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来年开春的时候,听阿丽说,我的孩儿进了族谱,记在吴大娘子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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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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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的时候,听阿丽说,我的孩儿进了族谱,记在吴大娘子名下。
外面又是吹吹打打,这回是我的孩儿百岁宴。
我不再哀嚎了,因为我想通了。
我的孩儿记在举人娘子名下,必然有光明的前程,是跟着我这个亲娘不会有的锦绣人生。
我么,贱命一条,只能任由主家打发。
可是有这么条血脉,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之事。
阿丽又带来个消息,说吴大娘子不敢留我,打算要找人牙子来相看。
「能卖去什么好人家?不是七老八十的鳏夫,就是娶不上媳妇的单身汉。」
「你想得美呢,咱们这卖身为奴的,是贱籍,是不可能与良民为妻子的。」
「阿玉那是卖去当贱妾,跟礼物似的,王秀才有个大舅哥正好是今年贡院的祭酒,就当送他个人情,你还真当她是抬姨娘呢?」
我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不悲也不喜。
从被卖那天起…我这辈子再也逃脱不了为奴为婢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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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长得确实不错,就是现在……卖不了几个钱啦…」
来了几个人牙子都摇摇头走了。
她们难得给我洗的干干净净,再像待价而沽的商品固定在椅子上,供来来往往的人牙子挑选。
「实在不行,不要钱,把人带走!」
吴大娘子眼看着我就要砸手里,咬了咬牙,跟最后一个人牙子承诺了不要钱。
当年买我的三十几两,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最后一个人牙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我被她带走了。
「你这傻子,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接了过来!」
「原本看着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给男人当个玩物总是卖得出去,谁知你痴傻到这个地步!」
「把你的枕头给我扔了!」
人牙子愤怒地来抢我的枕头,那一瞬间,我又失控了。
其实我有时候是明白的,有时候又像被鬼怪夺了舍,完全不受控制。
我不会说话了,每天抱着个枕头,见人只会往后躲。
因为,我下意识害怕有人来抢我的孩子。
「呜……」
她打我好疼,新伤覆在旧伤上,伤口撕裂,扯得我好疼。
「啊……」
我嘶哑地惊叫起来。
「住手!」
忽然有人拉住了人牙子的手,像个天神一样来救我。
是阿龙哥。
「这金镯子够吗!」
阿龙哥把上回我给他的金镯子交给了人牙子,换得了我的自由。
「走,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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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知道,阿龙哥是被吴大娘子叫来京城的。
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坏我的事。
他见了我,寒了心,所以拿了金镯子,就当和我断了情。
吴大娘子把我的死契还给他,怂恿他去报官,说我是逃家的淫妇,还怂恿他来家里闹,他都拒绝了。
「你这傻阿青,若过得好,我也就罢了。总之是我欠你的。可你过成这样,我真是狠不下心!」
我有好多话想问他,可是说不出话来。
阿龙哥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他细心地给我准备屋子,虽然被褥都打着补丁,可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后屋有口井,每天早上他出门干活前会给我打一桶水放在屋门口。
他带我去看了大夫,虽然钱不多,还是去了最贵的百草厅。
那大夫说,我的病是刺激出来的,能治好。
阿龙哥和我又充满了希望。
回去的路上,我们十指紧扣,他絮絮叨叨地幻想如何挣钱治好了我的病,问我要不要再嫁他一次。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家啊。
不糊涂的时候,我也替他整理屋子,替他洗衣裳。
他赚的都是辛苦钱,说是在个大官家当马夫,每日回来一身汗,我要让他天天干干净净的。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说这家的大官,他在徽州就跟着了。
那年卖了我,他想尽办法要攒钱来赎,次月就偷偷离家去了庐州,入了这大官的家里做马夫。
他随着大官进京也许多时日了,原本已经攒够了钱来赎我,却被吴大娘子叫来,被我埋汰一顿。
他不是没怨过,他自己说,他总是对我狠不下心来。
他心里也会别扭,这些时日,与我分室而居。
可他也仁义,每日披星戴月地回来,还替我熬药。
我糊涂的时日越来越少,也渐渐不再应激,也不再想起孩子。
清醒的时候,我也渐渐能做些活,每日还能挣上七八钱银子。
「是我家先卖了你,你又被林举人骗了,我怎么能再怪你呢?」
阿龙哥有时候看着我发呆,自言自语。
阿龙哥也渐渐原谅了我犯过的错。
阿龙哥把赚到的银子也都给我管,虽然我吃的药真贵,几乎是省不下来几个铜板。
可是这段时光和爱的人在一起,又充满希望,是照亮我一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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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疾好的差不多了,阿龙哥又计划要治我的嗓子,还想着要多攒些钱在京郊买个小房子落脚。
别说,其实阿龙哥真的好聪明,在这个只属于天潢贵胄的京城,却总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法。
他让我去收附近阿婆家的鸡蛋,一箩筐收起来不过三十文,可他转手卖给主家,行市价便是一百文。
赚到了钱,他从主家那回来常给我带几块天香楼的椰汁打糕,实在是香甜可口。
一日,阿龙哥从主家回来时特别晚,也特别兴奋。
他来我屋里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说话。
「阿青,我这回或许有个赚大钱的门路,就是要离开些时日。等我挣着了钱,我就先治好你的喉疾,再把这间屋子买下来,我们再生几个娃娃……」
「嗯……」
听着阿龙哥絮叨,我在他宽阔的怀里睡着了。
一夜好梦。
梦里,我和他白头偕老,儿孙绕膝,一世安稳。
不几日,我便替他收拾了行李送他出去。
「有事去蓼花路慕府找马房的阿坤,他是我兄弟。」
我说不出再见,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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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时日平静地过去,我也攒下来百来钱银子。
偶尔有房梁损坏的事,我也想法子自己修了,没有去麻烦其他人。
可有一天,阿坤自己找上了门。
「嫂子。」
看到他的一刻,我内心就升起来不详的预感。
他面色惨白地告诉我,阿龙哥是跟了主家的二爷去东瀛进货,回来时船被海盗扣着了,跟主家狮子开大口要了一千两黄金。
慕家是官,可出海走私这事可是违反了海禁的事。
慕家家主慕大爷定了调,说出海走私是二爷自己背着家里干的好事,这钱没道理让慕家担。
海盗心狠手辣,或许死在外面也是活该,毕竟他五品大员,一世英名,总不能毁在那不学无术的二弟身上。
只剩二奶奶急得跳脚,变卖了家里分的田产,也才筹集了五百两黄金。
慕家老一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弟兄不也就是亲戚?
二奶奶挺着大肚子去跟大爷下跪,也就得了大奶奶给的一百两白银。
二奶奶只好要船上的工人家里一起凑,否则就不赎的意思。
「人落到了海盗手里,基本是凶多吉少了,若是不按他们的要求筹钱交去,心狠手辣的海盗不几日便会把人丢进海里喂鱼。」
「二奶奶被唬住,赶紧先派人把五百两黄金送过去,二爷倒是放回来了,只剩了货和阿龙他们,扣在船上。」
「二爷回来了,二奶奶便不再焦急,又怕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说要各家自己凑钱。」
不等阿坤说完,我便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找出来给了他。
这些时日,我们已经攒下来十两银子。
阿坤看着我手里的银子,有些心酸地摇了摇头,说道:「二奶奶说,一家得凑个一百两银子。」
「那怎么办!」我急得发出了怪声。
我跟着阿坤四处去想法子借钱。
阿龙在马房的兄弟,他交好的账房先生。
大家慷慨解囊,也不过就凑出来四十几两银子。
我不能让阿龙哥有个三长两短。
因为,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我的恩人……
我想到了林举人。
我被他骗了身子,生了孩子,被折磨成了疯子。
他如今要入仕,我以此相胁,他不能不怕。
「你这疯婆子,找我作甚?」
他回家的路上,我去堵他,因为口不能言,我只好带了字条给他。
他看了一眼字条,一下子便撕的稀碎。
「你这疯女人,敢威胁我?你去告啊?是你勾引我不成,如今还敢颠倒是非黑白?」
「啪!」
或许是觉得不解气,他口里骂着,还动手给了我一巴掌。
「你以为告到奉天府就能怎么样我?奉天府尹自己有七八个姨太太,治了我的罪,他自己怎么办?」
「你这傻姑娘,你要钱还不容易?你这身段模样,去卖就好了啊……」
他阴恻恻地拍我的脸,又想动手动脚,我差点被他吓得又要应激。
可是为了阿龙哥,我没有再陷入混沌里。
我吐了他一脸唾沫,一溜烟跑了。
林举人大抵也没说错。
他是官,我这样的草民想要扳倒他,实在是螳臂当车。
可是,我确实是我们家最值钱的家当……
「我们去找二奶奶求求情吧。」
我歪歪扭扭地写给阿坤。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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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阿龙媳妇儿?」
二奶奶躺在贵妃椅上,因为有孕,整个人有些浮肿,却也看得出是精心打扮的。
「嗯!」
我重重点头。
「难怪他对你这样记挂,是个美人儿。」
突然被她一夸,我有些脸红。
我赶紧掏出来账房师傅替我写的陈情书,希望她高抬贵手。
「五十两,怎么可能呢?难道我交五十两给海盗,要他切一半阿龙还给你?」
二奶奶中气不足,声儿和蚊子似的,说的话却吓我一大跳。
「啊……」
我说不出话,不知怎么办,只好傻傻的一直给她磕头。
我磕头,她看得懂,或许就心软了呢?
「快停了吧,你这本来就痴的,再发了病,阿龙要怪我的。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我满脸是血,又强撑着抬起头来看她。
「大嫂那边最近在买人,价钱正好,五十两。就是你这又痴又哑的……」
二奶奶故意不把话说完。
「我去。」
我坚定地点点头,跟她打手势。
「那我还得费劲帮你。」
二奶奶精明地看着我笑,我不明所以,也只好讨好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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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你要的人我给你寻来了。」
是二奶奶亲自带我来找大奶奶。
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大奶奶竟然对我挺满意,一脸笑意地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我长舒了一口气。
有了这银子,阿龙哥应该能救回来吧。
我回家收拾了行李,把被褥和阿龙哥的衣裳全洗了干净,整理在橱柜里。
他若回来,再寻个媳妇,一样是好日子。
只要他过得好……就够了。
我这一生,遇上阿龙哥,被他那样真诚地保护过,已经是最大的福份。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要和他一生一世这么过下去。
可是他有难,我得先让他活。
整理停当,我跟着慕府的婆子去跟大奶奶请安。
大奶奶把我跟几个丫头放在一块,由田婆子给我们讲慕府的规矩。
大户人家,规矩真多,一着不慎,行差踏错,那都是挨板子的事。
我且才知道,这大房的丫头,但凡被主家看上的,都得做通房丫头。
且慕家的规矩,通房丫头同主人同房还得用面纱遮脸。
那薄薄的面纱遮得住什么呢……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不想再背叛阿龙哥了。
哪怕一死落个干净呢?
我起了必死的决心,找了把簪子放在枕头下,若主家有了那样的要求,我便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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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龙哥次月就回来了。
知道我自己卖身为奴,就偷偷来了大房找我。
隔着宅门,我听他怪自己没用,我不敢被人发现,只敢低声地哭。
「阿青,你好好的,我想法子去挣钱赎你,你等我。」
我不敢应,只能哭。
那卖身契上,赎人要一千两银子,这钱,我们要去哪儿找?
「我知道,进了大房都要做通房丫头的。阿青你莫要想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只要阿青好好的,等我来赎你。」
阿龙哥说着说着也带着哭腔。
「等我挣到钱,把你赎出来,我们去暹罗,去东瀛,再不回来了……」
我重重地拉着门环扣了三下。
阿龙哥也听懂了,那是「我等你。」
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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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后来阿龙哥就杳无音信了。
我本本分分地在慕家做女红,一文一文地攒银子。
因为我知道,他在暹罗或是东瀛,也在攒银子呢。
我和他的未来,我们在一起努力。
不过三月,一次在院里打水,我被大爷看上了,当晚就要我伺候。
我不想去,却由不得我。
主人家有无数种手段逼我们就范。
何况我得活着,等阿龙哥。
开始我还忍着别扭,后来,我只安慰自己那不过是赚钱的手段。
不过几刹那,倒有个十钱银子的赏钱,比做女红收益多多了。
每次田婆子传我,我便满脑子想着银子忍过去。
此去经年,转眼三年过去,我竟攒下五六十两银子,只是阿龙哥的信儿,我是再也没收到。
三年前,整个马房的人,都跟着二爷去了暹罗,就连还算熟识的账房先生也回老家娶媳妇了。
我阔气地托人去买了极好看的宬理阁的信纸,认认真真地写了许多家书,去托了二房的人,却都石沉大海。
阿星睡我隔壁,最爱骂我是痴人。
我是痴啊,可若不是等着阿龙哥,我这样贱命一条,又何必苟活?
「忍忍就过了,二十五,主人家就不找了。」
「她们还说主人家一表人才?这私底下是如何的荒淫放荡?我呸!」
阿星和我一样不情愿,掐着手指等着老去。
我时不时摩挲着那枚簪子想着阿龙哥,发呆到睡着。
唯一幸运的,是我的嗓子不知不觉竟然好了。
无事发生,不就是岁月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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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我就三十了。
年复一年,那样期盼的心,随着岁月的流逝淡了下来。
就像身上的疤,恍若隔世地像是上辈子的事。
年纪大了,主人家再也不找我去陪房了,我和阿星真的熬出了头,成了姑子。
我们梳起高高的发髻,指挥着新来的丫头们干活。
丫头们之间的小九九,也一次次地在新来的丫头之间上演。
我们笑而不语。
二爷六年前就从暹罗回来,大赚一笔,带着家眷另立门户去了。
大爷也老了些许,房里的丫头少了,也不再抬人,在外他们夫妇倒成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名。
我不再等阿龙哥了。
虽然,我早就攒够了钱,能给自己赎身了。
可是赎身了,我又能去哪儿?
阿龙哥自那次别后再也杳无音信。
何况我这钱……也不干净。
他嫌弃,是应该的。
虽然,阿龙哥或许是我这一生里遇到唯一的爱和柔情。
我三十岁了,不再做梦了。
他这样踏实肯干,在京城买个房子再娶房媳妇,多好的日子。
哪个要费这样的劲?
我不过是残花败柳,自轻自贱把自己作践到那样,他肯救我,已经是天大的善良。
他说的好听,做不到却也是正常。
我也心酸过,可过了些时日就又平复了。
我大抵天生就凉薄。
我甚至很少想起在林举人家生的那个孩子。
林家也以为我早就死了。
听说他入了学,早早中了秀才,是林家的骄傲,林举人止步不前,屡屡落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那孩子的身上。
听着传闻,阿星替我高兴,我却只淡淡一笑。
我与他不过是不相关的陌生人,有和可喜?
我以为,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也是能过完这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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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造化弄人。
那年冬天,河间起了时疫,很快传到了京城里。
那时疫太过凶猛,过不去的,十有三四。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棺材铺里断了货,满城都是唢呐的哀鸣,风一吹,飘来的全是纸钱烧焦的气味。
我也染上了时疫。
染疫的下人都被关到城外的庄子里去了。
我也不例外。
几块破烂的门板上垫了些陈年褥子,无医无药的,只等我们自生自灭。
听说百草厅已经出了时疫的药了,只是吃下来要十两银子,主人家不愿意掏,倒也是正常。
终究,这是下人的命,也是我的命。
我苦撑了两三日,看着边上几个姑娘粒米未进,发不出汗来,一声声叫着娘,生生烧断了气。
进了这里的下人,极少有撑过去的。
这一日我的浑身更加滚烫,看来也熬不过这一晚了。
我烧迷糊过去。
可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我一身冷汗,竟又醒了过来。
奇迹般,我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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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隔离区几日,我更是见好,便回了城内。
主母夸我好身子骨,又染过疫,便把家里熬不过去的下人的后事交给我办理。
「慕兴隆、慕兴旺、慕兴达各500钱。无家人的就挂在账上,先支100钱葬了。唉,账房这几个有用的也没了。」
一个下人给500钱银子的赙赗,再无家人的只需支100钱来葬。
不过,不少人没有家人来领,全都挂在账上,不用支出去。
也是赚个好名声。
其实,发赙赗这活,是我请来的。
我要呆在庄子里找人。
我病的迷迷糊糊的那几日,有人来给我喂药。
除了阿龙哥,我想不到别人。
否则,我这折腾了半生的身子骨,能熬过时疫?
我重新燃起了光。
他不找我,我便不拖累他,他若心里有我,我便全心全意地回报他。
我借着清点照顾的缘由,每日在庄子里寻人。
见着健硕的男子,要凑上去看清楚些,遇到染了时疫的,也带上我重金去求的药,时刻准备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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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月过去,开春了,这时疫也莫名其妙好起来。
庄子里的病号少了,担子担出去的也少了,赙赗渐渐便不用发了。
城里差人来叫我回府。
我却仍未找到阿龙哥。
或许,是我烧迷糊了吧。
重新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
没找到也好,阿龙哥好就好。
我安慰自己。
过了没几日清闲日子,我就更忙碌起来。
这一场时疫,慕府男男女女的下人走了二三十人。
没有家人的就有一半。
「他们的遗物得处理,不值钱的就都烧了。值钱的充公吧。」
「喏。」
「慕兴旺,成色不足的纹银50两。」
下人们辛苦一辈子的银子,就这样又重新滚回了主人家的钱袋。
我们这一辈子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呢?
「慕兴隆,金镯子一只,重一两。」
「呦,他倒厉害,攒下来这么多钱?且是个鳏夫,竟收着个女人的镯子?」
边上记账的阿星好奇地拿起秤托里的金镯子瞧。
「里面有字儿啊……阿青……」
我内心忽然生出一丝狂喜,来不及滋长就被排山倒海的悲伤占据全身。
我颤抖地拿过那只金镯子。
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当年给他的金镯子。
所以,阿龙哥其实就是慕兴隆……
我记下的第一笔赙赗。
原来,他一直都在慕家……
「他的尸首呢……」
我咬着牙忍着泪问边上替他收拾行李的小厮。
「早烧了……说来奇怪,他们几个跟着大爷的随从,大爷给了百草厅的药的,除了他,其他几个都活了下来,可见他也是命该如此。」
「慕兴隆一直跟着大爷?」
「是。」
那小厮见我神情肃杀,不敢不答。
「平日里,他同谁最要好?」
「慕兴业。」
「我这体己钱给您,拜托去把他找来。」
我给了那小厮十两银子,要他去帮我找慕兴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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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兴旺是哪里人士?」
「你是阿青吧。」
我正想办法发问,慕兴业的回答就打破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
我怔怔地望着他,才明白了阿龙哥的这十年。
原来,丫头进了慕家的大门,就赎不出去了。
何况是大爷房中人。
阿龙哥早就知道,他怕我活不下去,才编了谎要来赎我。
他对我放不下心,才又改名换姓呆在慕家,远远看着。
遇到麻烦事,背后他没少花心思找人打点。
否则,我如何就成了管事的姑子?
这回疫病,也是他拿了自己的药给我,才治好了我的疫病,可他自己却……
「阿龙哥……」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决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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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世何其不幸。
出身贫苦,爹不疼娘不爱,卖身为奴,想要挣扎往上爬,却一身伤痕地被人剪断双翼。
可我这一世又何其有幸。
得阿龙哥这样的男子一世真心,足矣。
我戴上了阿龙哥给我备着的金镯。
像少女时期一样认真梳洗打扮一番。
听说慕家的藏书阁最气派,足足五层,外面便是东大街了。
就这吧。
这一日午夜时分,我从藏书阁上一跃而下。
「阿龙哥,等我,黄泉路上,两个人才不孤单。」
听说,主人家也些许感动,夸我们,难得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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