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3年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前门的一家网红茶馆内,热闹非凡。一位身着唐装的主播正站在茶案前,手持青花瓷壶,有模有样地表演着“凤凰三点头”的茶艺,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各位瞧好了,这手艺可是老北京正宗的沏壶高的!”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老北京茶文化的代
文/胡铁瓜
2023年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前门的一家网红茶馆内,热闹非凡。一位身着唐装的主播正站在茶案前,手持青花瓷壶,有模有样地表演着“凤凰三点头”的茶艺,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各位瞧好了,这手艺可是老北京正宗的沏壶高的!”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老北京茶文化的代言人。
这种看似荒诞的场景,实际上却是“沏壶高的”这一文化符号在现代社会的一个缩影。根据北京市水务局2022年发布的水质报告,如今城区自来水的总硬度已经降至280mg/L ,水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茉莉花茶的年销量却突破了1.2万吨,这个数字比2010年整整翻了三倍。明明科学已经解决了水质问题,可曾经用来“遮羞”的茉莉花茶却摇身一变,成了老北京的文化图腾,这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地下水里的“千年老碱”
北京,这座有着三千多年建城史的古都,很多“历史遗产”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渗入地下水,也造就了北京地下水独特的“京城风味”。
老舍先生在《茶馆》里提到的松二爷说的“高末”,其实早在光绪年间的《燕市货声》中就有记载:“茶叶末,包冲包立。”所谓的“沏高的”,最初指的是碎茶末能在壶里立住,这证明茶碎得均匀。可如今,这个词却被包装成了一种独特的“斟茶手法”,就好比给叫花子的破衣服打补丁,还非要说是苏绣,实在是荒谬至极。
御用水车的权力密码
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的《清宫起居注》里,藏着一个关于皇家饮水的秘密。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玉泉山的水是“天下第一泉”,水质绝佳。然而,1914年的检测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玉泉山的水硬度竟然高达417mg/L ,比当代的自来水还要高。
可为什么皇室却一直宣扬玉泉山的水好呢?其实,这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每天,80辆插着黄旗的水车浩浩荡荡地穿过西直门,前往皇宫送水。这一壮观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比故宫城墙还要醒目的权力广告,向世人展示着皇室的威严与特权。
正如《光绪顺天府志》所记载的:“城内井水多咸苦,唯东城某二井可饮,价倍常水。”这种供水特权,催生出了老北京特有的“水阀”群体。1936年的《北平市政统计》显示,送水夫每月的收入折合小米180斤,比中学教员的收入还要多20%。难怪骆驼祥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买辆水车,原来在那个年代,送水这个行当才是真正的“老北京铁饭碗”。
茉莉花茶的“遮羞革命”
中国茶叶流通协会的数据显示,2022年茉莉花茶的均价为68元/斤,还不足龙井茶价格的三分之一,妥妥的是“廉价茶”。可就是这样一种廉价茶,却在北京成功逆袭,深受人们喜爱。这背后其实有着三个历史巧合。
满人入关后,喝不惯绿茶那种淡雅的口感;汉人呢,又喝不起奶茶,毕竟牛奶在当时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轻易消费得起的;而穷人则买不起净水设备,面对水质不佳的井水,只能想办法掩盖水的异味。
有人为此还专门做了实验,结果打脸了“压碱说”。用当代北京自来水冲泡茶叶,三级茉莉花茶去除异味的效果反而不如二级龙井。所谓的“压得住碱味儿”,实际上只是高香型茶叶对嗅觉的一种欺骗,就像是在旱厕里撒香水,闻着好像不臭了,但本质上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高碎茶碗里的“八旗美学”
走进首都博物馆,那里保存着末代庄亲王家的茶单,这份茶单就像是一部生动的历史书,记录着清室的兴衰。1912年之前,王府里专用的“蒙顶甘露”,每斤价格折合到现在高达4800元,那时候的王府还是一片繁华景象。
到了1923年,随着清室的逐渐衰败,王府只能改用“茉莉双熏”,价格也缩水至800元。而到了1931年,账本上就只剩下“高末”二字了,单价不足百元。从昂贵的“蒙顶甘露”到廉价的“高末”,一部茶单,半部清室衰亡史。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根据《北平市社会局统计》,1935年东城茶馆里“高碎”的占比达到了将近四分之三。即便如此,茶客们依旧坚持要用“雨过天晴”茶盏,而且泡茶时必须“三起三落”才肯入口。正如京味作家刘一达所说:“老旗人的讲究不在茶里,在穷讲究里。”他们追求的更多是一种仪式感,一种对过去辉煌的怀念。
“沏壶高的”的现代魔改
在马连道茶叶市场,这里每天都上演着一场场关于茶叶的“魔术表演”。商户们掌握着各种与时俱进的“祖传手艺”,把给陈茶喷茉莉香精叫做“古法窨制”,将碎茶掺茶梗美其名曰“传统工艺”。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把福建的茶坯运到河北再进行包装,就摇身一变成了“京味茉莉花茶”。
如今,水质改善了,人们却反而加剧了这种文化表演。净水器过滤过的纯净水,泡着百元一斤的“科技茶”,茶客们还在一本正经地争论着“倒茶角度”。民俗学者崔岱远说的没错:“他们捍卫的不是传统,是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咸井水泡出的文化怪胎
当我们漫步在潘家园旧货市场,看到那些标价十万的“清代茶船”时,不妨想想《北平风俗类征》里的记载:真正的老茶船,其实是水夫们用捡来的棺材板钉成的运水车。那些追捧“京味茶道”的人,和当年用香片掩盖井水异味的穷旗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是在用虚无的文化仪式,来掩盖现实的窘迫。
这种集体无意识的荒诞行为,就像老舍先生在《正红旗下》所描述的:“越是破落户,越要把‘讲究’二字挂在嘴边。”只不过当年是真破落,而现在有些人却是在装破落。
从玉泉山到净水器,从银水车到外卖桶,“沏壶高的”这一文化现象,本质上是一场持续了三百年的行为艺术。当自来水终于变得甘甜可口时,老北京们却突然发现,他们需要的不再是用来遮碱的茉莉花,而是一块用来遮羞的文化布。要不然,怎么解释那些用纯净水泡香精茶,还口口声声捍卫传统的“传统卫士”呢?
来源:胡铁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