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芷嫁给宋青梧的第三年,已经能把“相敬如宾”这个词演绎得出神入化。她甚至觉得,若京城开设女学,她单凭这一项技艺,便能开班授课,桃李满天下。
白芷嫁给宋青梧的第三年,已经能把“相敬如宾”这个词演绎得出神入化。她甚至觉得,若京城开设女学,她单凭这一项技艺,便能开班授课,桃李满天下。
清晨,她为新科状元郎整理好官服的最后一丝褶皱,乌黑的木梳穿过他顺滑如缎的长发,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再插上那根他最爱的白玉簪。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多余的交谈。
“夫君,早些回来。”她递上温热的帕子,声音柔得像三月的风。
宋青梧接过,擦了擦嘴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的目光总是清澈而疏离,像山巅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干净,却也冰冷。他看她,就像看窗外的一株植物,一尊摆设,习惯了它的存在,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得,今日份的夫妻对手戏杀青。】白芷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转身走向小厨房。
她喜欢小厨房,那里是她的天地。锅里温着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温暖的香气。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就着一碟爽口的酱萝卜,吃得心满意足。
下人们都说,状元郎和状元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举案齐眉。只有白芷自己知道,这场婚姻,是她用父亲的救命之恩,半强迫地从宋家求来的。
她暗恋宋青梧,从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时就开始了。那年元宵灯会,她与家人走散,在拥挤的人潮中吓得直哭。是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少年,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开汹涌的人流,寻了好几条街,才把她送回焦急的家人身边。
他甚至没告诉她名字,只留给她一个清瘦却坚毅的背影。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城南那个穷秀才,宋青梧。
从此,她的心里便住进了一个叫宋青梧的少年。她偷偷去看他读书,看他为了给母亲买药去码头扛活,看他数九寒天依旧衣衫单薄,却脊梁挺直。
她以为这份暗恋会烂在心底。直到父亲遭人陷害入狱,是已经中了举人的宋青梧四处奔走,寻访证据,最终为父亲洗刷了冤屈。
父亲问他想要什么报答,金银、良田,任他开口。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为求一个“义”字。
可白芷要报答。她跪在父亲面前,说她要嫁给宋青梧。父亲震惊,宋家清贫,她嫁过去是要吃苦的。但她铁了心。
于是,就有了这场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婚事。
只有她自己清楚,宋青梧娶她,是迫于恩情,是全了道义。他的心里,从未有过她的一席之地。
【没关系,日久生情嘛。我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天天在眼前晃,铁树也能开花了。】白芷一边喝粥,一边给自己打气。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只要心态好,日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三年来,她将状元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上敬公婆,下恤仆从,对他更是体贴入微。她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好,他总有一天会看到。
直到那一日,他在书房醉酒。
她去送醒酒汤,听见他伏在案上,于梦中喃喃低语。
他念的不是她的名字。
**“拂衣……柳拂衣……”**
那三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毫无征兆地扎进白芷的心里,疼得她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
柳拂衣,京城第一才女,翰林学士柳大人的掌上明珠。人如其名,诗画双绝,气质如空谷幽兰。是京城所有读书人梦中的白月光,自然,也包括她的夫君,宋青梧。
他们相识于一场文会,据说是红袖添香,诗词唱和,惊艳了满座宾客。人人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只可惜,彼时宋青梧已经有了她这个状元夫人。
白芷端着醒酒汤的手微微颤抖,汤匙碰撞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来,不是铁树不开花,只是他的春天,不在她这里。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将醒酒汤倒在了院中的花圃里。那晚,她第一次失眠了。她躺在宋青梧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原来暗恋这么多年,最后只是成了人家爱情故事里的恶毒原配。这剧本拿错了啊,姐妹。】天亮时,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眼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日子还得过。第二天,她依旧是那个温婉得体的状元夫人。
只是,她不再去书房送夜宵,不再追问他晚归的缘由,不再于深夜等他归来。她开始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的小院里,侍弄花草,看些闲书,或者和自己的闺中密友陈皮一起去逛街。
陈皮是个直肠子,早就看宋青梧不顺眼。
“我说芷儿,你看看你,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那宋青梧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你图他什么?”陈皮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白芷笑了笑,拈起一块桂花糕:“图他好看啊。”
陈皮一口瓜子壳差点喷出来:“肤浅!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有啊,”白芷慢悠悠地说,“我的追求就是,在图他好看的同时,让自己过得舒心一点。”
【不然呢?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他越推越远,然后自己气出满脸褶子?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她以为,只要她不去看不去听,那根刺就不会再往深里扎。
可她错了。
那天她去给母亲上香,回来的路上马车坏了,便提前下了车,想着走一段路也好。路过京城最有名的茶楼“闻香榭”时,她无意间一抬头,便看到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宋青梧坐在那里,侧脸俊朗如画。
而他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女子,眉眼清愁,我见犹怜。正是柳拂衣。
宋青梧的眼神,是白芷从未见过的温柔。那种温柔,像是春日解冻的溪水,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寒冰。他专注地听着柳拂衣说话,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一刻,白芷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看见宋青梧从袖中取出一支梅花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红梅,雕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将簪子递给柳拂衣。
柳拂衣接过,眼眶微红,似乎说了些什么。
宋青梧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一丝疼惜。
白芷站在街角,像个可笑的偷窥者。那支梅花簪,她认得。是前几日西域商人带到京城的贡品,整个京城独一支。她无意间提过一句好看,宋青梧当时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以为他没放在心上。
原来他放在了心上,只是,不是为她。
她没有上前去质问,也没有哭闹。她只是默默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状元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那根名为“柳拂衣”的刺,终于穿心而过。
回到府中,她第一次走进了宋青梧的书房。他的书房永远整洁,书卷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就像他的人。
她在他的书案上,看到了一首尚未写完的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笔迹是他惯有的风骨,字字都透着深情。诗是好诗,只是,那个“君”,不是她白芷。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墨迹未干的字,然后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那张上好的宣纸上,将那深情的诗句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我这三年的相夫教子,在他眼里,不过是“取次花丛懒回顾”的花丛。那我算什么?一株狗尾巴草吗?】
她擦干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妆奁。妆奁的底层,放着一张泛黄的纸。那是当年她父亲拿出的一纸婚书。
她看了很久很久。
当晚,宋青梧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不是她常用的熏香。
他看她还未睡,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白芷坐在灯下,神情平静得像一湖秋水。
“夫君,”她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和离吧。”
宋青梧的脚步顿住了。他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皱起眉:“芷儿,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白芷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如此清晰地看进他的眼底,“宋青梧,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爹的恩情。这三年来,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宋家的地方。如今,我想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她从袖中拿出那张婚书,和一封她刚刚写好的和离书,并排放在桌上。
“你看看,若无异议,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官府办了手续。”
宋青梧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温顺得像只猫儿一样的妻子,会突然亮出利爪。
“就因为……我今日去见了拂衣?”他沉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被看穿的恼怒。
白芷笑了,那笑里带着一丝凄凉:“不。是因为我今日才看清,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的位置。状元夫人的位置,我坐累了。”
她站起身,第一次没有为他宽衣,径直走向内室的软榻。
**“宋青梧,你自由了。”**
这一夜,宋青梧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他想不明白。白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应该是永远温柔地等着他,为他打理好一切,从无怨言的吗?和离?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陌生和刺耳。
他承认,他对柳拂衣是有情的。她是他的知己,能懂他诗词里的抱负,能解他官场上的烦忧。可白芷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责任。他自认从未亏待过她,给了她状元夫人该有的一切尊荣。她为什么还要不满足?
【典型的渣男语录:我虽然不爱你,但我给了你钱和地位,你怎么还敢有别的要求?】白“前”夫人躺在软榻上,听着外间的动静,在心里冷静地吐槽。
第二天一早,白芷收拾好了自己的一个小包袱。她嫁过来时,嫁妆丰厚,但她什么都没带走。她只带走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和她母亲留给她的一对玉镯。
她走出房门时,宋青梧正站在院子里,眼下带着一片青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当真要走?”
“和离书你看过了吗?”白芷不答反问。
宋青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看过了。”
和离书上,白芷只提了一个要求:宋青梧此生,不得再以白家的恩情自居,他们两家,从此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这是要彻底划清界限。
宋青梧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恐慌。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打理好的一切,习惯了回到家有热茶热饭,习惯了她温柔的“夫君,你回来了”。当这一切即将失去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
“白芷,你不要后悔。”他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白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干净而坦荡:“宋青梧,我最后再教你一件事。永远不要对一个已经死心的人,说‘不要后悔’这四个字。因为对她来说,离开你,才是唯一不会后悔的选择。”
说完,她再也没有回头。
走出状元府的大门,阳光有些刺眼。白芷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宋府那股清冷的松木香,而是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真香!】她在心里欢呼了一声。
她没有回娘家。父母年迈,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她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在城西一个安静的巷子里,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又盘下了一个小铺面。
陈皮知道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看到她正哼着小曲儿打扫院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你真的和离了?还这么高兴?”
“那不然呢?哭天抢地,昭告天下我被夫君抛弃了?”白芷用帕子擦了擦汗,笑道,“陈皮,我以前是绕着宋青梧活,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活了。”
陈皮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突然一把抱住她:“好样的!芷儿!你早该这样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开个铺子,就卖些我自制的香膏和药茶吧。总得有门营生。”白芷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她的铺子很快就开张了,取名“芷兰斋”。因为她做的香膏味道清雅别致,药茶又对调理身体极有好处,加上她为人亲和,铺子的生意竟渐渐好了起来。她每日忙忙碌碌,迎来送往,日子过得充实而快活。她甚至都快忘了宋青梧这个人。
而另一边的状元府,却渐渐失了颜色。
宋青梧和离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是状元郎负心,还是白家女善妒。
紧接着,更劲爆的消息传来——宋青梧似乎有意迎娶柳大学士的千金,柳拂衣。
这下,负心郎的名头算是坐实了。一时间,弹劾他的奏折雪片似的飞向御前。说他品行不端,私德有亏,不堪为天下学子表率。圣上震怒,虽未罢他的官,却也申斥了一番,将他从清贵的翰林院,调去了事务繁杂的工部。
宋青梧焦头烂额。官场失意,回到家中,更是处处不顺。
没有了白芷,整个状元府仿佛失了主心骨。新来的管家总是出错,下人们也开始懈怠,府里乱糟糟的。他换下的官服,再也没有人提前熨烫平整;他深夜读书,再也没有人会默默地送上一碗热粥;他胃不好,也再没有人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整个府邸,变得空旷而冰冷。
他终于明白,白芷之于这个家,不是一株植物,一尊摆设,而是撑起这屋檐的顶梁柱。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想起她低头为他缝补衣衫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在厨房里忙碌时轻快的身影,想起她总是带着浅笑的眼睛……那些他曾经忽略的画面,如今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去找过柳拂衣。
柳拂衣依旧是那般清雅脱俗,与他谈诗论画,抚琴吹箫。可当他皱着眉谈及府中的琐事和官场上的烦恼时,柳拂衣只会柔柔地劝他:“青梧,这些俗事,何必挂在心上,扰了你的清净。”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需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是一个能与他共担风雨的妻子。
一次,他因公务应酬,喝得酩酊大醉。下人将他扶回房间,他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他下意识地喊:“水……白芷,水……”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他挣扎着起身,却在黑暗中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桌角上,鲜血直流。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渐渐模糊。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白芷在就好了。】
第二天,宋青梧额上缠着绷带去上朝,成了满朝文武的笑柄。
他终于忍不住,去了城西那条巷子。
他看到了那间名为“芷兰斋”的小铺。铺子不大,却干净雅致。白芷穿着一身素雅的布裙,正含笑招待着客人。她的笑容,比在状元府时明媚了百倍,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那一刻,宋青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站在街对面,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铺子打烊,白芷关上店门,提着一盏小灯笼走进旁边的小院。他都没有勇气上前去说一句话。
他该说什么呢?
说他后悔了?说他想她了?
他有什么资格?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是他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从那天起,宋青梧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那条巷子口。他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看她清晨开门,看她与邻里说笑,看她傍晚收铺。她的日子平凡而安宁,脸上再也没有了在状元府时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和隐藏的落寞。
他甚至看到,有邻家的年轻书生,会借着买东西的名义,红着脸与她多说几句话。
宋青梧的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情绪。
他开始给白芷送东西。名贵的布料,稀有的药材,精致的首饰……他不敢署名,只让下人悄悄放在她家门口。
可第二天,那些东西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状元府。
白芷托人带了一句话给他:“民女如今只是个生意人,无功不受禄。状元郎的厚爱,还请赐给需要的人。”
一句“状元郎”,一句“民女”,将两人的距离划得清清楚楚。
宋青梧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而此时,柳拂衣那边也出了问题。
柳大学士见宋青梧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反而因私德问题被陛下申斥,前途堪忧,便开始为柳拂衣另择佳婿。
柳拂衣来找宋青梧,哭得梨花带雨:“青梧,我爹爹要将我许给王侍郎的儿子了,我该怎么办?”
若是从前,宋青梧定会心疼不已,想着如何为她抗争。
可现在,他看着她美丽的脸,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白芷那张平静而坚决的脸。
他疲惫地说:“拂衣,你父亲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柳拂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宋青梧沉默了。他不是不要她,而是他终于发现,他对她的那份感情,更像是对一个美好幻影的迷恋。他迷恋她的才情,迷恋她带来的精神共鸣,却从未想过要如何与这份“美好”在柴米油盐的现实里共存。
当幻影照进现实,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那个为他烹茶煮饭,为他打理好一切的白芷。
与柳拂衣不欢而散后,宋青梧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把白芷追回来。
他亲自去了“芷兰斋”。
那天铺子里客人不多,白芷正在整理货架。听到门口的风铃响,她头也不抬地说:“客官想买点什么?”
“我……”宋青梧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来买些安神茶。”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白芷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宋青梧。他瘦了,也憔悴了,额上的伤疤还未完全褪去,一身官服穿在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
白芷的神情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怨恨。她公事公办地走过去,取出一包药茶,用牛皮纸包好。
“二十文。”
宋青梧没有接,他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她:“芷儿,我们谈谈。”
“我与状元郎,似乎没什么好谈的。”白芷将药茶放在柜台上,“状元郎若是来买东西,我欢迎。若是来叙旧,抱歉,铺子要打烊了。”
“白芷!”宋青梧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带着一丝凉意。他心中一痛,“跟我回去,好不好?”
白芷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宋青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状元府,不是我的家。”
“我知道我错了!”宋青梧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以前是我混账,是我眼瞎,是我不知道珍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芷儿,我……”
“机会?”白芷打断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讽刺。
“宋青梧,你喝醉了酒,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时,想过给我机会吗?”
“你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送给别的女人时,想过给我机会吗?”
“你在满朝文武,全京城百姓面前,让我沦为弃妇笑柄时,又想过给我机会吗?”
她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尖刀,插进宋青梧的心里。他脸色惨白,无力反驳。
“我的心,在你一次次的忽视和伤害里,早就冷了,死了。宋青梧,你现在来找我,不觉得太晚了吗?”白芷的眼眶有些红,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你想要的,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为你打理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去和红颜知己风花雪月的状元夫人。而不是我,白芷。”
“不是的!不是的!”宋青梧急切地否认,“我想要的,就是你!只是你!”
“是吗?”白芷看着他,“那我问你,若没有和离,若你没有被同僚弹劾,仕途受阻,若你的红颜知己没有另择佳婿,你今天,还会站在这里吗?”
宋青梧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一切顺利,他会不会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美梦里?
他的沉默,给了白芷答案。
“你走吧。”白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后院,关上了门。
宋青梧站在空无一人的铺子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知道,他彻底失去她了。
他没有走。
他就站在“芷兰斋”的门口,从黄昏站到深夜,又从深夜站到黎明。像一尊望妻石。
他希望她能开门,哪怕是骂他一句也好。
可那扇门,再也没有为他打开。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传,状元郎宋青梧为了追回前妻,在其铺子门口站了一夜,受了风寒,病倒了。
一时间,风向又变了。有人说状元郎是真心悔过,情深义重。有人说白芷不识抬举,太过绝情。
陈皮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气得差点冲到状元府去骂人。
“他这是在做什么?一出苦肉计,就把自己从负心汉变成了痴情郎,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真是好算计!”陈皮在白芷的小院里气得团团转。
白芷却很平静,她正在院子里晾晒新采的草药。
“他病了,是他的事。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都与我无关。”她淡淡地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一个个去堵住不成?过好我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陈皮看着她淡然的侧脸,叹了口气:“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
白芷晾药草的手顿了顿。
心疼吗?
怎么可能不心疼。那是她爱了十年的人。十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年?那份爱,早已刻进了骨血里,不是说拔除就能拔除的。
可是,再心疼,她也不会回头了。
镜子破了,就算黏起来,也满是裂痕。回不去了。
【心疼有什么用?心疼就能让伤口愈合吗?心疼就能让那些被忽视的日日夜夜都倒带重来吗?不能。人要往前看。】
宋青梧病得很重,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胡乱地喊着白芷的名字。
宋家派人来请过白芷几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劳烦转告状元郎,他该请的是大夫,不是我这个卖香膏的。若他当真病得不行了,记得把当初欠我们白家的恩情还了就行。”
这话传回宋府,宋青梧听了,咳出一口血来。
他知道,她是真的恨他了。
他病好之后,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他没有再去工部,而是上书请辞,说自己德行有亏,无颜为官。
圣上念他是个有才的,没有准许,只让他回家休养。
宋青梧没有再去找白芷,他知道,再去纠缠,只会让她更厌恶。
他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
他学着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打扫那座空旷的府邸。
饭菜做得难以下咽,衣服洗得皱皱巴巴,屋子也总是扫不干净。他笨拙地做着这一切,才 belatedly 地体会到白芷过去三年的不易。
他将府里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一个老仆。他把白芷曾经住过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他开始一遍一遍地读她曾经看过的闲书,走她曾经走过的石子路,坐在她曾经坐过的秋千上。他试图在这些冰冷的物件里,寻找她残留的温度。
他成了一个笑话。曾经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如今成了为情所困的“疯子”。
而白芷的生意,却越做越好。“芷兰斋”在京城里小有名气,甚至有宫里的娘娘派人来买她的香膏。
她攒够了钱,买下了现在住的院子和铺面,成了自己的主人。
她依旧单身,但过得很快乐。陈皮时常来陪她,两人一起研究新的香方,一起喝酒聊天,日子惬意。
又是一年元宵灯会。
陈皮拉着白芷去看花灯。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白芷看着满街璀璨的花灯,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人潮中护着她的小小少年。
【过去了。都过去了。】她对自己说。
“芷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宋青梧?”陈皮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白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青梧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和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形更加萧索,鬓边竟已有了几丝白发。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桥上,看着她这个方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情和悔恨。
四目相对,隔着喧嚣的人群。
白芷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她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对他微微颔首,算作是打过了招呼。
接着,她便转过头,对陈皮笑道:“走吧,我们去那边猜灯谜。”
她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宋青梧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里,终于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他生命里最亮的那盏灯,被他亲手吹灭了。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输给了自己的傲慢,输给了自己的愚蠢,输给了那句迟到了太久的“我爱你”。
白芷和陈皮猜中了几个灯谜,赢了一盏漂亮的兔子灯。
陈皮看着她提着灯笼,在灯火下笑靥如花的模样,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芷儿,你现在,还爱他吗?”陈皮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白芷脚步一顿,看着手里的兔子灯,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迎着漫天璀璨的烟火,轻声说:
“爱过。”
“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很久的院,最后终于出院了。你问我还记不记得生病时的痛苦?我记得。你问我还想不想再回医院?我不想了。”
她顿了顿,笑容释然而坦荡。
**“我的病,好了。”**
她提着兔子灯,汇入欢声笑语的人潮中,一步一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崭新而光明的未来。
而那座石桥上,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在漫天灯火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