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婉兮立于铜镜前,指尖轻触月白色裙裾上的每一道褶皱。镜中女子眉眼如画,却难掩眼底的倦意。她幽幽一叹,转身为七岁的陆珩整理衣领。
# 春猎之殇
春猎大典当日,京都碧空如洗。
林婉兮立于铜镜前,指尖轻触月白色裙裾上的每一道褶皱。镜中女子眉眼如画,却难掩眼底的倦意。她幽幽一叹,转身为七岁的陆珩整理衣领。
“珩儿,今日春猎,千万不可离你爹爹太远。”她柔声叮嘱,手指抚过儿子柔软的发顶。
陆珩仰起小脸,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娘亲放心,珩儿一定紧跟爹爹,学习骑射本领!将来也要像爹爹一样,做大楚第一神射手!”
林婉兮心头一暖,却又莫名掠过一丝不安。她强扯出一抹笑容,将一枚平安符塞进儿子衣襟:“这是娘亲昨夜去静安寺求来的,珩儿贴身带着。”
府门外,禁军统领陆霄已整装待发。他身着玄色轻甲,腰佩御赐宝剑,身姿英挺如松。见妻儿出来,他微微颔首:“该出发了。”
林婉兮牵着陆珩的手登上马车,透过纱帘,她看见丈夫翻身上马,背影挺拔如剑。这支由三百禁军精锐组成的队伍,今日不仅要护卫皇室安全,更肩负着彰显国威的重任。
队伍行至皇城东门,太子妃苏瑶的仪驾已等候多时。陆霄下马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失威严。
“陆爱卿不必多礼。”太子妃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她从鸾轿中微微倾身,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今日有陆爱卿护卫,本宫甚是安心。”
林婉兮在马车中看见,丈夫抬头时,与太子妃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太子妃涂着丹蔻的手指似有意无意地擦过陆霄的手背,而她的夫君——竟没有立刻避开。
“娘亲?”陆珩稚嫩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我们到了吗?”
林婉兮收回目光,强压下心头泛起的不适:“快到了,珩儿再忍耐片刻。”
猎场位于城郊三十里的皇家园林,此时已是旌旗招展,禁卫森严。林婉兮带着陆珩下了马车,立刻有宫女前来引路,将她们带至女眷区就座。
“陆夫人安好。”几位贵妇向她行礼,眼中满是艳羡,“陆大人深得太子信任,今日统领全场护卫,真是荣耀至极。”
林婉兮微笑还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追寻着场中那两道身影——陆霄正半跪在太子妃座前,听她低声嘱咐什么,而她的儿子陆珩则被太子妃招手唤至身边,亲昵地抚摸着孩子的头顶。
这一幕本该温馨,却让林婉兮心头一紧。她清楚地看见,太子妃递给陆珩一块精致的玉佩,而孩子犹豫地看向父亲,得到默许后才小心翼翼地收下。
“春猎大典开始!”随着礼官一声高喝,号角齐鸣,鼓声震天。
陆霄翻身上马,领着禁军精锐环绕猎场巡视。陆珩则被安排在太子妃身侧的小座上,兴奋地观看着场中表演。林婉兮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与周围贵妇寒暄应酬,却始终心不在焉。
“听说今日太子殿下身体抱恙,只有太子妃代为主持。”兵部尚书夫人凑近低语,“自先太子去世后,当今太子一直体弱多病,朝中早有议论……”
林婉兮轻抿唇瓣:“夫人慎言,这可不是非议皇家之事的地方。”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林婉兮抬头望去,只见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不知从何处冲入猎场,正发狂般冲向太子妃所在的高台!
“护驾!”禁军们大喊着冲上前去,却因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陆霄已张弓搭箭,稳稳瞄准了黑熊。阳光在他箭头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林婉兮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那个方向,那个角度,太子妃身前还站着她的珩儿!
“不——!”她的尖叫被淹没在一片混乱中。
箭离弦而出。
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
林婉兮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穿过猎场上空,穿过她儿子小小的身体,最终钉入太子妃身后的立柱。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看见陆珩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突然多出的箭羽,小脸上满是困惑。
“珩儿——!”
她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林婉兮提起裙摆冲向高台,不顾礼仪,不顾形象,甚至不顾周围贵妇的惊呼。侍卫们试图阻拦,却被她疯了一般推开。
高台上已乱作一团。黑熊被随后赶到的禁军乱箭射死,太子妃安然无恙地被护送至安全处。而陆珩——她的珩儿——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身边只有匆匆赶来的御医在摇头。
“让开!让我过去!那是我儿子!”林婉兮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当她终于扑到陆珩身边时,孩子已经气若游丝。箭矢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心脏,鲜血浸透了那件她今早亲手为他穿上的靛蓝色小袍。
“娘...亲...”陆珩的小手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林婉兮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泪水模糊了视线:“珩儿别怕,娘在这里,御医马上就来,你一定会好的...”
她抬头四顾,却见御医们围在受惊的太子妃身边,无人顾及一个将死的孩子。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她哭喊着,声音支离破碎。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林婉兮回头,看见丈夫陆霄站在身后,面容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婉兮,我...”他的声音哽住了。
“你射的箭!”林婉兮猛地甩开他的手,“那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
陆霄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目光越过林婉兮,与远处的太子妃短暂相接。那个眼神让林婉兮如坠冰窟——那不是误杀亲子后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娘亲...”陆珩微弱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别...别怪爹爹...他...他要保护...”
孩子的话没能说完。林婉兮感到怀中的小身子突然一沉,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活力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珩儿?珩儿!”她摇晃着孩子,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猎场上的喧嚣渐渐远去,林婉兮的世界只剩下怀中逐渐冰冷的小身体,和那支箭杆上刻着的“陆”字——她亲手为丈夫绣的箭袋,她亲手为儿子穿上的衣裳,如今成了这场悲剧最残忍的存在。
三日后,陆珩被以贵族之礼下葬。
朝廷的定调出得极快——“猎场意外”。皇帝下旨褒奖陆霄“临危不乱,护驾有功”,太子更是亲自登门慰问,赐下无数珍宝。陆霄跪接圣旨时面无表情,而林婉兮站在一旁,心如死灰。
葬礼上,太子妃苏瑶一身素白前来吊唁。她跪在陆珩灵前,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死去的是她的亲生骨肉。
“婉兮妹妹,节哀顺变。”太子妃握住林婉兮冰凉的手,“珩儿是为了救本宫而...本宫此生难忘。”
林婉兮木然地抽回手。她看见太子妃腕上戴着一只碧玉镯子——与她丈夫陆霄腰间玉佩分明是同一块玉料所制。这个发现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已经破碎的心。
“多谢太子妃关怀。”她机械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太子妃身后的一名年轻官员身上。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素色长衫,面容清俊。他没有像其他宾客那样上前安慰陆霄,而是远远站着,目光复杂地望着灵柩。
当他的视线与林婉兮相遇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位是...”林婉兮低声询问身旁侍女。
“翰林院修撰苏明远大人,听说曾是先太子门下的学生。”侍女小声回答。
苏明远。林婉兮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先太子门下...这或许解释了为何他对当今太子妃态度冷淡。
吊唁结束后,林婉兮独自回到陆珩生前的房间。推开门,她愕然发现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玩具、衣物、书本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这个家从未有过一个七岁的男孩。
“谁让你们动珩儿的房间?”她颤抖着质问闻声赶来的管家。
管家面露难色:“是...是老爷吩咐的。说怕夫人触景生情...”
林婉兮冷笑一声,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她跪在空荡荡的床榻边,将脸埋进已经换了新褥子的床铺,深深吸气,试图寻找儿子残留的气息。
“夫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婉兮抬头,看见老仆人周伯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眼中含泪。
“老奴...老奴偷偷藏了些小少爷的东西。”周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他们收拾得太快,老奴怕...”
林婉兮接过布包,里面是陆珩最喜欢的一个木雕小马,已经缺了一条腿。她将小马紧紧攥在手心,泪水再次决堤。
“周伯,当时你也在猎场。”她突然抬头,“你看见了吗...真的是误伤吗?”
老仆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老奴站得远...但听抬小少爷回来的侍卫说,那箭...那箭是从正面射入的。若是统领大人射熊误伤,该是从侧面才对...”
林婉兮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还有...”周伯犹豫着,“小少爷中箭前,好像...好像在向太子妃说什么...”
七日守丧期满,陆霄便恢复了禁军职务。
林婉兮站在廊下,看着丈夫一身戎装准备出门。自珩儿死后,他们再未同房,交谈也仅限于必要之事。陆霄眼中常有愧疚,却从未解释过那日猎场上发生了什么。
“今日太子召见,商议秋防之事。”陆霄站在门口,像是在汇报公务,“晚膳不必等我。”
林婉兮淡淡应了一声,等他走远后立刻唤来陆珩的贴身小厮阿福。
“阿福,猎场那日,你可一直跟着少爷?”
阿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闻言红了眼眶:“回夫人,小的...小的那日确实跟着少爷,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来唤少爷,说太子妃要单独见见小少爷。”阿福抹了抹眼睛,“少爷去了约莫一刻钟,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小心地藏在袖中。小的问是什么,少爷只说是一位‘漂亮娘娘’给的礼物,不能告诉别人...”
林婉兮心头一紧:“后来呢?”
“后来少爷就说要去高台上看狩猎,小的本想跟着,却被侍卫拦下了。”阿福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后来...就出事了...”
林婉兮赏了阿福些银钱让他退下,独自沉思。太子妃为何要单独召见珩儿?又给了他什么?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她重返陆珩的房间,这次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在床榻下方的暗格里,她找到了一个锦囊——这是她教给儿子的藏宝处,连陆霄都不知道。
锦囊里正是那枚玉佩,上等羊脂白玉雕成双鱼戏水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瑶”字。
林婉兮的手不住颤抖。太子妃闺名正是“苏瑶”,这玉佩分明是她的贴身之物!为何要给一个七岁孩童?
“夫人,苏修撰前来吊唁。”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婉兮匆忙收好玉佩,整理仪容来到前厅。苏明远一袭青衫立在堂中,见她出来恭敬行礼。
“陆夫人节哀。下官来迟了。”
林婉兮示意侍女上茶后退出,待厅中只剩二人时才开口:“苏大人与先太子有旧?”
苏明远似乎没料到这直白的问题,微微挑眉:“先太子曾是我恩师。夫人好眼力。”
“大人今日来,不只是为了吊唁吧?”林婉兮直视他的眼睛。
苏明远放下茶盏,声音极低:“下官听闻...小公子临终前曾与太子妃密谈。夫人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林婉兮心跳加速,面上却不露分毫:“大人何处听来的谣言?”
“夫人不必戒备。”苏明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先太子去世前留下的手书副本,提及他怀疑有人要加害于他,其中特别提到...太子妃与陆统领关系非同寻常。”
林婉兮如遭雷击,手指紧紧攥住衣袖才没让自己失态。
“苏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
苏明远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因为下官相信,小公子之死绝非意外。而夫人作为母亲,有权知道真相。”
他起身告辞时,似不经意般留下一句话:“太子妃每月初五会去静安寺上香,随从不多。”
送走苏明远,林婉兮站在庭院中,看着暮色四合。她想起猎场上丈夫与太子妃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儿子临终那句“别怪爹爹”,想起玉佩上那个“瑶”字...
一切线索逐渐串联,形成一个她不敢直视的可怕猜想。
初五这日,林婉兮以去静安寺为儿子做法事为由出了府。
她刻意素衣简装,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静安寺香火鼎盛,往来信徒众多,她很容易就混在人群中找到了太子妃一行人的踪迹。
太子妃确实轻装简从,只带了四个侍卫和两个贴身宫女,正在大雄宝殿上香。林婉兮远远观望,发现太子妃上完香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向寺院后方走去。
“你在此等候。”她吩咐侍女,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太子妃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前。令林婉兮震惊的是,禅房外站着的竟是陆霄的亲信副将!
她躲在廊柱后,看着太子妃独自进入禅房。片刻后,禅房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太子妃的窈窕身影,另一个高大挺拔,分明就是...
林婉兮捂住嘴,强忍住惊呼。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轮廓她再熟悉不过——是她的丈夫陆霄!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林婉兮惊恐挣扎,却被一股大力拖入旁边的小屋。
“别出声。”一个低沉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外面都是太子妃的人。”
林婉兮回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苏明远!
他松开手,示意她保持安静。林婉兮这才发现小屋窗户正对着那间禅房,能清楚看到外面的动静。
“你怎么在这里?”她压低声音质问。
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夫人一样,来寻找真相。”
他们屏息观察,约莫一刻钟后,禅房门开,陆霄快步走出,很快消失在寺院侧门。又过了一会儿,太子妃才仪态万方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待太子妃一行人走远,林婉兮才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苏明远适时递来一杯茶水,她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现在夫人亲眼所见,该相信下官所言非虚了。”苏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
林婉兮放下茶杯,眼中燃起怒火:“他们...他们怎么敢!”
“夫人打算如何做?”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证据,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害了我的珩儿。”
苏明远沉吟片刻:“下官可以帮忙,但风险极大。太子妃耳目众多,陆统领更是禁军之首。一旦被发现...”
“我不在乎危险。”林婉兮的声音冷如冰霜,“他们夺走了我的珩儿,我必须知道为什么。”
离开静安寺前,苏明远塞给她一张字条:“三日后,按这个地址来找我。带上那枚玉佩。”
林婉兮一惊:“你怎么知道玉佩的事?”
苏明远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夫人比想象中更善于隐藏秘密。这很好,在这场博弈中,我们需要所有优势。”
回府路上,林婉兮发现马车被人跟踪了。她假装没察觉,却在心中暗暗警惕——调查必须更加小心,为了珩儿,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当晚,陆霄回府比平时早。他用膳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在林婉兮起身离席时开口:
“婉兮...今日你去静安寺了?”
林婉兮背对着他,强压住心头怒火:“为珩儿祈福。”
“以后...出门多带些侍卫。”陆霄的声音异常干涩,“最近京城不太平。”
林婉兮冷笑一声,没有回头:“多谢夫君关心。”
她走回房中,从暗格取出那枚双鱼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玉质温润,雕工精美,显然是珍爱之物。太子妃为何将它送给珩儿?而珩儿又为何要在临终前将它藏起来?
三日后,她必须从苏明远那里得到更多答案。无论真相多么可怕,她都已做好准备面对。
为了珩儿。
三日后,林婉兮按字条上的地址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她特意换了粗布衣裳,戴着帷帽,装作普通民妇。苏明远开门时也一身朴素打扮,与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大相径庭。
“夫人请进。”
苏明远侧身让路,目光警惕地扫过街道,待林婉兮进门后,迅速将门关上。屋内陈设简单,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大楚疆域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宽大的木桌上堆满了卷宗、信件,看得出主人常在此研究谋划。
“坐。”苏明远为她倒了杯茶,单刀直入,“玉佩带来了吗?”
林婉兮从怀中取出锦囊,倒出双鱼玉佩。苏明远接过,立刻走到窗边,借阳光仔细查看。“果然如此。”他指着玉佩边缘若隐若现的刻痕,“这并非工匠失误,是后来刻意刻上去的。”
林婉兮凑近,发现刻痕细如发丝,排列规整,似某种记号。“珩儿留下的?”她声音发颤。
苏明远点头,取来纸笔临摹刻痕,“看,这像‘东’和‘三’的部首。”
林婉兮盯着纸上线条,突然想起,“太子妃寝宫在东宫第三进院落!”
苏明远眼中闪过赞赏,“夫人反应敏锐。这应是小公子在暗示,秘密藏在太子妃寝宫。”
“可东宫守卫森严,我如何进去查探?”林婉兮皱眉。
苏明远没直接回应,而是从书架取下一本医案,“夫人懂医术?”
林婉兮微微一怔。父亲生前是太医院院判,因膝下无子,将医术倾囊相授。嫁入陆家后,她从不张扬,只在府中下人生病时出手相助。“略懂皮毛。”她谨慎回应。
苏明远笑了,“夫人过谦了。太医院判林大人之女,医术精湛,尤擅针灸,这在太医院不是秘密。”他翻开医案,“这是我从王太医处借来的,记载着陆统领五年前在边关负伤的治疗详情。”
林婉兮接过医案,上面清晰记录着陆霄右肩中箭,伤口深及筋脉,即便治愈,阴雨天仍会酸痛无力。
“这与太子妃说法不符。”她抬头,“猎场那日,太子妃向皇上解释,陆霄因旧伤发作才致使箭矢偏离,但他旧伤在右肩!”
苏明远目光炯炯,“射箭用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林婉兮提高音量,“陆霄是左撇子,右肩旧伤根本不影响箭术!”
两人对视,都明白这一发现意义重大,太子妃的谎言表明,猎场“意外”另有隐情。
“不止如此。”苏明远又取出一封信,“这是先太子去世前三日写给我的密信,他察觉太子妃与陆统领私通,怀疑二人图谋不轨。”
林婉兮接过信,手微微颤抖。信中先太子言辞恳切,称已收集部分证据藏于某处,若遭遇不测,望苏明远继续追查。
“你与先太子……不只是师徒关系吧?”林婉兮敏锐问道。
苏明远沉默许久,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火焰形胎记,“夫人可认得这个标记?”
林婉兮倒吸冷气,大楚皇室男性成员出生后,会在隐秘处纹上火焰纹以辨身份。“你是……皇室血脉?”
“先太子是我生父。”苏明远声音低沉,“二十年前宫变,母亲带着刚满月的我逃出皇宫,隐姓埋名。父亲暗中寻找,我十岁时才相认。为保护我,他未公开我身份,只以门生名义教导我。”
林婉兮思绪万千,这下明白苏明远为何执着调查先太子死因,他不仅要为恩师报仇,更为生父讨回公道。
“所以珩儿的死……可能与先太子之死有关?”她突然想到。
苏明远严肃点头,“我怀疑小公子无意中发现秘密,才遭灭口。我们得找到他藏在太子妃寝宫的证据。”
“我能假借医女身份进入东宫。”林婉兮下定决心,“太子妃每月会召民间医女推拿,父亲旧部能安排我顶替。”
苏明远眼中闪过担忧,“太危险,太子妃生性多疑,一旦被识破……”
“为了珩儿,我什么都敢做。”林婉兮打断他,眼神坚定。
两人又商议计划细节。临走时,苏明远突然问:“夫人检查过小公子所有遗物吗?或许还有其他线索。”
林婉兮摇头,“陆霄几乎清空了珩儿房间,我只找到这枚玉佩。”
“再仔细找找。”苏明远意味深长,“孩子藏东西的地方,往往出人意料。”
回府后,林婉兮借口整理衣物,再次搜查陆珩房间。她检查每块地板、每根梁柱,甚至拆开枕芯被褥,却一无所获。
失望之际,她目光落在墙角的小木马上,那是陆珩最爱的玩具,周伯偷偷保存下来的。她拿起木马,发现马腹有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用力一拧,木马分成两半,中空部分藏着一卷纸片,上面是陆珩稚嫩的笔迹:
“今天看见爹爹和漂亮娘娘在花园里做奇怪的事。爹爹抱着娘娘,娘娘哭了。我跑去问爹爹为什么让娘娘伤心,爹爹很生气,说我不该偷看。漂亮娘娘给我糖吃,要我发誓不告诉别人。但是我很害怕,爹爹从来没那样凶过我。”
纸片背面还有一行潦草字迹:
“漂亮娘娘说如果我保守秘密,就让我当小太子。但我不想当太子,我只想要原来的爹爹。”
林婉兮瘫坐在地,纸片滑落。她终于明白,陆珩撞见父亲与太子妃私情,太子妃担心事情败露,便设计让陆霄亲手射杀儿子!
难怪珩儿临终前说“别怪爹爹”,可怜孩子到死都在为父亲开脱。
泪水模糊双眼,林婉兮咬紧牙关,悲伤瞬间化为怒火——她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三更时分,林婉兮被轻微响动惊醒。
她悄悄起身,从枕下摸出防身匕首,屏息凝神。声音来自书房,陆霄这么晚在做什么?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外,透过门缝看到陆霄正在烧毁信件。火光映照下,他脸色阴郁,眼中满是痛苦。
“……为什么要逼我……”陆霄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珩儿……我的珩儿……”
林婉兮握紧匕首,强忍住冲进去的冲动。她需要更多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次日清晨,陆霄前脚出门,林婉兮后脚就派人给苏明远送密信,约他在老地方见面。
“太子妃十日后会再次召医女入宫。”一见面她就直奔主题,“我已安排妥当,届时顶替其中一人进入东宫。”
苏明远眉头紧锁,“太冒险了。太子妃生性多疑,若被识破……”
“我自有办法。”林婉兮取出小瓷瓶,“这是家父秘制的‘醉梦散’,溶于茶水无色无味,服下后半个时辰会昏睡,醒来后毫无记忆。”
苏明远接过瓷瓶,神色复杂,“夫人医术果然高超。但太子妃身边有试毒宫女……”
“所以需要你帮忙。”林婉兮展开东宫简图,“根据珩儿提示,证据应藏在第三进院落。太子妃寝宫在此,她贴身侍女住在隔壁耳房。”
两人研究东宫布局和守卫轮换时间,制定详细计划。苏明远安排人手制造混乱,引开部分守卫,林婉兮则需在短时间内完成搜索。
“还有一事。”苏明远从暗格取出青铜令牌,“这是先太子旧物,可通行皇宫秘道。万一情况有变,夫人可借此脱身。”
林婉兮接过令牌,上面刻着皇家纹章,沉甸甸的。
“你为何如此信任我?”她突然问,“我们相识不过月余。”
苏明远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见过夫人看小公子遗物时的眼神,那种痛,只有真心之人才能体会。”他顿了顿,“而且我们目标一致——太子妃和陆霄必须为罪行付出代价。”
林婉兮缓缓点头。为了珩儿,她不惜与任何人联手。
分别前,苏明远突然说:“夫人想过吗,太子妃为何冒险与陆霄私通?她已是太子正妃,未来皇后,何必冒此风险?”
林婉兮一怔,“你是说……另有隐情?”
“当今太子体弱多病,恐难长寿。”苏明远压低声音,“先太子去世后,皇上未再立储。若太子妃能诞下健康皇子……”
“那孩子需要强健的父亲。”林婉兮接话,恍然大悟,“陆霄出身将门,武功高强,是最佳人选!”
苏明远点头,“更可怕的是,若太子妃成功诞下‘皇子’,而当今太子又不久于人世……陆霄会如何选择?是继续为臣,还是……”
“取而代之。”林婉兮倒吸冷气,“所以珩儿必须死,他不仅知晓私情,将来还会成为陆霄合法继承人,阻碍‘皇子’上位!”
这一发现让林婉兮复仇决心更坚定。这不仅是为儿子讨回公道,更是阻止一场危及国本的阴谋!
十日后,一切按计划进行。
林婉兮扮作医女,随其他三人进入东宫。她改变走姿和声线,脸上点了麻点,与平日判若两人。
太子妃慵懒地倚在软榻上,伸出玉手让医女们轮流把脉。轮到林婉兮时,她注意到太子妃手腕内侧有颗红痣,与陆霄曾描述的“最爱的红痣”位置一致,这一发现让她差点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这丫头手生得很。”太子妃眯起眼睛,“新来的?”
领队医女连忙解释:“回娘娘,这是张娘子的徒弟,张娘子昨日摔伤腿,让她临时顶替。”
太子妃“嗯”了一声,没再追究。林婉兮暗自松口气,专心推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一个侍卫慌张跑进来:“娘娘!西偏殿走水了!”
太子妃猛地坐起:“什么?快带本宫去看看!”她匆匆起身,只留下两名宫女看守。
林婉兮知道这是苏明远安排的。按计划,她要趁机潜入太子妃寝宫搜寻证据。
“这位姐姐脸色不好,”她对一名宫女说,“可是被烟熏着了?我这有提神药油。”
宫女不疑有他,凑过来闻药油。林婉兮趁机将醉梦散抖入茶壶,不久,两名宫女昏睡过去。
她迅速溜进太子妃寝宫,开始搜寻。根据珩儿提示,重点检查东墙第三个柜子,果然发现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叠信件和一个小木盒。林婉兮快速浏览信件,全是陆霄与太子妃私通的证据,其中一封信详细描述如何设计“猎场意外”除掉陆珩:
“……珩儿知晓太多,若传出去必成大祸。唯有此法可永绝后患,且无人怀疑……”陆霄的字迹刺痛她的眼睛。
木盒里是一缕用红绳绑着的婴儿头发和一块带血的布条。布条上绣着“永泰三年四月初七”,正是先太子遇害的日子!
林婉兮刚收好证据,就听到外面脚步声逼近。她急忙躲到屏风后,只见太子妃怒气冲冲地回来:
“该死!火势根本不大,分明有人故意……咦?这两个丫头怎么睡着了?”
太子妃警觉地环顾四周,大步走向暗格。林婉兮屏住呼吸,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又传来通报:“娘娘!太子殿下突然晕倒了!”
太子妃咒骂一声,暂时放下疑虑赶去查看。林婉兮趁机溜出寝宫,混入慌乱人群,离开了东宫。
回到安全处,她将证据交给等候的苏明远。看完内容,苏明远面色凝重:
“比想象的更严重。这缕头发和血布证明太子妃参与谋害先太子,陆霄很可能是执行者。”
林婉兮声音颤抖:“所以他们不仅通奸杀子,还是弑君篡位的逆贼!”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尤其是当年兵变的。”苏明远沉思,“不过现有证据已能让皇上震怒。”
“何时揭发他们?”林婉兮问,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
苏明远摇头,“时机未到。下月皇上五十大寿,百官朝贺,那时才是最佳时机。夫人还需忍耐。”
林婉兮攥紧拳头。想到还要与杀子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近一个月,她几近窒息。但为将他们彻底打入地狱,必须忍耐。
“好。”她最终说道,“但寿宴那日,我要亲手为珩儿报仇。”
苏明远深深看她一眼,“在那之前,夫人务必小心。今日之事虽顺利,太子妃定会起疑。”
林婉兮点头。她清楚自己踏上了危险之路,但为了珩儿,万死不辞。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