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0年,在VPI会议上关于高能物理的未来,杨振宁讲了一句话“The party is over”,许多人不喜欢,可是没有记录。2000年,黄克孙在香港中文大学做访问学者,谈起那次会议的一些细节与讲那句话的前因后果。下面是访问记录的一部分的翻译(2000年的
1980年,在VPI会议上关于高能物理的未来,杨振宁讲了一句话“The party is over”,许多人不喜欢,可是没有记录。2000年,黄克孙在香港中文大学做访问学者,谈起那次会议的一些细节与讲那句话的前因后果。下面是访问记录的一部分的翻译(2000年的访问记录现存香港中文大学杨振宁档案馆)。
杨振宁:我觉得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新发现,其间经过了四五个十分漂亮的技术创新。我曾说过,这个领域将会在以后5到20年间变得非常重要。
黄克孙:你觉得它会引导出一些重要的应用吗?
杨振宁:是的,我完全相信。具体来讲,它将会引导出激原子束。
黄克孙:我们已经有了激原子束。
杨振宁:激原子的?
黄克孙:是的,激原子的。
杨振宁:激原子束比激光要更强有力,因为它有内在的自由度,所以你可以改变它,改变它的相位。当你能制造出相当强度的激原子束时,你就有了一个新的可能做实验的方向。
黄克孙:有趣的是,当你和大家讨论这个题目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完全不同。要看他们的专业,理论粒子物理学家多半认为这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
杨振宁:不是非常重要的发展?
黄克孙:对,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只是一个设备而已。
杨振宁:谁会这样说?
黄克孙:几乎所有的理论粒子学家都会这样说。它将只是一个已经被了解的现象。
杨振宁:我是一个粒子理论物理学家,可是我没有这种看法。我觉得这里边有一些妒忌的成分。事实是,粒子物理学在过去的世纪里有了长足的进展,尤其是在最近这50年,可是它独占物理学龙头地位的情况现在即将截止了。
我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下面的故事 —— 我记得你没有参加。
在1980年Marshak组织了一个国际会议,在VPI。我记得你没有参加。Marshak组织这个会议,一部分因为周光召在那里访问了一年或者一年半,Marshak非常欣赏周光召的成就,所以他组织了这个会议,参加的人很多。会议的最后一次是在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是一个座谈会,关于高能物理的未来。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黄克孙:没有。
杨振宁:我曾被邀请参加那天的座谈,但我拒绝了。我说我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所以座谈开始的时候,我坐在下面听。参加座谈的有哪些人?10位:Marshak,TD Lee,Martin Perl,Gursey,Weinberg,也许还有Glashow,周光召?当然,Nambu和一些欧洲人。他们变成两组。一组说W和Z将要被发现;另外一组说W和Z不会被发现,含义是说它们不被发现更好,因为那样你就有一些谜去研究了。
他们讨论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座谈会快要结束的时候,Gursey突然发现我坐在讲台下面。
他说:“杨教授在听众之中,我们希望听听他的见解。”
我说:“不,不,我已经拒绝参加这个座谈了。”
然后,大家就说他们希望我讲几句话。我临时对Marshak说:“好,我会说几句话,假如你答应不把它发表。”
他说OK,而且他后来确实做到了。
我说:“在以后10年间”—— 我记得座谈会的题目是高能物理的未来或者是以后10年 —— 我说:“在以后10年间,高能物理最重要的发现就是:The party is over(盛宴已经结束)。”
我说了以后,大家都不讲话。没有人说什么,Marshak就宣布会议结束。我记得好几位年轻人就围着我,其中有戴自海——你知道戴自海?
黄克孙:知道。
杨振宁:戴自海和我辩论,我说:“我不和你辩了,但请记住,我所说的话对你的将来比对我的将来重要。”(笑)
黄克孙:确实如此,可是有些人仍然相信party 还未结束。
附 记
我今天(2017年,95岁)仍然认为1980年我那句话“The party is over”是正确的:
1)1980年以后,直到今天,所有高能物理的发现与发展,其理论基础都源于1980年以前(譬如2012年Higgs粒子的发现,当然是高能物理学界的大事,可它是1980年以前就预言了的)。
2)为什么1980年以后理论物理没有重要发展呢?
历史上重要的理论发展几乎全都起源于实验:力学、热力学、电磁学、量子力学都是如此。1980年以前的30年间理论高能物理也不例外:那30年间“奇异粒子”的发现,自“table top”实验开始,催生了高能物理,催生了实验与理论互动的时代,催生了振奋人心的“盛宴”。
可是到1980年左右,这个盛宴已经无法继续:实验设置已变得极大(到21世纪实验团队更大到数千人),高能实验物理变成了大计划、大预算,失去了table top实验探索自然奥秘的精神与感受,高能理论物理也因而失去了实验结果所带来的启发。
Please allow me to quote here a passage from page 40 of my little book Elementary Particles published in 1962:
The necessary tendency toward bigness is unfortunate, as it hinders free and individual initiative. It makes research less intimate, less inspiring, and less controllable. However it must be accepted as a fact of life. Let us take courage then in the knowledge that despite their physical bigness, the machines, the detector, and indeed the experiments themselves are still based on ideas that have the same simplicity, the same intimacy and controllability that have always made research so exciting and inspiring.
来源:秦楚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