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好,林……林姐,我叫陈默。”他开口,声音不大,还有点磕巴。
我叫林薇,今年二十八岁。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我凭自己挣下了一席之地。
月薪三万,外加年终分红,不多,但足够让我挺直腰杆。
我的人生信条很简单:靠自己,永远比靠别人可靠。
所以,我尤其看不上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比如,我们部门新来的那个实习生,陈默。
他来的第一天,人事领着他到我面前。
“林薇,这是新来的实习生陈默,你带一下。”
我从一堆数据报表中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
白T恤,牛仔裤,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看上去干净,但毫无质感,像是地摊上几十块淘来的。
头发有点长,微微遮住眼睛,眼神里透着一股学生气的迷茫和怯懦。
“你好,林……林姐,我叫陈默。”他开口,声音不大,还有点磕巴。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心里已经给他贴上了第一个标签:不善交际。
“先熟悉一下公司的业务资料,在那边空位坐下吧。”我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我的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冷淡。
没办法,我手里的项目正到关键期,没时间陪一个实习生玩过家家。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完美地印证了我对他的所有负面猜想。
让他去给大家买咖啡,他能把拿铁和美式搞混。
我那杯加急续命的冰美式,硬是变成了温吞的拿铁。
让他复印一份文件,他能把正反面搞错,浪费半包A4纸。
让他整理一份会议纪要,他写的像一篇小学生日记,毫无逻辑重点。
我加班到深夜,帮他收拾烂摊子,肺都要气炸了。
“陈默,你大学到底学的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终于没忍住,在茶水间质问他。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对不起,林姐,我……”
“对不起有用吗?我的时间不是时间?”我打断他,语气尖锐。
他攥着衣角,不再说话,脸涨得通红。
同事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劝我:“算了林薇,他一个实习生,又是老板朋友的孩子,别太较真。”
哦,原来是关系户。
我冷笑一声,心里的鄙夷又加深了几分。
难怪这么笨手笨脚,原来是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
从此,我对他更加没有好脸色。
工作上,我只派给他一些贴发票、送文件之类的杂活。
团队开会讨论方案,我也从不叫他。
他倒是安分,每天准时来,准时走,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角落里“摸鱼”。
有时我路过,看到他在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网站,似乎是关于……古建筑修复的?
真是玩物丧志。
我心里嗤之以鼻。
我们部门的人精明得很,看我的态度,大家也都有意无意地孤立他。
午饭没人叫他,团建没人算他。
他就那样,成了一个透明人,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沉默地度过每一天。
有一次,我重感冒,咳得厉害。
第二天到公司,发现桌上放着一盒进口的喉糖和一瓶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我问了一圈,没人承认。
直到我看到陈默的桌上,放着同款的蜂蜜柚子茶瓶子。
我心里有些异样,但很快被我压了下去。
收买人心的小把戏罢了。
我把东西收进抽屉,没和他说一个谢字。
我依然是我,那个高高在上、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项目组长林薇。
他依然是他,那个做什么都错、毫无存在感的实习生陈默。
直到公司年会的到来,我精心构建的世界,轰然倒塌。
年会设在浦东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
我穿了一件早就看好的小众设计师品牌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穿梭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这是属于我的战场,我的高光时刻。
我端着香槟,和相熟的部门领导谈笑风生,享受着众人或艳羡或欣赏的目光。
这种感觉,让我沉醉。
抽奖环节,我甚至运气爆棚,中了一个最新款的手机。
在同事们的恭贺声中,我感觉自己就是全场的女王。
我瞥了一眼角落,陈默也来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装,局促地坐在最不起眼的桌子旁。
一个人默默地吃着东西,和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收回了目光。
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公司创始人,我们那位传说中的大老板张总,要上台致辞发年终奖了。
张总年过五十,白手起家,是业内一个传奇人物,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望向舞台。
张总穿着一身得体的唐装,精神矍铄,走上舞台。
他拿起话筒,笑着扫视全场。
“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也跟着用力鼓掌,心里盘算着今年的年终奖能有多少。
张总说了几句场面话,目光在场内搜寻着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我们部门那一桌的角落里。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亲切又无奈。
接着,他对着话筒,说出了一句让全场瞬间死寂的话。
“小叔,你怎么坐那么远?过来这边。”
小……叔?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全场上千道目光,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射向了我们这一桌。
准确地说,是射向了那个正埋头试图把自己塞进盘子里的陈默。
陈默一脸尴尬,慢慢地抬起头。
他冲台上摆了摆手,小声说:“……姐夫,你讲你的,别管我。”
姐夫?!
如果说刚才是一颗炸弹,现在就是一颗原子弹,在我脑子里轰然引爆。
张总的夫人,比他小了快二十岁,是圈内有名的冻龄美人。
所以……这个被我们呼来喝去,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实习生陈默……是老板的小舅子?
不,张总喊他“小叔”。
张总的岳父是老来得子?
不对,张总的姓是张,他夫人的姓是周。陈默姓陈。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关系网。
张总在台上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让你来公司好好学,没让你来体验基层疾苦。快过来。”
陈默在众目睽睽之下,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走上了舞台。
张总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对全场介绍道:“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叔,陈默。我爷爷老来得子,他就比我小了二十多岁。”
“我这小叔,从小痴迷古建筑,大学和研究生读的都是考古和文物修复,不食人间烟火。家里人非逼着他来公司历练历练,就拜托大家多担待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香槟杯差点没拿稳。
我感觉全场的目光,有一半落在了陈默身上,另一半,像刀子一样,扎在了我身上。
尤其是我们部门的同事,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我仿佛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弹幕。
“卧槽,这是太子爷的叔叔,皇太叔啊!”
“林薇这下完蛋了,她之前怎么对人家的?”
“何止是完蛋,这是大型社死现场。”
我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最后一片死灰。
我想起我怎么使唤他买咖啡,怎么因为文件格式错误而痛骂他,怎么把他排除在所有项目之外……
我还想起那盒被我丢在抽屉里的喉糖。
每一幕,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那月薪三万的骄傲,我那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玻璃渣。
我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接下来的年会,我味同嚼蜡。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舞台,也不敢看身边同事们的眼神。
好不容易熬到年会结束,我第一个冲出了宴会厅,像个逃兵。
那个周末,我过得魂不守舍。
周一踏进公司,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同情又带着点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我硬着头皮走到座位上,连电脑都忘了开。
过了一会,一个身影在我桌边停下。
是陈默。
“林姐,早。”他还是那样,声音不大,语气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感觉。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陈……不,叔……默哥……”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他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林姐,你还是叫我陈默吧。”
“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猛地鞠躬九十度,“之前是我不对,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我的道歉还没说完,就被他扶住了。
“林姐,你别这样。”他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你没做错什么。”
“我确实什么都不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骂我是应该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无地自容。
我抬起头,看到他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怨恨和嘲讽,只有真诚。
“年会那天……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大家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就是想自己试试,不想靠家里的关系。我姐夫也是,他以为我早就跟你坦白了,没想到……”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狭隘,我的偏见,在陈默的坦荡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丑陋。
“那盒喉糖,谢谢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干涩无比。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
那天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我开始认真地带他。
我发现,他不是笨,只是不熟悉这个领域。
他学东西很慢,但是特别认真,每一个细节都会记在笔记本上。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待人真诚友善,谁有困难他都会默默帮忙。
有一次,公司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需要一份关于目标客户企业文化的深度分析报告。
目标公司的创始人,是个酷爱中国传统文化的儒商。
我们团队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报告总感觉差点意思,流于表面。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陈默默默递给我一份文件。
“林姐,我随便写了点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他从这家公司的建筑风格、logo设计里的篆刻元素、创始人公开引用的典籍入手,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地剖析了这家公司的文化内核。
那份报告,视角独特,见解深刻,比我们整个团队的心血还要精彩。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张总为什么说他“不食人间烟火”。
他有他自己丰盈而强大的世界。
后来,靠着他那份报告,我们成功拿下了项目。
庆功宴上,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敬了一杯酒。
“陈默,谢谢你,也对不起。”
他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举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说:“林姐,我们是同事。”
是啊,同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月薪三万也好,皇亲国戚也罢,这些标签都不重要。
撕掉这些标签,我们都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而我,差点因为自己的傲慢与偏见,错过了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同事,和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
实习期结束,陈默没有留在公司。
他说他还是更喜欢和那些不会说话的“老伙计”(古建筑)打交道。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以后有机会,去我修复的那些地方看看。”他笑着对我说。
“好,一言为定。”我用力点头。
后来,我依然是那个月薪三万的林薇。
但我再也不会用薪水和职位,去衡量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定义的。
来源:在溪谷中跳跃的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