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叫王铁,今年34岁,河南人。干建筑工十多年了,现在是木工组长。
我这人不爱说话,工友们都说我木讷,跟我的工种挺配。干我们这行的,命硬才能活得久。六年前,我媳妇得了病,没挺过去,留下一个儿子,才三岁。我没办法,只能把孩子交给老家的爹妈带,自己继续跟着工地跑。
说实话,这日子过得跟一条狗似的。夏天热得跟蒸笼,冬天冷得能把钉子冻裂。每天干完活儿,浑身都是灰,洗澡的时候水都是黑的。但我没办法,为了儿子,为了家里的老人,我得咬牙挺着。
2019年春天,我被派到杭州的一个工地。这是个大项目,要建一栋商业综合体,工期紧,活儿多。我们工人都住在工地旁边的临时板房里,条件差,但也习惯了。
一到杭州,我就感觉到了不一样。这边的天空和我们河南老家不一样,空气湿润得能拧出水来。刚下火车那会儿,我的衣服贴在后背上,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工地就在城郊,四周还有些农田,但远处就能看到杭州的高楼。
工地周围拉起了蓝色的围挡,上面写着"建设美好城市"的标语,可我们这些建设者却住在围挡后面的临时板房里,跟城里人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板房是用彩钢瓦搭的,两层高,一排排整齐地摆在工地旁边。
我住在二楼最里边的一间,面积不大,也就十来平米,刚够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柜子和一张折叠桌。
墙壁薄得能听见隔壁老李打呼噜的声音,夏天热得像蒸笼,屋顶的铁皮被太阳烤得滚烫,温度能到四十多度。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我晚上常常只能光着膀子,把湿毛巾盖在脸上才能勉强睡着。
冬天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去,北风呼呼地从门缝里灌进来,被子盖三层都不够。有时候夜里醒来,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我们这些北方人还好,南方来的工友更受不了,常常抖得像筛糠一样。
厕所和浴室是公用的,在板房区的一角,十几个人共用一排蹲坑和几个淋浴间。夏天里臭气熏天,蚊子成群,冬天冷得让人不敢脱衣服。洗澡都是冲个战斗澡,三两下解决,有时忙起来,一周才洗一次。
食堂也简陋,就是一个大棚子,里面摆了几张长桌和长凳。伙食一般,大锅菜居多,肉少得可怜,不过好在管饱。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能听见食堂大妈的喊声:"起床喽,吃饭喽!"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这日子,说出去谁信啊?可我们这些人,为了生活,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出工,中午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一直干到天黑。夏天最难熬,太阳把工地上的钢筋烤得滚烫,摸一下能烫出水泡来。我们就顶着烈日,汗水湿透衣服又干了,再湿再干,到晚上衣服上全是盐碱。
记得有一天,温度高达四十度,我在十楼的楼板上干活,脚下的混凝土烫得能煎鸡蛋。我感觉头晕眼花,差点从楼上栽下去,还好旁边的小李一把拉住了我。
后来工头骂骂咧咧地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顶草帽和一瓶藿香正气水,说是防暑降温的。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戴上草帽继续干。
工地上的声音从早到晚没停过。电锯切割木板的尖叫声,电钻打入混凝土的轰鸣,钢筋撞击的脆响,工友们的吆喝声,工头的咒骂声,搅拌机的轰隆声,塔吊的警报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工地的交响乐。刚开始我还不适应,晚上躺下来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后来也就习惯了,反倒是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我的工作是做模板,就是给混凝土浇筑前搭建木制框架。
这活儿需要手艺,一点偏差都不行,不然等混凝土凝固了,整个结构就完蛋了。我手上全是老茧,指甲里永远嵌着木屑和水泥,洗也洗不干净。右手食指上还有个疤,是前年被电锯划的,差点把手指锯断。
晚上收工回到板房,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又重新组装过一样疼。洗完澡,我常常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有时候我会梦见老家的儿子,梦见他叫我爸爸,可我伸手想抱他,却怎么也抱不到。醒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的床头放着儿子的照片,是去年过年回家拍的。他已经九岁了,瘦瘦小小的,眼睛像他妈妈,忽闪忽闪的特别亮。他上学很用功,每次我打电话回去,老母亲都说他在班上考第一。我心里既骄傲又愧疚,骄傲的是儿子这么争气,愧疚的是这么多年没能好好陪他。
我总是跟自己说,再干几年,等赚够了钱,就回老家开个木工店,天天陪着儿子。可这话我已经说了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手机响了,是老家打来的。我妈说儿子想我了,我赶紧接过电话。听着儿子奶声奶气地叫"爸爸",我的眼睛又湿了。
我告诉他爸爸在盖大楼,等楼盖好了就回去看他。儿子在电话那头说他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也要盖大楼。
我笑着应下,心里却默默祈祷,希望他将来不要像我这样,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生活。
挂了电话,我站在板房外面,望着远处杭州的灯火。那些灯火璀璨的高楼,有多少是我们这些人用血汗盖起来的啊,可我们却只能住在这简陋的板房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家人。
这就是我的生活,风里来雨里去,颠沛流离。唯一支撑我的,就是对儿子的思念和责任。但是,我没想到,就在这个杭州的工地上,我会遇见改变我命运的那个人。
02杭州的工地很大,每天都有新工人来报到。那天早上,我正在吃早饭,看见一个陌生女人跟着工头老赵走进食堂。
"这是新来的伙食员林秋,以后负责食堂和一些轻活,大家照顾着点。"老赵介绍完就走了,留下那女人站在那里,有点局促。
我多看了她两眼。个子不高,可能一米六左右,身材单薄,像是常年没吃饱饭的样子,齐肩的短发有点乱,好像是匆忙剪的,发梢参差不齐。
她低着头,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的脸——皮肤比一般干活的女工要白一些,眼睛很大,鼻子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线。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神,警惕又倔强。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这个林秋不好惹,高冷得很,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冰山"。有人传她是离过婚的,有人说她是为了躲债来工地的,反正闲话不少,但没人真正了解她。
老李总说:"这女人肯定是犯了事逃出来的,你看她那眼神跟惊弓之鸟似的,谁靠近都躲。"
小赵最爱胡说:"我赌一包烟,她肯定是离过婚的,说不定还带着孩子。你看她发呆的时候,眼神多忧伤啊。"
我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猜测,只是笑笑不说话。在工地待久了,我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事不愿说,就是不想被人知道,我尊重这一点。
对于林秋,我谈不上有多大兴趣,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恶意的猜测。她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不妨碍工作,跟我没关系。
有时候下雨,工地停工,大家都窝在宿舍打牌聊天。
林秋从不参与,总是独自坐在食堂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硬皮笔记本,安静地写着什么。她写得很专注,眉头微皱,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思考什么困难的问题。
那时的食堂空荡荡的,只有雨水拍打铁皮顶的声音,和她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她就像一幅静物画,和周围嘈杂的工地格格不入。我偶尔去食堂拿点水果或者泡面,看到她这样子,总是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她。
我心里其实挺好奇她在写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凑过去。毕竟我们只是普通工友关系,而且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她有她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各自安好就行。
直到那次意外发生,打破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天工地正在拆除一面临时的支撑墙。这种活儿说危险不危险,说安全也不安全,主要看施工的时候规不规范。我带着几个小工在指挥,让他们小心着点。
"先把上面的模板拆了,从上往下拆,别急。"我站在旁边盯着,生怕出什么岔子。
正拆着,我看见林秋从不远处走过,手里捧着一叠碗筷,应该是去给工人送午饭。她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路,好像是怕把碗筷摔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听到上面"咔嚓"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几块水泥块正从墙顶往下掉。林秋正好要经过那个区域!
"小心!"我大喊一声,但来不及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反应这么快,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她,自己也往旁边一滚。"哐当"一声,碗筷撒了一地,林秋被我推得踉跄几步,摔坐在了地上。而那几块水泥块重重地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激起一片灰尘。
要是晚一秒,那水泥块就砸她头上了。
"没事吧?"我赶紧过去扶她。
林秋愣愣地坐在地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手掌擦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膝盖也蹭破了,裤子上沾满灰土。
"你...你救了我。"她终于回过神来,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和感激。
我有点不好意思:"小事,换谁都会这么做。你手破了,去医药箱那边处理一下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的饭菜里多了一个荷包蛋,还有两块红烧肉。
我抬头看向正在打饭的林秋,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温和了许多。
我也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荷包蛋金黄的蛋黄和周围的白米饭形成鲜明对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着这个小小的荷包蛋,我突然感觉,这寒冷的工地上,也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03那年夏天,杭州的雨下得特别大。
六月底的一个晚上,暴雨突然袭来,雷声轰隆,闪电照亮整个工地,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雨水砸在工棚的铁皮顶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像是有人在上面敲鼓。
雨一连下了三天,没有停的意思。工地上的土地全泡软了,变成了一片泥塘。
我们这些临时板房条件本来就差,下这么大的雨更是问题多多。走廊上到处是水洼,屋顶不时往下滴水,放个脸盆接着,没一会儿就满了。
我听工友们说女工宿舍那边更惨,靠墙的几间房都漏得厉害,被子床单全湿了。工头老赵看了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还得下两天,让大家想办法凑合着住。
那天晚上,雨下得更大了。我躺在床上,听着屋顶上的雨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咚咚咚"的,很轻,但在雨声中还是清晰可辨。
我一下子惊醒,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多。谁会这时候来敲门?我警惕地起身,打开门。
门外站着林秋,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衣服往下滴水,在门口形成了一小滩水洼。她抱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是换洗的衣物。
"对不起,王组长,这么晚打扰你。"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可能是冷的。
"女工宿舍漏水太严重了,我的床都湿透了,实在没地方去...能不能在你这儿借住一晚?明天我再想办法。"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她,看她这样子,确实挺狼狈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无助和尴尬。
"进来吧,外面冷。"我侧身让她进来,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毛巾递给她,"先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
"谢谢。"她接过毛巾,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生怕把水滴到地上。
我的宿舍虽然是单人间,但好在有十多平米,除了一张单人床外,还有张小桌子和一个简易衣柜。虽然简陋,但比起她那漏水的地方已经好太多了。
"你...你有换洗的衣服吗?"我问,看她浑身都湿透了。
她点点头,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带了,但也有点湿了。"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你先换衣服吧,我不看。"
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音。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自从媳妇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女人在我房间里,而且还是换衣服,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了。"她轻声说。
我转过身,看见她换了一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运动裤,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了,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你睡床吧,我打地铺就行。"我说着,从床上拿下一条毯子和一个枕头,在地上铺好。
"这...不好吧,我睡地上就行了。"她有些为难地说。
"你是客人,再说你都淋湿了,别再着凉了。"我坚持道,然后指了指床,"床单是干净的,我刚换过。"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谢谢,那...打扰了。"
我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小台灯。雨水依旧敲打着铁皮顶,偶尔还有雷声传来。房间里很安静,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躺在地上,我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地板硬,干了这么多年粗活,我早就习惯了艰苦的条件。是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偷偷瞄了一眼床上。林秋侧躺着,背对着我,身体微微蜷缩,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寻求安全感。透过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她的轮廓,单薄而脆弱,和平时工地上那个冷漠疏远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媳妇。
她走的那天,握着我的手,声音虚弱地说:"铁子,你得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咱儿子。我放不下的就是你们爷俩了。"然后她的手慢慢冷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一年,儿子才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
他总是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只能哄他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他长大了,妈妈就回来。现在儿子大了,慢慢明白了,但我心里的伤口却一直没能愈合。
六年了,我没碰过任何女人,也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一来是对不起媳妇,二来是实在没那个闲心。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倒头就睡,哪有精力想这些。
可今晚,看着林秋的背影,我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保护欲。
她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无助,和我何其相似。我们都是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挣扎求生的可怜人,只不过各自背负着不同的故事。
雨声依旧,但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暖和了一些。我闭上眼睛,思绪却飘得很远,六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女人聊天、共处一室。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此刻,我竟然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04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林秋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床铺整理得很整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连个褶皱都没有。
要不是地上还有她昨晚用过的毛巾,我几乎要怀疑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洗漱完去食堂吃早饭,林秋正在给工人们盛粥。看见我,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也点点头,排在队伍里等着打饭。
轮到我的时候,她接过我的饭盒,动作很轻柔地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粥,又加了两个馒头和一个鸡蛋。
"谢谢。"我接过饭盒。
"慢用。"她轻声说,目光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给下一个人盛粥。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吃早饭。杭州的早上闷热潮湿,粥却是刚熟的,热气腾腾。我吃了几口,
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饭菜可口吗?"林秋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手里端着一碟小菜。
"挺好的,谢谢。"我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来搭话。
她把小菜放在我面前:"咸菜,自己腌的,下粥挺好。"
我道了谢,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酸酸甜甜的,确实很开胃:"味道不错,你以前是做厨师的?"她微微一笑:"不是,只是爱好烹饪。之前在一家小饭馆帮工,学了些基本功。"
"那怎么来工地了?条件这么艰苦。"我随口问道。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想换个环境。"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人思索她话中的深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秋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相处模式。
女工宿舍的漏水问题一时半会修不好,老赵让她暂时住在我这边。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错开了所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每天早上,我起床时她已经去食堂了;晚上,我回来时她要么还在食堂加班,要么已经睡了。我们像是在进行一场默契的躲猫猫游戏,明明共享同一空间,却很少面对面交流。
唯一能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每次她都会给我多加一点菜,或者专门做些可口的小菜。我也习惯性地帮她搬重物、修理房间里的小故障。就这样,我们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第三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到宿舍,惊讶地发现桌上放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林秋坐在床边,正在擦头发,显然刚洗完澡。
"你回来了。"她看见我,放下毛巾,"我做了些饺子,趁热吃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这么晚了还包饺子?"
"不算晚,才九点。"她微微一笑,"今天是我奶奶的生日,家里有包饺子的习惯。虽然人在外地,但习惯还是要保持的。"
我坐下来,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馅料很足,味道鲜美:"真好吃,是韭菜鸡蛋馅的?"
她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你奶奶还健在吗?"我一边吃一边问。
她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去年走的。那时候我在广州打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我有些歉意。
她摇摇头:"没事,生死离别,谁都会经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听说...你妻子走得早?"
我点点头,没想到她会提这个:"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才二十八岁,儿子才三岁。"
"节哀。"她轻声说,眼神里有真诚的同情,"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孩子跟老人在一起,我只负责赚钱养家。"我苦笑着说,"但说真的,我很想念他。每次打电话,他都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孩子需要父亲的陪伴。"
"你呢?有孩子吗?"我随口问道。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没有。"说完便低下头,像是在回避这个话题。我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饺子真好吃,好久没吃到家里的味道了。"
她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工地上条件有限,下次有机会做些别的给你尝尝。"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我笑着说。
就这样,我们聊了很多,从食物到家乡,从工作到生活。我发现林秋很善于倾听,眼神专注,不时点头回应,让人感觉被尊重、被理解。但一旦谈到她自己的过去,她就变得含糊其辞,巧妙地转移话题。
"你之前说在广州打工?做什么的?"我问。
"嗯,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她回答得很简短。
"那之前呢?"
"南方几个城市都待过,做过销售,做过文员,什么都干过一点。"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回避详细的描述。
我也没多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我尊重她的隐私。
吃完饺子,我主动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不用,我来吧。"她想接过我手中的盘子。
"你都做饭了,洗碗是我的活。"我坚持道。
就这样,我们争执了一下,最后决定一起去外面的水龙头洗。夜晚的工地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我们并肩站在水龙头前,她洗,我擦,配合得默契。
"你手真巧。"我看着她麻利地洗着碗,忍不住称赞。
"小时候家里穷,七八岁就开始帮着做家务了。"她轻声说,眼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什么活都干过,洗碗算是最简单的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离她近了一些,不再只是工友关系,而是能够分享生活琐事的朋友。
回到宿舍,我铺好地铺准备睡觉。林秋坐在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觉得,能有人一起吃饭聊天,真好。"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是啊,真好。"
关灯后,黑暗中,我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宁。六年来,我一直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分享空间,分享生活,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却意外地令人心安。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久违的好梦。梦里没有工地的喧嚣,没有离别的痛苦,只有一桌热腾腾的饺子,和一个模糊的、温柔的背影。
05不知不觉,林秋在我宿舍住了一个多月。女工宿舍的漏水问题修好了,但她没有搬回去,我也没提让她搬走的事,就这样,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变化。
每天早上,我的工装会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中午,她会在食堂给我留一份打好的饭菜;晚上回来,总能看到干净的毛巾和洗澡水。这些小事,让我这个粗人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工地上的人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来干脆明目张胆地起哄。
"王铁,艳福不浅啊,找了个漂亮媳妇!"老李经常这样调侃我。
"铁子,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小赵每次见到我们一起走路,都会大声喊。
面对这些调侃,我和林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笑。
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我们是一对"工地夫妻",连工头老赵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羡慕。
记得有一次,林秋在厨房切菜,不小心划伤了手。伤口不深,但血流得挺多。我正好经过食堂,看见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手上鲜血直流。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二话不说,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一把将她背起来,直奔医务室。
她趴在我背上,身子轻得像片羽毛,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她在我耳边小声说,语气有些局促。
"别动,伤口止血要紧。"我装作严肃的样子,其实是不想让她看见我发烫的耳朵。
路上遇到的工友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责任感和满足感。
背上这个女人,让我想起了曾经背着生病的妻子去医院的日子。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以为可以保护她一辈子,却没想到生死无常。
回去的路上,我们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但心里都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室友或工友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地铺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想着:原来我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现在,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值得我关心的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慢慢发现自己不再感到那么孤单了。每天回到宿舍,有人等着我,有人关心我是否吃饱穿暖,这种感觉,让我这个常年漂泊的打工者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半年后,杭州的工程结束了。工头老赵接了南京的一个项目,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看了看林秋,她轻轻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一起跟着工程队,辗转于各个城市,从南京到武汉,再到长沙、苏州。
虽然环境在变,但我们的生活模式没变。我们依然住在一起,她照顾我的生活,我保护她的安全。工地上的人都叫我们"工地夫妻",我们也习惯了这个称呼,虽然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有日常生活中无声的默契和关怀。
有一次在南京工地上,电工老张喝了点酒,悄悄跟我说:"铁子,我看你和林秋挺好的,要不要考虑把关系定下来?都这么多年了,该有个结果了。"
我喝了口酒,没有直接回答:"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结果。"
老张叹了口气:"你这人,太实在了,女人心,海底针,你得主动一点。"
我笑笑,没再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林秋对我有情,我对她也有意,但我们都有各自的顾虑。我从不过问她的过去,她也不问我的将来。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在这喧嚣的尘世中偶然交汇,却不知道能走多远。
这期间,儿子常常给我打电话。他已经十二岁了,懂事了很多,每次通话都会问我工作顺不顺利,身体好不好。
有一次,他突然问:"爸,听奶奶说你在工地上有对象了,是真的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消息都传到老家去了:"工友们瞎传的,别当真。"
"如果是真的,我也不反对。"儿子的声音很认真,"妈妈走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挂了电话,我发现林秋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她递给我一杯热茶,轻声说:"儿子很懂事。"
"嗯,比我想象的懂事多了。"我接过茶,苦笑道。
她坐在我旁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我不敢贸然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子还长着呢。"她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眼神里有一丝失落。
就在南京的工地上,我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那天我们在浇筑十层楼板,突然支撑的脚手架垮了,我和几个工友被埋在了废墟里。
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林秋憔悴的脸,双眼红肿,显然哭过很久。
"你醒了!"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医生告诉我,我昏迷了三天,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伤势虽然不致命,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之后的一个月,林秋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她请了假,天天守在医院,喂我吃饭,帮我擦身,陪我说话。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以为我睡着了,小声啜泣。
"你别哭了,我没那么容易死。"有一次我醒来,看见她在哭,忍不住说道。
她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我知道你命硬,就是...就是害怕。"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对我的情感,也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但我依然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给她什么样的未来。
出院后,我的腿还不能走远路,工头让我先休息一段时间。林秋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还帮我按摩腿部,促进恢复。
有一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林秋急得团团转,用湿毛巾给我擦身降温,又熬了姜汤给我喝。
"别担心,死不了。"我虚弱地笑笑。
"别胡说!"她严厉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泡了药给我吃。
那一晚,她一直守在我身边,时不时用手探我的额头。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她轻轻抚摸我的脸,低声说:"你要好起来,不能丢下我。"
第二天早上,烧退了。我醒来时,看见林秋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泪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不再有那么多顾虑。
之后的日子,我和林秋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但依然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像普通情侣一样,但又不完全是情侣。
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从未回过我的老家,也从未见过我的儿子。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秋似乎理解我的犹豫,从不催促,也不抱怨,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我们能一直这样漂泊下去吗?但每当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听到她轻柔的笑声,我又觉得,当下的幸福就足够了。
06去年冬天,我们跟着老赵来到了苏州,接了一个高层住宅楼的项目。苏州的冬天湿冷,雨水多,比北方的干冷更难熬。
工地上的活儿经常因为下雨而停工,大家只能窝在宿舍里打发时间。
那天下午,外面下着绵绵细雨,工地停工,工友们都挤在宿舍里。有人打牌,有人看手机,有人宿舍呼呼大睡。
我正在缝补工作服上的破洞,林秋坐在床边看书,宿舍里弥漫着一种难得的安宁。
突然,年轻的小张跑进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网上很火的作家'雪夜'出新书了!写的就是咱们工地上的故事!"
老李瞥了他一眼:"什么雪夜暴风的,没听说过。"
小张不服气地说:"你当然没听说过,你又不看书。'雪夜'可火了,她写的《钢筋下的梦》去年卖了好几十万册呢!我媳妇超喜欢看,说写得特别真实,好像作者就是工地上的人一样。"
"咱们工地上有作家?"老张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牌,"男的女的?写什么内容?"
"女的,笔名'雪夜',真名不知道。她写的就是工地上的生活,那些打工人的酸甜苦辣,特别真实。"小张说着,拿出手机给大家看,"你们看,新书叫《漂泊之心》,都上热搜了。"
我抬头瞄了一眼他的手机,是一本书的封面,简约的设计,蓝底白字,封面上是一个模糊的工地剪影。
正说着,我注意到林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的书差点掉落,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受到了惊吓。
"你怎么了?"我小声问她。
"没事,可能有点冷。"她勉强笑了笑,但眼神明显闪烁不定。
工友们继续热烈讨论着那位神秘作家,猜测她的真实身份,有人甚至说不定就是他们认识的人。林秋一言不发,紧紧抓着她的书,指节发白。
"要是能见到这个作家就好了,"小张憧憬地说,"我想让她给我媳妇签个名。"
"得了吧,人家作家怎么可能跟咱们这些臭打工的混在一起?"老李不屑地说,"肯定是哪个大学教授或者记者,装模作样体验几天生活,就敢说自己懂工地了。"
"那可不一定,"老张反驳,"听说这个'雪夜'特别神秘,从来不公开露面,也没有照片。有人说她就是在工地上干过的。"
我注意到林秋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站起身来:"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宿舍,留下一屋子困惑的人。
"林秋怎么了?"小赵问我,"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摇摇头:"可能是天气原因吧。"
但我心里隐约感觉到,林秋的反常与这个"雪夜"作家有关。
晚上,林秋回来时神色如常,仿佛下午的异常从未发生过,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下午看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头疼。"她淡淡地回答,然后开始整理床铺。
"对了,"她突然说,"今晚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有个朋友在苏州,约我见面。"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提到要见"朋友",我感到有些意外:"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休息吧。"她低着头说,没有看我的眼睛。
那晚她很晚才回来,浑身湿透了,眼睛红肿,像是哭过。我假装睡着了,听见她轻手轻脚地进门,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似乎在平复情绪。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了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她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固定的号码汇款;她有个笔记本从不离身,常常半夜起来写东西;她时不时会接到一些神秘电话,通话时总是走得很远,不让我听见。
这些发现让我心里有了疑惑,但我没有直接问她。五年来,我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各自的秘密,这是一种无声的契约。
又过了半个月,工地上举行了一个小型聚会,庆祝项目过半。大家都喝了点酒,气氛很热闹。林秋平时不怎么喝酒,那天却破例喝了两杯。酒精让她的脸颊泛红,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散场后,我们一起走回宿舍。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工地的钢筋水泥上,显得格外清冷。
林秋走路有些不稳,我扶着她,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铁子,"她突然停下脚步,直视我的眼睛,"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工地了,你会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酒后的迷糊,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就是假设,假设我有一天要离开了。"她追问道。
"会不习惯吧,"我老实回答,"也会想你。"
"真的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里面似乎有泪光闪烁。
"当然是真的。"我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又带着一丝忧伤:"谢谢你,铁子。这句话我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地握紧她的手,一起走回宿舍。
一周后,林秋病了,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请了假在宿舍照顾她,给她喂药,敷冰毛巾降温。
她发烧时说了很多胡话,大部分我听不清,只隐约捕捉到一些词句:"别找我"、"书稿"、"思凡"、"不能再拖了"。有一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我,这与她的秘密有关。
那天晚上,她的烧终于退了,睡得很沉。我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同时也有一丝不安,这个女人已经在我生命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但我对她的了解却如此有限。
我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拿起了她放在床头的那个黑色笔记本。这是我第一次翻看她的私人物品,心里既愧疚又忐忑。
打开笔记本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不是日记,而是各种人物描写和场景描述。
有工地上的故事,有工友们的言行,甚至还有我的很多细节——我习惯性抓后脑勺的动作,我睡觉时微微皱眉的样子,我给儿子打电话时温柔的语气...
字迹工整优美,文笔生动细腻,完全不像是一个常年干粗活的工人写出来的。翻到最后几页,我看到了一个大纲,标题赫然写着《漂泊之心》——正是那本引起工友们热议的新书!
在笔记本的夹层里,我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长相清秀,穿着整洁的校服,对着镜头微笑。照片背面写着:"思凡,妈妈永远爱你。"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遭到了重击。
林秋有孩子?她就是那个神秘作家"雪夜"?她一直在用我们的故事写作?
我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发现,不知道这五年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真是假。如果她真的只是为了收集素材而接近我,那她对我的情感又是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我躺在地铺上,望着黑暗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窗外,工地的塔吊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个问号,悬在我的心头。
07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林秋已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平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你看了我的笔记本,是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犹豫了片刻,我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不该偷看你的东西。"
她轻轻摇头:"没关系,迟早都要告诉你的。"她深吸一口气,"我就是'雪夜'。"
尽管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她亲口承认,还是让我感到一阵震惊。五年来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身份。
"为什么?"这是我能问出的唯一一个问题。
林秋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五年前,我接受了一个挑战——深入工地,体验真实的建筑工人生活,写一部关于底层劳动者的纪实文学。本来只打算待三个月,收集完素材就离开。"
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但我遇见了你。一开始,你只是我笔下的一个人物,一个坚强、沉默的北方汉子。可是后来...后来我发现自己无法离开。"
"所以这五年,你一直在用我们的故事写书?"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是,也不是。"她咬了咬下唇,"我确实写了很多关于工地的文章和书籍,但我写的不只是素材,而是我真实的感受和经历。铁子,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从来没有虚假。"
我沉默了。这一刻,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五年的朝夕相处,她照顾我的细节,她担心我的眼神,她握着我的手的温度...这些都是假的吗?
"那照片上的孩子是谁?"我终于问出了另一个困扰我的问题。
林秋的眼睛湿润了:"是我姐姐的儿子,思凡。我姐姐和姐夫三年前出了车祸,两人都没能挺过来。思凡没有其他亲人,只能由我抚养。他现在和我奶奶住在杭州,我每个月都会汇钱回去,有时候也会偷偷去看他。"
我回想起她那些神秘的外出,那些夜深人静时写作的时刻,那些莫名的电话...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
她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开始,我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会恨我,觉得我欺骗了你。后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深,我就更不敢说了,怕失去你。"她停顿了一下,"而且,我也有自己的顾虑。"
"什么顾虑?"
"我之前写的几本书得罪了一些人。"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我揭露了一些工地上的黑幕和不公,有人扬言要找我麻烦。所以我一直隐姓埋名,不敢公开露面。我怕连累你,也怕思凡的身份被发现。"
这解释了她的谨慎和警惕,也解释了她发烧时说的那些胡话。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我问。
她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的新书马上要出版,出版社希望我能出面做一些宣传活动。思凡也长大了,需要我更多的陪伴。我...我必须要离开工地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五年了,我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每天醒来看到她的脸,习惯了她的照顾和关怀。现在她要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什么时候走?"我艰难地问。
"下周。"她轻声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铁子,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工地上,工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吊车轰鸣,电锯尖叫,一切如常。只有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
"这五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走到我身后,轻轻环抱住我的腰,将脸贴在我的背上:"意味着我此生最珍贵的时光。铁子,我来工地是为了写书,但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你给了我一个家,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依靠和温暖。"
我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转过身,我看着这个和我共度五年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我应该生气她的欺骗吗?应该怨恨她即将的离开吗?还是应该感谢她带给我的温暖和陪伴?
"我需要时间想想。"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她点点头,松开了手:"我理解。"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我们依然住在一起,但几乎不交流。她白天去食堂工作,晚上回来写她的书,我则埋头干活,尽量晚些回宿舍。
工友们都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异常,但没人敢多问。老赵拉我喝了几次酒,想套我的话,我只是说:"没事,小别扭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秋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一方面理解她的选择,一方面又无法接受即将到来的分离。
终于,在她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们坐在工地外的一个小公园里,望着远处的城市灯光。
"明天几点的车?"我问。
"上午十点。"她轻声回答。
"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又是一阵沉默。夜风吹拂着我们的脸,带着初春的寒意。
"铁子,"她突然开口,"我有个请求。"
"什么?"
"跟我一起走吧。"她转向我,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在杭州有套小房子,虽然不大,但住两个人足够了。你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再颠沛流离。思凡也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震。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未来——一个安定的家,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一个可以疼爱的孩子。但我犹豫了。
"我...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我在工地干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能做什么别的工作。而且,我还有儿子,有老家的父母..."
"你可以把儿子接到杭州来啊!"她急切地说,"杭州的教育资源比农村好多了。你父母如果愿意,也可以一起来。我们可以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个词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六年来,自从媳妇去世后,我一直是孤独的,即使和林秋在一起的这五年,我们也从未真正定义过彼此的关系。现在,她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我最终说道。
她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露出理解的微笑:"好,我等你的答复。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回到宿舍,我们都没再提这个话题。她收拾行李,我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思绪万千。最后一晚,我们默契地选择了各自的位置——她在床上,我在地铺,就像五年前的第一晚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林秋已经准备好了。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年轻而精神,完全不像是在工地干了五年的人。
"我走了。"她站在门口,轻声说。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谢谢你这五年的照顾和陪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
我紧紧抱住她,闻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气,心如刀绞。她要走了,带走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我生命中的光和热。
"保重。"我哑着嗓子说。
她松开我,眼里含着泪,但嘴角却挂着微笑:"你也是。记得按时吃饭,天冷了多穿点。"说完,她拿起行李,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工地的尘土中,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远去。
她走后,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老赵来找我开工。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点点头。
"就这么让她走了?"他有些不解,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点了一支烟。烟草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却盖不住心头的空虚感。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差点出了几次事故。晚上回到宿舍,空荡荡的房间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床上还有她的气息,桌上还有她用过的杯子,一切都提醒着我,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里陪伴了我五年,而现在她离开了。
夜深人静时,我掏出手机,翻出林秋留给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久久地凝视。按下号码,又挂断;再按,再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做出改变。
一周过去了,我依然没有联系她。工地上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单调和枯燥。工友们不再起哄,老赵也不再开玩笑。大家都知道我失去了什么,都给我留出了空间。
08
一天下班后,我去附近的书店,想找找林秋的新书《漂泊之心》。
书很容易就找到了,放在"畅销书"的专柜上,封面上是一个工地的剪影,背景是落日的余晖。
我翻开书,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心头一震:
"有人说,爱情是轰轰烈烈的告白和山盟海誓,但在我看来,爱情是他在我淋雨后递来的毛巾,是我生病时他彻夜的守候,是五年来无言的陪伴和默契。"
我一口气读完了整本书,发现这就是我和林秋的故事,当然,名字和一些细节被改变了,但情感和经历却真实得让我心颤。她在书中描绘了工地上的艰辛生活,工人们的喜怒哀乐,以及两个孤独灵魂的相遇和相守。
最后一章,她写道:"我不知道离开后他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但我相信,真正的爱不会因为分离而消失。也许有一天,当他准备好了,会来找我。而我会一直等待,等待那个给予我生命中最美好五年的人。"
合上书,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五年,对她来说同样珍贵;这段感情,对她来说同样重要。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回到宿舍,我开始收拾行李。老赵看见了,问我:"要走?"
"嗯,有些事情需要去做。"我回答。
他了然地笑了:"去吧,别让好姑娘等太久。这儿随时欢迎你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车。一路上,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心中既紧张又期待。我不确定自己能否适应新的生活,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家庭"的角色,但我知道,我愿意尝试。
到了杭州,我按照地址找到了林秋的住所——西湖边的一个普通小区,安静而温馨。站在她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林秋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着,看起来和工地上判若两人,却又无比熟悉。
"铁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来了。"我说,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和不安。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嘴角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情感。我们相视而笑,心中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无踪。
她侧身让我进门,我看到客厅里摆满了书籍和照片,其中有几张是我在工地上的照片。屋子不大,但很温馨,处处可见她的心思。
"你...要留下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中充满希望。
我放下行李,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愿意接纳一个粗人的话。"
她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在杭州找了份木工的工作,收入稳定,不再需要颠沛流离。林秋继续她的写作,声名日隆,但她从不参加公开活动,只专注于创作和家庭。
我把儿子接到了杭州,让他在这里上学。
他和思凡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个孩子一起成长,弥补了各自的缺失。我父母一开始不理解我的选择,但当他们看到我幸福的样子,也慢慢接受了林秋。
有时候,我会想起工地上的日子,想起那些挥汗如雨的时光,那些星光下的窃窃私语,那些彼此照顾的温暖瞬间。虽然条件艰苦,但那五年,却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
林秋把我们的故事写进了她的书里,让更多人了解到工地工人的生活和情感。而我,则把她的爱融入了每一天的生活中,用实际行动回报她的等待和付出。
曾经,我们是工地上的"夫妻";如今,我们是生活中真正的伴侣。命运的齿轮就这样转动,将两个孤独的灵魂带到了一起,谱写了一曲平凡却动人的爱情乐章。
每当夜深人静,我搂着林秋入睡时,总会回想起那个暴雨之夜,她敲响我宿舍门的瞬间。那一刻,我们的生命轨迹开始交织,再也无法分开。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爱情不在于轰轰烈烈,而在于平淡如水的陪伴;幸福不在于大富大贵,而在于心灵相伴的踏实。
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我们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不再是漂泊的灵魂,不再是孤独的行者。
我和林秋,这对曾经的"工地夫妻",终于拥有了真正属于我们的未来。
来源:不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