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道洽(1202~1268),南宋衢州开化(今浙江开化)人。他以痴迷梅花闻名,一生创作咏梅诗三百余首,数量居历代诗人之首,故有“梅花诗人”“梅痴”之称。
张道洽(1202~1268),南宋衢州开化(今浙江开化)人。他以痴迷梅花闻名,一生创作咏梅诗三百余首,数量居历代诗人之首,故有“梅花诗人”“梅痴”之称。
本文张道洽的三首诗作:《见梅》语言质朴,描绘梅花冲雪报春、引领百花齐放的开阔景象,赞其无私分享春意的气度;《梅花》则引林逋典故,写老树新葩,虽仅一花却香彻天地,凸显其不随时俗、月下自赏的孤高品格与顽强生命力;《梅花七律》格律工整,赞其与生俱来的清白家风与冰霜气骨,描摹雪中香、月下影的孤独韵味,最终感叹其天然之美非笔墨所能完全描绘。
寒梅冲雪领春回,桃李纷纷趁脚来。
一点阳和无尽处,从头分与百花开。
这首诗描绘了早春时节梅花率先开放,引动百花盛开的景象,语言质朴,意境开阔。
开篇“寒梅冲雪领春回”,画面感十足。一个“冲”字,把梅花不畏严寒、顶风冒雪的姿态生动地勾勒出来。“冲”带着力量,带着决心,仿佛是一位勇士,在冰天雪地里闯出一条通路。它不是被动地等待春天,而是主动地“领”着春天回来。在传统文化里,梅花向来是高洁、坚韧的象征。北宋王安石写过“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赞美它的孤傲;而张道洽笔下的梅花,多了一份引领者、开路者的气魄。它不仅自己绽放,更承担着唤醒春天的使命。
接着一句“桃李纷纷趁脚来”,写的是梅花开放后的景象。桃花、李花,这些典型的春日花卉,紧随其后,热热闹闹地开放了。“纷纷”描摹出百花竞放、生机勃勃的样子。“趁脚来”三个字用得尤其传神,像是小孩子追赶着大人的脚步,显得活泼、急切,也形象地说明了这些春花是紧随着梅花的步伐而来的。这一句与上一句形成对比,前者是引领者,后者是追随者,一先一后,一静一动(梅花虽开,但对比“纷纷”的桃李,它显得更沉静),清晰地展示了春天到来的次序。
诗歌的后两句,视角从具体的花扩展到更宏观的层面。“一点阳和无尽处”,这里的“阳和”指的是春天的暖意、生机。这最初的暖意,或许就如同梅花初绽时带来的那一丝春的气息,看似微小,仅仅是“一点”,但它的能量却是无穷无尽的,是“无尽处”。这一点暖意,就是春天的本源,是万物复苏的动力。它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具有普遍性和延展性的。诗人从梅花的开放,看到了背后蕴藏的生命力量的源头。
最后一句“从头分与百花开”,是对前面“无尽处”的呼应和解释。这无尽的“阳和”,从梅花这个“头”开始,公正地分给所有的花朵,让它们都能获得生机,竞相绽放,最终形成了万紫千红的春天。“从头”二字,再次强调了梅花的起始和引领作用。“分与”则体现了一种无私的、博大的气象。梅花不仅是报春的使者,更是春天的播种者,它开启的这一点生机,最终惠及了整个春天。南宋诗人陆游也爱梅,他的诗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表达的是个人情怀与梅的融合。张道洽这首诗,则更着眼于梅花对于整个春天、对于“百花”的贡献,格局更为开阔。
整首诗语言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有深厚的意蕴。它赞美了梅花不畏严寒、率先报春的品格,更揭示了它作为春之引领者、生机散播者的重要作用。从一枝梅花的开放,写到整个春天的到来,由小见大,层层递进,充满了对生命力的赞叹和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读来让人感到温暖,也体会到那份源于自然、生生不息的力量。
和靖风流百世长,吟魂依旧化幽芳。
已枯半树风烟古,才放一花天地香。
不肯面随春冷暖,只将影共月行藏。
悬知骨法清如计,传得仙人服玉方。
这首诗并非简单描摹梅花的外形,而是深入探寻其内在品格与文化意涵,赋予它一种超越时空的美感。
诗歌开篇就提到了“和靖风流百世长”。“和靖”指的是北宋那位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隐逸诗人林逋(lín bū)。林逋爱梅成痴,他的高雅情趣和生活方式(“风流”在此指风雅、格调),影响深远,流传百世。张道洽起笔便引林逋,是为梅花寻根溯源,点明了梅花在古代文人心目中独特的地位——它不仅仅是花,更是一种人格理想的寄托。紧接着“吟魂依旧化幽芳”,诗人想象林逋那沉醉于吟咏梅花的诗魂,仿佛没有消散,而是融入、化作了梅花的幽幽芬芳。这一句将人物、历史与梅花巧妙融合,赋予梅花一种带着文人气息的灵魂感。
接下来两句转入对梅花本身的刻画:“已枯半树风烟古,才放一花天地香。”这幅画面对比强烈。诗人看到的,或许是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梅树,一半已经枯萎(“已枯半树”),带着岁月留下的苍茫印记(“风烟古”)。
然而,就在这看似衰朽的生命体上,“才放一花”,仅仅一朵初开的梅花,它的香气便足以弥漫整个天地(“天地香”)。这里的“才”字,既有刚刚开放的意思,也蕴含着一种对比的力量——仅仅一朵,便有如此震撼的能量。这描绘出梅花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它虽貌不惊人(仅一花),却能以品格(香气)影响广阔世界的气度。北宋王安石写梅“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强调的是香气的独特辨识度;张道洽则更进一步,突出了这一缕香气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和影响力。
诗的颈联“不肯面随春冷暖,只将影共月行藏”,是对梅花品性的进一步阐释。梅花有自己的开放节奏,它“不肯”改变容颜去迎合春天时冷时热的变化,显示出它的独立与坚守。它不像别的花那样趋炎附势,追逐暖阳。它选择的伴侣是清冷的月光,“只将影共月行藏”。“行藏”二字,出自《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原指君子出仕与归隐。用在这里,描绘出月光下梅影婆娑、时隐时现的景象,更深层地喻示了梅花那种不求闻达、甘于寂寞、与高洁为伴的品格。它的美,它的存在,是在安静的夜晚,在与月亮相伴的清辉里,这是一种内敛而孤高的美。
尾联“悬知骨法清如计,传得仙人服玉方”,将对梅花的赞美推向了极致。“悬知”是料想、推测的意思。“骨法”本是绘画术语,指内在的结构、气韵。诗人推想,梅花之所以如此清雅不凡,其内在的“骨法”必定是“清”澈纯粹到了极点,如同精心计算过一般完美无瑕(“清如计”的“计”或可理解为尺度、法度,指其清雅有度)。这种清奇的骨格,仿佛是得到了古代仙人服食玉石以求长生不老、保持纯洁的秘方(“服玉方”)。这里用道家仙话作比,将梅花的清、骨、以及它耐寒的生命力,都赋予了一种超凡脱俗、近乎仙风道骨的想象,把它从凡间草木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审美层次。
总览全诗,张道洽由林逋引入,写梅树之古、梅花之香、梅格之傲、梅骨之清,层层深入,将梅花的形、神、品、韵描绘得淋漓尽致。他不仅赞美了梅花本身,更歌颂了梅花所代表的那种坚韧不拔、独立不移、清高绝俗的人格理想。诗歌语言凝练,意境高远,对仗工整,显示了诗人深厚的艺术功力。
清白家风不染尘,冰霜气骨玉精神。
腊前恰见无多蕊,天上还他第一春。
香在雪天孤有韵,影於月地四无邻。
逃禅未到天然处,笔底如何写得真。
这首七言律诗,是诗人对梅花品格的深度赞颂。它不仅仅描绘梅花的姿态,更着力于发掘其内在的、象征性的意涵。
开篇“清白家风不染尘,冰霜气骨玉精神”,就奠定了全诗的基调。诗人开门见山,赋予梅花高贵的出身——“清白家风”,一个“清白”,点出了它的纯净无瑕,仿佛来自一个世代坚守节操的家族,绝不沾染世间的半点尘埃。紧接着,“冰霜气骨”描绘了梅花在严寒中挺立的风骨,那是饱经风霜、愈发坚韧的内在力量。“玉精神”三个字,则凝聚了梅花温润、纯洁、高贵的本质。如同美玉,质地坚实而光华内蕴。这两句合起来,为梅花塑造了一个既有家族传承般的清白背景,又有自身历练出的刚毅风骨和玉石般内在品质的形象。
颔联“腊前恰见无多蕊,天上还他第一春”,转而描写梅花的开放时节与独特地位。“腊前”,指农历十二月之前,梅花往往在寒冬腊月,甚至更早时便已悄然绽放。“恰见无多蕊”,说明它初开时,并非繁花似锦,可能只是星星点点的几朵蓓蕾。这寥寥数朵,却具有非凡意义。“天上还他第一春”,诗人认为,整个春天都应该从梅花这里算起,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春”。这个“还”字用得有意思,仿佛春天本就属于梅花,是上天赋予它的荣耀。这不仅是时间上的“第一”,更是地位上的“第一”,突显了梅花敢为天下先、引领春回大地的独特角色。
颈联“香在雪天孤有韵,影於月地四无邻”,是对梅花声色之美的具体描摹,尤其突出了它的孤高。“香在雪天”,梅花的香气不是在和煦春风里与百花争艳,而是在风雪交加的天气里独自散发。这香气因其环境的酷烈而更显珍贵,带有一种独特的风韵(“孤有韵”)。
“影於月地”,梅花的影子投映在洒满月光的地面上。“四无邻”,周围没有任何同伴。这幅画面,清冷、孤寂,却极富诗意。北宋林逋写梅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意境相似,都抓住了梅影与梅香在特定环境(水边、月下)中的独特魅力。张道洽此处更强调其“孤”与“无邻”,将梅花那种遗世独立、不求热闹的品性推向极致。
尾联“逃禅未到天然处,笔底如何写得真”,诗人笔锋一转,引入了哲思与自谦。“逃禅”,指避世修行,追求禅宗的境界。诗人认为,即便是通过修行达到的超脱境界,恐怕也未能抵达梅花所体现的那种纯粹的、天生的自然状态(“天然处”)。梅花的美,它的品格,是如此浑然天成,不假外求。面对梅花这般极致的自然之美与高洁品性,诗人不禁感叹:“笔底如何写得真?”自己的笔墨,又怎么能够真正描绘出它的神髓呢?这既是诗人对梅花的高度赞美,也是对自己描摹能力的谦逊反思,流露出一种面对至美事物时难以言说的敬畏感。
通览全篇,张道洽以精练的语言、严谨的对仗,将梅花的清白、坚韧、孤高、天然之美刻画得入木三分。他不仅赞美梅花的外在风姿,更深入挖掘其蕴含的文化品格,使梅花成为一种理想人格的象征。诗歌意境清幽,格调高雅,字里行间充溢着对梅花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敬佩。
来源:穿着校服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