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有人都知道,林暖之所以能成为陆祁景的女朋友,是因为沈音婉出了国。
所有人都知道,林暖之所以能成为陆祁景的女朋友,是因为沈音婉出了国。
所有人也都在等着看好戏。
看一场沈音婉回国时,林暖被陆祁景抛弃的那一场好戏。
却没有人知道,林暖也在等,等着陆祁景说分手的那一天。
……
下午五点半,民政局。
最后一对离婚夫妻离开后,工作人员走到林暖身边,目露同情:“你好,我们要下班了,你等的人还没来?”
林暖攥紧手里的结婚申请表,轻声道:“稍等,我最后再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给陆祁景打电话。
通话界面已经有十二通未接电话,而这最后一通,也不例外被拒接了。
林暖沉默地合上手机,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民政局。
民政局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顿住了脚步。
下一瞬,她抬手撕掉了手里的结婚申请,丢进垃圾桶。
这是陆祁景第三次在注册结婚的当天放她鸽子,也是最后一次。
她爱陆祁景,却也不是没有自尊的可怜虫。
陆祁景,爱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坐上出租后,林暖打开了朋友圈。
便见她和陆祁景的共同好友刚刚发了条朋友圈:【喜得故人归,欢心无以言。欢迎音婉回国,未来可期!】
照片里,她一整天都没法联系上的陆祁景赫然就坐在其中,而他身边紧挨着的,就是沈音婉。
他的初恋,他的青梅。
也是林暖曾经最好的朋友。
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可现在沈音婉回国,却唯独没告诉她。
林暖深呼吸一口,然后,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没等这人有反应,微信却又跳出上司的消息:【华航的案子交给你了。】
林暖立即精神一振。
回了个‘好’,便抬头看向司机:“不好意思,麻烦改道去一下德庆会计事务所。”
华航的案子金额上亿,与其回家一个人待着,她更想回事务所加班。
直到10点,华灯初上。
林暖才从事务所出来,叫车回家。
家里漆黑一片,无比冷清。
林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洗漱完就打算入睡。
谁知门铃声忽地响起。
林暖只好起身开门,打开门的瞬间,便是一愣。
只见陆祁景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沈音婉的身上。
林暖被这一幕刺得心口猛缩了一下。
沉默了几秒,才对沈音婉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音婉也笑了,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今天你怎么没来我的接风宴?”
沈音婉依旧是从前那副清冷的样子,身着白裙,一头黑长直发。
林暖也维持着平常地语气道:“今天本来是我和陆祁景领证的日子。”
周遭空气瞬间一滞。
沈音婉眼神闪了闪,随即露出个歉意的神情来:“那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你们了。”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暖瞥了眼陆祁景,心平气和的想:反正这婚她也不打算结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来。
“要进来坐坐吗?”
沈音婉一怔,客气地拒绝了:“不了,我刚回国,还有很多事没做,祁景就交给你了。”
“祁景喝醉后会头疼,明早你要记得给他煮醒酒茶,多放点蜂蜜……”
话说到一半她又打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都忘了,现在你才是他的女朋友,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沈音婉的话像刺扎在林暖心里。
她当然知道,这些有关陆祁景的点点滴滴,在她暗恋陆祁景的过去十年里,她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林暖没有失态,反而笑了:“没想到当初为了一个国外研究所的offer,就抛弃陆祁景的人,对他的喜好还记得这么清楚,也是稀罕事。”
沈音婉神色僵住了。
林暖关上门,将陆祁景送进卧室。
去卫生间沾湿毛巾后,她刚擦上陆祁景的脸,他就睁开了眼。
下一瞬,陆祁景滚烫的吻便落了下来。
林暖想推拒,可陆祁景力气之大,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卧室里,昏黄的灯光照出两道紧紧纠缠的人影。
林暖指甲无意识划破陆祁景劲瘦的背肌。
陆祁景吃痛一声,在她耳边神志不清地喊道:“音婉,别捣乱。”
林暖猛地一僵。
在心口止不住的绞痛里,她无力地闭上了眼,默默忍受。
结束后,林暖看了眼躺在身边陷入沉睡的陆祁景,强撑着起来,从床头柜里翻出避孕药咽了下去。
胃里似火烧,她也再没了知觉,躺在陆祁景身边,不知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
闹钟一响,林暖就醒了过来,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她迅速起床洗漱,却撞上了即将出门的陆祁景。
他站得笔直,穿着一身考究的西服,眼底波澜不惊:“记得吃药。”
林暖顿住。
心又被猛地扯了一下。
她没说自己吃过了,随意一答:“行。”
他不想要她的孩子。
正好,她如今也不想给他生。
陆祁景得到答案就要出门,却忽地想起什么:“昨天我有事,忘记和你去领证了,之后有时间我们再去一趟吧。”
这已经是林暖第三遍听到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
她无话可说,只能回了句:“好,等你有时间。”
这比想象中还要淡定的态度,让陆祁景定定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出门走了。
林暖一到事务所,就赶去了行政主管那:“我的婚假不用批了。”
行政主管惊诧地看向她:“怎么了?你不是要结婚了,难道婚礼改时间了?”
林暖摇头回道:“不是,是我不结了。”
看着行政主管诧异的神情,她又递过去一沓资料。
“还有,我已经申请去德国常驻,下个月就出发。”
行政主管更诧异了,再三确认:“你确定?你在德国那边可什么根基都没有,你过去就等于一切重来。”
林暖笑了笑,一脸认真。
“国内一级高管的职位饱和了,我要向上走,不就得重来?”
从行政主管那出来后,林暖回了自己办公室,翻开卷宗,仔细工作起来。
等到下班时,已经9点了。
林暖刚回到家,便看见陆祁景正认真地在平板上写着什么。
他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见林暖回来,陆祁景合上平板,平静地望向她:“音婉回国了,你知道吗?”
“知道。”
林暖冷静地与他对视:“昨天你喝醉,就是她送你回来的。”
陆祁景一顿。
但随即微挑了挑眉,便绕过了这个话题,只说:“过几天是音婉生日,她想邀请你去她的生日聚会。”
林暖定定看他,问道:“她想邀请我,为什么要你来说?”
陆祁景语气坦然:“她现在就在我的研究所工作,顺便的事而已。”
林暖唇角轻扯,眼中却浮起一丝说不清的嘲讽。
她清楚记得,五年前沈音婉出国时,陆祁景曾发誓此生绝对不会再和她共事。
现在人一回来,这话怎么就像没说过似的?
林暖懒得翻旧账,回了句:“知道了”就干脆结束了这场对话。
几天后,沈音婉生日当天。
陆祁景一早就不见了人。
林暖洗漱后,来到衣帽间换衣服,看着满柜白色衣裙,她忽地有些发怔。
她忽然发现,这些年,她爱得卑微,甚至到了无意识模仿沈音婉的程度。
沈音婉爱穿白,她就也跟着穿白,哪怕她真正爱的,是耀眼的红。
如今,她都已经决心离开,就从衣裙开始吧。
林暖从衣柜深处找出了五年前的旧衣裙,红火的鱼尾裙,完美地显示出她姣好的腰身。
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她将直发挽起,涂上了大红的口红。
中午,林暖准时来到约定的场所。
刚走到包厢门口,便听门里人尖锐的一声:“什么?音婉,你还请了林暖?你请她干什么,她听得懂我们说什么吗?”
“就是啊,她一个普通211本科生,我们在座可都是清北毕业,至少也是个研究生。要不是祁景的面子,她连我们聚会的门槛都进不来好吗。”
“祁景,现在音婉也回来了,你给个准话,音婉和林暖,你到底选谁?”
林暖脚步一顿。
她当然知道陆祁景的圈子不欢迎她。
陆祁景是国内理论物理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清北最年轻的教授。
他的同事们也自诩高级知识分子,总是看不起她的学历,认为她比不上沈音婉,不配陪在陆祁景身边。
其实她并不认为自己差在哪里,但为了陆祁景的社交关系,以往她总是能忍就忍的。
而现在,她已经没有忍的必要了。
林暖深呼吸,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看见她,却没有半分被撞见说坏话的不好意思,反而调笑道:“哟,小暖来了,我们正开玩笑呢……”
窸窸窣窣的笑声里,林暖也扯唇一笑:“是挺好笑,不知道你一年工资加起来有没有我一个月奖金多?怎么就能活得这么自信呢?”
整个包厢霎时雅雀无声,都震惊地看着这个以往任人调笑,半个字也不说的人。
刚刚说话的男人更是脸色又青又红。
陆祁景抬眼看了林暖一眼,冷淡开口:“林暖,这种玩笑不好笑。”
林暖也看向陆祁景。
其余人开她‘玩笑’,他不理会,她反驳,他就会说话了。
本质上,不过是因为他和这些人的看法是相同的。
他也同样看不起林暖的学历,也觉得她比不上沈音婉,更认为自己在将就她……
林暖胸口一闷,便见沈音婉笑意晏晏地迎了上来‘打圆场’。
“哎呀,暖暖从小脾气就是这么大的,大家别跟她计较。”
这绿茶发言的茶味简直要熏死人。
按照林暖以往的脾气,只怕直接就要和沈音婉吵起来了,但奇怪的是,做出放下陆祁景的决定后,她居然懒得和沈音婉计较了。
林暖呵呵一笑坐下了:“是,谁让我脾气大呢。”
沈音婉见林暖居然没和自己吵起来,才是最惊讶的。
等林暖坐下好一会儿,席上众人才又开始讲话。
有人还故意大声:“老周,这次你的课题可是国家级项目,光是研究经费就有几千万。”
“可不像某些人,赚的都是黑心钱!”
林暖也懒得和这些人再说,反正这次以后也见不着面了。
只是看着对这话无动于衷的陆祁景,她终究还是心中一哂,为自己感到悲哀了几秒。
而开席后,沈音婉刚夹起一个香辣鸡翅,却见陆祁景拧起眉:“你不能吃辣的,胃不想要了?”
陆祁景是一个生活白痴,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林暖写张便利贴,告诉他该怎么做。
这样一个对俗世一切事情都不在乎的人,却还能记得沈音婉的每一个习惯……
林暖本来就没胃口,现在更是吃不下一口。
聚会结束时,陆祁景抢先去结了账,他们在前头走着,林暖在后头跟着。
林暖突然想起,沈音婉出国前,他们三个人就是如此相处的。
后来沈音婉出国了,林暖终于成了陆祁景的女朋友,她从陆祁景的身后也终于走到了陆祁景的身边。
她以为自己改变了一切。
可原来只要沈音婉回了国,一切又都会变回原样。
三人走到酒店门口,陆祁景认真地看向沈音婉问:“有人来接你吗?”
沈音婉点了点头,回道:“我哥马上到了。”
此时,门口停下一辆车。
车门一开,一个孩子猛地扑向了沈音婉:“姑姑,生日快乐!”
下一瞬,那孩子见了陆祁景,便撒娇道:“姑父!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林暖愣了一下。
陆祁景下意识看了林暖一眼,却先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嘱咐沈音婉道:“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沈音婉朝他点点头,又看了林暖一眼。
她眼底没有炫耀,却像是在告诉林暖:看见了吧,我和陆祁景之间的关系就算断绝五年,也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目送车子离开后,陆祁景才回头对林暖道:“走吧。”
林暖顿了顿,才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上了车,陆祁景才开口解释道:“以前和那孩子关系还挺好的,没想到音婉没告诉他我们分手了。”
林暖闻言转头看向他,车里没开灯,她只看见他一半面孔藏在阴影里,露出的一半也看不清神色。
林暖思量着他的解释,最终也只是轻笑一声。
产生误会的是那孩子,刚刚陆祁景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向那孩子解释清楚,他不说。
现在却反而来向自己解释……
你说好不好笑?
林暖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陆祁景没得到回应,看向她,视线不由停在她鲜艳的红裙上。
当即眉头一拧,便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再穿红裙,不好看。”
林暖闻言,心便是一颤。
到底是自己穿红裙不好看,还是陆祁景只喜欢她穿得像沈音婉?
林暖闭上眼,不说话了。
陆祁景见她不说话,也冷了眼,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了。
回到家中,林暖先到了书房。
她马上要去德国,自然要学好德语,好在她从前就有德语基础,现在重学也不算困难。
她没有避着陆祁景学习,但他也没有问,对她在做什么似乎毫不关心。
第二天,华航的案子第一阶段正式达成意向。
林暖顺势举办了一个酒会,邀请了好些金融圈内人,最后大获成功,她也第一次在酒会上喝醉了。
林暖的好友韩容诀皱着眉头问:“你们也不拦着点,真让她喝醉了。现在怎么办?”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主意。
“林暖有男朋友吗?”
“没有吧,要不然给那个谁一个机会,他不是喜欢林暖,叫他送她回家呗。”
韩容诀轻啧一声,正打算自己送林暖回家,便见她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名字是“祁景”。
韩容诀接起,开了外放。
一个声线淡漠的男声随即响起。
“林暖,你在哪?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男人的话语虽冷淡,但也证明了他的身份。
林暖真有男朋友!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只有韩容诀为这人话语里的冷漠皱起了眉,开口道:“你好,我是林暖同事,她现在喝醉了,你能来接她一下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
男人声线无端骤冷:“地址。”
有人连忙说了地址,电话才被那人挂断。
几个同事更惊诧了,议论纷纷。
“几年了,我从没听过林暖还有男朋友。”
“就是啊,林暖加班那么多次,从没见过有人来接她。”
只有韩容诀望了眼喝得满脸通红的林暖,莫名叹了口气。
陆祁景赶到会场时,林暖的酒劲已经散了一半了,正坐在沙发里发呆。
陆祁景走到她面前,她也只会呆呆看着他不说话。
陆祁景飞快而仔细地打量完她,才冷冷地开口质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为了一个工作,喝到这个程度?
林暖脑中迷糊,却下意识想回句“当然有必要”。
可她能察觉到陆祁景的不悦,便没有呛声,只拽着他衣角咕哝着撒娇:“我们回家吧。”
陆祁景胸口莫名堵闷,跟旁边正打量他的韩容诀打了声招呼,就将林暖抱起带走了。
然后一上车,林暖就在副驾驶睡着了。
陆祁景无意识扫了一眼。
看见她今天风衣里穿的是白色衬衣,眉头顿时松了。
果然,这样好看多了。
至少比红色好看,没有那么勾人了。
回到家后,陆祁景就将林暖带进浴室,本想叫她清醒清醒,却被她拽着领带拉了下去。
胡乱的吻落在他脸上,喉结上。
陆祁景眸中欲色翻涌,终于忍无可忍,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便吻了回去。
一切归于平静。
林暖趴在床上,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却连翻转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祁景慢条斯理地从浴室出来,大概是满足了,眉眼难得温柔。
忽地,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见来电显示是沈音婉,他立即接起电话。
只听沈音婉慌张声音传来:“祁景!我做菜时不小心把锅烧了,现在锅着火了怎么办?”
陆祁景猛地脸色一变:“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他便去换衣服,见林暖正灼灼盯着自己,他下意识说了个借口:“研究所有急事,我得出门一趟,今晚不用等我。”
他说完,也没管林暖反应,飞快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随着一声门响,这个家再次陷入了冷清。
林暖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难堪地闭上了眼。
他们才耳鬓厮磨过,甚至余温未消,他就迫不及待要去另一个女人那……
不知过了多久。
林暖的手机也响起。
她拿起一看,却是同一个人,沈音婉。
林暖忽然有种直觉,这是沈音婉要给自己的下马威。
她听着阵阵铃声,最终还是摁下接通键,沈音婉深情的声音便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祁景,我们和好吧。”
“你还爱我,对吗?不然也不会我一个电话,你就从林暖身边来到我这。”
林暖呼吸一滞。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机。
陆祁景沙哑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确实还爱你。”
下一瞬,电话被对面挂断了。
冷色的手机屏幕光,照出了林暖一张惨无血色的脸。
这一刻,林暖都不知道是该为沈音婉一个电话,陆祁景便毫不犹豫地抛下她而伤心。
还是为就算沈音婉在前途和他之间选了前者,陆祁景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她而伤心。
静静躺在床上,林暖想起了一件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事。
那是沈音婉出国的第一年发生的,那一年陆祁景第一次拿下物理届的大奖。
林暖满心欢喜拿着花,想去领奖台后台给他惊喜,却听见了陆祁景和他同学之间的对话。
“你和音婉的项目拿下大奖了,你不借此机会去国外追回她?你别告诉我,以后就打算和林暖在一起了。林暖除了那张脸,其他的可都配不上你。”
而陆祁景沉默了许久,回答道。
“我会考虑的。”
第二天,他就对林暖撒谎道:“我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一周后回。”
哪怕那时林暖已经是陆祁景的女朋友,也不敢直白地问他:“你是不是要去见沈音婉?”
她不敢问,怕问了之后,自己就会被分手。
林暖只能红着眼说:“我等你回来。”
林暖熬了一周,终于等到陆祁景回国。
那天,从不喝酒的陆祁景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靠在林暖的肩膀上,醉意朦胧:“暖暖,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林暖记得,自己那时候心疼得难以言喻,抱着陆祁景许诺:“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坚持了五年。
林暖总以为自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没想到是她先在那一天的到来前,先一步地累了。
此时此刻,林暖眼眶微红,终是叹息了一声。
“陆祁景,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她要离开他了。
他的爱,她再不想要了。
第二天一早,林暖去了事务所。
却得知德国那边的领导今天来京考察,考察结束后,居然心血来潮要去爬长城。
林暖作为即将前往德国的员工,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她爬了几小时,才堪堪爬到一半。
正坐在楼梯那喘着粗气,面前忽地递来了一瓶水。
抬头一看,竟是陆祁景!
林暖都懵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陆祁景把水打开喂她喝了几口,她才缓过劲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陆祁景没回答,反而跟自己身边的男人介绍起林暖来。
“这是我女朋友,林暖。”
又跟林暖介绍起那人来:“山东省来的研究员,周聿。”
林暖伸出手,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周聿回握,笑得一脸灿烂:“好啊,老陆原来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啊,便宜你小子了。对了,你女朋友在哪高就啊?”
陆祁景一愣,随即含糊道:“一个小事务所。”
林暖挑眉看他。
她心中清楚,陆祁景这是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是什么……
在一起五年了,她没换过工作,可对陆祁景来说,重要吗?
林暖于是自己补上细节:“我在德庆事务所工作。”
周聿一惊,猛地锤了一下陆祁景。
“你这家伙,这么谦虚干啥?这可是世界四大之一的德庆,要是德庆也算小事务所,那国内就没有大事务所了!”
陆祁景身体一顿。
他复杂地看了眼林暖,沉默住了。
周聿没想太多,对于爬山气势满满:“我先去前面了,你们马上过来啊!”
陆祁景应了一声,他就走了。
剩下陆祁景林暖两人,步调缓慢地前行。
陆祁景侧脸紧绷,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暖叹了口气,索性直白地说道:“我在德庆事务所工作,是德庆的基金经理人,负责的是基金方面的投资与管理。”
陆祁景低敛着睫毛不看她:“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暖平静回道:“下次你就可以和别人这么介绍我了,而不是你的女朋友后面,什么也没有。”
她不止是陆祁景的女朋友,她还是她自己。
陆祁景皱起了眉,语气有些不悦:“我们工作涉及的完全是两个方面,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德庆事务所?”
林暖默然一瞬,旋即笑着感慨。
“是啊,我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笑容稍纵即逝,她随即看向前方,她的领导在前面朝她招手。
“行了,不说了,我去和我领导打声招呼。”
林暖脚步加快几步,便往前走去。
到了瞭望台上,林暖走到领导旁边,便见领导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身后的陆祁景问。
“你男朋友?”
林暖点了点头:“是。”
领导就开玩笑地问道:“舍得一个人去德国?不带他?”
此时,陆祁景也走到了她身边,平静地望向山峦。
他的脸庞轮廓深邃,与从前并没有几分不同。
林暖轻笑一声,率先移开目光。
她知道陆祁景不会德语,所以此刻,她用德语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回道:“舍得。”
从长城下来,林暖妥善送走一众领导。
再转身,便只看见周聿一人了,他指了指商店:“陆祁景去买水了。”
林暖点点头。
周聿是个话痨,又自来熟地攀谈起来:“我这次过来,爬长城是其次的,最主要的还是替市星空馆的分馆,深空科普艺术馆做开馆测试。这可是你男朋友做了五年的项目,明天就开馆了,你一定会来的吧。”
林暖想起之前见过陆祁景打开市星空馆的网址,也没多想,只说:“他没和我说这事,而且,我明天下午有会,走不开。”
周聿一愣,立即就从包里拿出一张门票,大大咧咧地说道:“哎呀,他可能是忘了呗。你是他女朋友,怎么可以不来?”
林暖接过门票,神色莫名。
陆祁景回来时,递给她一瓶水,随口问道:“周聿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林暖下意识就摇头:“没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林暖坐在沙发上,看着陆祁景从起床开始,就忙个不停。
他找出只在领奖时候穿的高级定制西装,又将自己整理得妥贴,就像是要去参加婚礼一样。
“我今天有事,可能会晚点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陆祁景才记起和她说上这么一句话。
很明显,他并没有想要邀请她参加这场开幕式的意思。
林暖心口微微一涩,就平静地说道:“好,祝你今天开馆顺利。”
陆祁景怔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可话没说完,他的手机便响起了。
他扫了一眼,便迅速把这事忘在脑后了,语气温和又体贴接起电话:“你到了?这么快,我还想着早点去接你……”
电话那头传来沈音婉清冷的声音,听不真切。
家里大门也被关上了,阻拦了最后一丝声音。
林暖从包里拿出门票,看了许久。
最终还是打电话给助理道:“将我下午的会议往后推,我有事去不了了。”
下午两点,林暖走进星空馆。
离她上一次来这,已经有五年了。
上一次来的原因,是陆祁景要在旧星空馆向沈音婉告白。
那时林暖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没人知道,那场告白的布景都是她亲手布置的。
那今天呢?
这么盛大的开幕式,会有它的主角吗?
开幕式已经开始了,林暖找了个地方站着。
灯光一打,陆祁景便上了台。
他身材高大挺拔,行走间自有一股气势,引得不少女观众窃窃私语。
陆祁景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侃侃而谈:“这个以深空为主题的科普艺术馆,是北京市与我们深空探测实验室共同打造的深空探测科普项目。”
“这个项目,我用了五年时间来完成。”
他说着,视线就看向了台下的沈音婉,语气中多了一丝磁性和温柔:“我曾和一个人约好,要一起去看宇宙的奥秘。我们错过了五年,这个艺术馆是我为她打造的重逢的礼物。”
“沈音婉,谢谢你今天能来。”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所有人都为此感动不已。
唯有林暖呆呆地站在欢呼的人群里,傻傻地看着陆祁景将沈音婉牵上台,两人在聚光灯下拥抱。
她再无法看下去,转身却对上周聿那张写满尴尬的脸。
周聿望了眼台上仍在拥抱的两人,又看看林暖,张口想说什么,林暖却已经平静地绕过他离开,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她走出星空馆,便回了事务所。
早知如此,她不如把那场会议开完。
工作结束后,林暖开车回家。
刚停好车,便又看见小区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宛如情侣一般散步的陆祁景和沈音婉。
对了,林暖记起来了。
沈音婉回国之后的房子是陆祁景帮忙找的,就在他们家隔壁单元。
林暖缓缓走近,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只听沈音婉语气羞涩的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而陆祁景声线温柔如晚风:“喜欢就好。”
两人就这样慢慢走到楼下,告别之际,陆祁景目送她上楼。
沈音婉却没动,咬了咬下唇,反而说道:“这么晚了,还要你送我回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要是林暖知道了,又得找你闹了吧。”
陆祁景的眉微微皱了一下。
沈音婉正暗自得意,林暖清冷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不介意。”
林暖从旁边的树下走出来,平静地看向沈音婉道。
“不是朋友嘛,送彼此回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沈音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容易才扯出笑容:“是啊,是我想多了。”
林暖这才看了眼陆祁景,往前面走去。
很快,陆祁景跟了上来,却沉默着,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林暖刚回到家。
“这周五,我们打算给你弄个欢送会,不许不来!”
林暖笑了笑。
她抬头望向陆祁景,平静问道:“这个周五,我有个聚会,你要来吗?”
陆祁景一愣,有些惊讶。
这还是林暖第一次邀请他去参加她的聚会。
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眼眸,他莫名心中一跳,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好,我会去的。”
聚会那天,林暖一下班就准时来到聚会地点。
朋友们都很舍不得地围着她:“你去了德国,我们以后想再见可就难了,真舍不得你。”
林暖真心地笑了笑,回抱住对方:“没事,等我在德国闯出一片天地,就把你接过去养着。”
好友这才破涕为笑。
韩容诀却看着门口,疑惑道:“你不是说,你男朋友也要来?人呢?”
林暖正要说话,便听见陆祁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们没来晚吧?”
林暖回头望去,瞳孔便是一缩,却见陆祁景确实到了,可身边却还站着沈音婉。
众人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陆祁景依旧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音婉听说我们要去聚会,她也想来参加,你介意吗?”
林暖扯了扯嘴角。
她当然介意,可沈音婉人都已经来了,难不成她还能轰人走?
“进来吧,别客气。”林暖只能这么说。
这顿欢送的饭吃得难堪极了。
陆祁景当着她朋友的面给沈音婉添饭夹菜,还说:“给,你最喜欢吃的土豆炖排骨。”
韩容诀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陆祁景,你女朋友夹不到她最喜欢吃的菜,你也给她夹一下呗。”
结果陆祁景一愣,竟是无从下手。
林暖心中明白,他压根不知道她的喜好。
“没事,我自己夹。”她尴尬地笑了笑,转动了桌上的转盘。
这顿饭在一股莫名其妙的氛围之下结束了。
韩容诀却仍心有不甘地提议道:“吃饱喝足,不如去隔壁桌游馆玩把狼人杀?”
林暖一愣。
她知道韩容诀这是想替她找回场子,可她明天就要和陆祁景说分手了啊……
刚想拒绝,却见陆祁景竟然点了点头。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桌游馆。
韩容诀自告奋勇当上帝,分好身份牌后,大家就都闭上了眼。
游戏进程很快,几轮下来,场上情况逐渐清晰。
场上一共两只狼,陆祁景是预言家,成功找出了第一只狼,还剩一只。
林暖是女巫,公开身份后,靠着解毒剂成功地活到了最后一轮。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最后只剩他们三人,理所当然,沈音婉就是狼人了。
林暖看向陆祁景道:“你查验了我的身份,只要你和我一起投沈音婉,这局我们就能获胜。”
而沈音婉也知自己身份暴露,没话辩解,竟干脆撒娇道:“祁景,我真的不是狼人啦,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韩容诀翻了个白眼:“好了,投票吧。”
林暖和沈音婉毫不意外地互指,再一同看向了陆祁景。
陆祁景沉吟片刻,顶着所有人的目光。
沉声道:“我投林暖是狼。”
林暖一愣。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好友直接冷笑道:“有没有搞错?这样玩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啊?那干脆大家都不要玩好了,都靠撒娇混票呗。”
沈音婉被这么一说,眼眶迅速地红了。
她楚楚可怜地望了陆祁景一眼,才看向大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针对,既然你们不愿意和我一起玩游戏,那我走就是了。”
说罢,她就跑出门了。
陆祁景当即起身,冷冷看向林暖指责:“一个游戏而已,这么上纲上线干什么?”
他说完就要追着沈音婉而去。
林暖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臂:“别走。”
身边都是她的朋友,如果陆祁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她该有多尴尬?
陆祁景眼睛闪了闪,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可最后,他还是挣脱了她的手,客气道:“这顿我请了,大家随意。”
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最终选择了抛下她,去找沈音婉。
林暖呆呆的看着陆祁景的背影,心底一片悲凉。
在座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韩容诀一脸的抱歉:“对不起啊,林暖,我没想到最后会搞成这样。”
林暖回过神,扯出个笑容来。
“没事,我知道你们是在为我出气。但今天本来就是为我践行的,没了他们,咱们更能够畅所欲言,不是吗?”
灯光下,她的眼眶红得惊人。
却笑着举起了酒杯:“高兴点!我离开是好事。你们得祝福我啊,就祝我……”
她思索了一下,才含泪说道。
“祝我离开后,前程似锦,所愿皆所得!”
众人对视一眼,也悄然地红了眼眶。
纷纷举起酒杯,猛地一撞!
“祝你,前程似锦,所愿皆所得!”
从聚会回家后,林暖收到了公司替她购买的机票出票信息。
【尊敬的林暖女士,您所乘坐的从北京到德国的华夏7399航班,将于2025年1月24日17点20分准时起飞,祝您一路平安。】
那就是后天。
1月24日,这就是她正式离开陆祁景的日期。
林暖不愿再多想,干脆收拾起行李来。
收拾的途中,陆祁景回了家。
他对刚才桌游馆的事没再提,林暖也没有主动问。
只是,陆祁景明明看见了她在收拾行李,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先忙,我睡了。”
他不关心林暖要去干什么,也不知是笃定林暖绝不可能离开他,所以有恃无恐。
还是即便知道了林暖会离开,也毫不在意。
林暖收拾着东西,忽地却从压箱底的包里翻出两张被遗忘的剧场盲盒券。
她记得这是几个月前,她和陆祁景在剧场门口抽奖得到的,可以凭借此券免费看一场戏剧。
他们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去,结果沈音婉回了国,就没人再记得这件事了。
林暖扬起票,回头叫住陆祁景:“我们明天去把这个券用掉吧。”
陆祁景随意道:“行。”
林暖于是收好票,将它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看完戏剧,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牵绊了。
第二天,林暖和陆祁景来到剧场,正好上演改编自张爱玲的经典戏剧《红玫瑰与白玫瑰》。
这部话剧最经典的桥段便是男主角的自白。
他说:每个男人都有两个女人。娶了红玫瑰,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就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红的便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林暖看这一段的时候,看得入了迷,连眼眶都湿润了。
她不由代入自己。
沈音婉就是陆祁景生命里的白玫瑰,圣洁美丽。
而自己……
林暖情不自禁看向陆祁景。
却见昏暗的剧场里,他正全神贯注地回着手机里的消息。
手机屏幕上,音婉两个字扎得林暖心口疼:【你在干嘛呀?我好无聊啊,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等会,我马上过来。】
陆祁景迅速回完消息,若有所感,抬头便看见林暖平静的脸。
他疑惑问道:“怎么了?戏不好看?”
林暖摇摇头,只说:“没什么。”
她又看向了台上。
心说,也许自己,连蚊子血都算不上……
林暖心口疼痛,觉得自己又可笑又悲哀。
戏剧结束后,他们顺着人流走到剧院门口。
林暖明知道他走得急的原因是为了赴沈音婉的约,却仍忍不住地开了口。
“我们回家吃饭吧,我给你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
可陆祁景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不了,我待会有事。”
“一顿饭而已,花不了你太长时间。”
林暖出声挽留,她只是想和他吃最后一顿饭,给这个感情画上一个句点。
可陆祁景也不愿意。
他的目光清冷又寡淡,与过去五年里的每一个普通日子都没有区别。
他说:“下次吧,等我有空了一定陪你。”
这一刻,林暖终于释然。
她也如同往常一样,和他道别:“好,我知道了。”
她看着陆祁景转身离开,迫不及待地拦下出租就消失在此地。
才轻声开口:“没有下次了,陆祁景。”
回家后,林暖约好的上门取件按时到门口,她将所有带不到德国的衣服都寄回了她父母家。
又把两人的照片,情侣物件都收拾好的丢到垃圾堆里。
离开前,她拿出便利贴,给陆祁景留下了分手礼物。
她在冰箱上贴:【蔬菜最好在三天内吃完,牛肉我给你放在冷冻区了,要吃记得提前拿出来解冻。】
她在洗衣机上贴:【你的羊毛杉、西装不能放洗衣机里洗,得拿去干洗店,不同颜色的更不能放在一起洗。】
她在阳台上贴了:【窗台上的绿植至少一周浇一次水,不然会干死的。】
……
等到停笔的时候,整个屋子不知不觉都贴满了黄色的便利贴。
林暖定定地看着。
这五年,就是这样一张张便利贴,记下了她爱他的痕迹。
陆祁景对她的爱也像对便利贴一样,看过就撕掉。
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爱他了。
便利贴只剩最后一张,林暖在这上面写了最后一句话:【陆祁景,分手快乐。】
她将这张便利贴贴在了陆祁景的平板上。
一切结束。
林暖拎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家’。
‘咔哒’一声,门关锁落,再无回音。
陆祁景本该一无所知的失去。
但他有个好习惯——在家里装了监控。
他本来只是下意识想看看林暖在家干什么,结果刚点开监控,分手两字就映入他的眼底。
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像是被一道惊雷劈的脑子都空白一片了,什么都不剩下了。
沈音婉此刻就坐在边上,她用实验室出问题的借口把人约到这里,却又见陆祁景魂不守舍的,本就心里不安。
可现在见他只是看了眼手机屏幕,便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她也更加不安。
只能出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祁景没解释,只是猛地起身离开。
可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慌乱,这是她十年间都未曾见过的神情:“今天就先到这里,接下来的步骤,以你的水平可以应付得了。”
沈音婉直觉告诉她,和林暖有关。
便也不想输给她,出声挽留道:“是林暖那边出了事吗?她能解决好的,你没必要这么着急。”
若是之前,也许陆祁景就坐下了。
可现在,他光是看见那条短信,便失了理智,又如何再心安理得地坐下?
“不必。”
陆祁景这回真没再多说,拿了实验室门口的外套便出门离开。
沈音婉挽留不成,此刻也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许久,才打出一个电话。
“麻烦帮我查一件事……”
陆祁景出门后便一直尝试给林暖打电话,却始终显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虽然他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没怎么变,可若是熟悉他的人便可发现,他的嘴唇始终紧抿着,就连手也攥紧着。
呈现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感。
这种慌张感等他到了家中之后,彻底爆发了。
陆祁景愣愣地望着他和林暖的家。
空空荡荡,却又贴满了黄色的便利贴。
阳台的夕阳余光落进来,使得便利贴的黄都带上了一抹凄厉的金。
陆祁景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
却也知道没必要了,她已经走了。
唯有眼前的一切,是她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他一张张地看过去,理智也一点点地被吞噬殆尽。
心脏猛然骤紧,是比当年听说沈音婉出国,还要喘不过气来的滋味。
陆祁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控制。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
陆祁景忽地记起林暖曾说过的“德庆事务所”,连忙百度了一下地址,又着急忙慌地赶了过去。
结果却因为没有预约,在德庆事务所门口被前台拦住了。
“我是林暖的男朋友,我找她有事,你能帮忙联系一下她吗?”
陆祁景手心出了点汗,说完这句话,便情不自禁地屏息。
可前台小姐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林小姐的男朋友,居然还要我来联系她吗?”
陆祁景哑口无言。
正僵着不知如何是好时,曾经在长城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暖领导居然出现在了身后。
他拍了拍陆祁景的肩,示意跟他走。
陆祁景跟了上去,迫不及待地用英语问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领导当然记得他,但他也记得林暖当时的神态。
所以现在,只是笑着和他说道:“你在公司是找不到她的。”
“什么?”
陆祁景怔愣了一下。
又迅速问道:“那她去了?”
“她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领导毫不犹豫地说道。
陆祁景彻底地僵住了。
好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两个字:“出国?”
领导点头,脸上平和无比,说出来的话却像枚子弹,狠狠打进他的心脏里。
“你现在还不知道吗?她早在一个月前就申请了德国外派。”
陆祁景脸色瞬间阴沉。
一个月前?
那不就是……沈音婉回国的时候?
所以从沈音婉回国开始,林暖就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想通这点,陆祁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胸口堵闷,喘不上气来。
“她没和我说这事……”
他只说出口半句,便对上领导宛如看戏般的眼神,瞬间也有些恼怒。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语气生硬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领导定定地看了半天,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随后低头给林暖发去了消息:【你的男朋友找到公司来了,估计会追着你去德国。】
发完,他也知道林暖此刻在飞机上,不可能回他消息。
吃瓜吃到一半,他便也当做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而这边,从德庆事务所回到家里的陆祁景,心中怒气四起。
无论是来自别人诧异的眼神,还是对于林暖一句话没有,便和他断崖式分手的事实,他都感到糟心。
此刻再看见满屋子的便利贴,更是一阵邪火。
“写这种东西来降低你的负罪感吗?林暖,我不允许你就这么单方面地分手。”
陆祁景咬牙,将一张张的便利贴全部撕下来,攥在手心里。
粗糙的纸张与掌心之间硌得生疼,他也没能再松手。
撒气般地扔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忽地,手机响起。
陆祁景猛地拿起手机,却不是林暖的电话。
心中失落一闪而过,却也迅速地接起了电话:“你拜托我查林暖的航班号查到了,她在德国的暂住地也查到了,就在……”
陆祁景得到地址,不可抑制地从心中涌出惊喜。
“谢谢!等我回国再请你吃饭。”
说完,他就想去订机票。
可好友却犹豫地又问道:“这都是小事,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音婉也回国了,林暖自愿和你分手,这不是上天给你的机会吗?你为什么又要去找回她?”
好友语气逐渐变得凝重:“总不能是,你爱上了她?”
陆祁景眉头一跳。
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游走得实在太快,他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了。
因此,他只是强压着这股感觉。
平静回道:“没有,我只是去找她问个明白,就算是分手也得有个理由。”
“难道我陆祁景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人吗?”
身在局中的陆祁景没有察觉,可听着这话的好友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满和愤怒。
就算是当年沈音婉抛下他,他也没现在这刻情绪波动大。
可他自然不能在此刻说清这点,只是含糊道:“知道了,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挂了电话后,他又沉吟了一下,打给了一个人。
电话接通的瞬间,好友的脸色便是一凛。
“音婉,我想和你说件事……”
陆祁景定好机票,就急匆匆地赶往机场。
路上,实验室的员工打电话过来问道:“祁景,我们项目现在都到了最后关头了,你突然请假什么意思?”
陆祁景握紧了方向盘,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有点事,不需要多长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才深沉地说道:“音婉为了你都回国发展了,这些天她对你的心思,我不相信你察觉不到。”
陆祁景心里又冒出点烦躁。
语气也逐渐变得有些不客气:“这是我的事。”
言外之意就是他非去不可。
“行,既然如此,我也没话可说。”
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陆祁景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刻,他才感知到,他这个圈子对林暖的排斥,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人在他面前都能将话说的如此不客气,偏心,那在林暖面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又说了多少事?做了多少事?
陆祁景紧咬着牙,猛地踩下了油门。
跨国机场,游客说着来自全世界不同国家的语言,在同一个地方换乘,出发去不同的地方。
陆祁景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登机口。
坐在候机厅里,他甚至有些紧张。
脑子无意识地幻想着,十几个小时后,他到了德国,出现在林暖面前的场景。
他肯定是要先质问她的。
就算是分手,为什么不能当面分?
更何况,这五年,他们基本上没吵过架,一切都十分稳定,她又为什么要分手?
如果是沈音婉的事,他也有些伤脑筋。
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确实对她还有些余情。
可林暖不是答应他了,要永远留在他身边,才过了五年,为什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陆祁景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一阵一阵的。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思绪已经从最开始的恼怒,到了现在的如何挽回她了。
可忽地,手中的手机爆发了惊人的铃声。
陆祁景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摁挂了电话。
他缓了缓,电话再次打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迟疑地接通了电话。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陆祁景语气有些莫名的倦意。
可沈音婉却依旧温温柔柔的,好似什么事情在她面前发生了都不过是小事。
曾经陆祁景觉得这种性格是最适合他的,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无端烦躁。
“祁景,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和你分手吗?”
陆祁景攥紧了手机。
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因为什么?”
沈音婉在那头又笑了一声,笑声里别有深意。
“因为她在前途和你之间,选了前途啊。”
“祁景,这次去德国的机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只要她能在国外混一圈,再回来就能是总负责人。你又何必去耽误人家的未来呢?”
沈音婉的话犹如一把锤子,将陆祁景一直以来粉饰太平的念头给敲了个稀碎。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否认她,却也想起她领导的那句话。
“她早就在一个月前申请去德国外派了。”
所以,不是因为沈音婉回国,她决定离开他。
而是因为,她早就决定放弃他了,只是凑巧沈音婉回国了。
想到此,陆祁景终是难堪地闭上了眼。
这一刻,毁天灭地的愤怒感席卷了陆祁景。
他僵硬地挂断电话,整个人坐在机场里,像是一具失了魂的雕塑。
一动不动。
直到机场提醒乘客登机的声音响起:【离机舱关闭还有十五分钟,请各位乘客抓紧时间登机。】
陆祁景这才如梦初醒。
这瞬间,手中的机票却显得像是个笑话了。
他讥讽一笑,拎起行李箱便走向机场服务台,脸上如寒霜过境,冷气逼人。
“你好,我想办理退票手续。”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长,让林暖下飞机的那瞬,都有些腿软。
好在德国分公司的负责人就在出机口那等着,做事很麻利,接到她之后,便开车带她去了宿舍。
“这边公司还是起步状态,所以你理解理解,宿舍条件肯定没国内那么好。”
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空和她说话。
“你好,我叫Felix,中国名字叫于祈安。我虽然是华人,但中国话说的不好,以后拜托你多教教我中国话。”
于祈安说着流利的德语,只有在念他的中国名字时,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句中文。
林暖嗯了一声,大概是在故乡遇了同胞,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显得身长腿长,帮她提行李的时候,随手一提,便也能看见紧实的小臂线条。
此刻,单手开车,半开的车窗往里刮着风。
吹起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却意外地多了几分随性的气息。
于祈安从后视镜里与她对视了一眼,扬起了莫名的微笑:“看我干嘛?”
林暖被这笑容烫了一下,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
她没和这样自信大方的男人打过交道,国内的男人再怎么位极人权,在表面上也都秉持着谦虚,谦虚得都有些虚伪。
所以她心头略过一丝新鲜感,转瞬即逝。
到事务所的宿舍时,于祈安又善始善终地为她搬上行李,将宿舍里的水电家具什么的都给检查好,才出声离开。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出门来304找我,我住那。”
于祈安将钥匙放下,又叮嘱了一句:“开门之前要记得看猫眼,你新来的,这一层住着的人还挺多的,肯定有不少人都对你好奇。”
林暖如善从流地点头。
于祈安这才转身离开,还带上了门。
林暖这才松了一口气,哪怕对方是事务所派来的人,可她单独和他一个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共处一室,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这会人走了,她才有了心思,好好打量这个接下来要住上好几年的房间。
比起从前的房子,现在的更像是一个宾馆。
四十平方的房间,只有基本的家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林暖却直接瘫倒在床上,眉眼疲倦。
现在,她总算有时间摸出手机来,登上网络,却看见了领导的信息。
瞬间沉默住了。
陆祁景会来找她?
林暖怀疑这话的可能性,从心底里不相信,却又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一夜过去。
又一夜过去。
四十八小时一到。
林暖才躺在床上,自嘲一笑。
她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自欺欺人?
心中难受,她也没多管,正准备入睡,手中手机却嗡得一声。
她打开,才知是沈音婉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兜兜转转,我的身边还是你。】
配的照片是一张十指相扣的照片。
林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陆祁景的手。
林暖这一刻,简直心如刀割。
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地蔓延了上来,叫她呼吸都有些凝滞。
她早就做好了也许陆祁景会在她离开后,和沈音婉在一起。
可她没想过,她不过离开三天而已,他们就在一起了。
这张照片简直就像是在她心上开了一枪。
林暖躺在床上,用小臂掩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良久,一滴眼泪从侧面滑了下来。
她真的不想再为陆祁景哭泣,可是她止不住地想起这五年。
为了能让陆祁景忘记沈音婉,她一次又一次地替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冬天要去图书馆看书,那她就起个大早去学校图书馆为他占座。
冬天的北京哪里都透着萧瑟,而她裹着厚厚的棉衣还是会觉得寒冷。
听说陆祁景的试验室需要投资,他们一群大学生,尽管有超高学历做底子,可那群投资人还是免不了要酸话几句。
她知道了,就先提前一个一个去打点。
这些事她从来没对陆祁景说过,她只是觉得,喜欢他就应该为他做一些事。
如果告诉他,那他就会因为恩情对她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她只想要陆祁景的爱,不想要感谢。
可惜,她做了这么多,感激没得到,爱也没得到。
林暖鼻子猛地一酸,浓烈的情绪又上涌,将她裹挟着坠入深渊。
最后一次了,林暖。
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陆祁景哭泣了。
……
三年后。
林暖今天穿了身驼色大衣,微卷的红色长发搭在身后,窈窕的身形从一出现开始,便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林暖通通无视,身姿摇曳地进了领导办公室。
里头坐着的,正是德国分公司的主管。
见林暖出现,他严肃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你来了?”
林暖嗯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
“申请怎么样了?”
主管和蔼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办好了,你的回国调令已经正式批下来了,三天后出发。”
“回国之后,直接成为那边的二把手,怎么样,算升职吧。”
林暖这才浅浅一笑。
走上前来,拿过文件,确认无误后,眉心都松了不少。
“我花了三年世界把德国公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德庆肯定要给我升职留住我啊。”
她难得开个玩笑。
主管也没在意,又说了几句后,便放她走了。
林暖从办公室出来后,迎面就遇上了于祈安,三年下来,他的中文还真的进步不少。
“怎么样?”
林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回家了。”
她笑得温和,里头甚至还带了点眷恋。
于祈安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那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林暖拍了拍他的肩,随口一说:“没事,大不了你可以来中国发展嘛,到时候带你去爬长城啊。”
她说得轻松,也没带多少真心。
毕竟于祈安的家人都在德国,他的中文也常常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懂。
可现下,他却认真地思考着,然后点点头:“好啊。”
林暖以为他说的是爬长城的事,便也没多想,转身走了。
唯有于祈安还站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三天后。
林暖平安落地北京。
她带着墨镜,平静地往前走。
身后,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五米。
陆祁景脚步忽地停下,神色有过一瞬的错愕。
然后,猛地回过头去。
身后人来人往,大家都有自己要去往的方向。
却唯独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陆祁景看了一圈,心头涌出说不清的滋味。
“祁景,怎么了?”
同事好奇地看向他。
陆祁景摇头,一切情绪收拢,冷淡道:“没什么,看错了。”
说罢,便又平静地往前走去。
直到坐上飞机,他的心仍有些奇异的波动。
时隔三年,他怎么又记起林暖了?
难道她给的痛,还不够深吗?
陆祁景闭上眼,将眼底所有情绪全部隐藏。
三年前,林暖因为前途选择和他分手,他没去追,也没说什么,默认了两人的分手。
他以为和沈音婉的分手一个性质,难受几天,也就过去了。
可分手一周,他还是会想起她。
分手一个月,他也还是会想起她。
吃饭的时候,会想念她做的饭菜;起床的时候,会想念身边有她的睡颜;将黑白衣服洗在一起,混色的时候,他会想念她的唠叨。
他的生活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全部有上她的影子了。
可林暖抛弃他了。
陆祁景觉得自己应该有尊严,所以一直忍着忍着没去找她。
可这份思念越来越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也许他爱上她了。
可是此时,他的身边也早就没有她了。
陆祁景猛地睁开眼,胸口闷堵。
他看向窗外,将这座城市尽收眼底,可他却知道,这里面没有她。
……
林暖回国第三天,正式入职德庆。
还是从前的顶头上司,他们合作起来,仍有默契。
只是……
林暖看着眼前的这份合同,忽地有些沉默。
上司谈了口气,正准备抽回去:“我知道你不想再和陆祁景有关系,但这份案子目前国内唯一有资格合作的只有他们。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办,我可以换个人去。”
林暖皱了皱眉,一只手摁住了合同。
“不用了,既然我选择回国,就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
见上司一脸凝重,她反而笑了笑:“约了什么时候?”
上司迅速回道:“明天下午三点。”
林暖点了点头哦,转身离开。
她没有踌躇,而是爽快地接受了这一点。
未来总有一天会再遇见的,如果她真的躲躲藏藏,反而叫他看不起。
更何况,他现在也有了稳定的感情,说不定两人都已经结婚,她又何必在意?
林暖安慰了几句,好歹将情绪压了回去。
翌日到达会所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拧门进去了。
心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紧张地环视一圈,却没看见陆祁景,反而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来人主动上前打招呼,笑得温和:“我是试验室负责这一块的人,叫我小王就行。”
小王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说话做事却稳重得很。
林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稳稳地入座。
屁股刚坐下,便又听小王说道:“我们老板马上就来,请您稍安勿躁。”
“没事。”林暖手心都出了点汗。
刚说完,身后的门便开了。
小王立即起身过去迎人:“教授……”
林暖身体猛地一僵。
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不是陆祁景的声音。
“你就是德庆的负责人?”
林暖愣愣地对上来人的脸,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心中高悬的心猛然坠下,却有些说不出的失落隐藏在其中。
来源:在牧场挤取牛奶的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