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去滕县坐的是二把手独轮车,二伯母坐在车上,我骑在车子的“狗脊子”上。推车的是二伯父在世时的“跟班”,名叫赵仁,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我们从南沙河出发,先到党家庄,我三堂姐嫁到党家庄。三堂姐是二伯母的女儿。在党家庄,党姓是大户,占了全村多半部。三堂姐家是一处三进三出
老滕县是什么模样?
在我童年记忆里,是一个模糊概念,无从思考。直到1933年才有了具体的观感。那年(民国22年),我才八岁,跟随二伯母去滕县看烟火时知道的。
去滕县坐的是二把手独轮车,二伯母坐在车上,我骑在车子的“狗脊子”上。推车的是二伯父在世时的“跟班”,名叫赵仁,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我们从南沙河出发,先到党家庄,我三堂姐嫁到党家庄。三堂姐是二伯母的女儿。在党家庄,党姓是大户,占了全村多半部。三堂姐家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全是青砖瓦屋,很是气派。不过,三堂姐夫已去世,家道衰落,三进院子,前两院租赁给别人,三堂姐住在第三进院子。我们在三堂姐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起身赶路。
小车吱扭吱扭不停地向前走。走了半天,走上一条河堤上。这河就是城南的河。赵仁说:“快到了。”话刚落音,赵仁义松手,车子歪倒了,我从车上摔到地上。幸好车子是向左边歪倒,如果向右歪,车子就翻滚到河堤下了。
过了河,又走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滕县的城墙和城门楼。第一次看到城墙当然兴奋,走近了看,城墙很高,城垛口像鱼脊翅,城门上的阁楼更高,是两层的。再看那城门洞,真大。这时我想,这滕县城原来是这个样子,了不起,一比我们南沙河、仓沟的土围子,简直是小孩子捏的泥巴,以前还觉得土围子高大呢。这次看到滕县的城墙,算是开了眼界。
小车从城门洞通过,是滕县的南门,就正式进了城。
我原以为城里都是大楼,进来一看,全是平房,虽是瓦房但破破烂烂。有几家门面,好像是卖竹筐子的,只有一座尖楼,赵仁说那是“洋庙”。他过去跟二伯父到过滕县城,后来得知,他说的“洋庙”就是天主教堂。
赵仁推着小车,好歹找到一家大车店。大车店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停着一些马车,马棚里有马。刚进门,就有一个店小二过来,那人三十多岁,肩膀上搭一条白毛巾,笑哈哈地说:“尅(客)官,住下?”赵仁说:“住下。”店小二遂即领我们到一间大房子,房子里有床铺有桌椅。一会,店小二提着一把白瓷茶壶,三个茶碗,一边往茶碗里倒茶,一边说:“先歇歇脚,再打尖,吃什么?”赵仁征求而伯母意见,二伯母说:“面条。”不一会,店小二端来三大碗面条,说:“请慢用。”又说:“各位可是来看烟火的?”赵仁说:“是。”店小二说:“咱店里住的,都是看烟火的。”赵接着问他放烟火在什么地方,店小二说:“出北门,北门外的广场就是。在天抹抹亮就放,恁们要早去,晚了人挤人,挤的慌。咱店里住的人都去,恁们随大流跟着就行。”赵仁谢过店小二,看着天气还早,伺候二伯母在床上躺下休息,便拉着我上街逛逛。我当然高兴,正想看看大街是什么样。出大车店的大门,是一条南北街很直很长,但不繁华,顺着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横着一条东西向的路,很宽。
赵仁指着东面的街说:“这是东关大街,通到城东门。”又指着西面的街说:“这是西关大街,通到城西门,都很热闹呢。”果然,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人力车一辆接一辆。赵仁拉着我到东、西大街去看,大街两旁全是店铺,有的还是两层楼,挂着布招牌。我问这店都是卖什么的,赵仁说:“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穿的都有,还有卖玩艺的呢。”我们没钱,什么也没买。赵仁说:“这西关街最热闹,它西头就是火车站,连着铁路呢。”我问:“火车站和咱南沙河的一样么?”赵仁说:“比那大多了,是两层楼呢。”我想去火车站看看,赵仁说:“太远了,下回吧!”
等吃过晚饭,就看见院子里一长队人向门外走去,我们就按店小二说的,随大流,跟着那队人去北关。北关城门楼和南关一样高大,出北关,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广场,就是放烟火的地方。我们去时,已是人山人海,赵仁架着二伯母挤进人群。放烟火了,一根根明亮的火柱冲上天空,我人矮,看不见,赵仁让我骑到他的脖子上,我一下子高了很多,看见一片人头。往东望去,在一排铁丝网后,是一座座洋楼,不知是什么地方。烟火继续放,我觉得这烟火也没什么意思,不就是像老家在正月十五放“钻天猴”一样么?正想着,忽然放出一个葡萄架,蓝色架上面垂着一串串绿色葡萄,真是好看,人群中传出一阵欢呼。后来听说,葡萄架烟火是高潮。烟火越来越少,渐渐熄灭了,看烟火到此为止。
我很想停留一天,再看看滕县,还没看够呢,特别是没看到火车站很遗憾。但二伯母说了一声“回去!”打消了我的梦想,很失望。但又想,反正已经看到滕县城了,有了这点资本也就心满意足了,回去可以向村里小朋友夸耀一番。
往事常重叠出现,1939年我考入华北弘道院,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地点在滕县北关外。我到弘道报考时,走进学校大门就看见那座带钟楼的大楼,有点熟悉,好像见过。但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呀,不可能见过。后来看到弘道院的西侧有一排铁丝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年来滕县看烟火,隔着铁丝网看到的那一片洋楼,不就是华北弘道院么?唉呀,都好几年前的事了,不想竟联系来了。滕县还是老样子,不过经过抗日战争的“滕县保卫战”,滕县的城墙南西东三面都没有了,只留下北面和西北角一小段,北关的城门楼还在。
据说,北城墙和城门楼没被打坏,就是因为有弘道院、神学院那一片美国人开的学校,日本军方顾忌,所以才没打。后来在学校里,有一位被弘道院救回的川军伤兵,是川军122师的,当年参加了滕县保卫战。他说了1938年3月16日至3月18日在滕县城里和日军交战的情形,那是一场血泪交织的悲壮之役,川军奋勇杀敌和王铭章师长牺牲令人肃然起敬,更令人悲痛。他的这些话在弘道院传播开来,使弘道院弥漫着浓重的抗日气氛,学生从不进日伪统治下的滕县城里,学校也不许日军进学校。
几十年过去了,沧桑巨变,当年的华北弘道院和神学院也毁于炮火,不复存在。然而往事并不如烟,华北神弘两院仍存留在人们的脑海里,存留在历史中,不会泯灭,不管经历多少年,祂依然星光灿烂。
2025-3-18
来源:云乐茶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