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皇后便命令所有嫔妃和皇子公主,全部到留仙宫来,排着队给我认脸。
「还是殿下对我最好。」
徐长羲对我的确很好。
我在皇宫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憎恶别人喊我「林贵妃」,所有人都恭敬称呼我「林阁主」。
我想见见陛下的后宫。
皇后便命令所有嫔妃和皇子公主,全部到留仙宫来,排着队给我认脸。
她多么贤惠啊,让恶毒的林酒酒,都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皇后叫我「林姐姐」。
她家世好,性格好,最重要的是,喜欢徐长羲。
二十年前,我先选中了她,有意无意为她和徐长羲制造机会。
我死遁之后,徐长羲果然娶了她做妻子。
她看着很幸福。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9
宫里住不惯,我更喜欢待在云都的闹市。
徐长羲和皇后都由着我。
我进宫的当天,让人给姜玄微送了封信。
上面写着:「要下雪了。」
几日后,朱雀街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人腰。
姜玄微应该终于知道我所说的「下雪」是什么意思了。
大雪并没有像人们期待的那样,下几天就停。
它绵绵延延,竟像是永无尽头。
很快,云都里的人坐不下去了。大雪带来了严寒和冰冻,骚乱在暗处悄然滋生。
不少熬不下去的百姓聚集在国师所在的玄天观外,祈求圣女赐予食物被褥。
但圣女重病不见,玄天观以圣女的名义,施粥抚慰百姓。
可是雪越来越大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玄天观。
这回,不再是祈求食物,而是,祈求圣女与神明沟通,化解雪灾。
圣女这么灵验,无所不能。
之前的旱灾都能化解,这回的雪灾肯定也不在话下。
……
姜玄微和风瑶找到我时,我正在琼玉楼里听人说书。
说什么呢?
自然是说圣女与大国师,金玉良缘,三世注定。
还说,圣女乃是神女下凡,平瘟疫,破蝗灾,阻陨星,旺农Ṱṻ⁴耕。
这样的功德,不是神女又是什么?
至于那痴缠大国师数年,狗皮膏药般的狐媚俗女,听闻终于遭了报应。
在前些时日被雷霆劈死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一边抚掌大笑,一边命人打赏。
渐渐地,楼里没有喝彩声了。
客人们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说书台上的小老儿,拿着书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装作很忙的样子,用袖子来回擦拭书台。
姜玄微站在我面ṱṻ⁺前,神色冰冷。
「秦柔呢?」他问。
这一次,终于想起秦柔了。
我端起茶盏。
「秦柔不是停灵在穹雪峰上,等着下葬么?」
姜玄微脸上浮现怒容。
「别胡闹了!和我赌气可以,为什么要拿云都的百姓撒气?」
「让秦柔立刻出来!」
我故作诧异地看着他。
「你该不会觉得,这场暴雪,是秦柔搞的鬼吧?」
秦思酒的声音插入进来。
「你还狡辩?就是她!秦柔消失之前就在为雪灾囤积物资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眯起眼睛。
「你知道你母亲生前,为雪灾做了准备?」
「你早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慵懒骄纵的人?」
秦思酒似是有些心虚,但立刻就昂起脖子来。
「她做了这点事情又能怎样?」
「她故意失踪,故意瞒着雪灾的消息不说,她就是想让爹爹和小师姐难看!就是想让别人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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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抚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所以呢,你们现在跑过来找我做什么?求不到秦柔,就来求我?」
秦思酒愤怒地看着我。
「林酒酒,你真是心肠恶毒!」
「你知道这场暴雪下来,京都有多少百姓要被冻死,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么?」
我点点头。
「我知道啊,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阁主。」风瑶脸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求你,看在云都这么多百姓的份上,不要见死不救。」
我把放在桌上的纸册子掷到她脸上。
那册子展开来,上面数行字洋洋洒洒。
【景隆十六年夏,圣女于陇南七郡,解痘疮瘟疫。】ẗų⁺
【同年夏,筑堤坝,免澜江水灾。】
【景隆十七年春,提前预知陨星之祸,迁楚地十几个村落。】
【制消毒酒精。】
【培育多季稻种……】
我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笑起来。
「圣女如此德才,何须求我救人?」
风瑶身体颤抖,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来。
她哽咽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问她:「那是怎么样呢?麻烦你说得清楚点。莫非是秦柔主动为你做嫁衣?」
「闭嘴!你敢羞辱我师姐!」
秦思酒嚷嚷一声,冲过来就要跟我干架。
我现在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一巴掌扇过去,力道有点大,把孩子直接呼到墙上去了ẗũₔ。
没关系。
打伤打残了,都算秦柔的。
姜玄微将风瑶护住,风瑶拽着他的衣袖,啜泣不止。
姜玄微眼神冰冷,面上带着寒霜。
「此事,秦柔的确应允过。没有必要向你一个外人解释。」
我脸色也冷下来。
「好啊。本外人现在要听书了,好狗不挡路,麻烦你让开。」
姜玄微并没有让。
他释放出威压,望着我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林酒酒,别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再问你一遍,秦柔呢?」
我一巴掌把桌子拍成齑粉。
「姜玄微,小寒潮要来了。」
「你不去为度冬做打算,反而过来找我和秦柔兴师问罪。」
「怎么,没了秦柔,你就不会做事了?」
「今年冬天大雪,云都将会被积雪覆盖。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数百年难遇的小寒潮。」
「寒气将会持续到明年二月,气温较往年下降十几摄氏度。云都的百姓,只怕要折损一半。」
姜玄微脸色变了。
「林酒酒,你说的是真的?」
我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大国师,你那景国圣女,不是上可通神么?」
「怎么?没告诉你让你早做准备么?」
姜玄微脸色铁青。
以他之能,卜算到今年冬天天气大冷自是不难。
只是,毕竟是卜算。
怎么能跟系统推测出的小寒潮相提并论呢?
秦柔,并未告诉他会有小寒潮。
「让秦柔回来。她现在回来,因她而造成的种种灾祸……」
姜玄微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做出什么艰难决定,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对他勾了勾手指。
「想知道她在哪儿?我告诉你。」
在姜玄微的身体足够靠近我的时候,我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甩在他脸上。
「你真是个煞笔啊,姜玄微!」
「跟你说多少遍了,她已经死了。你耳朵聋了么,就是听不到?」
「去穹雪峰的棺材里看一看啊!」
「她若是活着,会看着云都变成这副样子么?云都是你的心血,她把你看得比她自己都重要,她会看着云都的百姓受苦?」
从地上爬起来的秦思酒也烦躁起来。
「你为什么总说她死了?她死了又如何?」
我平静又疯癫地笑起来。
「你们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啊。」
「她死了。你们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所有人,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得没错。秦柔死之前,的确在为这次小寒潮做准备,囤积了很多衣物、药物和粮炭。」
「但她死了。」
「现在这些都跟你们没关系了。」
「下了雪就快去救灾,粮食不够就去买。」
「不要指望我和秦柔救你们。你们都死绝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你们又不是秦柔。」
11
雪越来越大。
玄都观门口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求见圣女。
求圣女与天神沟通,平复暴雪。
景国的圣女不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么?
为什么会天降暴雪,而不闻子民悲泣呢?
玄都观也开始命人镇压雪灾。
但大雪依然落地,无论是食物药物还是御寒之物,都无法轻易买到。
天灾之下,玄都观和圣女那高高在上、牢不可摧的声望,都开始摇摇欲坠。
玄都观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掣肘的压力。
因为,秦柔掌管的麟宝阁,是全景国乃至全天下最大的商号。
可惜,秦柔死了。
而今,我林酒酒,才是麟宝阁真正的阁主。
担了一声阁主之名,总得担起阁主之责才是。
玄都观再别想从麟宝阁拿走一柴一米。
……
三日后,我从云都街上回到留仙宫时,徐长羲已经在宫里等我了。
我们一同用过晚膳,他命人取了水来,亲自为我洗脚。
徐长羲单膝跪在我面前,把我的脚放进水里,轻轻揉捏。
「酒酒,这些时日了,你也该消气了。」
「云都雪灾不是儿戏,不能再耽搁了。算孤求你,放手救人好么?」
等了这些天他才开口,也算能忍耐。
我歪着头看了他片刻,笑着应允。
「好啊,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但是,我有个条件。」
「圣女风瑶沽名钓誉,名不副实。」
「我要殿下下旨,昭告天下。秦柔,才是他们真正应该感激之人。」
徐长羲慢慢皱起眉,把手从水里抽出来。
「酒酒,不要胡闹。」
我定定看他。
「殿下,这怎么是胡闹?我只想为秦柔寻求一个正义。」
徐长羲摇头。
「景国不能无圣女。你再换个条件。」
我:「殿下也要保下风瑶?」
徐长羲:「孤对她并无他想。只是景国有圣女,则万民归心,朝堂稳固,他国也不敢进犯。酒酒,就像是尚方宝剑,圣女只是个工具而已。」
我想了想,也退后一步。
「那便换个圣女。」
徐长羲神色变冷。
「酒酒,国之大事,你做不了主。」
我凉凉地笑起来。
一脚踹到他肩头,淋淋的水光溅了他一脸。
「我若硬要做主呢?」
12
徐长羲眸色阴沉。
「林酒酒,你从未想过留下来陪我,是么?」
「你当年为何要走?为何,你不能像秦柔那样留下来?」
「我是你的爱人,还是,你的任务?」
我冷笑,「留下来,像秦柔这样,躺在棺材里?」
徐长羲:「我对你,必不会如此。」
是么?
我对他明媚地笑了笑。
「殿下,现在应该称您一声『陛下』了。」
「我们分别二十年,您最大的皇子已经十九岁了。后宫有三十多位妃子、十几个皇子和公主。」
「我可以留下来陪着你。」
「你会封我做皇后,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会背弃我么?」
「你会把现在宫里所有的皇子都驱逐出去,只要我们的孩子继承大统么?」
「酒酒。」他重重皱着眉,神色冷厉。
「不要再无理取闹。」
皇位上坐了二十年的帝王,终究不再是二十年前与我亲密无间的六殿下。
岁月呀,真的有魔法。
曾经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爱。
而今的隔阂,也是山海难平的隔阂。
我意兴阑珊,也不想再演什么深情的戏码了。
「秦柔是我闺密,她受了二十年委屈,我一定要帮她撑腰。」
「陛下,你同意最好,你不同意,我也有我的法子。」
徐长羲冷笑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他拍了拍手。
密密麻麻的黑甲卫塞满了留仙宫。
二十年前,他是一无所有的冷宫皇子。
而今,他已经是富有四海,一言出而天下随的君王了。
他负手看着我,眼神冰冷。
「林酒酒,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在留仙宫里,做孤的林贵妃。」
「第二,去国师的玄都观地牢,做个无名囚徒,一辈子不见天日。」
我赤着脚踩在地上。
「姜玄微想用一根锁链将我困住。」
「而你徐长羲,想用一座宫殿困住我。」
我伸手去抽他腰间的佩剑,被徐长羲拦下。
「别白费力气了。还没发现么?你早就没有内力了。」
「你今天吃的晚膳、喝的果酒,甚至刚才的洗脚水里,都放了桃花花粉。」
我静默片刻,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还记得呀。」
桃花花粉,对我而言一种严重的过敏物。
会让我失去内力,四肢绵软,分量重一点还会整日昏睡。
是唯有我挚爱之人,才知道的弱点。
当日在穹雪峰,那位酷似他的皇子,就是用了桃花花粉,才把我掠了过来。
徐长羲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语调冷漠。
「林酒酒,想好怎么选了么?」
我看着他落下泪来。
「殿下,我不能不管秦柔,她只有我了……」
徐长羲面覆寒霜,冷冷地挥手。
黑甲卫上前架住我的手臂将我拖开。
我回头看他,凄然哀求。
「徐长羲,我怕黑,不想去那个地方。」
他的背影冷漠决绝,并不转身看我。
泪水簌簌滚落,我对他喊:「徐长羲,你别后悔!」
13
我又回到了玄都观的地牢里。
这一次,姜玄微待我已经很不客气了。
他直接言明,要我把治疗寒毒的药、锋利铁器的冶炼方法、火枪的制作图纸、麟宝阁的管理权,全部都交出来。
这些都是秦柔从不曾给过他的。
我懂了。
拿我当资源点刷新呢。
等没有利用价值了,这副肉体倒还有点新鲜。
等连肉体的乐趣都磨没了。
那才是真正的,人死灯灭了。
我抬眼看他。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长羲的意思?」
姜大国师高高在上,冷漠得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
「我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
「你好自为之。」
他甩甩衣袖离开了。
我垂着眼睫,把脚下的铁链踢开。
本来,我寄希望于,正统的皇权能给予秦柔公正。
这样皆大欢喜。
但是此路不通。
没关系,还有其他办法。
徐长羲,我说过,你别后悔。
我把你扶上皇位,给了你一支无可匹敌的精锐暗卫,费尽心思为你换了一副长命百岁的身体。
我并不亏欠你什么。
我把身上的锁链全部扯断,揉成一堆,扔在地上。
桃花花粉过敏?
呵,人设而已啊。
女孩子怎么能没有弱点呢?那样也太不好亲近了。
看看,时隔二十年,狡猾的林酒酒又算计到了。
14
入夜,我潜入皇子府邸的时候,风雪暂歇。
徐灵羲推门进来。
看到我坐在床榻前,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酒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咯咯」笑起来。
「叫得再大声一点。把你的护卫都喊来抓我呀。」
徐灵羲沉着脸站在门口。
「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我把手里的红玫瑰扔到他床上。
「那可不行。酒酒阿姨我啊,今夜可是特意来找殿下的。」
「有个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你要试试么?」
「放弃的话,你就再没机会做皇帝了。」
「你在胡说什么?」徐灵羲低喝一声。
我对他摇摇手指。
「别生气,听我说。你就没想过么?你父亲让你做了那件事之后,从此会如何看待你?」
徐灵羲皱眉。
「什么事?」
我笑起来:「穹雪峰啊,你我把酒言欢,共度良夜,这么快就忘了?」
「我是什么身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徐长羲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就是我。」
「你扮成他年少的模样,与我调情,将我哄骗来了云都。」
「你就没想过,从今以后,他每次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徐灵羲呼吸骤然紧促起来。
「妖女休要挑拨我与父皇的感情!」
生气了呀。
我继续火上浇油。
「噢?你帮忙抓我回来,立下大功。而今回云都也有好几日了,你那父皇可曾见你,又可曾赏赐过你?」
徐灵羲说不出话。
我靠近他,手臂缠在他脖颈上,吐气如兰。
「殿下啊,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徐长羲若是心情好了,便会晾着你,不搭理你。」
「若他哪日心情不好,你Ṱŭ₊这二殿下意外殒落了,也毫不稀奇啊。毕竟,儿子,他多得是。没必要宠一个给他添堵的。」
「妖女!」徐灵羲推了我一把,却没推开。
「你为何偏要来寻我?」他问道。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眸光缱绻多情。
「因为,你是我爱的人呐。」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永远都是我林酒酒的最爱。
「给你点时间思考。不过,我可没什么耐心,别让我等太久哦。」
15
云都大雪迟迟不停。
天灾之下,百姓生怨,流言不断滋生。
国师与圣女的婚事甫一公布,云都就开始下雪。
这是天意大怒,天不允许啊!
定是国师不守戒规,与圣女的姻缘被上天诅咒,才会降下大雪惩罚。
在这种说法越燃越烈时,玄都观以渎神的名义,惩戒了那些传播流言的人。
而姜玄微解决雪灾的办法是:祭天。
献祭品,以平息神怒。
他们选中的祭天人选,我也认识。
秦思酒。
……
在秦思酒被架到玄都观外的祈神台上,施以火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云都的慈幼坊里清点过冬物资,闻言随意点点头。
「知道了。」
幸好秦柔这家伙,提前囤了这么多煤炭,不然这个冬天肯定支撑不下去的。
……
玄都观外,祈神台附近围满了观礼的百姓。
秦思酒被捆在祈神台上,高高在上地俯瞰着黑压压的人群。
她有点头晕,更多的是害怕。
「小师姐,小师姐……」
她偷偷叫着距离不远的圣女,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
风瑶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再也不敢回应她的任何呼唤。
「小师姐,肯定没事的,对不对?」
「我爹说了会没事。只要我娘出现,她一定会打断祭礼。」
「我娘会出现吧……一定会,她最疼我了。」
说话间,祭词已经诵完。
姜玄微亲自将燃烧的火把,扔到祭台上,秦思酒的脚下。
火光舔舐着祭祀原木。
汹涌的火焰眨眼间将她围拢起来。
秦思酒被捆在祭坛上动弹不得。
在灼热气浪的烘烤下,内心越发恐惧。
人呢?来救她的人呢?
眼看着火光开始吞噬她的裙角,燎烧她的头发。
她失控地尖叫起来,泪水从脸上滑下。
「爹,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
「秦柔,秦柔——娘亲!娘亲救我,娘亲,你去了哪里?」
……
祈神台的火祭之礼,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祭台上的祭品,大国师之女秦思酒,被烧成了焦炭。
祈神台下。
一阵风吹来,碎雪纷纷扬扬。
人群中传来窸窣言语。
「怎么不管用啊?雪怎么还在下?」
姜玄微脸色惨白,神思恍惚,几乎站立不住。
祭台上的少女化为焦炭,早已不再动弹。
她凄声呼唤的「爹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不,不对。秦柔呢?
她怎么没有出现?这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怎么能不出现?
「师父,师妹,她……」红着眼圈的风瑶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袖。
姜玄微一把将她拂开。
他双眼血红,像是失了魂魄,跌跌撞撞,疯子一样,从人群里冲出去。
秦柔,穹雪峰。
穹雪峰!
16
「哭什么哭?这不是还没死么?」
我抓着账本,不耐烦地看向被烧焦了一层皮的秦思酒。
自打被救回来,她就吵着要见我。
「我又不是你娘,你对着我哭,我也不会心软。」
「我娘呢?」 秦思酒问。
我冷笑一声。
「不是早跟你说过,你娘已经死了么?被你爹,和你,一起气死的。」
两行眼泪,从她烧焦的皮肤上滑落。
「你骗人……」
「她不会!她有系统,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
我冷眼看着她在房内癫狂尖叫,起身离开。
……
就在玄都观祈神台举行火祭之时。
云都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徐长羲在微服视察雪灾时,遭人刺杀,生死未卜。
据传,他昏迷前留下口诏。
命二皇子徐灵羲掌太子位,暂代国政大事。
徐长羲大约已经忘了,他身边的暗卫,是我留给他的。
我既然能留给他,自然也能拿走。二十年是很久,他的心会变,但别人的未必都会变。
徐灵羲掌太子位后,发布的第一条谕令是:玄都观无德,上干天咎,招致雪灾。圣女风瑶,盗他人功德自居,上隐君王,下欺黎民,罪无可恕,贬入天牢。大国师姜玄微,御下不明,令闭门思过。
第二条谕令,抚慰百姓。
告知即日起,可按人头去官署领取御寒之物。除此外,云都的诸个广济院和慈幼坊,都可容人暂居。
官府竟真的愿意开仓赈灾?
「嗐,哪是什么官府呐?是麟宝阁的秦阁主,听说赈灾的钱粮都是她准备的。」
「那慈幼坊你去了没?本是收留孤幼之处,没承想里面竟建得如此阔朗,还整日暖洋洋的,听说也是秦阁主出的钱呐。」
「别说慈幼坊了,京都里的所有酒楼都被麟宝阁包下来了!听说无家可归者,每日可在酒楼待两个时辰,还能领一碗粥、一个馒头。」
「如此说来,下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雪地里。
百姓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往温暖光明的前途。
17
几日后,徐长羲苏醒,得知徐灵羲矫诏做了太子后,勃然大怒。
父子两人的权位之争,我丝毫不感兴趣。
谁的手腕厉害,谁便坐上那个位置。
只是,无论他们谁落败了,都不会死。
我的暗卫会确保败落的那方,能安享剩下的寿命。
作为,我林酒酒,曾经爱过他们的证明。
……
我以麟宝阁阁主的身份,与其他诸国国君达成协议。
麟宝阁会出钱出力,帮助大家渡过此次小寒潮难关。
但所有加入协议的国家,在三年内,都不得对其他国家发动战争。
景国靠北,所受寒灾最为严峻。
这也算是我,代替秦柔,对她护佑了二十年的土地,留下的最后一片余荫了。
雪灾的事情安排完之后,我给秦柔的所有朋友发出讣告。
告知秦柔即将下葬的日期,若有缘,可得一送。
若无缘,不必强求,自可梦中再会。
这二十年来,秦柔是麟宝阁的阁主,景国最大商号的会首。
是药师盟的盟主。
是无涯书馆的馆主。
她在景国上下的各大城市,设立广济院,内置医师。
为无钱看病的百姓无偿诊疗。
她在云都设立慈幼坊,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供给他们食物和栖身之所。
她创立无涯书馆,搜罗天下藏书,寻人编纂修整,抄录,并以近乎免费的方式,开放给天下读书人。
她在这二十年里做了很多事情。
大国师姜玄微的爱人,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身份罢了。
18
再回到穹雪峰时。
姜玄微已经在灵堂外枯坐了数日,被风雪掩埋成了一个冰人。
他不敢跨进灵堂。
或是,不愿跨进灵堂。
「走吧,姜大国师,送一送故人。」我对他打招呼。
姜玄微的眼珠动了动,从雪地上缓缓起身,随我进了灵堂。
守在灵堂里的秦思酒,沉默了很多。
她身上的烧伤,在系统灵药的养护下,已经好了大半。
见到父亲来了,她也并不说话,只是穿着丧服跪在灵前,默不作声地折着纸元宝,再把它们烧掉。
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些慰藉。
我把一枝红玫瑰放在秦柔胸前。
她躺在冰棺里的容颜宛如沉睡。
姜玄微怔怔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扶着棺材,吐出一大口血。
他伸手想要抱她,被我拦下。
姜玄微目光落在秦柔脸上,便再也无法离开。
像是怕吓到她,他抬起衣袖仓皇地把唇边的血擦掉。
「阿柔……」他喃喃唤着。
「不是说了,要白头偕老么?你怎么,先离开了?」
我问他,替秦柔问他。
「姜玄微,这么多年,你把秦柔当成什么?」
姜玄微默然片刻。
回应我。
抑或者,是在回应秦柔。
「她是我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果然是爱过啊。
不然,当年系统也不会判定攻略成功。
我又问:「那风瑶是什么?」
「她命格特殊,乃神星下凡,当主天下。」
「你娶风瑶,也是为了让她主天下?」
姜玄微阖上眼睛,又睁开。
「风瑶命数特殊,但此命为天地不容,所以她体质虚弱。唯有以我的命格和这些年累积的福报庇护,她才能健康。」
「她是未来的大国师人选,我只想多护佑她一程。与她成婚,并无他意。」
所以说,娶风瑶, 的确Ţų⁵是为了天下。
爱秦柔是小爱,自私之爱。
爱风瑶才是大爱,胸怀天下的大爱。
他姜玄微,心系景国芸芸众生。
自己的性命都能割舍,更何况是献祭区区爱人?
我:「姜大国师, 我有一事不明。秦柔和你的小徒弟, 到底谁对这个世界更重要?」
一个付出了一切, 已教天地换新颜。
一个, 只付出了生辰八字。
啧, 她付出得真多啊。
姜玄微不能回答我的诘问。
他掩袖挡住口鼻, 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咳嗽不止。
我将他送出灵堂。
姜玄微哀求。
「让我留在这里……我想, 陪陪她。」
我冷眼望着他。
「可她不想你陪。」
「这么多年来,你有无数次, 为了所谓的苍生违背她的心意。」
「最后的这一次,就请遵循她的遗愿吧。」
姜玄微愣然片刻。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垂着头转身离开。
他的脊背塌了下去。
一瞬间, 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踽踽独行着, 消失在雪幕之中。
19
葬礼的前一日。
穹雪峰,许多朋友都来跟秦柔告别。
他们回忆着当年那个温柔的姑娘。
他们怀念着今日这即将离别的挚友。
雪崖上,夜色变暗, 灯烛亮起。
灵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摸了摸秦柔的脸。
「你可以安息了。」
耳边传来「嘤嘤嘤」的哭声。
「宝——我就知道你最好。」
我脸色僵了僵。
「你别说话,不要破坏我此刻送你下葬的心情。」
那「嘤嘤」的声音果然消失了。
片刻后,化为幽幽的叹息。
「送吧。」
「对了,我的小白眼狼呢?」
秦柔死了。
肉身死在这个小世界, 欠了系统一大笔积分, 精神脱离出去了。
这怂货走得那么急,连女儿都顾不上要了。
我告诉她。
秦思酒治疗烧伤,欠了我十万两银子, 被我打发去陈国跑商了。
脱离了大国师之女, 和麟宝阁少阁主的身份,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她将会在跑商的途中,遇到有人劫道。
然后,一位路过的好心少侠救下了她。
小伙子浓眉大眼,人也正直。
最关键, 对她一心一意。
如果没有意外,两人相处几年,秦柔的外孙就要出生了。
最最关键的是, 那人是我麟宝阁培养的隐卫, 忠心耿耿,绝不会叛变。
秦柔叹了口气。
「能有你替她规划好人生,是她的福气。」
我斜眼问她。
「还聊呢, 积分还够支付通话么?」
秦柔「卧槽」了一声,匆匆说道:「马上开始打工。系统开始催债了,末日副本真是牛马副本,我变异到一半了, 晚点再说。」
我催她下线:「行了拜拜。」
「对了,酒酒。」
「嗯?」
「谢谢你。」
「……」谢个锤子,老子乐意。
-完-
来源:小桃子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