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我独自站在三个亲人不同的墓碑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碑石，仿佛能穿透那坚硬的表面，触摸到父辈们粗糙的手掌和弟弟柔软的发梢。父辈们离世已许多年了，弟弟因车祸离世也已过去17年。时间的长河冲刷着记忆的堤岸，却始终无法冲淡血脉深处那份刻骨的思念。在这个
在记忆的土壤里播种未来
---清明感怀
毛爱琴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我独自站在三个亲人不同的墓碑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碑石，仿佛能穿透那坚硬的表面，触摸到父辈们粗糙的手掌和弟弟柔软的发梢。父辈们离世已许多年了，弟弟因车祸离世也已过去17年。时间的长河冲刷着记忆的堤岸，却始终无法冲淡血脉深处那份刻骨的思念。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我突然明白，清明不仅是祭奠逝者的仪式，而是一场生者与逝者跨越时空的对话，是记忆与未来之间的神秘纽带。我们怀念逝者，不仅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哀思，更是将那些珍贵的精神遗产传递给下一代，让记忆成为照亮未来的火把。
我的生父是一位乡村教师，在上个世纪60年代，他是我们县为数不多的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之一。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都用土炉子既取暖又做饭，单位上也是如此。1973年暮秋的一个周末，在邻村担任校长的父亲，因学校正在修校舍，许多建材都堆在露天，父亲担心周边不良村民盗窃公家的财产，自告奋勇去看护，结果因煤烟中毒而身亡。正应了那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到来”，才华横溢的父亲就这样在他刚届而立之年永远倒下，永远离开了他深爱的妻子和五个年幼的女儿......
继父是一位公交车司机，他是一位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人，常年因为职业的原因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穿孔，1995年5月，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因病住院，结果没有能够从手术台上走下来。
弟弟是我继父的儿子，他是一位电信局的司机，2008年12月23日因车祸而身亡。
他们三人的生命长度虽不同，却都以某种方式殉职于自己的岗位。细雨打湿了墓碑上的照片，英年早逝的父亲儒雅地默默看着我们，继父憨厚朴实的笑容，弟弟意气风发的神情，在雨水中渐渐模糊。我突然明白，清明不仅是祭奠的仪式，更是测量生命重量的时刻----他们短暂的生命究竟留下了什么？又能给后人什么启示？
父亲名牌大学毕业后，本可以留在县城工作，却执意要回到家乡那所只有几间土坯房的母校。母亲说他“傻”，他却总笑着说：“家乡的孩子更需要老师。”我那时还太小，只记得他宽厚的背和身上永远洗不掉的粉笔灰味。那年我只有7岁，只隐约记得有一天，家门口突然挤了好多不认识的人，母亲呼天喊地的哭声告知我们几个懵懂的小屁孩，我们才华横溢的父亲永远离我们远去了。姐姐当时9岁，最小的妹妹还在襁褓中。县教育局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教育局的领导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母亲一定把我们培养成人......生命可以短暂如流星，当为了集体的利益而不计较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这短暂便有了永恒的力量。
继父是在我12岁那年走进我们生活的。他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公交车司机，手上总是带着方向盘磨出的老茧，身上也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母亲说他“人老实，公家人，靠得住，可以继续供我们上学。”由于长时间缺乏父爱，有些乡村坏小子常常叫我们是没爹的娃，现在突然到了新的环境，觉得有了继父就有了靠山，所以对这个取代我父亲位置的人充满了好感。一般像我们这种再组家庭，常常称呼继父为“爸爸”，而我们姊妹五个却亲切地称呼他为“爹”。
1981年，我正在读初三，就是这个爹，由于他的亲生儿子---我异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就不怎么爱学习，他就没让自己的儿子继续上学，而是把我们姊妹五个都送到了学校，继续我们的学业。现在想来，继父能把没有血缘关系的五个丫头片子接纳下，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担当！并且还要把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她们送进学校，需要多么大的爱心和耐心！继父由于职业的原因，曾经得过严重的胃病，医生警告他必须规律饮食，可公交司机的职业特性让他根本无法按时吃饭。
记得有年冬夜，他胃痛得蜷缩在沙发上，却坚持第二天还要继续上班，因为春运加开班次，临时找不到替班。后来，弟弟在母亲的帮助下，偷偷考取了驾驶执照，顶替了父亲，继父才算是能歇驾回家了。在家还没休整几天，他胃病就严重到不能进食，诊断结果是胃部大面积溃疡，需要立即手术，结果身体太虚弱而没有下手术台......现在每当我坐公交车时，看到司机们专注的侧脸，总会想起继父说过的话:“方向盘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得对一车人负责。”在他一生的职业生涯中，他没有出过一次交通事故，即使是刮擦也没有过。继父每年都被评选为先进工作者，这种职业操守，是这个浮躁时代最稀缺的品质。
弟弟的离去最令我难以接受。他从小就动手能力很强，但继父对他学开车却一千个不同意，他深知弟弟性格急躁，也知道当司机的辛苦，可最终没能够阻止住弟弟学车的步伐。出事那天晚上，弟弟为了避开一辆失控的油罐车，生命永远定格在了42岁。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许多传统节日已沦为形式，清明节面临着被简化为“扫墓日”的危机，其深厚的文化内涵和情感价值正在被稀释。当有些人在社交媒体上晒出墓地的照片时，却不再记得逝者生前的教诲；当我们机械地完成祭扫流程，却不再与孩子们分享那些温暖的家庭记忆。我们见过一些家庭，他们扫墓时行色匆匆，孩子们在一旁低头玩手机，对祖辈的故事毫无兴趣。这样的场景令人忧虑----当记忆链条断裂，家族的精神谱系就会出现断层，后代将失去重要的身份认同感和价值依托。我们必须发掘清明节的现代意义，它不是陈腐的仪式，而是链接过去和未来的精神桥梁。
站在清明时节的雨中，我忽然感到父辈们和弟弟并未真正离开。父亲为了集体的财产，不顾自己的安危，给我们的人生路上树立了坐标，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精神，永远是我们这一代学习的榜样，永远是我们乃至我们的后代学习的楷模。继父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和对我们一家的大爱，教会了我们怎样对待工作，怎样呵护家人，怎样爱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同样也教会了我们在干好工作的同时，怎样呵护好自己的身体。
法国作家埃可苏佩里在《小王子》中写道：“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逝者的形体虽已消逝，但他们留给我们的精神印记却清晰可见，并在代代相传中不断丰富发展。每一次清明的祭扫，都是对记忆的一次唤醒；每一次与孩子分享往事，都是对未来的一次播种。清明节的终极意义就在于此，它提醒我们死亡无法割断爱的纽带，记忆的土壤永远孕育着未来的种子。在这个细雨纷飞的清明，我仿佛听到父辈们和弟弟在微风中低语，不必为我们哭泣，只要你们记得我们的精神，并将记得的传递给后来者，我们就永远活着。
记忆，是我们能够留给后代最宝贵的遗产，而清明，则是我们年复一年为这份遗产举行的重要交接仪式。在这个意义上，每一个清明节，都是过去与未来的约会，都是记忆与希望的约会。
（作者简介：毛爱琴，中学高级教师，喜欢文学。在《张掖日报》，《黑河水》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篇。）
来源：金色甘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