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咖啡厅的冷气开得有些过猛,吹得苏晚晴裸露在外的脚踝一阵冰凉。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那个英俊而略带一丝不耐的男人脸上。
咖啡厅的冷气开得有些过猛,吹得苏晚晴裸露在外的脚踝一阵冰凉。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那个英俊而略带一丝不耐的男人脸上。
顾西洲,她谈了七年的男朋友。从青涩的大学校园到如今各自在职场站稳脚跟,七年,足够一只猫长到暮年,足够一个孩子完成义务教育,也足够磨掉她身上所有的棱角和天真。
“晚晴,你别这么看我,我心里也不好受。”顾西洲搅动着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美式,金属勺子碰到瓷杯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我和林悦订婚,纯粹是为了公司。我们两家合并,能直接上市,迈上一个新台阶。这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
苏晚晴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上面涂着一层淡淡的豆沙色甲油,显得知性而疏离。
“顾西洲,打住吧。”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像一池被冰封住的深潭,“这些话,你留着去跟林悦说,或者跟你公司的股东说。不用跟我解释。”
【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七年的感情,最后只配得到一个商业合作的理由。真是可笑。】
顾西洲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似乎觉得苏晚晴的冷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你怎么能这么说?晚晴,我爱的是你!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多两年,等公司稳定了,我就会跟她解除婚约,到时候我们就结婚,我发誓!”
他伸出手,想去握苏晚晴放在桌上的手。
苏晚晴轻巧地将手收了回来,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她比他想象中要决绝得多。
“不必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透了的疲惫,“顾西洲,你想要的太多,想牺牲的也太多。可惜,我不是你可以放在天平上随时牺牲的那个砝码。”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
**“我们分手吧。祝你,和你的公司,前程似锦。”**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板,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腐朽的感情敲响丧钟。
顾西洲愣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第一次涌上一股无法掌控的恐慌。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质问,会像以前无数次争吵一样,最后还是会妥协。
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删除了。
走出咖啡厅,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苏晚晴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块被压了七年的巨石,好像终于随着这口浊气被吐了出去,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苏小姐吗?您奶奶今天情绪不太好,一直念叨着您,您看方便过来一趟吗?”
苏晚晴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好,我马上过去。”
奶奶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是奶奶一手将她带大。如今奶奶年事已高,心脏也不好,前阵子因为心衰住了院,情况一直不太稳定。
赶到医院时,奶奶正靠在病床上输液,脸色苍白。看到苏晚晴,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才泛起一丝光亮。
“晚晴来了……”
“奶奶,我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苏晚晴放下包,熟练地替她掖好被角,又摸了摸输液袋的温度。
奶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傻孩子,又跟西洲吵架了?我听你王阿姨说,前两天看到西洲跟一个姑娘在看婚纱……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顾西洲跟她在一起七年,奶奶早就把他当成了半个孙子,一心盼着他们能早日成婚。
她不想让奶奶担心,只能含糊道:“奶奶,我们……挺好的。您别听别人瞎说。”
“好什么好!”奶奶激动起来,呼吸都有些急促,“你都二十八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就是想看着你成个家,我才好放心闭眼啊……”
“奶奶!”苏晚晴急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您别说这种话,您会长命百岁的。结婚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看着奶奶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苏晚vering撒了这辈子最冲动的一个谎。
**“奶奶,您别急。其实……我跟西洲已经分手了。我,我已经有结婚对象了,我们很快就领证。”**
奶奶愣住了,护士闻声也赶了过来,检查了一下老人的情况,叮嘱她不要情绪激动。
从病房出来,苏晚晴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脱力。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她去哪里变出一个结婚对象?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晴过得浑浑噩噩。一边应付着奶奶每天催着要见“孙女婿”的电话,一边处理着画廊的琐事。顾西洲也像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她一概不理,直接拉黑。
这天晚上,为了躲清静,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常去的一家通宵书店咖啡馆。她需要赶一份策展方案,这里的环境很安静。
凌晨两点,咖啡馆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苏晚晴揉着发酸的脖子,起身去续杯。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
他穿着店里白色的工作T恤,身形清瘦,却不显单薄。低着头,正在专注地用牛奶拉花。他的头发微长,柔软地搭在额前,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像一尊精心雕琢过的希腊少年雕像。路灯的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晚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认得他。他叫陆枕书,是这附近大学美术系的学生,在这里做兼职。因为他身上那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安静气质,她对他有点印象。
“一杯热拿铁,谢谢。”苏晚晴轻声说。
陆枕书抬起头,看到是她,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礼貌的微光,点了点头。他没说话,开始沉默地操作咖啡机。
等待的时候,苏晚晴的手机又响了,是母亲的电话。她走到僻静处接起。
“晚晴,你奶奶说你要结婚了?怎么回事?对方是谁啊?家里什么情况?你怎么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苏晚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妈,这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你自己的事!婚姻是大事!你别是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骗了!我告诉你苏晚晴,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电话那头尖锐的声音,让苏晚晴的头更疼了。她挂了电话,一转身,却看到陆枕书端着咖啡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都听到了?】
陆枕书把拿铁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轻声说:“您的咖啡。”
他转身要走,苏晚晴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陆枕书。”
男孩回过头,眼里带着一丝询问。
苏晚晴看着他那双干净得像山间清泉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我需要找个人结婚,形式上的。为期一年,我会付给你报酬。你……愿意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枕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表情,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
苏晚晴以为他会把自己当成疯子,或者神经病。她已经准备好迎接嘲讽或拒绝了。
然而,陆枕...书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重新抬起眼,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是啊,为什么是他?因为他看起来干净、无害?因为他刚才听到了她窘迫的电话?还是因为,在这一地鸡毛的糟糕生活里,他身上那股纯粹干净的气质,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和一支笔,在背面写下一个数字,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能给的酬劳。另外,合同期内,你的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你只需要配合我,在我家人面前扮演我的丈夫。一年后,我们办离婚手续,好聚好散,互不干涉。”
她给出的数字,对于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来说,是一笔巨款。
陆枕书的目光落在那个数字上,瞳孔微缩。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苏晚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知道,他需要钱。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终,陆枕书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好,我答应你。”
三天后,民政局门口。
苏晚晴和陆枕书,两个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的人,手里各拿了一个红本本。阳光有些刺眼,苏晚晴眯了眯眼,看着证件上两张并排的笑脸,感觉像一场荒诞的梦。
她的“丈夫”比她小六岁,今年才二十二,还在读大四。
【捡了个弟弟。】苏晚晴在心里自嘲。
“上车吧。”她打开自己那辆白色宝马的车门,“我先带你去见我奶奶,她还在医院。”
陆枕书“嗯”了一声,默默地坐进副驾驶。
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苏晚晴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他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他今天换下了兼职的T恤,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更衬得他气质干净。
为了打破沉默,苏晚晴主动开口:“我提前给你准备了一些说辞。我们是对外宣称自由恋爱,你……你就说是我的……粉丝,在我的画廊对我一见钟情,然后追的我。”这个理由虽然烂俗,但至少能解释他们之间看似的差距。
陆枕书转过头,看着她,忽然问:“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苏晚晴被问住了。她没想过这么细节的问题。
陆枕书的眼神很认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奶奶问起来,总要有个说法。细节才能让人信服。”
苏晚晴想了想,说:“就说……你来看画展,正好那天我心情不好,在画廊的休息室里哭,被你撞见了。你安慰我,后来就一直陪着我。”她把之前被顾西洲伤透心的情绪,安在了这个虚构的故事里。
陆枕书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点头:“好,我记住了。”
他不仅记住了,还举一反三:“我的专业是油画,可以说是因为崇拜你策划的某个展览,才特意去的画廊。这样听起来更合理。”
苏晚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孩,心思还挺缜密。
到了医院,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的门。
奶奶正醒着,看到她身后的陆枕书,眼睛瞬间就亮了。
“奶奶,我带他来看您了。”苏晚晴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叫陆枕书。”
陆枕书上前一步,微微鞠躬,声音温润清朗:“奶奶好,我是枕书。”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和紧张,反而显得十分沉稳。
奶奶拉着陆枕书的手,从上到下地打量,嘴里不住地说着:“好,好孩子,长得真俊。”
“枕书啊,你是做什么的呀?”奶奶开始“盘问”。
“奶奶,我还在读书,在美院学油画。”陆枕書微笑着回答,不卑不亢。
“哦,学画画的啊,那跟我们晚晴是同行,有共同语言。”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苏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会说错。
陆枕书却握住了苏晚晴的手,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给了她一股安定的力量。他看向苏晚晴,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然后才转头对奶奶说:“是我追的晚晴。第一次在画廊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是我画里的人。后来……有一次我去看展,发现她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要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真诚,连苏晚晴自己都差点信了。
奶奶听得眼圈都红了,紧紧握着他们交握的手:“好,好,我们晚晴吃了太多苦,以后有你疼她,我就放心了。”
从医院出来,苏晚晴的脑子还有些懵。陆枕书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他不像是在完成一份合同,更像是在……扮演一个真正的,爱着她的丈夫。
“你……刚才演得很好。”坐回车里,苏晚晴由衷地赞叹。
陆枕书却摇了摇头,他看着前方,轻声说:“有一半不是演的。”
苏晚晴一愣:“什么?”
“我说,要一辈子对你好。”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瞳里映着她的身影,认真得不像话,“这不是演的。”
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狼狈地移开视线,发动了车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入戏太深?还是……年轻人的玩笑?】
为了履行合同,陆枕书搬进了苏晚晴的公寓。那是一套大平层,装修是冷淡的北欧风,就像苏晚晴本人一样,精致、疏离,缺少烟火气。
陆枕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半人高的画架。
苏晚晴把他安排在次卧,和他约法三章:“这是你的房间。主卧你不要进。我们在家可以像室友一样相处,但在外面,尤其是我家人面前,要保持亲密。没问题吧?”
“嗯。”陆枕书点头,依旧是言简意赅。
同居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起初,苏晚晴以为会很别扭,但陆枕书的存在感很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次卧画画,或者去学校上课,作息规律得像个老年人。
但渐渐地,苏晚晴发现,这个家,好像有了一些不一样。
她早上起来,餐桌上会有一份摆盘精致的早餐和一杯温好的牛奶。她有胃病的毛病,陆枕书不知从哪知道的,每天早上都会给她熬一小碗养胃的小米粥。
她工作晚归,一打开门,总会有一盏暖黄的玄关灯为她亮着。陆枕书会从房间里出来,递给她一杯温水,轻声说一句“回来了”。
冰箱里永远塞满了她喜欢吃的蔬菜水果,她随口提过一次喜欢某个牌子的酸奶,第二天冰箱里就出现了整整一排。
她的公寓,渐渐被这个年轻男孩的气息填满,那些冰冷的角落,开始有了温度。
苏晚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给了他钱,他为她做事,这本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可他做的,似乎远远超出了交易的范畴。这些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合同里没有的。
这天,她加班到深夜,胃病犯了,疼得她脸色发白。
她捂着肚子蜷在沙发上,刚想找药,陆枕书就端着一杯红糖姜茶走了过来。
“喝点这个,会舒服一些。”他蹲在她面前,把杯子递给她。
苏晚晴接过杯子,姜茶的辛辣和红糖的甜暖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胃里的寒意。
“谢谢。”她低声说。
“你脸色很差。”陆枕书的眉头微微皱着,伸出手,似乎想探一下她的额头,但手伸到一半,又有些犹豫地停在了半空中。
苏晚晴看着他悬停的手,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
他的指尖很凉,轻轻触碰到她的额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一瞬间的触碰,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苏晚晴的四肢百骸。她猛地回过神,不自然地向后躲了一下。
“我没事,就是老毛病。”
陆枕书收回手,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沉。“以后别喝冰咖啡了,也别不按时吃饭。”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提建议,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叮嘱。
苏晚晴沉默了。这些话,顾西洲也说过。但顾西洲的叮嘱,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敷衍,说完就忘。而陆枕书,却是用行动,一点一点地,帮她改变这些坏习惯。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去观察他,留意他。
她发现他很爱干净,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她发现他画画的时候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她也发现,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有一次,她提前下班回家,看到次卧的门虚掩着。她好奇地走过去,从门缝里看到,陆枕书正坐在画架前,画板上,是她的睡颜。
画中的她,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而画家的笔触,却温柔到了极点,仿佛想用色彩,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苏晚晴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像是做贼一样,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起伏不定。
他的画里,全是她。工作的她,看书的她,发呆的她……
这场她以为的交易,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与此同时,消失了一阵子的顾西洲,又卷土重来了。
他的订婚最终还是告吹了。据说林家大小姐脾气火爆,忍受不了他心里还装着别人,闹得很难看。恢复自由身的顾西洲,第一时间就来找苏晚晴。
他把一辆崭新的红色保时捷停在苏晚晴画廊的楼下,手捧着999朵红玫瑰,在众目睽睽之下等她。
“晚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拉着她的手,姿态放得极低,“我跟林悦已经断干净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晚晴只觉得讽刺。她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顾总,我想你搞错了。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顾西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那个穷学生?苏晚晴,你别跟我赌气了。我知道你找他就是为了气我。他能给你什么?我能给你的,他一辈子都给不了!”
“他能给我的,你也给不了。”苏晚晴一字一句地说,“他能给我安稳,给我尊重,给我一个家。而你,顾总,你只会算计和权衡。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转身要走,顾西洲却从身后抱住了她。
“晚晴,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陆枕书从车上下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他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拉开顾西洲的手,将苏晚晴护在自己身后。
他的动作很用力,顾西洲被他甩得一个趔趄。
“你是谁?!”顾西洲怒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人。
陆枕书的身形比顾西洲要单薄一些,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他一双黑眸冷得像冰,直直地盯着顾西洲。
**“我是她丈夫。”**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丈夫?”顾西洲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陆枕书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一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也配说这两个字?”
陆枕书的眼神更冷了。他没理会顾西洲的挑衅,只是回过头,轻声问苏晚晴:“你没事吧?”
苏晚晴摇摇头,心里却翻江倒海。被他护在身后的那一刻,她竟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晚晴,你过来!”顾西洲不耐烦地命令道。
苏晚晴皱起眉,刚想开口,陆枕书却先她一步,挡在她面前,对顾西洲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太太。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我太太”三个字的时候,语气自然得仿佛已经叫了千百遍。
顾西洲被他眼里的寒意震慑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陆枕书不再看他,拉起苏晚晴的手,柔声说:“我们回家。”
他手里的保温桶因为刚才的拉扯,掉在了地上,里面精心熬制的汤洒了一地。他却看都没看一眼。
被他牵着走过那辆扎眼的红色保时捷,走过那捧艳俗的红玫瑰,苏晚晴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和保护,是这样一种感觉。
回到家,气氛有些沉闷。
苏晚晴坐在沙发上,陆枕书默默地收拾着。
“对不起,”苏晚晴率先打破沉默,“今天的事,让你难堪了。”
陆枕书摇摇头,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情和心疼。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他轻声说,“是我没有能力,让你不用面对这些。”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攥住了,酸涩又温暖。
“你别这么说。”她有些狼狈地别开眼,“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够。”陆枕书定定地看着她,“远远不够。”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腹带着一丝薄茧,是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那粗糙的触感,却让苏晚晴的皮肤一阵战栗。
“晚晴,”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蛊惑,“我们的合同,可以提前终止吗?”
苏晚晴的心一沉。
【他要走了吗?他觉得烦了,不想再掺和这些烂事了?】
她强压下心里的失落,点点头:“可以。按照合同,我会把剩下……”
“不是那个意思。”陆枕书打断了她。他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慌的暧昧气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吗?”**
苏晚晴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情愫。
她想说,这太荒唐了。他们才认识多久?他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她,是一个离过婚的、不再相信爱情的、二十八岁的女人。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的心,在疯狂地叫嚣着。
叫嚣着,答应他。
顾西洲的骚扰并没有因为陆枕书的警告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他查到了陆枕书的学校和专业,开始从他身上下手。他派人去学校散播谣言,说陆枕书被富婆包养,是个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软饭男。
流言蜚语很快在美术系传开。陆枕书的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鄙夷和揣测。甚至有老师找他谈话,旁敲侧击地让他“注意个人作风问题”。
陆枕书对此一言不发,只是更加沉默。他依然每天上课,画画,回家给苏晚晴做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苏晚晴知道,他不好受。
她看到他晚上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着烟,清瘦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他以前从不抽烟。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这场闹剧是因她而起,却让他承受了这一切。
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她主动约了顾西洲见面,地点就在她自己的画廊。
顾西洲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打扮得衣冠楚楚地赴约。
“晚晴,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他笑着想去拥抱她。
苏晚晴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眼神冷得像冰。
“顾西洲,你真让我恶心。”
顾西洲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在学校散播谣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学生,这就是你顾大总裁的格局?”苏晚晴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以为这样就能把他从我身边赶走,让我回到你身边?你错了。你越是这样,只会让我看得越清楚,我当初离开你,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顾西洲的脸色变得铁青。“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住口!”苏晚晴厉声喝道,“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接受我选择了别人而不是你!你的爱,廉价又自私,让人窒息!”
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
“这里面有五百万。算是我买断我们过去七年情分。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去骚扰陆枕书。否则……”
苏晚晴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顾西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苏晚晴,你为了那个小白脸,要跟我撕破脸?”
“他不是小白脸。”苏晚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是我的爱人,是我选择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说完这句话,连苏晚晴自己都愣住了。
【爱人……共度一生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已经把他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顾西洲被她眼里的决绝彻底激怒了。他面目狰狞地扑过来,吼道:“你休想!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苏晚晴,你以为你们的婚姻是真的吗?你不过是花钱买了个演员!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太太,告诉她你为了骗她,找了个穷学生演戏!”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就要拨号。
“你敢!”苏晚晴脸色煞白。奶奶的心脏不好,绝对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画廊的门被推开了。
陆枕书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陆枕书的声音冷得掉渣。
他一步步走进来,径直走到苏晚晴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他看向顾西洲,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王律师,”他对身后的一名中年男人说,“把东西给他看。”
被称作王律师的男人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西洲。
“顾先生,这是我们陆氏集团法务部向您发出的律师函。你涉嫌商业窃密,不正当竞争,以及对我方集团继承人陆枕书先生进行诽谤和人身攻击。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三天之内,你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陆氏集团……继承人……陆枕书?
顾西洲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翻开文件,看到上面清晰的条款和证据,手抖得像筛糠。
陆氏集团,是国内顶尖的科技巨头,市值是他们顾氏的几十倍。他之前一直想巴结,却连门都摸不到。而陆氏集团神秘的继承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被他骂作“小白脸”的穷学生?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顾西洲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陆枕书没有再看他一眼。他转过身,轻轻握住苏晚晴冰凉的手,柔声说:“别怕,我来了。”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陆枕书,陌生又熟悉。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安静的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她感到心惊,却又无比心安。
“你……”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们回家说。”陆枕书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依然是她熟悉的温暖干净。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画廊。
身后,是顾西洲绝望的瘫倒声,和文件散落一地的声音。
回到公寓,苏晚晴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厨房里给她煮安神茶的陆枕书,感觉一切都像在做梦。
陆枕书端着茶杯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抱歉,一直瞒着你。”他低声说。
苏晚晴摇摇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轻声问:“所以,你根本不缺钱?”
“嗯。”陆枕书点头,“我离家出走,想靠自己生活,证明给他们看。在咖啡店打工,也是为了体验生活。遇到你,是个意外。”
一个让他心甘情愿,终止流浪的意外。
“那你为什么……”苏晚晴不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那个荒唐的提议?”
陆枕书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
“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接近你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苏晚晴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涟漪。
“其实,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早得多。”他缓缓说道,“三年前,我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美术生,参加了一个青年艺术家大赛,你是评委之一。所有人都否定我的作品,说我的画风太过阴郁,只有你,给了我最高分。”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你在点评的时候说,‘我从这幅画里,看到了一个孤独而强大的灵魂,他在黑暗里,却依然向往着光明’。就是那句话,让我记住了你。”
苏晚晴的记忆被拉回了三年前。她想起来了,那是一幅名为《深渊》的画,画得极具冲击力,但因为主题太过压抑,并不讨喜。她当时力排众议,坚持给了高分,因为她在那幅画里,看到了作者惊人的天赋和挣扎的灵魂。
原来,是他。
“后来,我一直在关注你。看你策划的每一场展览,读你写的每一篇艺评。我知道你和顾西洲的事,知道你在这段感情里受了很多委屈。”陆枕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那天晚上在咖啡店,听到你打电话,听到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逼到要去雇人假结婚,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苏晚晴已经全明白了。
所以,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守护。
她以为是自己捡了漏,殊不知,是自己被这块璞玉,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爱了她这么久。
陆枕书慌了神,他笨拙地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指尖却在颤抖。
“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苏晚晴却摇着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陆枕书,”她看着他,泪眼婆娑,却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我们的合同,可不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
陆枕书的呼吸一滞,紧张地看着她。
苏晚晴凑上前,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带着泪水咸味的吻。
**“现在,我回答你。”**
**“我愿意。”**
顾西洲彻底完了。
陆氏集团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很快,顾氏就被爆出偷税漏税、商业窃密等多项丑闻,股价一落千丈,最终破产清算。顾西洲本人也因为多项罪名,锒铛入狱。
苏晚晴是从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她只是平静地划过,没有一丝波澜。
这个人,连同那段七年的过往,都已经成了她生命里的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她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陆枕书不再隐瞒身份后,搬回了陆家大宅。苏晚晴第一次去见他父母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陆父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很温和。而陆母,则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她拉着苏晚晴的手,笑着说:“枕书这孩子,从小就犟,我们拿他没办法。没想到,被你给收服了。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没有豪门婆婆的刁难,没有想象中的门第之见。他们只是寻常的父母,真心为儿子的幸福感到高兴。
陆枕书的画,也开始在业界崭露头角。
苏晚晴亲自为他策划了一场个人画展,主题就叫《晚晴》。
画展上,展出了他这些年来画的所有关于她的画。
有她专注工作的侧脸,有她蜷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有她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每一幅画,都倾注了画家最深沉的爱意。
画展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陆枕书一举成名,成为了艺术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有人采访他,问他创作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他站在聚光灯下,隔着人群,望向站在角落里的苏晚晴,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说:“我的灵感,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她是我画里的缪斯,也是我生命里的光。”
那一刻,苏晚晴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眼眶湿润了。
她想起李商隐的诗: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世界在顾西洲离开后,就只剩下了阴霾。是陆枕书的出现,让她明白,原来黄昏之后的晴空,可以比白昼更加绚烂,更加温暖。
画展结束后,两人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的合同,好像快到期了。”苏晚晴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陆枕书的脚步一顿,紧张地看向她:“你……你想说什么?”
苏晚晴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陆先生,合同到期了,不打算续约吗?”
陆枕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续约。”他在她耳边,用低沉而缱绻的声音说,“这次,续一辈子。”
苏晚晴笑着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
“好。”她轻声应道,“一辈子。”
他们的新家,不在陆家大宅,也不在苏晚晴原来的公寓。是陆枕书亲手设计的,一栋带院子的玻璃花房。
花房里种满了苏晚晴喜欢的各种植物。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暖洋洋的。
苏晚晴靠在摇椅上看书,陆枕书就在不远处的画架前画画。他画的,还是她。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
“枕书。”苏晚晴放下书,开口叫他。
“嗯?”陆枕书从画板后探出头。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苏晚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她认真地说:“陆枕书,我爱你。”
陆枕书愣住了。他放下画笔,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它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融入骨血的深情。
一吻结束,他抵着她的额头,眼眶微红,声音沙哑。
“我也是。”
“苏晚晴,我爱你。从三年前,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了。”
【破镜,不必重圆。因为最好的,总会在最后出现。】
窗外,晚霞满天,染红了半边天际。
屋子里,一对相爱的人紧紧相拥。
她曾以为自己捡到的是一块无人问津的石头,却不知,那其实是遗落在人间的星辰。
而他,跋涉过漫长的黑暗,终于找到了他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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