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则是一首赞赏与期许之作,诗人为来自海南的才子姜唐佐鼓劲,称颂其才华出众。《送王适徐州赴举》则饱含对友人王适的深厚情谊,诗中既有对其品性文章的高度评价,也有共历甘苦的回忆,更有临别赠言、期盼友人金榜题名的真挚祝福。
苏辙(1039—1112),字子由,号颍滨遗老,北宋著名文学家、官员,与父苏洵、兄苏轼并称“三苏”,同列“唐宋八大家”。
本文苏辙的三首诗作:《逍遥堂会宿二首》聚焦于与兄长苏轼久别重逢的复杂感受,通过夜雨、醉卧等生活场景,深情记录了兄弟间关于归隐旧约的感怀与现实的落差。
《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则是一首赞赏与期许之作,诗人为来自海南的才子姜唐佐鼓劲,称颂其才华出众。《送王适徐州赴举》则饱含对友人王适的深厚情谊,诗中既有对其品性文章的高度评价,也有共历甘苦的回忆,更有临别赠言、期盼友人金榜题名的真挚祝福。
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其后子瞻通守余杭,复移守胶西,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苏辙这两首《逍遥堂会宿》诗,连同他写的小序,读来让人心里暖融融,又带着点淡淡的忧伤。这不仅仅是诗,更是一段兄弟情深的故事,一次久别重逢的记录。
苏辙在序里说得很明白,他和哥哥苏轼(子瞻)从小一块儿读书,几乎形影不离。后来做了官,眼看要各奔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次读到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句,“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意思是哪里知道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还能像这样床对着床一起安眠呢?兄弟俩深有同感,于是约定,将来早点退休,回家乡过清闲日子,重温“对床夜语”的温馨。这个约定,成了他们心里一个长久的念想。
苏轼后来去凤翔府做官,临别时留下的诗里就有“夜雨何时听萧瑟”一句,显然是对这个约定的回响。可现实是,官场身不由己,苏轼去了杭州、密州,苏辙则在淮阳、济南等地辗转,兄弟俩一别就是七年。直到熙宁十年(1077年),苏辙才得以去徐州(古称彭城)与在那里做知州的苏轼相会,一起住了一百多天。这期间,他们同宿逍遥堂,想起当年的约定,追忆往日,苏辙便写下了这两首小诗。
第一首诗,“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起笔就描绘了环境。逍遥堂后有高大的树木(寻,古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千寻极言其高),夜半时分,常常能听到风声雨声穿林而过。这个风雨声,立刻就勾连起韦应物的诗句和他们兄弟的旧约,为全诗铺垫了感伤又温暖的底色。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这是诗中最动人的地方。听到夜雨潇潇,苏辙恍惚间以为,多年前的约定终于实现了,他们真的已经退隐,可以“对床”听雨了。这“误喜”二字,写尽了久别重逢、乍然如梦的心情。
然而,现实很快将他拉回——他们并非真正退隐闲居,而是暂时相聚在徐州这个“漂泊”途中的一个站点罢了。这里的“漂泊”,道出了他们作为官员身不由己、四处奔波的状态。短暂的欢喜过后,是对现实更清醒的认识,喜悦中夹杂着一丝无奈和对未来的期盼。
第二首诗,换了个角度写相聚。“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时节已是秋天,东阁(兄弟俩居住的处所)里清凉如水。送走了宾客,哥哥苏轼喝得酩酊大醉,像魏晋那位爱喝酒的名士山简(山公)一样,醉得不省人事。这里的“山公”,用得很亲切,带着弟弟对兄长纵情畅饮之后憨态的温情描摹,也暗含了一点点心疼:哥哥或许是用酒来排遣公务的辛劳,或是抒发久别重逢的快意吧。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哥哥累了,醉了,躺在北窗下,怎么叫也叫不醒。陶渊明曾有“北窗高卧”的逸事,享受那份清风拂面的自在。但这里的苏轼,更多的是疲惫之后的沉睡。
窗外,风吹动着松树和竹子,雨声凄凉。这景物描写,既是写实,也烘托出一种清冷寂寥的气氛,与屋内兄长的酣睡形成对比。这雨声,再次呼应了“夜雨对床”的旧约,但此刻,一人酣睡,一人清醒,听着凄风苦雨,或许苏辙心中更添了几分对未来的思虑和对岁月的感慨。
这两首诗,语言朴素真切,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有着动人的力量。它们好在真诚。苏辙用非常生活化的笔触,记录了兄弟重逢的一个夜晚,一个瞬间的感受。从夜雨触发的“误喜”,到看着兄长醉卧的复杂心情,都写得细致入微。
诗中引用的韦应物诗句、山简的典故、陶渊明的情怀,都不是生硬的掉书袋,而是自然融入情境,深化了诗歌的意蕴,让我们更能体会到苏辙当时的心绪——重逢的喜悦,现实的无奈,以及对那份“对床听夜雨”理想生活的深深向往。读这两首诗,仿佛能看见千年前那个秋夜,逍遥堂里的灯火,听见窗外的风雨声,感受到那份浓得化不开又带着淡淡忧愁的兄弟深情。
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
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
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
苏辙这首《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是他为哥哥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写的赠诗做补充。诗的主角是姜唐佐,一位来自海南的秀才。整首诗充满了对这位年轻学子的赞赏与期许,也流露出对兄长苏轼识人眼光的认同。
诗歌开篇就不同凡响:“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jì)下古诸姜。”意思是说,姜唐佐如同生长在茅草丛中的奇花异草,自带非凡的芬芳。虽然出身可能并非显赫之地(“茅间”暗示了海南当时的偏远),但他的才华风度,让人联想到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宫那些博学的姜姓先贤。稷下学宫是当时的学术中心,人才荟萃之地。苏辙用这个典故,一下子就把姜唐佐的才学提到了很高的位置,暗示他有承续古贤风范的潜质,并且巧妙地嵌入了他的姓氏“姜”。
接着两句交代了姜唐佐的来处与现状:“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hàn mò)场。”“琼管”指的就是海南岛,在宋代,那里被视为遥远且充满未知的地方,如同藏龙卧虎的深渊(“鱼龙窟”)。姜唐佐正是从那个地方来,如今却在广州(“羊城”)的文坛(“翰墨场”)崭露头角,才华出众(“秀出”)。从偏远海岛来到繁华都市,并且能够脱颖而出,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不凡。
中间两句是全诗的气魄所在:“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浩瀚的南海,难道就能隔断大地深处的脉络联系吗?当然不能!这句诗很有力量,它强调地域的隔绝并不能阻碍文化和人才的涌现与连接。海南虽远,但中华文脉是相通的。
紧接着,“白袍”指还未做官的读书人,苏辙断言,像姜唐佐这样的布衣才子,完全应该,也必定能够“破天荒”。“破天荒”是一个有名的典故,源自唐代,指某个地区第一次有人考中进士,如同开垦了从未耕种过的荒地。苏辙用这个词,表达了他对姜唐佐将来必定能在科举考试中取得辉煌成就,为海南争光的坚定信心。
最后两句是美好的展望和对兄长眼力的赞扬:“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可以想见,将来姜唐佐金榜题名,穿上象征荣耀官职的锦绣衣袍,受到万众瞩目。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才会真正信服苏东坡当初发现并推举这位人才的眼光是多么精准和长远。“始信”二字,点明了现在或许还有人不以为然,但未来必定会证明苏轼的判断。这既是对姜唐佐的鼓励,也是对兄长识才能力的深深敬佩,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苏辙这首诗,结构清晰,层层递进。从赞其才华出身不凡,到叙其崭露头角,再到破除地域偏见、预言其科场得意,最后归结到印证苏轼的知人之明。诗中用典自然贴切,如“稷下”、“破天荒”,都恰到好处地烘托了姜唐佐的才情与潜力。“沧海何曾断地脉”一句,更是视野开阔,充满哲理意味。全诗语言流畅,感情真挚饱满,读来让人为这位来自天涯海角的青年才俊喝彩,也为苏氏兄弟的爱才惜才之心所感动。
送别江南春雨淫,北方谁是子知音。
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
万里同舟宽老病,一杯分袂发悲吟。
明年榜上看名姓,杨柳春风正似今。
苏辙这首《送王适徐州赴举》,是为朋友王适去徐州参加科举考试而作的送行诗。字里行间,流淌着真挚的友谊、殷切的期望,还有离别时那份淡淡的愁绪。
诗歌的开头,“送别江南春雨淫,北方谁是子知音。”描绘了送别的场景。时值江南,春雨连绵不绝,增添了几分惜别时缠绵、不舍的氛围。“淫”字在此处指雨水过多、连绵不断。诗人望着远行的朋友,不禁替他设想:到了北方(考试通常在京城或北方重镇举行),人生地不熟,谁能像我一样,成为你的知音呢?“知音”这个典故源自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代表着能深刻理解彼此内心和才华的朋友。这一问,饱含了对友人的关切,也足见两人情谊之深厚。
接下来两句,是对王适人品与才学的赞美。“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这比喻用得极妙。说王适的性情,如同上好的白玉,即使经火烧灼,依然能保持它的温润清凉。这赞扬了他品格纯洁、坚定,不易受外界环境干扰或改变。说他的文章,如同绷着红色丝弦的乐器(朱弦常指琴瑟等雅乐器),越是弹奏(叩问、探究),越能发出深沉悠扬的声音。这说明王适的文章不仅有文采,更有深厚的内涵和底蕴,值得反复品味。这样的品性和文才,正是科举考试所看重的。
中间两句转入回忆与眼前的离别。“万里同舟宽老病,一杯分袂(mèi)发悲吟。”诗人回忆起曾经与王适一同乘船远行的经历(“万里同舟”)。那段旅程中,有王适相伴,让诗人年老多病的身心得到了宽慰。这句回忆十分具体,让友谊显得格外真切感人。画面回到当下,“一杯”指的是饯行的酒杯,“分袂”是古人分别时的动作,指衣袖分开,代指离别。举起酒杯,就要分别,诗人不禁发出伤感的吟叹(“悲吟”)。昔日的温馨与眼前的离别形成对照,更显离愁之浓。
最后两句,诗人将目光投向未来,送上祝福与期盼。“明年榜上看名姓,杨柳春风正似今。”诗人表达了坚定的信心:相信明年你一定能金榜题名,我会在那张写满成功者名字的榜单上看到你的大名。这份期许,是对王适才华的肯定,也是最真诚的祝福。
结尾一句尤其动人。诗人说,等到明年放榜时,那春风吹拂杨柳的景象,会和今天送别时眼前看到的一样吧。杨柳在古代诗歌里常与离别联系,但也象征着春天和希望。诗人把眼前的春景与未来的成功景象联系起来,时间仿佛流转轮回,眼前的离愁别绪,也似乎被这份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冲淡了一些,留下的是绵长的、带着希望的思念。
苏辙这首诗,情感真挚,语言朴实中见功力。比喻贴切传神(白玉、朱弦),叙事与抒情结合自然。既有对友人的高度评价,也有依依不舍的离情,更有充满信心的美好祝愿。全诗结构完整,从送别写起,赞人、忆旧、伤别,最后展望未来,一气呵成,读来令人动容,体会到宋代文人间那份深厚淳朴的友谊。
来源:混沌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