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影评|《编号17》里的“寄生虫”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3-26 12:53 1

摘要:韩国电影《寄生虫》(기생충)2019年于戛纳电影节展映后便获奖无数。韩国导演奉俊昊也凭此片成为全球最受瞩目的电影人之一。重返好莱坞拍摄的这部《编号17》(Mickey 17),便是他在《寄生虫》上映六年后交出的成果。

潮新闻客户端 张杨思颉

韩国电影《寄生虫》(기생충)2019年于戛纳电影节展映后便获奖无数。韩国导演奉俊昊也凭此片成为全球最受瞩目的电影人之一。重返好莱坞拍摄的这部《编号17》(Mickey 17),便是他在《寄生虫》上映六年后交出的成果。

《编号17》海报

该片改编自作家爱德华·阿什顿(Edward Ashton)的科幻小说《米奇7号》(Mickey 7)。电影故事被设定在近未来,那时人类已经掌握人体3D打印技术。利用这项技术,任意人类的身体可以被克隆、打印。被打印出的复制体下载硬盘保存的数据后,便能获得被克隆者的记忆。由于理论和实践上所引发的伦理争议,该技术在地球上被禁止,只在外星殖民探索项目中被允许使用,且必须征得当事人同意。

签署协议成为“消耗体”的人事实上沦为外星殖民耗材。他或她在死后可以被不断复制,要么被用来做人体实验,要么被派出执行外星殖民进程中的高危任务。

主角米奇全名米奇·巴恩斯(Mickey Barnes,由Robert Pattinson饰演),命运多舛,身无长技。为躲避地球上穷凶极恶的债主追债,他不得不“自愿”签约以“消耗体”的身份加入一项由民粹政客肯尼斯(由Mark Ruffalo饰演)发起的外星殖民探索计划。

电影主线故事围绕第17号米奇展开(这意味着前面16位米奇以及米奇本体均已死亡)。尽管已经历过多次死亡,但他却从来无法真正适应死亡与作为耗材的生活。与女友纳莎(Naomi Ackie)的偶遇、热恋是他生活最后的余温,后者对他不离不弃。

在执行某次任务时,米奇十七号遭遇意外掉进外星洞穴,被同伴抛弃。冰天雪地之中,米奇17号看见一只外貌似乎非常凶残的巨大外星生物迅速向自己靠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但后者却出乎意料地拯救了他。在米奇17号费劲心力返回基地后,他发现米奇18号已经被打印出来,而法律不允许同时存在两个复制体。

《编号17》剧照

奉俊昊善于拍摄涉及公共议题的电影,又谙熟类型片(genre)语法,由他来执导《编号17》这样一部涉及环保、阶级分化、劳动异化、身体政治、性别权力、民粹煽动、身份-同一性(identity)伦理、克隆人与本体集体犯罪的法律责任等诸多议题的科幻类型片似乎注定会获得成功。

但事实并非如此。

走马观花

奉俊昊精心设计了《编号17》英语片名的呈现方式。在米奇17号在叙事中得到正式介绍之后,片名被正式打出,银幕上出现一个机械翻牌显示器(Split-Flap Display),逐渐翻出“MICKEY 17 ”的字样。

在米奇17号发现18号也被打印出来后,相同的机械翻牌显示器再次出现,但最后一位数字试图从7翻到8时被卡主,片名呈现为“MICKEY 17/8”的字样。

而在电影结束后,当人体打印技术被摧毁,米奇18号英勇就义后,翻牌显示器再次出现,将主角米奇的原名“MICKEY BARNES”呈现在银幕上。结合剧情不难理解奉俊昊如此呈现片名的用意。片名字样的变化对应了电影中主角米奇存在(being)样态的变化,强调了他从被物化的耗材重新获得个体尊严的过程。然而,这些翻转的字牌也是《编号17》的症候,以最清楚不过的方式呈现了整部电影的内在矛盾。

如前所述,奉俊昊通过场面调度和剧情编排在视听和文本层面纳入了极为多元的主题,展现出非常明确的讽世意图,但《编号17》对相关议题的呈现只能说是走马观花。

该片对政治民粹化议题的呈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电影中的民粹政客肯尼斯在形象、动作、语气乃至经历上都以非常直白的样貌精准对应某领导人。然而,除了变着花样展现这个角色的丑态、虚伪与愚蠢以表达奉俊昊对民粹政客的批判立场外,电影对于民粹政治形成、发展没有提供任何深刻的见解。

为什么肯尼斯这样的小丑能收获大量粉丝和支持者?对于这个难题,电影给出的解答非常无力,仿佛大众对肯尼斯的支持仅仅是因为他们受到煽动和蒙骗。

然而电影的主线剧情与此同时又在向观众呈现如下观念:哪怕是米奇17这样一位能力平平、自暴自弃的“消耗体”,也具有主体的尊严与能动性。对民粹政治的矛盾呈现最后也只能以矛盾的方式解决,观众在《编号17》中看到一段极为吊诡的高潮戏,殖民星球的所谓民主最后能靠一帮有识之士以不合程序的政变来保卫。

《编号17》剧照

电影不断抛出新的议题但又从未深入任何一个议题。与民粹政治相关的阶级议题在《编号17中》也被呈现,但电影并没有深入的考察电影中那个世界的阶级关系。阶级差异被被描述成既简单又抽象的贫富差距。阶层分化与民粹政治形成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得到深入呈现。电影既没有在文本或视听层面明确为观众言说(如《寄生虫》那样)电影中各种议题的联系,也无法构造出一种未必明确但存在有机关联的整体氛围让观众体会(如1979年的第一部《异形》那般)。看上去电影的世界观设定只不过为电影故事的角色提供了一个活动的舞台,而角色的行动与这些舞台并没有深入的互动。

至于主角命运关系最紧密的生命政治或者说身体议题,电影的呈现也很难称得上出色。尽管在电影前半部分花费不少镜头以主角自嘲的姿态呈现了米奇身体被控制、操弄的场景以讽刺权力、资本对身体的剥削。可是,电影创作者对米奇身体的态度与电影中其他人对米奇身体的态度有本质不同吗?米奇的身体在电影除了被构造为笑料的来源外,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影像呈现吗?在这个意义上,《编号17》这部电影本身也剥削了角色的身体。

米奇17号与米奇18号可能展开怎样的关系?小说对此着墨不少,但电影用突如其来的剧情变化与米奇18的自我牺牲回避了这个问题。这就呈现出一种颇为奇怪的效果。一方面电影肯定了米奇17号、米奇18号各自作为个体的独立性,另一面电影又要强调原本的米奇·巴恩斯才是真正的米奇。因此,与该片英文片名的第二种呈现方式相似,《编号17》是一部被卡主的电影,电影涉及的诸多议题在电影中从来没有得到有机的整合。

但是,《编号17》难道不是一部具有讽刺性质的喜剧片吗,为什么要在这样一部喜剧片中追求深刻的思想与一贯的逻辑呢?

香味与臭味

在回忆自己成为“消耗体”的过程中,米奇提到了一位在地球上带领他签署合约神秘红发女子(Holliday Grainger饰演)。在谈及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签约成为“消耗体”时,米奇说,自己被神秘女子头发的香气给迷住了。尽管红发女人在电影涉及复制体伦理的段落中又再次出现,但奉俊昊从未在电影中明确说明红发女人的身份以及香气的意义。

这个细节或许为理解奉俊昊《编号17》的创作困境提供了一些线索。

在让奉俊昊收获全球影响力的《寄生虫》中,与香气相对的臭味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剧情要素。男主父亲(宋康昊饰演)的体臭点燃了《寄生虫》的高潮段落。富裕家庭男主人对宋康昊所饰演角色体臭的下意识反应,勾起了后者的杀心。

“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在《寄生虫》中,宋康昊念出的这句台词总结了电影的主题。奉俊昊真正试图通过《寄生虫》表达的,是偶然性打破与颠覆秩序的潜力。但在《寄生虫》之中,奉俊昊对“偶然性”的呈现颇为刻意。《寄生虫》形式与内容精确对应,整饬的视听调度与故事及韩国社会的极度稳固的等级结构严丝合缝地链接在一起,甚至是电影最后作为偶然要素出现的体臭,也已经在剧本结构中得到精心铺垫。

《寄生虫》精确的视听形式与文本构建,固然展现了奉俊昊作为创作者对作品的掌控力,但另一方面也与电影自身表达的主题构成了矛盾。

《寄生虫》高潮戏场景

《编号17》似乎展现了奉俊昊试图突破自我的尝试。呈现却又不解释红发女人头发散发出的神秘香气就是这种尝试的一个例子。奉俊昊试图为自己的电影添加某些溢出电影诗学套路的剩余物。

在《编号17》中,奉俊昊通常用反讽与解构的方式突破类型套路与技巧的限制。电影在开场便呈现米奇17号于殖民星球遭遇的意外,引出关于角色命运的悬念。但奉俊昊旋即在米奇的回忆插叙中通过调度与旁白构建出一种反讽的语气,迅速消解了观众对角色命运的关心。

电影中段,米奇17遭遇米奇18后,电影似乎重新找到叙事动力。米奇17和米奇18在立场、性格上的差异引发了观众对角色关系发展方向的好奇,而多个复制体同时存在就会被消灭的故事设定也让叙事重新获得悬念感。观众基于既往观看克隆题材的经验很容易产生这样一种预期,电影后半部分将聚焦两个米奇的“相爱相杀”。但奉俊昊马上又打破了这种预期,在《编号17》中,两个米奇同时存在的事实很快被女友纳莎之外的另一位女特工卡伊发现。电影再次呈现出一种反讽的语气。女特工卡伊(由女性主义电影《正发生》的主演Anamaria Vartolomei饰演)没有直接举报米奇和纳莎,而是以讨论一个“玩偶”的方式与纳莎商讨对两位米奇的性使用权。在插入性别权力议题的同时,奉俊昊也打断了克隆电影套路的展开。

但这正是《编号17》的问题所在,形式与内容的结构、秩序尚未被真正建立就被导演自己以精心设计的方式解构。然而,没有了结构,解构也丧失了力量。而奉俊昊针对套路精心设计的反讽与解构事实上仍然以套路为前提,事实上丧失了反讽本应具有的解放潜能。

《编号17》剧照

当然,奉俊昊接受采访时说,他在设计角色时,参考了自己喜欢的足球运动员,或许对于奉俊昊而言,与好莱坞制片厂的合作相较于他的韩语电影创作,更像是玩票。

在这个意义上,《编号17》无论在商业还是创作上,其实是《寄生虫》的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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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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