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的说西山是白狼老巢,白狼肯定在其中避暑;有的说白狼与死党宋老年、尹老婆等盘踞老母庵、四里店一带,专门窥伺官军动静,以便乘虚袭击再度大乱河南;有的说……
直到2025年9月3日晚完稿,笔者也没搞清楚白狼当时到底死没死,但确定的是,他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1914年,年末,自从白狼逃窜到鲁山境内,官军搜寻跟踪常常找不着其方位,因为当时零零星星的散匪到处都是。
有的说西山是白狼老巢,白狼肯定在其中避暑;有的说白狼与死党宋老年、尹老婆等盘踞老母庵、四里店一带,专门窥伺官军动静,以便乘虚袭击再度大乱河南;有的说……
事实上白狼正带十个亲兵,在山林内或风沙烟尘中躲藏,夜间便到各村庄觅食,但每到一处从不久待。
各村庄如大刘庄、前后张庄、小屯街等处均为白狼旧巢。村民们多数和白狼相熟,常常掩护他逃跑,不仅难以抓获有时连人影也看不到。
官军们只好在宝丰、鲁山之间,东起高皇庙,西自娘娘山,北自搭脚山,南到老饭店,在周围二百里地盘严加防范,力争不使白狼漏网。
与此同时,官军们又把老匪巢母猪峡围起来。母猪峡是各路匪徒溃逃聚集之处。因为到处受挫,尹老婆、宋老年也由方城合在一处,连窜汝东馒头山、杨树沟、姚沟等地,均被张敬尧打败,于是尹、宋二大匪也率领残部逃入母猪峡内。这样峡内匪势再度猖獗,趁机蠢蠢欲动,出扰鲁山、宝丰、郏县、叶县四县地方。其中扰乱窜犯鲁山县的匪股被官军兜剿,多溃散于当地和外地的村庄之中。官军查追匪情,居民往往指东话西欺哄官军,致使不能穷搜尽铲。官府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王金镜率本部官军开始搜剿母猪峡。王部从老戴河着手穷搜,先进入分水岭再逼入母猪峡直达象河关,大搜三天却没见着半个匪影。
同时李帮统也由沙河镇拨队前往母猪峡。连日在峡内到处搜索不见匪踪。寻问当地农人,都说以前有几百土匪,已被张锡元师长击散,现在峡内太平无事。
事实上七十里长的母猪峡还有一千多匪徒。聚集潜藏未散。但因母猪峡山深林密较易藏匿,而且土匪又极其狡猾,官军一到便埋藏枪支,自称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与官军巧妙周旋。当官军一去,便仍相聚为匪,以致剿办无从下手。
此时白狼已到宝丰、临汝交界。自从又走掉几十个亲兵,白狼心思复杂恕气冲冲。但总的说来,对左右死心塌地追随的亲兵还是不错。
白金亮也想回去看看一个远房舅舅,白狼想了想也就答应,吩咐他告诉回家探亲的兄弟们,请大伙几天后到宝丰、临汝交界的虎狼爬岭会合。
三年前与白狼一起架杆,被称为“袄片队”、“笨炮队”的一百多人,在南北转战中只剩下三四十人。白狼有心让他们都回家看一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稍事休整后,白狼带着他们甩开毅军等的追击,向虎狼爬岭奔去。
虎狼爬岭原名湖浪坡,山岭像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由南到北地势越来越高,南北十几里东西四五十里,到处乱石累累沟壑纵横,荒草荆棘丛生,野狼出没,人迹罕至。白狼熟知这里的地势山形,便率残存的几十名匪兵直奔北端的三山寨。
三山寨在虎狼爬岭的尽头,其东、北两面都是十几丈高的悬崖峭壁,难以攀援堪称天险。其西南两面虽山势平缓但山壁如斧劈刀削,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通过。从山下爬到寨垣,要越过一道道短涧深沟乱石。山顶上有一座祖师庙,围墙高约一丈五六尺,全用坚硬的石块垒成异常结实。庙内二十多丈见方,分大门、二门、正殿、拜堂、东西廊房,共有三四十间。
庙内供有道家祖师爷老子的神像。这里原来有三十多名道士,香客连续不断香火旺盛。但因盗贼蜂起兵荒马乱多年未修,房屋颓败院内荒草丛生,大殿内老子的泥胎塑像也脱去了色彩。不知满面灰尘的老子面对眼下乱纷纷的局面又有何思想?也许老子仍会用“道”来解释。
当时庙内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留住,见白狼带三十多个人手持长枪短棍爬上岭来,老道十分慌乱,怕他们会连累自己,连忙劝说这里是道家净地,远避人间尘世,请白狼不要停留以免使庙宇遭兵火之灾。
白狼部下早已跨入庙堂,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有枪就是“草头王”。白狼却好言相待老道,送给他一些银两,告诉他暂在这里避几天,稍稍休整就再图远去。老子塑像对这一切不动声色。
六十多岁的老道人收下银两,不好再说什么,便叹着气准备饮食。白狼带残匪在庙里休息,也派几个匪哨出去担任警戒。连日奔波操心,白狼一直身体不适表情憔悴,坐下去时感到浑身像散了架。
这时在庙内烧火劈柴的伙计走到白狼身边,笑着问他:“白狼大哥,不知你可记得我?”
白狼一愣迷迷忽忽望着五大三粗汉子,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忙问道:“你这位英雄豪杰姓啥名谁?”
“哈哈哈哈,俺就是和你造反的秦章的弟弟秦成,你还救过俺家老大的命哩。”
“哦,你就是秦章的兄弟,你大哥……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白狼话头一转:“秦章在陕西和张敬尧作战时,已经……你都知道啦?”
“俺家老大死得太早。唉,这年头不当土匪也是个死,俺老大和你热热闹闹干一场,值得!”
“你咋到这地方来的?”
“这个年头到哪也没活路。大哥跟你造了反,官府说俺家是匪属,杀了俺爹娘和二哥、二嫂和小侄,还派十几个兵来抓俺,幸亏有人通风,俺就跑出来到处乱闯,到过漯河、舞阳、开封,最后被荐到这祖师庙里糊个饭碗,二来也可以避开狗子的追捕。”
秦成是鲁山一带梁洼人,小时候跟老大秦章挖过沟当过“趟将”,后来又到煤窑上出苦力。窑工下窑如同下地狱,不死也要剥一层皮,受尽窑主的盘剥和压榨。窑工们忍无可忍,在秦章等的带领下杀掉窑主拉杆为匪,绑富豪抢大户与官军为敌。有一次官府派兵镇压,在十分危急的关头,白狼派人赶来解了围。后来,白狼从宝丰、鲁山开到豫南时,秦章率匪杆追随响应,秦成因患病不能参加。
这天夜里,白狼和残存的亲兵吃罢饭后,郑重其事地举行了一项仪式。虎狼爬岭上山风猎猎,灰濛濛的天上银河横空星光闪烁,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时从远处村庄传来几声狗吠。白狼带人先拜了祖师,又吩咐其亲随在院里摆好几张桌子,立上大李鸿宾、王生岐、娄心安、孙单瓜、朱登科、刘金抓、李半截、白金堂、秦章等等的长生牌位,点燃几长柱草香,又从老道人那里要来几捆黄裱纸烧化。老道人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在缭绕的草香之中为死者布道,祈祝他们魂升仙境化为精灵。
白狼跪倒在地拜了几拜祈祷说:“皇天在上祖师在上,白狼起兵讨袁声震中外,不想损兵折将折回老家,又被追逼于一隅。难道我白狼前世作恶今世有罪遭此报应?难道那袁世凯命中该做皇帝遗传九代?祖师爷!你要持个公道,莫要总是小盗被诛大寇通天窃国!”
说着说着,白狼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众人规劝不住只好随他去。还是那慈眉善目的老道人挽起白狼说:“将军,不知你能否听贫道说几句。这仙也好道也罢,都讲虚极、淡泊、无为以有为,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你信也有不信也无,不必过于认真。贫道有一句话相送:‘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须自寻烦恼?”
听过老道的一番话,白狼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他跪在香炉前把黄裱纸一张张投进火中,纸灰在风中袅袅升腾飞扬。
白狼让一个亲兵搬来一坛酒,他抽刀割指把鲜血汩汩流进酒坛,众趟将也纷纷割破手指血流一起。白狼满斟一碗洒于灵前说:“安魂吧,众弟兄们,我白狼对不住你们。如果我能突围,定杀尽袁贼和赵倜老狗,为你们众人报仇!”
白狼又满斟一碗酒面对大刘庄方向双膝跪下,泣不成声地说:“老爹老娘,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吧。我不但不能尽孝心,反而还拖累了你们······孩子他娘,沙娃我也没带好,叫他一个孩子家孤零零地留到外边,我真恨我没能把他带回来呀。不过也不打紧,有很多好弟兄陪着他长眠呢······我原想一口气杀尽天下狗官,哪里想到会有如此艰难!”他儿近吼嚎起来。
酒碗在白狼手中倾斜,他眼喷怒火双唇发青浑身颤栗,秦成等人见状忙搀扶他回屋里。连日来白狼身体一直不适,加上军中损失惨重精神低沉,只觉得浑身无力、天眩地转。他靠在床上昏昏欲睡身上烧得滚烫。
趟将们从山上挖了白蒿,采来酸枣树根熬了半锅汤药,给白狼和十来个负伤害病的人喝下去,仍然不见好转,白狼的病越来越重。
赵倜毅军被白狼甩掉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闯乱窜。赵倜赶到鲁山后,命令侦探到四乡侦察,务必找到白狼的下落,并召来县知事、各乡乡绅、保正抓紧办清乡和联防,凡参加白狼军的一经查出即就地正法。正说话间,部下领来个身材瘦长的人,对赵倜耳语一番。
“拉出去枪毙,这种匪贼留他干什么!”赵倜一拍桌子不耐烦地吼道。
那人连忙跪下求饶,磕头如捣蒜。领他进来的部下对赵倜说:“护军使大人,这个愿为你效犬马之劳,我看不知······”。
赵倜朝他摆摆手,转向俘虏板脸喝道:“你是什么人?老实说来!”
“小人叫姬占盈,是宝丰县猪毛村人,当过白狼卫队伺候过他,又跟着他到过陕西、甘肃。从陕西回来后回家看老少妻儿,就被官军抓来了。”姬占盈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知道白狼现在在哪里?白狼长得什么模样?”
“知道知道,白狼四方脸大个子,他受过伤,右脸上有伤疤,掉了两颗门牙——是旧洮州一个回妇用木杆打的。他如今身边只有几十个人,从锯齿岭下来直奔虎狼爬去了。”
“哼,好一个大胆匪贼,敢来欺骗我。定是来耍反奸计的!给我拉出去崩了!”赵倜冷冷一笑。
“大人饶命!小人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请大人饶我一条小命,小人愿为官军效劳!”姬占盈长跪不起又向赵倜作辑磕头。
“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就饶你一条命吧。”赵倜审视着姬占盈说:“你回去找到白狼的下落,回来报告官军,事成后我不仅重奖你大洋,还给你个连长干干,若是胆敢欺哄我,那就诛杀五族,我说话算数!”
“小人晓得,小人明白!”姬占盈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
赵倜火速调兵遣将组织围剿。
毅军、刘镇华镇蒿军一部分、田作霖部、北洋拱卫军的马队、步队、炮队跟踪到了虎狼爬,把三山寨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各路官军早已领教过白狼的厉害,不敢强攻,从西面和南面对三山寨放枪鸣炮,摇旗呐喊,却始终不敢登山进攻。
白狼见满山遍野都是穿黑色、灰色、蓝色、黄色衣服的官兵和团丁,命令备好行装及弹药,带上伤病的弟兄准备突围,杀开一条血路出去。
吴瞎子对白狼说:“大哥,我们寡不敌众,这样冲太危险——你知道我并不胆小!”
秦成也力劝道:“大哥,咱们得出出主意。不能拼命——再说,你这会儿身体又不好!”
白狼支撑着身体靠在庙墙上说:“事既如此,也只有拼死一战了,反正我白狼早就够本了——再说不冲出去,困在这三山寨里也会连累老道。”
老道说:“如今这战乱、天祸、人灾连年不断,道家早已没清静的时候,这庙里一片荒芜没有香客前来。将军若是愿意,就暂留避避炮火也不妨。”
吴瞎子说:“老师父说的有理。你就等身体好些再说吧,大哥!”
白狼对老道抱拳作揖说:“那就再骚扰老师父几天。我白狼来日必报!”
道人搀起白狼说:“贫道也闻将军替天行道,反对袁贼。只要你们以后能多惩恶济贫,约束部下少犯百姓,贫道就更赏识并为你们祷祝了!”
白狼知道话里的意思,他对老道说:“多谢师父批评明示。白狼若能冲出重围逢凶化吉,有再展大业那一天,一定重修山寨为祖师重塑金身!”
山下枪炮大作喊声如雷,炮弹在山寨内外炸响,寨墙被炸出几处缺口,又有十几个匪徒被打死。白狼吩咐大家沉住气,不等官兵靠近不开枪。
赵倜与田作霖等十分狐疑。在山下连打了两天炮却不见还击,难道白狼被打死了吗?赵倜命令官兵壮胆向山上摸索而进,刚爬进山寨口时,不料石块火炮一齐倾泻出来,官军丢盔弃甲连滚带爬退下,扔下一二十具尸体。
官军连连几次进攻都被打退,三山寨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三山寨深夜悬崖突围,枭雄命落阴曹
白狼和几十名趟将厮守三山寨,已有好几个日夜了。官军又发动几次强攻都不能奏效。统领田作霖恼羞成怒,命令炮队用几十门开花炮(小钢炮)齐轰,直打得寨中石块尽迸火光闪闪。田作霖喝令步兵猛攻死打,拿不下山寨就地枪毙。部下们一时胆战心惊。
赵倜眨着小眼睛说:“慢,白匪居高临下枪法又好,强攻是要吃亏的。我看不如围而不攻,以逸待劳,把他们活活饿死、困死在山上。”
田作霖听罢恍然大悟,下令严密封山,不准粮草、水、盐和人畜进山。田作霖十分佩服赵倜的这一招,他得意地狂笑:“哈哈,这回我看白狼是插翅难逃!”
在炮火的猛烈轰击之下,又有几名趟将负伤和阵亡,房屋被炸得残缺不全。老道为难地告诉白狼:“粮食吃光了,水也只剩一桶······。”
庙内本来有一座石砌成的大水池。天好久没下雨,蓄水池里干涸而尽。下山取水是不可能的⋯⋯白狼清点一下,子弹也只剩二百发。
趟将们十分担心,惴惴不安地围在白狼身边,不知该咋办好。白狼双目沉着做出决定:“出水!”(即突围)
秦成告诉白狼说:“三山寨东北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下边把守的官军很少,爬下去就能突围。但是山势陡得很,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只有万不得已火烧眉毛时,才能走这条路。”
“事已如此,别无其他主意。”白狼毫无犹豫。
秦成急忙准备绳索布条,白狼带趟将们把死亡的亲随掩埋,又把老道反绑在大殿的圆柱上,白狼说:“师父,对不住你了,我只好这么办。”
“这俺清楚······但愿将军冲出去,能为老百姓多做些好事!”
“多谢师父。”白狼又在他嘴里塞一块布巾。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白狼率趟将们来到山后。不远处有几个萤火虫翻飞,夜风偶尔送来山下官军哨兵的咳嗽声。白狼让大家一定不要弄出声响,他让秦成先带几个人顺绳索溜下山去,收拾了睡得死尸一般的官军小队,然后拍了几下手。白狼让人先把受伤的人吊下山,其他趟将依次滑下,越过一道斜坡和嶙峋乱石到了沟底,有人全身都被荆棘撕破疼痛钻心,白狼也被一块尖石划了一下,也看不见流血没有;他咬着牙齿与秦成等会合,背起受伤的人和缴获的十几只快枪,神出鬼没地绕到围山官兵背后,向东南方向而去。
当夜田作霖安排好部下围寨,自己去村里一个地主家打一会麻将,地主老婆用温软饱满的胸乳对他挨挨蹭蹭,他当夜就美美地享受了她。
第二天一早,士兵告诉他三山寨没有动静。
“他娘的老白狼准是吃炮子了,攻山!”田作霖挥舞手枪命部下一步三爬攻三山寨。
寨垣已被炸得七零八落,寨内静悄悄不见人影,硝烟弥漫火焰未熄,地上到处碎石乱土一片狼藉,还有几处暗红的血迹。偏殿和几间厢房都已坍塌,正殿的房门“铁将军把门”。
田作霖命部下撬开大门,找到被绑在圆柱上口塞破布的老道,官兵又把老道松开手脚。
“老东西,快说白狼哪去了!”田作霖厉声喝道,并用枪口指着老道人。
“白狼······上半夜就从后山溜了!”老道颤颤抖抖地说,他的目光露出惊恐。
“嗯?什么!你是说他跑了?为什么不早报告我!你这该死的老东西!”田作霖大为震怒。
“贫道被他们绑住,无能为力!”老道无可奈何地喃喃而语:“他们人多枪多,官军都奈何不了,何况老道我年迈体衰。”
“混仗!”田作霖拳打脚踢,部下也冲过来一阵痛打,又一把火烧毁了祖师庙正殿。顿时三山寨上火光天黑烟滚滚,老子塑像在火光中不动神色地化为灰烬。
赵倜闻知白狼突围也火冒三尺,愠怒地对副官说:“派人把那个姬占盈找来!”
白狼自离开虎狼爬岭后,带领二三十个趟将一路急走,悄悄从山林中溜到宝丰县的魏庄。几年前白狼带“笨炮队”袭击过这个村子,砍掉过一个霸占妇女的富家。因此魏庄的一些百姓见白狼又来了,倒也并不讨厌。有家村民还宰了一只老母鸡煮汤给白狼喝。
白狼的神情极为憔悴,疲惫已透入骨髓,走着走着就要倒下去,他硬是强行支撑着自己。从河南打到陕西再打到甘肃,如今又一路冲杀厮拼回来,白狼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过。如果不是鸦片烟的刺激和一次次胜利的鼓舞,他怕早就要垮掉,他本来十分强壮的身体已消瘦下来。一双草鞋底虽厚实也已磨透,白土布上衣和黑粗布裤子被山上的荆棘树丛挂成布绺。
他觉得过去的一切如一场长梦。李鸿宾、娄心安和儿子沙娃的音容笑貌时时眼前晃动,一切都仿佛是在昨天。听说回家探亲的趟将们很多都落入官军手中,被零刀刮、铡刀铡、车裂、开膛破腹、钉死、剥皮、活埋······白狼心中犹如锯割刀绞疼痛不止,他又担心二豹头、史小龙、申长清他们会不会出意外。加上在甘肃旧洮州作战时面颊受伤,一直不见好转,从腮上一直肿到脖子根,连日高烧不退昏昏沉沉,茶饭不思水米不进。
部下把那村民熬好的老母鸡汤端过来,白狼勉强喝了几口,恍恍惚惚地靠在床上。
“白大哥,白大哥!”一个甜软软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原来姬占盈又回到他身边。
“你是谁……”白狼半睁开眼睛。
“大哥,我找的好苦呀,我是姬占盈,你都认不出来了吗?”看到白狼的样子他抽泣起来。
“噢,你还记着我!”白狼想坐起来看看他,姬占盈忙过来搀扶他,显得十分殷勤。
“你爹你娘都还好吧?狗子找麻烦没有?”
“唉,不能提……狗子进村抓匪属,放火烧房。粮食和牲口早被抢光,很多弟兄的家都被官府杀绝,我老爹老娘和老婆幸亏逃到亲戚家躲起来,不然哪能活下来。我只好来找大哥,听说虎狼爬被人包围了,我急得不得了,后来听说大哥‘出水’了,我一路打听总算找到这里。”
“能平安回来咱弟兄见面,就是不容易的事了,咱们还在一处干下去吧,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大哥,叫我还当你的卫队吧,咱们有难同当。我要跟你大哥一辈子。”姬占盈毕恭毕敬说。
“难得你一片忠心。快去找个地方歇歇,让吴瞎子他们给你弄点饭吃。”
“那好,大哥,你就不要多操心了,我伺候你先睡下去吧。”姬占盈小心翼翼地把白狼扶下睡好,就跟另二名趟将走出屋去宿营安歇了。
此时白金亮也匆匆赶到魏庄。他带十个趟将回大刘庄探亲,还没走进村口就遭镇嵩军的伏击,十个人都被官军打死,他佯装倒毙几个长滚逃了出去,赶到虎狼爬岭时,一看官军如黑压压的乌云到处都是,便折转魏庄而去,不想正好邂逅白狼。听说白金亮又回来后,白狼十分高兴,忙问长问短。从白金亮那里,白狼知道了宋老年和尹老婆正在母猪峡一带;同时还了解到孙玉章的死讯和其他匪首的情况,白狼的心又为之一沉,好一阵没有言语。
白狼和白金亮在一起吃了晚饭,碗还没有放下,村北就响起一阵阵爆竹般的声音。放哨的趟将急忙来报:官军已密匝匝追到魏庄来了。
于是白狼、白金亮、吴瞎子等告辞村民,指挥众趟将准备撤退。姬占盈凑上来说,他来的时候见野湖泉一带没有官兵。白狼此时踉踉跄跄行走不稳,白金亮等轮番背着他向野湖泉方向转移。此时天已四更时分,白狼残余一路跑进一片黑糊糊般的高梁地,趟将们都累得呼呼喘气,白狼让大家停下来歇歇多少吃点东西。
“现在······咱们到了啥地方了?”白狼问白金亮,他的神志仍显半清醒半糊涂。
“野湖泉已经到了。”白金亮对他说。
白金亮命几名趟将们到四下里探查,看这一带有没有狗子围过来。秦成背着白狼尸体磕磕绊绊跑着,其他一二十个又从不远处弄来一点水,白狼喝过几口之后头脑稍稍清醒。在高梁地里他忍住疼痛,艰难而沉重地对白金亮等说:“我怕是熬不下去······我要是不行,你们就去东南找申长清、二豹头和小龙头他们。”
穷途末路之时,白金亮等都难受起来。他们继续听着白狼说下去:“我只求你们啥时候回老家时,到我娘坟头帮烧点纸······还有沙娃他娘,她们都受我连累被狗子杀死······我死后也要化厉鬼找他们算帐,我要活剥袁世凯老贼。”
“大哥,咱们都记下了……。”白金亮、秦成扶着白狼,含泪连连点头。
“……”白狼还想说什么,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头一歪便瘫倒在白、秦二部下的身上。
“大哥!大哥!”趟将们大呼中叫。
此时白狼的鼻翼已没有气息,曾经大乱中原的一代枭雄命归阴曹狼魂升天!众趟将都呜呜而哭,其中姬占盈真真假假哭得最响。他边哭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白金亮正与吴瞎子、秦成商议善后之事,高梁地四下里却枪炮大作,探子们匆匆来报:“镇嵩军已将我们围上了!”
“冲出去!‘出水’!”白金亮大声命令。
子弹呼啸着穿过他们的头顶和身旁,高梁叶子被打得噼叭直响。白金亮手持双枪开路,秦成趟将族拥着他,顺着一块块高梁地突围。
天快亮时后面的枪炮声暂时稀疏,白金亮等趟将来到一溜山丘,趁机扒开黄土乱石,大家将白狼和几个突围而死的趟将埋进去,堆出好几个坟头。白金亮等跪地磕头准备告辞而去。
天明时分四周围枪炮密集,一阵阵喊杀声震山动谷,官军又跟踪过来。镇嵩军分统张治功挥舞手枪大叫:“抓活的”,毅军一部分及拱卫军等也紧逼猛压过来,白金亮等分散逃窜。
“不成,把大哥留在那里,我心里总不踏实。”秦成拉着白金亮说。白金亮也有同感:“对,咱们不能对不住大哥。”
于是二人扒出白狼尸体,跑到河边的一丛矮树旁重新埋葬不留坟头。然后二人向南逃去。姬占盈很快跑到围攻的镇嵩军那里,讨好卖乖地说明来意。张治功大喜不已,让他带路到离野湖泉不远的荒山上挖出几具尸体。张治功想到白狼曾在旧洮州被打掉两颗门牙,却没有一具尸体如此,便喝问姬占盈。
姬占盈却吱吱唔唔说不清,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大匪白狼。”
张治功信以为真,命令部下将“白狼”的头割下,又敲掉两颗发黄的门牙。张治功亲自乘车送往洛阳查验,向镇嵩军统领刘镇华邀功。
刘镇华因剿匪不力曾被撤职,并剥夺去陆军少将军衔。接到报告,刘镇华也急忙向袁世凯报功,声称其部下分统张治功在追围中将大匪白狼击毙,并夺快枪四支,其他匪徒四散而去。
赵倜也向袁世凯发电报:“……白狼各股,业经毅军各部痛剿溃散,不复为患……”
袁世凯闻报仰面大笑,简直是手舞足蹈若癫似狂,压在心上的千钧大山崩溃了。他立即通电各省衙门:查白狼本系伏莽小丑,专以抢掠为事。……。啸聚悍匪,众至逾万,焚动屠杀,备级惨毒。当派军队跟踪剿捕,该匪等狡谲异常,遇兵辄逃,愈追愈远,鼠窜狼奔,扰及陕甘边界。适经各军分段截堵,痛加惩创,匪股他散,窜向豫境,仍藏深山,希图漏网。兹经赵倜等督饬军队,严密布置,分路搜捕,已将匪首白狼击毙。该匪贯盈就戮,实是大快人心。军人以安民为天职,此次搜剿,悍匪擒获,为民除害,尤堪嘉尚。
于是袁世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一九一四年八月九日,袁总统两下策令,特授赵倜宏威将军;开复刘镇华原官,授为陆军中将并给勋五位;授张治功陆军少将,给三等文虎章。赵倜因追剿白狼十分卖力,袁世凯又改授他为德武将军,督理河南军务。田文烈仍为河南军务会办,前都督张镇芳也发还了勋位、勋章,取消了撤职处分,张镇芳兴高采烈写信感激袁老表。
通过剿灭白狼的过程,袁世凯还解决了另外一个难题。陕督张风翙是辛亥革命时上台的,处处对袁总统表示服从,袁虽不信任,撤职却也找不出多少理由。这次镇剿白狼军,袁世凯特命陆建章入陕坐镇督战,其实是准备夺权。六月,袁以陆围剿白狼有功任他为陕督,把张凤翙调北京任为将军府扬威将军。于是陕西的军政大权落入其亲信陆建章之手。
袁总统正为他的一系列安排得意之时,不料却接到河南田作霖等的电文,说白狼并非为张治功部下击毙。袁世凯眉头一皱:
“什么?张治功敢谎报军情?白狼究竟是如何死的?”他在兴奋之余有些扫兴。
于是还将有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发生。
但不管如何,有一具事实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匪白狼已命丧黄泉。开封城门上高悬着一个硕大的首级。据说就是白狼之头:成千上万人从各地赶到开封城下,一睹这赫赫枭雄面容。
直到完稿,笔者也没搞清楚白狼当时到底死没死,但确定的是,他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来源:为了历史指标全高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