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书法艺术的长河中,“超越前人”这一命题看似充满进取精神,实则是一个值得深入剖析的伪命题。从文化学和历史学的角度重新审视,结合中西方相关理论,我们会发现书法艺术呈现出“一代有一代之盛”的独特发展脉络,而非简单的纵向超越。
论书法艺术中“超越前人”之伪命题:文化与历史双重视角的审视
在书法艺术的长河中,“超越前人”这一命题看似充满进取精神,实则是一个值得深入剖析的伪命题。从文化学和历史学的角度重新审视,结合中西方相关理论,我们会发现书法艺术呈现出“一代有一代之盛”的独特发展脉络,而非简单的纵向超越。
从文化学角度而言,每个时代的书法艺术都是其所处文化语境的生动映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出的“通变”理论,强调文学艺术既要继承前人的传统(通),又要根据时代的发展进行变化创新(变) ,这在书法艺术的发展历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商周时期,金文与甲骨文承载着当时特定的社会功能。甲骨文主要用于占卜,是人与神沟通的神秘记录,其文字形态的质朴与对自然、神灵敬畏的文化心理紧密相连;金文多铭刻于礼器之上,体现着宗法制度下的庄重与威严。这种文化土壤孕育出的书法风格,具有鲜明的时代烙印,是后世难以复制的。这正是在继承文字记录功能基础上,根据当时社会文化需求的创新,并非是对前代书写形式的超越。
汉隶的出现,是文化发展的另一个高峰。汉代社会相对稳定,文化繁荣,隶书在书写便捷性与审美追求之间找到了平衡。它的波磔之美,不仅是书法技巧的创新,更反映出汉代文人阶层对秩序与韵律的独特理解,这种文化内涵与商周时期截然不同。唐楷讲究严谨的法度,这与唐代国力强盛、文化自信以及科举制度对书写规范的要求密切相关。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等书法家的作品,成为那个时代文化精神的象征。宋行书追求意趣,是宋代文人在儒释道融合文化氛围下,追求自由心性表达的结果。正如王国维提出的“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理论,每个时代都有代表该时代的文学形式,书法艺术亦是如此 ,每个时代的书法都有其独特价值,难以被后代超越,它们都是在各自时代文化土壤中绽放的独特花朵。
从历史学角度来看,书法艺术的发展是一个连续且多元的过程,并非线性的超越。黑格尔的“艺术发展阶段论”认为艺术发展经历了象征型、古典型和浪漫型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的艺术都与当时的时代精神和文化背景紧密相连,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 。汉隶的发展并非要超越商周金文甲骨文,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书写形式的探索。随着书写工具的改进、社会交流的频繁,隶书逐渐从篆书的繁复中演变而来,满足了当时社会对书写效率和审美变化的需求,这就如同艺术发展阶段的自然更迭,并非以超越为目的。
唐楷也不是为了超越汉隶而产生,唐朝的历史背景为楷书的规范化和艺术化提供了契机,使得楷书成为官方认可的书体,在科举考试等重要场合发挥重要作用。宋行书同样是顺应宋代的历史潮流,在尚意书风的引领下,书法家们在继承前人笔法的基础上,更注重个人情感与意趣的抒发。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提出艺术发展取决于种族、环境和时代三个要素 ,书法艺术的发展也深受这些要素影响。不同时代的书法艺术因所处时代的种族文化传承、社会环境以及时代精神的不同,形成独特风格,无法简单地以前后超越论之。
在学术论辩中,常有人以艺术的进步性来论证超越前人的可能性。然而,书法艺术的独特性在于,它不仅仅是技巧的提升,更关乎文化传承与历史记忆。每一种书体的演变,都是对前代的继承与创新,但创新并不等同于超越。就像艺术家个体一样,即使是书法大家,也无法脱离时代的局限。王羲之生活在东晋时期,其书法风格体现了魏晋风度的潇洒与超脱;颜真卿身处唐代盛世,其楷书展现出大唐的雄浑气魄。他们在各自的时代达到了艺术高峰,但不能说谁超越了谁。
在书法艺术领域,超越前人是一个伪命题。我们应该以更加全面、客观的视角,从文化学和历史学的维度,结合中西方相关理论去欣赏和研究不同时代的书法艺术。一代有一代之盛,每一个时代的书法都是人类文化遗产中的瑰宝,它们共同构成了书法艺术丰富多彩的历史画卷。
2025年3月27日 于三江草堂
来源:王立民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