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救护车的鸣笛声混着雨砸在车窗的声音，我躺在后座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陆则衍疯了似的扒着车门，西装裤腿沾满泥点，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乱了，喉结滚动着喊我的名字，声音破得像被砂纸磨过：“苏晚！撑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死在28岁生日的前一天。

救护车的鸣笛声混着雨砸在车窗的声音，我躺在后座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陆则衍疯了似的扒着车门，西装裤腿沾满泥点，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乱了，喉结滚动着喊我的名字，声音破得像被砂纸磨过：“苏晚！撑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想抬手摸他的脸，告诉他我没事，可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意识就沉了下去。再醒来时，我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盖着白布，而陆则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头抵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地动。

他从来不是会哭的人。

我们结婚三年，他是外人眼里杀伐果断的创投公司CEO，连跟对手谈判都能面不改色地压价三个点，可在我面前，最多只是皱着眉说“别闹”。我见过他最失控的一次，是我去年崴了脚，他抱着我冲去医院，路上闯了两个红灯，手都在抖，却还嘴硬：“你要是摔残了，谁给我煮醒酒汤？”

可现在，他就那么缩在长椅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闷得人心慌。

旁边的护士小声议论：“听说了吗？陆总为了赶回来给苏小姐过生日，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结果刚到小区门口，苏小姐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唉，多好的两个人啊，苏小姐昨天还来我们科室问孕妇钙片呢，说想给陆总一个惊喜……”

孕妇钙片？

我飘在原地愣住了。是啊，我本来想在生日那天告诉他，我们要有宝宝了。我还准备了他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买了新的桌布，甚至把他攒了半个月的加班表都找出来，打算等他回来就烧掉——我跟他吵了无数次，说他总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可他每次都只是把我搂进怀里，说“再等等，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陪你去看海”。

可现在，海没看成，惊喜没说出口，我先没了。

陆则衍好像听到了护士的话，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盯着停尸间的门，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却被保安拦住。他挣扎着，声音嘶哑：“让我进去！那是我老婆！我要见她！”

保安不敢硬拦，只能好言劝：“陆总，您冷静点，尸检还没结束，现在不能进去……”

“尸检？”陆则衍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老婆好好的，为什么要尸检？你们放开我！”

他力气大得吓人，挣脱保安就往停尸间冲，手指刚碰到门把手，就被赶来的律师拉住了。律师递给他一份文件，声音低沉：“陆总，这是苏小姐生前签的遗体捐赠协议，她……想把角膜捐给需要的人。”

陆则衍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文件上我的签名，指尖抖得厉害，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好久，他才蹲下来，把脸埋在文件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我飘过去，想拍拍他的背，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原来，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透明的，连拥抱都做不到。

处理后事的那几天，陆则衍像个提线木偶。

他穿着我去年给他买的黑色大衣，站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爸妈来了，我妈扑在我遗像前哭得晕过去，我爸红着眼眶拍陆则衍的肩膀：“则衍，你……你别太难过，晚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陆则衍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到我的遗像前，拿起旁边的相框。相框里是我们的结婚照，我穿着白色婚纱，挽着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而他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就那么拿着相框，站了一下午，直到告别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把相框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像在耳语：“晚晚，你说过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飘在他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流。陆则衍，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办法。

葬礼结束后，陆则衍把我的骨灰盒带回了家。

那是我们结婚时一起装修的房子，客厅的墙上挂着我们的婚纱照，阳台种着我喜欢的绿萝，厨房的柜子里还放着我没吃完的薄荷糖——我总喜欢在加班的时候含一颗，说能提神，陆则衍总说我幼稚，却还是会在出差的时候给我带不同口味的薄荷糖。

可现在，房子里静得可怕。

陆则衍把我的骨灰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开始翻我的东西。他把我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叠好，再放回去；把我梳妆台的护肤品按顺序摆好，连口红的颜色都要按从浅到深排列；他甚至找到了我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坐在床边，一页一页地读。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日记本里记满了我们的日常，有我跟他吵架后的委屈，有他给我惊喜时的开心，还有我发现自己怀孕后的紧张。最后一页，我写着：“陆则衍这个大笨蛋，还不知道我有宝宝了，等生日那天告诉他，他肯定会吓一跳。希望我们的宝宝像他一样聪明，像我一样喜欢薄荷糖。”

陆则衍读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他把日记本贴在脸上，眼泪浸湿了纸页，声音断断续续：“晚晚，对不起……我不该总加班，不该错过你的生日，不该……没早点发现你怀孕。”

他开始变得“不正常”。

每天早上，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厨房煮两杯咖啡，一杯放在我的位置上，然后坐在对面，慢慢喝自己的那杯，边喝边说：“晚晚，今天的咖啡有点苦，你是不是又偷偷放了太多糖？”

晚上，他会把我的骨灰盒抱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躺在我这边的床上，闻着枕头上残留的我的味道，跟我说一天发生的事：“晚晚，今天公司的项目谈成了，要是你在，肯定会说我厉害，然后要我带你去吃火锅。”

“晚晚，楼下的张阿姨问我你怎么好久没去买薄荷糖了，我说你出差了，等你回来就去看她。”

“晚晚，我今天去医院问了，医生说孕妇要多吃叶酸，我买了一瓶，放在你梳妆台的第一个抽屉里，等你回来记得吃。”

他还把我生前的工位搬回了家。

我以前是个插画师，在家有个小书房，里面放着我的画板、颜料和电脑。陆则衍把我的画板擦得干干净净，放上我最喜欢的白色画笔，然后坐在电脑前，看我没画完的插画——那是我为我们的宝宝画的绘本，主角是一个拿着薄荷糖的小兔子，旁边跟着一个穿西装的大兔子。

他看着屏幕，突然笑了，然后开始学着我的风格画下去。他没学过画画，线条歪歪扭扭的，可他却画得很认真，画累了就趴在桌子上，头靠在我的画板上，小声说：“晚晚，你看我画得好不好？等画完了，我们给宝宝讲故事好不好？”

我飘在书房里，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眼泪又流了下来。陆则衍，你怎么这么傻？我已经不在了，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有一天，陆则衍突然开车带我去了海边。

那是我们约定好要去的地方，去年夏天，我跟他说想去看海，他说“等忙完这阵就去”，结果一忙就忙到了冬天。现在，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抱着我的骨灰盒，站在沙滩上，海风卷起他的衣角，头发被吹得很乱。

他把骨灰盒放在沙滩上，然后蹲下来，用手在沙子上画了一个心形，把我的骨灰盒放在中间。他看着大海，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晚晚，你看，这就是海。是不是很好看？我以前总说忙，没陪你过来，对不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不是我们的婚戒，是他去年出差时买的，他说等我们结婚三周年的时候送给我，说要补上我没享过的浪漫。

他把钻戒放在骨灰盒旁边，然后坐在沙滩上，跟我说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晚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咖啡店，你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我身上，你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还非要赔我一件西装。”

“后来我约你吃饭，你说你喜欢吃辣，结果点了一桌子的辣菜，自己却辣得直喝水，我当时就觉得，你怎么这么可爱。”

“再后来，我跟你求婚，你哭着说‘陆则衍，你以后不能欺负我’，我当时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委屈，可我没做到……”

海浪拍打着沙滩，把他的声音一点点吞没。他坐在沙滩上，从下午一直待到晚上，直到月亮升起来，才抱着我的骨灰盒，慢慢站起来，说：“晚晚，我们回家吧，不然宝宝会着凉的。”

回到家后，陆则衍开始在阳台种薄荷。

他买了很多薄荷种子，每天下班回来就去阳台浇水、施肥，像照顾宝贝一样照顾它们。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地上，蹲下来擦的时候，看到了我藏在花盆里的小纸条——那是我生前写的，上面写着：“陆则衍，要是你再加班，我就把你的加班表埋在薄荷根下，让薄荷长得比你还高！”

他拿起纸条，看了好久，突然笑了，然后真的把他的加班表找出来，一张一张地埋在薄荷根下。他边埋边说：“晚晚，你看，我不加班了，我陪你种薄荷，陪你等宝宝出生，好不好？”

薄荷长得很快，没过多久，阳台就满是绿色的薄荷，风一吹，满屋子都是薄荷的清香。陆则衍每天早上都会摘几片薄荷叶子，放在我的咖啡杯里，然后坐在对面，看着杯子，好像我就坐在他对面一样。

有一天，陆则衍的妈妈来了。

他妈妈看着满阳台的薄荷，又看着客厅里我的骨灰盒，红着眼眶说：“则衍，你别这样了，晚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

陆则衍没说话，只是把我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过了好久，他才说：“妈，晚晚没有走，她还在我身边。你看，阳台的薄荷是她种的，客厅的咖啡是她煮的，卧室的枕头还有她的味道，她没有走。”

他妈妈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则衍，你醒醒吧，晚晚已经……”

“她没有！”陆则衍突然打断她，声音有些激动，“妈，你看，她的日记本还在这里，她的画板还在这里，她的薄荷还在这里，她怎么会走？她只是在跟我闹脾气，等她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他妈妈没办法，只能叹着气走了。

我飘在陆则衍身边，看着他抱着我的骨灰盒，坐在阳台的薄荷丛里，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想告诉他，我真的很想回来，可我做不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则衍还是那样。

他会给我买新的衣服，虽然我穿不了；他会给我做我喜欢的菜，虽然我吃不到；他会给我讲宝宝的绘本，虽然宝宝也听不到。他把我们的家打理得跟我在的时候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好，好像我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有一天，陆则衍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是医院寄来的，说接受我角膜捐赠的那个小女孩，已经能看到东西了，小女孩的妈妈想跟他见一面，当面谢谢他。

陆则衍拿着信，愣了好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我的日记本里。他抱着我的骨灰盒，说：“晚晚，你看，你帮助了别人，你真厉害。我们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好不好？让她看看你喜欢的薄荷，好不好？”

他带着我去了医院。

小女孩才五岁，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她看到陆则衍，怯生生地拉着妈妈的手，说：“叔叔，你是给我眼睛的阿姨的老公吗？”

陆则衍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是，你喜欢这个眼睛吗？”

小女孩点点头，说：“喜欢，我能看到妈妈，能看到花，还能看到天上的小鸟。妈妈说，这是阿姨给我的礼物，我要好好保护它。”

陆则衍笑了，眼眶却红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小女孩，说：“这是阿姨最喜欢的薄荷糖，你尝尝。”

小女孩接过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眯着眼睛说：“真甜，谢谢叔叔。”

离开医院的时候，小女孩的妈妈递给陆则衍一张画，是小女孩画的，画里有一个穿白裙子的阿姨，手里拿着薄荷糖，旁边跟着一个穿西装的叔叔，还有一个小小的宝宝，三个人站在薄荷丛里，笑得很开心。

陆则衍拿着画，走在大街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把画贴在胸口，声音哽咽：“晚晚，你看，我们的宝宝在画里，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我飘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画，心里满是温暖。陆则衍，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那天晚上，陆则衍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我回来了，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薄荷糖，笑着对他说：“陆则衍，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他冲过去，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再走了。他说：“晚晚，我好想你，你别再走了，好不好？”

我抱着他，说：“则衍，我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宝宝。”

他醒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他摸了摸身边的枕头，好像还有我的温度。他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的骨灰盒，笑了笑，说：“晚晚，我梦到你了，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从那以后，陆则衍好像变了一点。

他还是会给我买衣服，给我做我喜欢的菜，给我讲宝宝的绘本，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开始去公司上班，但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他开始跟朋友联系，偶尔会跟他们一起吃饭，但总会提前回来，说要陪我；他还会去看那个小女孩，给她带薄荷糖，听她讲学校里的事。

他把小女孩的画挂在客厅的墙上，跟我们的结婚照并排放在一起。他每天早上都会看着画，说：“晚晚，今天我们也要开心，好不好？”

阳台的薄荷长得越来越茂盛，陆则衍会把薄荷叶子摘下来，晒干，装在小瓶子里，送给朋友，说这是他老婆种的薄荷，能带来好运。

有一天，他在整理我的东西时，发现了我藏在衣柜最下面的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我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一件手工织的毛衣，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陆则衍，生日快乐！这件毛衣我织了好久，要是不好看，你也得穿！还有，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我们要有宝宝了！”

那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我去世后的第三个月。

他拿着毛衣，坐在床边，慢慢把毛衣穿在身上。毛衣有点小，因为我织的时候没掌握好尺寸，可他却穿得很开心。他对着镜子，笑着说：“晚晚，你织的毛衣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的惊喜，我也很喜欢。”

他把纸条放进我的日记本里，然后抱着我的骨灰盒，去了阳台。他看着满阳台的薄荷，说：“晚晚，你看，薄荷长得多好。等春天来了，我们把薄荷种在院子里，让宝宝也能闻到薄荷的香味，好不好？”

风一吹，薄荷叶子轻轻摇曳，好像在回应他的话。

我飘在他身边，看着他穿着我织的小毛衣，站在薄荷丛里，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温暖得让人想哭。

陆则衍，我知道，你会带着我的爱，好好地活下去，会把我们的宝宝照顾好，会把我们的家打理好。虽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我的爱会一直陪着你，就像这薄荷的香味一样，永远都在。

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感受到了那么多的爱。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陆则衍，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要开心，要幸福。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陪着你，直到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会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

完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