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地震发生时，身在广东的李详正与妻子在微信上聊天。突然，妻子告诉他，好像地震了。妻子给他发了两秒的视频，只见黄泥遍布的小路上，到处站着刚刚从家里跑出来的人。

2025年3月28日，缅甸曼德勒，民众在观察倒塌的马哈弥陀佛塔。视觉中国图

地震发生时，身在广东的李详正与妻子在微信上聊天。突然，妻子告诉他，好像地震了。妻子给他发了两秒的视频，只见黄泥遍布的小路上，到处站着刚刚从家里跑出来的人。

李详的妻子在缅甸曼德勒市工作，随后几分钟，李详又收到她传来的几段视频：街道远处冒着黑烟，近处有孩子在哭泣，自家房子的屋顶铁皮掉了一半，悬在半空，锅碗瓢盆和厨房用品撒了一地。李详让妻子跑远一些，远离电线和建筑物，结果对方没再回复。李详不断试图拨打妻子的电话，直到约26个小时后，他才重新收到妻子发来的消息。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8日中午，缅甸实皆省发生强烈地震。据中国地震台网测定，地震为7.9级，震源深度30千米。缅甸首都内比都、最大城市仰光，泰国首都曼谷和中国边境城市瑞丽震感均强烈。29日晚，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称，地震已在全国造成1644人死亡、3408人受伤，另有139人失踪。

与震中相隔仅17公里的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地震发生后即与外界联络中断。曼德勒省省会曼德勒市，位于缅甸中北部、伊洛瓦底江东岸，是缅甸故都，也是该国佛教圣地和交通枢纽。因古都阿瓦在其近郊，旅缅华侨称其为“瓦城”。

作为缅甸华人华侨最多的城市，曼德勒也被称作“华城”。很难说清此地居住的华人华侨数量，据中国驻缅甸使馆网站，曼德勒市人口约75万，华人华侨约7万。

不少研究者认为，在曼德勒实际居住、生活和经商，且与华人有渊源的人数要多得多。他们或频繁来往于中缅两国，或是在缅甸居住数代的华人后裔，被缅甸登记为果敢族。李详的妻子汤春胜就是一名果敢族人。

据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截至3月29日上午，强震已导致曼德勒地区694人死亡，1670人受伤，1591栋房屋、670座寺庙、60所学校、3座桥梁和290座佛塔被损毁。随着统计继续，伤亡数字仍可能持续上升。

华侨大学华侨华人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教授、缅籍华人学者亨凯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曼德勒本来就是华人聚居区，2023年以来缅北战乱，大量缅北华人迁移至曼德勒，这次地震对他们会是雪上加霜。

2025年3月29日，缅甸曼德勒，人们攀爬进入受损建筑，寻找幸存者。视觉中国图

“听见地震的声音以为是打仗”

地处缅甸政府军与同盟军交战的前线，曼德勒近年一直处于战争的阴影里。3月24日，当地举行了第12批征兵行动，要求适龄男性参加征兵抽签。

地震发生时，中国的翡翠商人聂凯（化名）正在曼德勒市中心的宾馆里休息。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声音，还以为是当地的武装力量在交战，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宾馆开始剧烈摇晃，四周墙体也开始开裂，“我们没来得及跑出去，因为人都走不动了”。

曼德勒的巴利语名称意为“多宝之城”，这里一直是缅甸最大的翡翠交易地。

等摇晃稍停，聂凯就往楼下跑。这家宾馆一共有15层，他住在5层，跑下楼时，他的房间里还留着价值预估为几十万元人民币的石头。逃跑过程中，因剧烈晃动，他的手臂被墙壁刮伤。

从宾馆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曼德勒皇宫。这是曼德勒的标志性建筑，地震摧毁了它的宫墙和一座塔楼。不远处，伊洛瓦底江上的阿瓦大桥也部分坍塌。

2025年3月29日，缅甸曼德勒，倒塌的阿瓦大桥。视觉中国图

走在街上，聂凯看见城市中大部分建筑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不少新建楼房出现墙体开裂，一些年份较久的房屋则基本坍塌，停在路边的汽车和三轮车也被掉落的物品压垮。有的建筑即便没有被强震破坏，很快也被紧随其后的余震损毁，吞没前来救援的人。

“家人从房屋内逃出来了，但有一些认识的人失联了。”3月28日晚，一位缅甸的大学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放假回到曼德勒就遇上地震。3月正值缅甸最热的季节，夜晚蚊虫特别多，地震后，整个城市一片漆黑，网络信号也很差，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一位曼德勒市的居民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警察、消防员和救援队在搜救居民，但人手不够，救援物资也不够，水、食物、医疗用品都处于短缺状态，有的地方还发生了火灾。在他看来，停电已是常事，长年战争已让当地各种物资都很匮乏。

缅甸领导人敏昂莱3月28日发表讲话，呼吁各国、各组织和民众对缅甸地震灾区提供援助，他还表示，由于需要广泛开展救援，希望缅甸民众尽其所能伸出援手。

但聂凯更担心的是地震后城市里的治安风险。28日晚，他来到一家KTV门前的停车场，这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区域，他和曼德勒市两三百个居民就睡在商家提供的地毯上。商家给他们提供了食物，但将通向KTV的大门锁上。当天下午，聂凯冒险回房取出了护照等证件，也不敢随身带着原石，“生怕有人抢劫、偷东西”。

“饱受战争的摧残，又来大地震，真是雪上加霜。”地震发生后，一位缅甸网友这样说。

2025年3月28日夜晚，缅甸曼德勒，人们在一家KTV门前的停车场避险。受访者供图

有华人玉商失联

在曼德勒市，汉语和汉字相当普遍，中国食品、中国超市和中国饭店也随处可见，当地的玉石翡翠贸易、酒店、交通、木材和制造业同样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得知曼德勒地震，妻子失联，李详整个人都“蒙了”。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与妻子一起生活多年，2024年5月，妻子因签证到期回到曼德勒，与家人一起经营小卖部。他在等待妻子重新办好签证，回到中国。

李详曾多次前往缅甸曼德勒、掸邦。他回忆，曼德勒和周边地区的治安不太好，即便被政府军控制，也能见到其他军阀，大家互相争地盘、抢资源，当地居民基本家家配枪，生意不好时，每个月只能赚几百元，“但对比缅北、缅东也算好的了。”

在这种环境下，华人前往曼德勒“淘金”，多是因为翡翠。传说世界上超过九成的翡翠源自缅甸，而缅甸超过九成的翡翠集中于北部的克钦邦密支那地区。矿工将各场口的原石开采出来，在曼德勒市的翡翠交易市场进行交易、分装、加工并运输到中国的瑞丽、佛山、揭阳等地，经过精加工后流向全世界。

聂凯来自江西，其缅籍华人妻子自称是中国远征军的后代。2018年他曾到过曼德勒，2020年疫情期间与妻子居住在中国瑞丽。2025年春节后，由于国内的玉器市场“不太好做”，他又一个人来到曼德勒的玉石交易市场收货，一边直播，一边把原石运回瑞丽赚差价。

聂凯说，曼德勒的华人基本都在从事玉石和相关行业，即便当地治安不太好，他们还是经常往来于滇、缅边境。玉石商人们会聚集在曼德勒市中心，因为怕被偷、被抢，基本都是住酒店，“只有酒店才有安保。”

一座叫WIN STAR的酒店在3月28日下午整体垮塌，掩埋了数十位住客。聂凯事后听说，这家酒店里住有不少从事玉石行业的华人。3月29日，南方周末记者在互联网搜索这家酒店，一条视频显示，一些人在它的废墟上试图救援，不远处就躺着一位四肢带血、面部被床单覆盖的男子。

3月28日下午，云南瑞丽也有强烈震感。当地玉石商人王敏杰（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刚把家中的老人、孩子安顿好，就开始联系身处缅甸曼德勒、腊戍等地的朋友与合作伙伴。一开始，他尝试通过卫星电话联系，但信号无法接通，直到29日，他得知曼德勒有近40栋居住着华人华侨的宾馆被损毁。

地震后，聂凯加入了曼德勒当地的华人救援群，群内时不时会有人拍视频、报平安，互通有无。“我认识的一部分朋友没事，但另一部分认识的就联系不上了。”聂凯担心，朋友们可能身处险境，希望救援力量及时到达。

据应急管理部消息，应缅甸政府请求，中国政府派遣中国救援队赴缅甸实施国际救援。中国救援队一行82人于缅甸当地时间3月29日下午4点30分抵达仰光机场，后乘车赶赴受灾严重的曼德勒省。

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南方周末实习生 黄诗韵 李佳彤 余名伟

责编 谭畅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