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油焖茄子的香气飘满了厨房,我站在灶台前,用铲子翻动锅里的茄子。背后传来婆婆的脚步声,她又在收拾东西了。
油焖茄子的香气飘满了厨房,我站在灶台前,用铲子翻动锅里的茄子。背后传来婆婆的脚步声,她又在收拾东西了。
“小丽啊,这些衣服你还要吗?”婆婆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我的一件旧毛衣。
我回头看了眼,是那件淡蓝色的,肘部都磨薄了的毛衣,我都忘了它还躺在衣柜底层。毛衣上有个不太明显的污渍,像是咖啡或茶水留下的。
“不要了,婆婆。您看着处理吧。”
婆婆点点头,又去忙她的事了。自从上周开始,她突然迷上了整理屋子,从厨房到阳台,再到每个房间的角角落落,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老伴去世三年了,她却好像这几天才想起来要收拾家里的东西。
菜炒好了,我端出去,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旧照片、各种票据和信封。婆婆专注地翻着那些发黄的纸片,连我进来都没注意到。
“婆婆,吃饭了。”
她恍惚地抬头,眼神飘忽,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
“哦,好。”她慢吞吞地起身,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塞进围裙口袋。我瞥见那是张很旧的黑白照片,边缘都卷曲了。
吃饭时,婆婆总是习惯性地给我夹菜,动作娴熟得不需要思考,目光却盯着窗外的老槐树。那棵树已经结了种荚,风吹过时,荚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下午我想把你衣柜收拾完。”婆婆突然说。
“不用了吧,我周末有时间自己弄。”我有些疑惑,毕竟这事不急。
“现在就弄吧,趁我还记得。”婆婆语气坚决。记得什么呢?我不解,但也没追问。
婆婆的眼角有了皱纹,额头上的沟壑也深了,这些年她没少操劳。儿子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平时家里就我和婆婆两个人。说来也怪,我和婆婆的相处倒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婆媳关系,更像是两个互相陪伴的室友。
饭后她执意要洗碗,我也不拦她,便去客厅拿起手机刷起了短视频。过了一会儿,听见婆婆上楼的声音,然后是打开衣柜的吱呀声。
真准备收拾我的衣柜啊,我摇摇头,继续看我的视频。村里修路的消息、县里新开的超市打折,我一条条刷过去,手指机械地向上滑动。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地打在窗户上,又一滴滴流下来,像是某种暗号。
突然,楼上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婆婆?”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我放下手机,快步上楼。推开卧室门,看见婆婆坐在地上,衣柜门大开着,一堆衣服散落四周。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目光呆滞。
“婆婆,您没事吧?”我蹲下身,扶住她的手臂。
她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眼泪无声地落下。我凑过去看,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婆婆和一个陌生女孩,背景是我们县城的老火车站。照片上的婆婆笑得那么灿烂,而那个陌生女孩有着和我相似的五官轮廓。
“这是……”我试探着问。
婆婆终于回过神来,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女孩,低声道:“是雪梅。”
雪梅?这个名字我只在老公偶尔的梦呓中听到过。
“她是谁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照片放在膝上,叹了口气:“这是十五年前了,你看那个站台,现在都拆了。”
她仿佛没听见我的问题,继续沉浸在回忆里:“那年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送她去坐火车,拍了这张照片留念。我说等你放假回来,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雨声变大了,敲打着窗户,像是催促着婆婆继续说下去。
“她喜欢吃糖醋排骨,每次我做她都能吃一大盘。”婆婆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眼泪却更多了。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女孩,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壁橱上的老式闹钟滴答作响,像是在计算流逝的时光。婆婆抓着我的手,手指冰凉。
“你和她长得真像,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婆婆说着,眼神迷离。
我的心咯噔一跳。
“雪梅…是您的女儿吗?”
婆婆没有回答,而是从衣柜最底层拿出一个泛黄的纸盒。盒子上落满了灰尘,边角都磨损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全是照片和一些小物件——一条红色发带,几枚徽章,几张火车票,还有一叠信件,用褪色的红绳系着。
“这都是她的东西。”婆婆轻声说,“十五年了,我一直留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任由她翻看那些旧物。
“那时候通信不方便,她去了大学,每个月都会写信回来。”婆婆拿起一封信,信封上的邮戳模糊不清,“她总说等毕业了就回来,在县城找个工作,照顾我和她爸爸。”
婆婆的声音颤抖着:“可是她再也没回来。”
雨声渐大,屋外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滞,只剩下婆婆断断续续的叙述和纸盒里泛黄的记忆。
“那年冬天,她说放寒假要回来看我们。我和她爸早早就准备好了,还杀了鸡,准备了她最爱吃的菜。”婆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可是那天晚上,大雪封山,她坐的长途车在山路上出了事故。”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婆婆说不下去了,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照片。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对面老李家的狗叫了起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婆婆才又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向阳会娶你吗?”
向阳是我老公的名字。我摇摇头。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你,就说你像雪梅。”婆婆苦笑道,“雪梅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比他大六岁。他们感情很好,雪梅总是照顾他。”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话。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婆婆看我的眼神那么复杂。那不是讨厌,而是震惊和伤痛。
“向阳很小的时候,他爸就去世了。我改嫁给了现在的公公,带着雪梅一起过来。向阳是我和老头子生的。”婆婆解释道,“在向阳眼里,雪梅就是他的亲姐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公从不提起家里的事,为什么每年冬天他都格外沉默。
“你知道吗,向阳第一次把你带回家,我都惊呆了。”婆婆擦了擦眼泪,“简直就像雪梅回来了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婆婆的手。
“这些年,我一直把雪梅的东西锁在箱子里,不敢拿出来看。”婆婆继续说,“可是最近,我总觉得时间不多了,得把这些事情都整理好。”
“婆婆,您别这么说…”
“这些衣服,你喜欢哪件就拿去穿吧。”婆婆没接我的话,而是指了指那堆散落的衣服,“都是雪梅的,她走的时候才二十岁,身材和你差不多。”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婆婆这么执着地要整理我的衣柜,原来她想把雪梅的衣服给我。
婆婆抖了抖那件褪色的牛仔外套:“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冬天也要穿。我总说不够暖和,她不听。”
我拿过那件外套,肩膀处已经磨白了,但很干净,应该是被精心保存过的。
“还有这件毛衣,是我亲手给她织的。”婆婆又拿出一件米色的毛衣,“那时候哪有什么好衣服买,都是自己做的。”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
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张照片,递给我:“你留着吧,看到时能想起她。”
我接过照片,看着那个与我相似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
“婆婆,您别想太多。”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
婆婆摇摇头:“没事,都过去了。”她慢慢站起来,把纸盒重新盖好,但没有放回衣柜,而是递给了我,“你替我好好保管这些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愿意把雪梅的遗物交给别人保管。我郑重地接过盒子:“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婆婆点点头,拍了拍我的手:“你和向阳好好的。”
她转身走出了房间,背影有些佝偻,但步伐却坚定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我抱着纸盒,坐在地上,思绪万千。十五年的时光,婆婆把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锁在了这个小小的盒子里,如今终于愿意打开。我想起老公偶尔会突然变得沉默,会在梦中喊出”雪梅”这个名字,原来这都是未能愈合的伤口。
晚上,我把这些事告诉了回家的老公。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小照片,那是他和雪梅的合影,看起来是在学校操场上拍的。
“我一直带着它。”他声音哑了,“她走的那年,我才十四岁。”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和瘦小的少年,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我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他低声说,“我怕提起来会让妈难过。”
“我明白。”我握住他的手,“婆婆今天给我看了雪梅的东西,还把她的衣服给了我。”
老公点点头:“妈这些年很少提起姐姐,我还以为她已经…”
“她没有忘记,只是不敢想起。”我说,“就像你一样。”
那晚,老公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因为那些被唤醒的记忆。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准备早饭,发现婆婆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正在做糖醋排骨,那是雪梅最爱吃的菜。
“婆婆,这么早就做饭啊?”我走进厨房,系上围裙。
“今天是雪梅的生日。”婆婆轻声说,手上不停地忙活着,“每年我都会做她爱吃的菜。”
我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站到婆婆身边,帮她切菜。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婆婆斑白的头发上。
“婆婆,要不要叫向阳一起帮忙?”我试探着问。
婆婆停顿了一下,点点头:“好。”
老公被叫醒后,来到厨房,看到一桌子的菜,先是愣住,然后眼眶红了。
“妈…”他的声音哽咽。
婆婆没说话,只是继续忙活。我推了推老公,他走过去,站在婆婆身边,拿起了锅铲。
三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在厨房忙碌着,阳光越来越亮,照在那张贴在冰箱上的旧照片上——照片里年轻的婆婆和雪梅在火车站边微笑着,定格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天下午,我整理雪梅的遗物时,从一本日记中发现了一张火车票,是从省城返回县城的,日期是她出事那天。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妈,这次回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已经永远无人知晓了。我把票夹回日记本,轻轻合上。
窗外,婆婆在院子里晾晒雪梅的衣服,老公在一旁帮忙。阳光下,那些褪色的布料仿佛重新鲜活起来,微风吹过,衣角轻轻飘动,像是多年前那个女孩的微笑。
婆婆抬头看着天空,眼里的泪光闪烁,嘴角却微微上扬。她终于放下了藏在心底十五年的秘密,也放下了对我的那份若即若离。
从那以后,婆婆再也没提起要收拾我的衣柜,但每到冬天,她都会给我织一件新毛衣,款式总是相似,就像多年前为雪梅织的那件一样。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