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8年,有一本小说悄悄在台北上市,刚开始谁也没想到,这本叫《台北人》的故事集,会像一颗石子一样激起文坛千层浪。你说它厉害吧?是厉害得很。后来,圈里评五四以来最有分量的一百部中文小说,《台北人》硬是在第七名扎了根头——像篮球场上冷不丁窜出个小个子,谁都没防到
1968年,有一本小说悄悄在台北上市,刚开始谁也没想到,这本叫《台北人》的故事集,会像一颗石子一样激起文坛千层浪。你说它厉害吧?是厉害得很。后来,圈里评五四以来最有分量的一百部中文小说,《台北人》硬是在第七名扎了根头——像篮球场上冷不丁窜出个小个子,谁都没防到他能抢到最关键那个篮板球。可一翻书,你就觉得,这作者,怎么说呢,身上透着点古人在孤岛漂流时的寂寞劲儿,又有种说不清的中国人的小心思。他叫白先勇,名字很响亮,但比他名字更响亮的是他爹,白崇禧,人送外号“小诸葛”,民国末期叱咤风云的大将。家世摆在那里,父子俩,像是被命运分成了两条河——一条决堤奔涌,一条蜿蜒入海,各有各的不易。
要说白先勇那点对祖国的牵挂,其实真是生在那样一户人家才有的特别儿女情长。想想也是——白崇禧站在桂林白公馆的院子里,身边都是大人物、谈起国事眉毛都皱起来的那些魁梧汉子。可到了家里,谁还不是儿女绕膝?白先勇是家里第八个孩子,本来一家热热闹闹,白家院子里过道永远有人来去,连厨房烟火气都是官场味儿。可偏偏小白先勇身体不争气,结果检出肺结核。那年月,肺痨可是像县城里谁说家里有人病了,邻里得避着走。传说有亲戚、甚至幕僚悄悄劝过白崇禧,老八不行就送出去算了。这话如果搁在酒桌上说,十有八九要被一通臭骂。白崇禧的脸说变就变,直接让人把儿子安排到后山坡一间独屋,“养”起来——说是照顾,其实是隔离兼不伤感情。桂林夜里是有点潮冷,白公馆的后窗望出去,灯火人声,白先勇听着院子里兄弟们闹哄哄地玩打枪,他一个小小年纪,才明白什么叫“孤独”。
这些年白家风风火火,可偏偏轮到白先勇,最寡淡。你说这是一种幸运也好,倒霉也罢,孩子本来就渴望热闹,现在一病下来,白先勇回忆起那段日子,到处都是一点点细碎的孤寂。晚上他常靠在窗子前发呆——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以后小说里写得最细腻的部分,其实早在那几年的冷清中种下了。白家十来个孩子,那些能跑能跳的,白崇禧都是亲自盯着学习、练字。只有体弱的老八,老爷子见他笨拙地写字,常常摇头。有些事,其实孩子自己不说,大人也是明白的。他孤零零地住后院,还是每天坚持读书,硬是把那些古文和小说当成自己的伙伴。父亲只觉得不如二哥、三哥那样争气,却还是默默给他送了些好书,让他自己琢磨。
44年,还是八岁不到的白先勇,跟着妈妈和白家两班人迫不及待地逃难。不巧赶上日军来袭,桂林城烧得黑烟滚滚。汽车一路颠簸,他远远看见家乡的轮廓在火光里变形,整个人像剥了壳的小虾米,一步步从广西漂到重庆、再到南京、上海。很巧的是,就在那些现在回想都带点电影感的流亡岁月里,他的肺病反倒慢慢好了。病愈以后,老八就像脱了羊皮的小狼,什么书都看,什么人都能聊。他读《红楼梦》,也看《岳飞全传》,甚至还翻《蜀山剑侠录》——有那么几年,他的世界全靠书本搭建,家里有没有暖气、外头打没打仗,似乎都跟他没那么大关系。
到了48年,记者笔记里常写的释放名词——解放,这年开始变得点亮夜色的大事件。白家在乱局中先去了香港,四年后又搬到台湾。在香港的几年,听说白先勇在家常常站在阳台发愣,可以连续看三个小时的雨,屋里有人喊他吃饭才回神。那种少年漂泊感,真是普通人难以体会的。他读书也更拼了,甚至有过一段时间,不带同学聚会,每天往图书馆钻。逢年过节,白家就聚在一起喝茶吃点心,可表面风光里掩不住的,是大人们语气里头的不安——蒋介石不再信白崇禧,特务全天候跟着他们。这就像突然家里的门铃敲响了,你打开门,对面却是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人盯着说话,这种阴冷令人窒息。慢慢的,白先勇自己也开始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那般,看透繁华与落寞,哪怕他年纪还小。
在台湾定居,白先勇逐渐学会给自己定目标。建国中学毕业时,他居然拿着工科资料说要参与三峡大坝设计——当时,大家还觉得这只是孩子天真的玩笑。后来进台湾大学念外文,又转去了英国文学系,每一步都透着种在迁徙中生出的韧劲和焦虑。1962年,他终于要离家留学去了美国。最难熬不是收行李,而是送别——母亲马佩璋刚刚过世,父亲老了,站在台北松山机场冷风里,送儿子登机,嘴唇抖得厉害。飞机开动,白先勇透过舷窗瞅见白崇禧站在跑道边,直愣愣泪流满面。要知道,这个当年指挥百团大战的铮铮硬汉,一辈子很少在人前掉过眼泪。
等到三年后父亲去世,白先勇正身在美国。那几年他常在日记里自问,“再见一面也好啊”,可生命就是不能等,错过了永远不补课。父亲身后,他把自己的苦闷劈开成一部部小说,一气呵成《台北人》、《孽子》等等。你细细去读,就觉出那种夹在传统和现代间的疼痛。他甚至写《纽约客》、《芝加哥之死》,有时夜晚开车在异国大都市的街头,想着父亲和故乡的米粉馆子,大约眼角都会湿一把。这种情感的层层叠加,其实跟白家的命运、个人孤独都勾连着。
后来,白家的孩子们终于有机会回大陆。白先勇的姐姐白先慧是在1986年夏天率先回家的。过了些年,在姐姐反复鼓励下,白先勇也从海外回到故土。重返旧居,老宅子还是那个味道,门廊下还有那几棵老桂花树。一脚踏进院子,他几乎不能自已——我们常说,乡愁这种东西,只要闻到一点当地的风,从心到肺都要抽筋。那一刻,他像找回缺失几十年的母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之后的白先勇,主业慢慢变成了推广昆曲和中国传统文化。说起这些,身边老友都喜欢打趣他:“你是把年轻时的伤心,都化成了梅花和锣鼓声。”其实他做这些的时候,更像是在跟父亲的时代隔空对话。有一年他又回桂林,据说一下飞机,连吃了三碗桂林米粉,边吃边不停念叨,“还是这股米粉味,我和父亲都最喜欢的……”身边记者笑了,小城的老人也笑了,大家忽然都觉得,“老八终于是回来了”。
再后来,白先勇还特意写了一本《父亲与民国》——全书没有讳言伤痛,但每隔几页就能读出对山河的敬意。他反复希望中华民族振兴,两岸能够一家亲。这样的愿景,在他的体会里,绝不是口号,而是几十年漂流的亲身经历。一头扎进文化事业,白先勇哪怕年过八十,仍旧提着桂林的乡音在世界各地奔跑。他说,“我全世界都跑遍了。这些年做的事,还是想和老家的人好好分享。”
这么一位老人,几乎把一生的疼痛和善意都藏在了故事里。我们读他的小说,觉得不比鲁迅、张爱玲差多少——可白先勇的“厉害”,你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吃过太多苦,见过太多人的好坏。最后他把所有寄望都留在家乡的米粉里,在人声渐远的街头安静吃饭。或许,世界变化再大,终究会留下那么一个愿望:桂林的夜晚灯火通明,大家都平平安安,不必漂泊,不必遗憾。老人在小饭馆一角坐着,谁见了都能喊一句:“白先生,回来啦?”
来源:淡泊的孔雀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