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立云垂暝望中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3-27 10:01 1

摘要:“湖天光景入空濛,海立云垂暝望中。记取僧楼听雪夜,万山如墨一灯红。”多年前,我读到清末诗人易顺鼎的一首绝句,印象颇深,尤其是“海立云垂”一词,深深镌刻于我的脑海。这个词是化用杜甫《朝献太清宫赋》中的句子“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杜甫想象出这样的画面,来形

“湖天光景入空濛,海立云垂暝望中。记取僧楼听雪夜,万山如墨一灯红。”多年前,我读到清末诗人易顺鼎的一首绝句,印象颇深,尤其是“海立云垂”一词,深深镌刻于我的脑海。这个词是化用杜甫《朝献太清宫赋》中的句子“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杜甫想象出这样的画面,来形容文辞气魄之大,可谓脑洞大开。

易顺鼎虽出生于湖南龙阳,但他有航海经历。中日甲午战争后,他满腔悲愤,去台湾帮助刘永福抗击日军,过海峡时肯定经历过狂涛巨浪。不知此前他见没见过海,但写这首诗的1886年,当他徜徉太湖山水,在黄昏时分的瞩望中,诗人眼中的“湖天光景”俨然是大海气象,而且是“海立云垂”的模样。

海立云垂,我亲眼见过这种场面。1992年,我在日照第一海水养殖总场挂职,8月31日,台风与天文大潮同时袭来,全场职工都去拦海大坝上抢险。只见乌云贴着海面疾驰,巨浪一波波由远而近。那浪拍到坝上,“轰”地一响,整个大坝都在发抖。浪头溅起十来米高,海水夹着泥沙砸到我们的头上脸上。那时,我想起了“海立云垂”这个词,想起了苏东坡的那句“天外黑风吹海立”(《有美堂暴雨》)。那海立起来的时候特别凶猛,竟然将大坝扑咬出一个个缺口。每发现一个缺口,我们就火速集中到那里,从堤内背沙袋上去填补。然而,从白天坚持到黑夜,大坝还是被冲开一个大口子,海水倒灌,五千亩虾池里的对虾全部跑光。第二天,我和场长他们站在坝端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心情悲凉。场长叹一口气道:“人没事就好。”我点头称是,心有余悸。

海洋从来都不是安静的,虽然“海立云垂”的现象并不常见,它也有波平如镜之时,但总体上是动荡不安的。海风吹来,波涛滚滚;潮来汐去,水涨水落;洋流或暖或寒,循环推进。经过几十亿年的演化,海洋已经成为一个完备的生态系统,饱满圆融,动荡而有规律。

我想,身为作家,如果写海洋,应该效仿海洋,写出海的气质、海的精神。所以,我在长篇小说《大海风》开笔之际,在纸上写下这么几个词:海立云垂、惊心动魄、汪洋恣肆、饱满圆融。我将这张纸一直放在案头,经常看上一眼。这是我的追求和梦想,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20世纪初的海,中国北方的海,在我的电脑上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出来。篷帆高张,号子响亮,渔民们多数沿袭千百年来的捕捞方式与生活习惯,为生存与繁衍而忙碌。极少数人具有商业意识,用大风船载上货物在港口之间来回奔波,赚钱赢利。但是,喷吐黑烟的火轮船从远洋来了,装着大炮,载着兵员。他们将清军打垮,抢占一个个海滨要地,建殖民地,往内地修铁路,并试图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一股更凛冽的“海外黑风”来自日本,军国主义者杀气腾腾,占了朝鲜半岛,再占中国东北。1937年7月7日,卢沟桥响起枪声,中国的陆与海,从北至南布满战云。

在这个时间段,黄海与渤海上还发生了大规模的移民潮。“死逼梁山下关东”,无数穷人被天灾人祸逼得活不下去,只好含泪离乡。他们背着孩子与铺盖,集中到从苏北到鲁南的沿海小港,或山东半岛的青岛、烟台、威海等大港,上船北去,到白山黑水之间寻找安身之地。到那里开垦出土地,种出高粱大豆,又被商人贩运到南方。于是,往北运人,往南运粮,便成为那个时代航运业的主要业务。大豆在东北原产地或山东榨了油,豆饼运到长江口一带,被那里的人买去肥田,以至于经商的四桅、五桅大风船,都以装多少“饼”为载重量。

《大海风》的主人公邢昭衍向张謇学习,企图以实业救国,借助这个“历史机遇”得以发展,建起一支船队。在恒记轮船行开业仪式上,他那正读中学的儿子邢为海却站出来大声疾呼:“我希望各位不要光想着自己发财,还要想着民生!你们买轮船,搞运输,生意红红火火,可是你们都拉了些什么人?大多是闯关东的老百姓。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闯关东?是他们在老家活不下去了!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这到底是谁造成的?中国还有没有希望?中国人还有没有出路?你们想一想,想一想呀!”后来,邢昭衍向儿子辩解:“这么多人闯关东的原因固然需要思考,中国的出路固然需要寻找,但是在目前,帮他们找活路是当务之急,是一种善举。昭朗号的票价最低,让他们减少了去东北的成本。佛家讲渡人,咱家的船也在渡人!”邢为海听了,眉结依然未解:“你渡他们去东北,谁渡全中国的苍生出苦难?”所以,邢为海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渡苍生”的宏大事业。

邢昭衍原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发展,让船行进一步壮大,然而日军侵华,让他的梦想破灭。他想起在明代担任马蹄所千总的祖先,想起祖先的抗倭事迹,身上的民族血性突然复活。他将辛苦半生才拥有的6艘轮船毅然沉入胶州湾航道,给日本军舰进入青岛港制造障碍。当然,沉海之船不止这几艘,还有许多军舰与民船。那个场面,配以日本工厂被炸毁的火光与响声,配以中国人的冲天怒气,也可谓“海立云垂”。

海上,有人为的壮剧,也有天降之灾祸。海风给传统航海活动带来动力,“顺风顺水”是一种理想境界。但如果风太大,那就麻烦多多,不只是无法行船,还可能船毁人亡。过去渔村墓地里的一个个衣冠冢,有多少都被孤儿寡母的泪水冲刷浸泡。我在小说中写了一场场大海风,让主人公和他女儿等人的命运轨迹突然改变,端的造化弄人。

我还写了另一种“大海风”:文化的输出与交流。清末民初,西风东渐成为大势,不过,东风西渐、中学西播也初显端倪。1899年来到青岛的德国人理查德·威廉便是推动这一潮流的重要一员。他身为传教士,接触到中国传统文化,被其深深折服,改名“卫礼贤”,办起礼贤书院,请饱读诗书之士教授孔子学说。他还翻译了许多中国文化经典,将其介绍到西方。我将这个人物写入作品并贯穿始终,让读者感受他鼓动起来的这种“海风”。

我写《大海风》,最终目的是想描绘一个海立云垂的时代。透过历史的深沉暮霭,遥望冥想,我看到了历史风云中的连天浪涌,看到了在浪涌间沉浮的各种船只、各色人等。“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晚清进士庄陔兰将这句佛语写给邢昭衍,让他知道人生不过是海上的水泡。可邢昭衍不服,声称自己即便是一个水泡,也要在短暂的一生中绽放光彩。书中其他人物,虽然我并未刻意描写他们的人生观,但他们同样活得精彩,像邢昭衍的妻子、妻妹、女儿以及学妹翟蕙等几位女性,像船老大望天晌、造船工头邢大斧头、中医兼革命家靖先生、俄罗斯青年伊戈尔、文化名人王献堂和庄陔兰等,各具风姿。另外,描绘一个时代,必须有丰沛的细节,我力图让波涛卷起的每一粒沙子都有出处,都有分量。

海立云垂,不只是内容,也指笔法。我尽量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第一章,先有一场邢昭衍听卫礼贤夫妇朗诵歌德与黑塞诗作的“文戏”,接着便是他坐船遭遇大海风的“武戏”。全书50多万字的篇幅中,意外之事经常发生,命运之线或下滑或高扬,努力造成惊心动魄的效果。

海立云垂暝望中。我今后还会观海听涛、感受海风,继续书写海上故事,将我的见闻与思考与读者交流。

来源: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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