿意干活的老师傅，没日没没夜地泡在车间。

这天晚上，我刚从车间出来，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是：陈阳，我是张伟啊，还记得吗？高中同学。

张伟，我当然记得，当年的班长。

我通过了申请。几乎是立刻，张伟就被一个叫“云州一中98届3班”的群聊邀请了进去。

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欢迎陈阳！”

“哎呀，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

“陈阳现在在哪儿发财啊？”

我看着一条条弹出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是林慧。

她发了一个欢迎的表情，然后艾特了我：“陈阳，你回云州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班长张伟就发了一长串文字，大意是说大家多年未见，趁着现在好几位同学都在云州，打算下周末搞个同学聚会，地点都定好了，就在市里最有名的“云顶轩”。

“这次聚会，咱们班的林慧和她先生马建可是出了大力的，大家一定要来捧场啊！”张伟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

我盯着屏幕上“林慧和她先生马建”这几个字，感觉眼睛被刺得生疼。

【内心独白】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像两只手，在我的脑子里左右开弓，互相撕扯。去，我拿什么去？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两袖清风，去衬托他们的风光无限吗？去看林慧挽着马建的手，接受所有人的艳羡和恭维，而我，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角落里，品尝自己的失败吗？

可要是不去，不就等于承认我怕了吗？承认我输了吗？我陈阳这辈子没学会别的，就学会了不低头。当年离婚，我净身出户，没说过一个“不”字。现在，为什么要在一个小小的同学聚会面前当缩头乌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林慧发来的私信。

“你真的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试探。

我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回去：“工作调动。刚来。”

“哦。那周末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火的匕首，直直地递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五年前，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陈阳，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回复她：“去。”

第4章 饭局上的试探

同学聚会定在周六。

周四晚上，马建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热情得近乎谄媚。

“陈总监，这不您来了快一个月了，我们组里几个弟兄一直说要给您接风。明晚，明晚有没有空？我安排一下。”

我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个机会。我想看看，他和林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饭局设在一家看起来很气派的大排档，包间里烟雾缭绕。除了我们技术一组的几个人，马建还叫来了两个其他部门的。人一多，气氛就活络起来。

马建频频给我敬酒，一口一个“陈总监”，把我的技术、我的为人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我是他最敬佩的人。

“我们陈总监，那可是咱们公司从南边请来的技术大拿！有他在，我们云州分公司的技术水平，那得噌噌往上涨！”他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对众人说。

我只是微笑着，喝着杯里的茶水，不接话。

酒过三巡，一个我不认识的，据说是销售部的同事，大着舌头问我：“陈总监，听马哥说……您跟嫂子以前也认识？”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马建连忙打圆场：“哎，喝多了不是？老黄，瞎说什么呢！来来来，喝酒！”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炫耀，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内心独白】

我明白了。这场饭局，就是一场鸿门宴。马建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来确认我的态度。如果我表现出愤怒或者尴尬，他就赢了，证明我还在意，证明我没放下。如果我表现得太无所谓，他又可以借此宣扬他的“大度”，和他如今的“胜利者”姿态。他把我放在火上烤，怎么做都是错。

我放下茶杯，看着那个姓黄的销售，笑了笑。

“认识。”我说，“我和林慧是高中同学，也是……前夫妻。”

我坦然地承认了。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马建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继续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同事，我是来工作的，只谈工作。马组长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他懂我的意思。”

我端起茶杯，对马建举了举：“马组长，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一起把工作做好。”

我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过去，又划清了界限。

马建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干笑了两声，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对对对，陈总监说得对！工作，工作最重要！来，大家吃菜，吃菜！”

饭局后半场，气氛变得很微妙。没人再敢提我的私事。

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我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堵了。

我知道，周六的同学聚会，才是真正的硬仗。

今晚，只是前菜。

第5章 聚会前夜

周五，一整天，办公室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马建见到我，眼神躲躲闪闪，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凑上来。车间的工人们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和同情。想必昨晚饭局上的事，已经传遍了。

我反而落得清静，一头扎进新设备的图纸里。对我来说，这些冰冷的线条和数据，比复杂的人心要简单得多。

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女儿的视频电话。

“爸，这周末我跟同学去邻市玩，就不回去了啊。”屏幕里的陈玥，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开心。

“好，注意安全。”我笑着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爸，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有个同学聚会。”我轻描淡写地说。

“哦……”她拖长了声音，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那你……会见到她吧？”

“嗯。”

“那你别跟他们置气，也别喝酒，早点回来。”女儿像个小大人一样嘱咐我。

挂了视频，我心里暖暖的。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我，这就够了。

【内心独白】

女儿的关心像一剂良药，抚平了我心里的褶皱。我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看法？林慧也好，马建也好，他们过得是他们的日子，我过得是我的。我这次去，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只是想去给自己的过去，画上一个堂堂正正的句号。让他们看看，我陈阳，没他们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和林慧从相识到分离的种种画面。

我们曾是别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她漂亮，活泼；我老实，技术好。可日子久了，生活的琐碎和现实的压力，把爱情磨得只剩下一地鸡毛。

我最后悔的，是离婚时，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没有跟她好好谈谈女儿的抚养问题。结果，女儿跟着我，过了好几年紧巴巴的日子。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明天你穿什么衣服来？”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太奇怪了。

我回了一句：“就平时穿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很快回复：“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明天的场合，来的同学不少混得都挺好，别穿得太寒酸，丢了我们俩的人。”

“我们俩”。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在我心上。

原来，她关心的不是我，而是她的面子。她怕我这个“窝囊”的前夫，给她如今的“成功”人生抹黑。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第三人称视角）

同一时间，在云州一个高档小区里，林慧正对着镜子，反复比试着一条新买的连衣裙。

马建靠在门框上，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都试了八遍了，哪件都好看。”

“你懂什么！”林慧白了他一眼，“明天陈阳也来，我不得穿得精神点？我得让他知道，离开他，我过得有多好！”

“他一个臭搞技术的，你跟他较什么劲。”马建撇撇嘴，“现在他不就在我手底下干活嘛，我随时能给他穿小鞋。”

“你少来！”林慧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他，“我警告你，马建，明天在同学面前，你给我拿出点成功人士的样子来！别让人家看扁了，更不能让陈阳看扁了！”

马建心里有点发虚。他知道，陈阳现在是技术总监，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事儿他一直瞒着林慧，只说陈阳调过来了，在自己公司。他怕林慧知道真相后，会觉得自己没用。

“知道了知道了。”他含糊地应着，“我还能给你丢人不成？”

林慧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喃喃自语：“陈阳，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第6章 狭路相逢

周六傍晚，云顶轩。

这是云州最高档的酒店之一，金碧辉煌的大堂，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地面，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奢华。

我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像探照灯一样。

我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裤子是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这一身行头，在满屋子西装革履、珠光宝气的同学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陈阳！”班长张伟最先反应过来，大笑着起身迎接，“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坐！”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主位上。

林慧就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身边的马建，一身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正满脸堆笑地跟人说话。

他们俩，像国王和王后，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所有人的簇拥。

看到我，林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 giác的轻蔑，但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她站起身，朝我举了举酒杯：“陈阳，好久不见。”

那姿态，仿佛是在接见一位远道而来的臣子。

马建也站了起来，热情地揽住我的肩膀：“哎呀，老陈，快来坐我这边！咱们哥俩今天可得好好喝几杯！”

他把我按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林慧。

我成了饭桌上最尴尬的焦点。

【内心独白】

我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周围同学们的眼神，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他们都在等着看戏，看我这个前夫，如何面对春风得意的前妻和她的现任丈夫。心里的委屈像发酵的面团，不断膨胀，堵得我喉咙发紧。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得挺着。

“陈阳，这么多年没见，在哪儿高就啊？”一个早就忘了名字的男同学大声问道。

马建抢着回答：“老陈现在可厉害了，在我们公司当技术专家呢！”他故意把“专家”两个字说得很重，却绝口不提我的职位。

“哦？那跟马总还是同事啊？”有人起哄，“马总可得好好关照关照老同学啊！”

“那必须的！”马建拍着胸脯，哈哈大笑，“我跟老陈，那关系，不一般嘛！”

林慧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我，不说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

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们。

这场戏，他们是主角，我只是个配角。我不想配合他们演出。

气氛一度很尴尬。

班长张伟连忙出来打圆场，提议大家一起举杯，敬青春，敬重逢。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中，我看到林慧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那目光里，有炫耀，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第7.章 真相与尊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间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话题也渐渐放开。大家开始聊起了各自的近况，房子、车子、孩子，成了永恒的主题。

林慧和马建无疑是全场的中心。他吹嘘着自己刚签下的大单，她则展示着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镯，引来一片艳羡和恭维。

“还是林慧有眼光啊！马总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是啊，你看林慧现在这日子过的，跟阔太太一样，哪像我们，还得天天挤公交上班。”

林慧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端起酒杯，目光状似无意地飘向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半个桌子的人听到。

“人啊，还是得往前看。不能守着一成不变的日子，那叫不思进取。”

我正在喝茶的手，顿了一下。

马建立刻接话，他喝得有点多，舌头都大了：“可不是嘛！就说我们搞技术的，也得与时俱进。不能抱着老一套不放，死脑筋。像我们公司有些老师傅，干了一辈子，还是个普通技术员。你说这有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我。

包间里有片刻的安静，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林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看着我，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慢悠悠地开口：“陈阳，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年我就劝你转管理岗，你不听，非要守着你那破技术。现在呢？马建都已经是部门领导了，你还在车间里拧螺丝。你说你图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我脸上。

周围的同学都沉默了，看着我们三个，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我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内心独白】

那一刻，所有的屈辱、不甘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我真想掀了这张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懂我的坚守吗？你懂什么是匠人的尊严吗？可我不能。我如果发火，就正中他们的下怀，坐实了他们给我安上的“失败者”和“无能狂怒”的标签。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拳头。

我抬起头，直视着林慧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图什么？我图心安。”

我没再看她，而是转向马建，缓缓说道：“马组长，你说的对，技术是要与时俱进。所以公司这次的技术改造项目，我希望能尽快看到你们一组的详细方案。尤其是关于那几台进口设备的数据兼容问题，下周一，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报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马组长？”

“我的办公桌？”

几个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的同学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

马建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慧也愣住了，她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陈阳，你……你什么意思？”

这时，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我们公司另一个部门的副主管老李，大概是看不下去了，他放下酒杯，慢悠悠地开口了。

“林慧，你还不知道吧？陈阳可不是什么普通技术员。”

老李顿了顿，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们公司总部特聘，调来云州分公司，全面负责技术工作的——技术总监。马建，正好归陈总监管。”

轰的一声。

整个包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慧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尽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身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马建，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去看她那张震惊又羞愧的脸。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各位，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大家慢用。”

我没有丝毫的炫耀和得意，只是平静地告辞。

我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我说：“林慧，马建，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尊严，不是靠职位和别人的眼光给的，是靠我这双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干出来的。你们不懂，也永远不会懂。”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酒店，外面的空气清冷而新鲜。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积压在胸口多年的那股浊气，终于散了。

我没有赢，也没有输。我只是找回了本该属于我的，平静和尊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儿发来的短信。

“爸，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厉害的英雄。我为你骄傲。”

我看着那行字，眼眶一热。

夜色中，我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我的新生活走去。身后那片喧嚣和浮华，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来源：幸运星星d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