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倘若你问起宁波人的家底,许多人也许会随口带过“五县一区”或者“沿江沿海”,可说到1985年夏天镇海县撤县划区那阵,其实一场悄声无息但影响巨大的变迁,早就埋下了后来的地域格局。那年七月,甬江像一道分割线,把原来的县域切分得明明白白,北面归镇海区,南头就是初名滨海
倘若你问起宁波人的家底,许多人也许会随口带过“五县一区”或者“沿江沿海”,可说到1985年夏天镇海县撤县划区那阵,其实一场悄声无息但影响巨大的变迁,早就埋下了后来的地域格局。那年七月,甬江像一道分割线,把原来的县域切分得明明白白,北面归镇海区,南头就是初名滨海区,后来才叫北仑。打那起,长山、大碶、柴桥、郭巨成了新分配的四个区,人们口头却常捎带上一句:郭巨——最东头,最海边。我小时候就听大人们议论,去郭巨赶海得专门起早,还要看潮水。
说起郭巨,不得不提它三面环水的气势。地处穿山半岛东端,放眼望去,东、北、南全是浩浩的峙头洋,偏西南又靠着象山港。每当傍晚,村子里常有老人到岸边晒网,讲起岛屿和海上的故事。郭巨区下属的老乡镇收了:郭巨、白峰、上阳、峙头、梅山,共66个行政村,分布在稀稀拉拉的自然村里。小时候外公常说,郭巨的地理让人有点“见海忘乡”的味道:风一吹就带着咸腥,天晴时渔家孩子一拎竹篓,就能在海涂捡到螃蟹。那时的路,夏天稀泥一片,冬天海风砭骨,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破渔网。
老郭巨镇,北街驻地,离原县城有三十多公里,说近不近。村子像一道旧城墙,南北两面都濒临峙头洋,旁边的谢家岙、华峙这些村名,听起来田野气息扑面而来。你要是骑辆自行车一路从东门晃到北门,路过路亭、大涂塘、福民这些地头,大概率会遇见几只村狗,追着人乱叫——都是地盘意识极强的家伙。说奇怪也不奇怪,宋代那会,这里曾设过驿站,成了“霩巨”,后头几百年海涂上涨,泥沙填海,有些地方变成了陆地。居民陆续扎堆,城名也慢慢简化,称为郭巨。
明洪武年间,这里还筑了千户所城,官兵戍守,防海盗也防倭寇。坊间传闻,旧时海边孩子们常提起祖辈“挂大红灯笼,防小黑船”的故事。我奶奶说,墙根的青石是那阵留下的修城遗迹,上头有斑驳的刀痕。千百年来,辖区归属变来换去,宋属定海县海晏乡,元、明间基本没大动,清末分出郭巨区,驻地就叫郭巨镇。
变化总是悄无声息。1941年郭巨归柴桥区,1950年又改成几个不同乡,到了80年代合成郭巨乡、峙头乡。九十年代并成郭巨镇,2003年并入白峰,2016年再细分成白峰、郭巨两个街道。这种行政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村民之间早已习以为常。很多人家一辈子没搬过家,村名倒是换了好几茬。
走在郭巨老街,人情世故就像挂在晾衣绳上的咸鱼,有风就晃。元宵节一到,不管经济咋变,老人孩子都要扎堆闹庙会,舞狮舞龙;紫微岙更是这些年成了个“网红点”,年轻人开直播,拍照发朋友圈,老一辈守着茶馆唠嗑。总台山,当地人其实更愿意叫“三塔山”,山上架着当年明朝修的烽火台,视野极好,逢夏天能直接看到港口的大风车转悠。
说实话,这烽火台的事,不少宁波年轻人都一无所知。明洪武二十年建成,临海而立,龙骨石垒墙,经百年风雨,居然还能保存基本原样。清朝时还升格为总台,管着高山、土泽、观山等五个小烽台。老人常感慨,抗倭防盗那些事儿,不是教科书里的一句带过,那是真刀真枪的守护。小时候我爬上去,俯瞰四海,心里老觉得凄凉又豪迈。
掐指一算,白峰乡距离郭巨不过几公里。白峰集镇因码头而起,能连接舟山,一直到杭州湾大桥通车前,这里是宁波通往外岛的最大通道。旧时的汽车轮渡码头,大人小孩都排队等船,七八十年代一到旺季,码头简直挤不开腿。白峰有个小岛,以前叫神马岛,面积也就半平方。村里流传的“神马都是浮云”梗,比网络用语来得早——地头真有里神马、外神马两岛,形状像卧马。过去村民赶海、捕鱼得坐神马渡船,小孩子放学后也爱在码头边玩水。
常听白峰老人聊起宁国寺,说它当年建在小门村燕窝1号,明代就归严嵩侄女严国贞主持。1933年改称宁国寺,解放前后几经损毁修建,现在只剩三圣殿还带点老样子。村民说这里曾当过小学,老庙外的青砖小院里,经常能见到老先生抄佛经,教孩子识字。再往太平岙走,能看到明代巡检司城遗址。城墙已塌,村口残垣,老人仍记得抗倭的弓兵如何依靠城垣报警、阻击,救下邻里无数。
白峰街道如今建有烈士陵园,庄重肃穆,埋着几十位有名烈士。山脚小路边常有学生献花,老人讲“这些人当年是真刀真枪护这地方的”,每次说到炮火纷飞,低头默然。白峰革命历史纪念馆在勤山村,地方虽偏,年轻人拍婚纱照也喜欢取景,比“网红地”冷清多了,但更踏实。
你要是沿着古道一路走去,会经过虾腊村。虾腊古道年久失修,却还有当年烽火台的残迹,庙旁祀着南宋大臣陆秀夫。旧庙匾额写着“嘉庆二十一年建”,老房子如今只剩前后两进。长沙汀庙上王东,也曾是乡间小学,戏台几十年前拆掉了。村民感慨:“念书的娃娃都搬到镇上去了,庙空了、人也散了。”
猫礁庙在阳东村钟家湾郑家塘,据说始建于清同治年间,专祀南宋名将韩世忠。每到修庙季节,村民发动捐款,钱仁善、王昌才这些老名字代代流传。他们说这庙保护着渔船出海安全,“要不是水神庇佑,海里风浪能要命呢!”
峙头乡位于半岛最东部、三面濒海。中宅码头如今已建成现代渡口。上阳乡则起名自民国初期的两个自然村,梅山港码头最早是明代“嵩子渡”,后来才叫梅西渡。那年头,上梅渡的渡船是全乡人的大动脉。2010年渡船停运,村里老人甚至特地排队搭最后一班轮渡,说“这一去,怕是没机会再坐渡船了。”
梅山岛更有点传奇。地处象山港口,和佛渡、六横岛只隔着一道水。梅山盐场1958年建立,那年条件艰苦,建设者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硬是让盐花飘遍全国。盐场筹备处老屋还留着,村里老人指着说:“这些青砖,就是我们扛回来的。”梅山烽火台还是老样子,远远能望见港口和周边的诸多烽堠。炮台山海拔不高,但宿着数百年的风雪。抗倭、防盗,都是明清两代留下的印记。
梅山的张公庙祀张世杰,南宋英雄。传说当年庙前大殿被大火烧了,后来村民凑钱修建。老人说,“这庙,是心气,也是盼头。”
这些地方的故事,交错着村名变迁,街巷新旧,跟现代港口和工业区的鳞次栉比隔了一道模糊的时光线。你可以在梅山湾的沙滩公园看到打着伞的外地游客,也能在老街口撞见推车捡废品的老人,他们好像都活在自己的年代里。
偶尔我会想,地方的边界,其实也是时间的边界。那些烽火台、庙宇、码头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承载着代代人的情感和选择。就像郭巨人赶着去紫微岙打卡拍照,是为找回过去的烟火气,也是为自己的乡土留一块角落。我常问自己,也许等十年以后,这些故事会不会被潮水冲淡?但每当走在老街石板路上,看着秋风扫过破旧的门环,又觉得,无论时光如何更迭,总有人愿意追忆此地的沧桑。
来源:无忧的小红花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