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娘和弟弟的尸首在溪水里泡了一晚上,我已经看不清楚她们的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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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和弟弟的尸首在溪水里泡了一晚上,我已经看不清楚她们的面容了。
爹爹撒开了握着我的手,踉踉跄跄连跑带爬,朝着河边跑去。他是先生,一向最端正了,我从没见过他这般狼狈。
他抱着我娘泡囊的尸首,哭得泪流满面,脸贴着我娘的脸。
「卿娘……卿娘醒一醒……
「卿娘……」
爹爹爱惜了娘亲,娘死了,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弟弟从河里拽了上来,他手里还攥着我偷偷塞给他的麦芽糖。
他只有两岁。
他再也吃不到了。
「卿娘,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爹爹撕心裂肺地吼着,他赤红着双眼看着京城来的贵人顾萧。
顾萧让爹爹不要伤心过度,要保贵体。还说到了京城,天下美人任由他挑选,何须在乎一个娼妓。
娼妓二字,刺痛了爹爹的神经。
以前村里的ẗů⁻赖婆子也这么说过娘,爹爹说她会遭报应的,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她竟在梦里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死了!
爹爹先是小心翼翼放下娘,然后疯了一般朝顾萧冲了过去。
揪着他的衣领,怒吼着:「卿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善良的女人,纵使天下美人也不及她一根头发!」
贵人又道:「若是天下第一美人呢?」
爹爹听不进去,什么天下美人,他心里只有娘。
爹爹呜咽着:「你们怎么可以……怎么敢……」
顾萧轻蔑地瞥了一眼我娘的尸体:「您别忘了,您还有个女儿。」
这样威胁的话,让爹爹如泄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他望着我,又望了望我怀中的弟弟。
缓缓闭上双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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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娘和弟弟安葬后,爹爹带我进京了。
城门口来了很多穿着贵气的大人物,他们见到爹爹后齐齐跪了下来:「恭迎宁王回京。」
他们说,登基大典还没准备好。
按照礼法,现在只能暂时以宁王相称。
爹爹消瘦了很多,他淡漠地扫了一眼众人后,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位身穿烟粉色石榴裙戴帷帽的女子,十根手指不由攥紧了。
风吹过,帷帽下女子的面容惊为天人,比娘漂亮一百倍也不遑论。
我猜,她便是贵人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相国千金,顾湘湘。
顾萧还说,她是未来的皇后,我的嫡母。
爹爹收回视线,问我:「还记得你娘去年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礼吗?」
「美人扇。」
爹爹又问:「想送弟弟什么?」
我笑了起来,欢畅地道:「弟弟爱画画,我就送他天下最薄最美的人皮纸!」
爹爹揉了揉我的头顶,笑得和煦:「你娘和弟弟会喜欢的。」
我和爹爹安葬娘和弟弟时,在娘握成拳头的掌心里发现一颗圆润漂亮的珍珠耳坠。
与顾湘湘今日所佩戴的珍珠项链一模一样。
她想当皇后,想到我的母亲。
就怕她没这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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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爹爹住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成群的宫女太监来伺候。
各路贵人也纷纷献上了美人。
爹爹只是一味地把人都赶了出去,他对外说他对进京时,在城门口遇到的美人一见倾心,思之如狂。
除了她,谁也不要。
顾萧高兴极了。
他说那是她的妹妹顾湘湘,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缘分。他说顾湘湘也对爹爹一见钟情,满心盼着嫁过来呢。
爹爹哄着他:「既然如此,不如今夜就让她伺候吧。」
顾萧愣了一下,意外爹爹ťű³竟是这样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世家贵女清白重如黄金,哪有未嫁时就和未来夫婿过夜的,传出去名声尽毁,即便死不成,这辈子怕是都要做姑子的。
爹爹是读书人,最重体面,怎么会不知这一点?
我替爹爹辩解:「顾大人别多心,一朝富贵爹爹难免有些得意。
「他平日不是这样的。」
我朝着顾萧甜甜一笑,他人高马大,气势魁梧,他一瞬不瞬盯着我时,我心里慌得厉害。
顾萧走后,爹爹给我了一块麦芽糖。
甜甜的,比宫里头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但这是娘做的最后一块了,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麦芽糖了。
想起娘,心里酸酸胀胀的。
可爹爹说,不能哭。要将眼泪都留在大仇得报那日,在娘和弟弟的坟头哭。
我强忍着泪,抬头望向爹爹。
爹爹亦是一脸难掩的悲伤。他总说救娘是因为她的一饭之恩,可我知道他对娘一见钟情,他爱娘的容颜,更爱娘的才华。
娘酿的石榴酒是十里八村顶顶好喝的,她做的果子漂亮又美味,她的琴弹得就连乡里最刻板老夫子夸,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爹爹最喜欢的就是他读书时,娘在一旁做女工,我和爹爹在院子里撒欢地玩弄。
我也问过娘,后不后悔做了寻常人家的妇人,没有鼎沸掌声,没有绫罗绸缎和锦衣玉食。
娘说,她能遇到爹爹是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她只盼着能和爹爹男耕女织一辈子,若是再能将失散多年的弟弟寻回,这辈子就当真了无遗憾了。
可娘死在了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明明,她还可以更幸福的。
「爹爹,我们种一些石榴花吧。我想我娘酿的石榴酒,爹爹炒的红石榴花也好吃极了。」
爹爹凝望着我:「好,听九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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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不愿意提前将顾湘湘送进宫,愿意的人却大有人在。
庆国公府周家将嫡小姐送来了。
她是顾萧的心上人,两家政见不合,宿敌的儿女自然做不成夫妻。
周婉做了爹爹的女人,她也想当皇后。
爹爹遗憾说:「皇后之位我可说了不算,不过能皇后的想必是个清白的姑娘。」
周婉动了动心思,几天后的花朝节上,顾湘湘衣衫不整地被山贼从马车上丢了下来。
听说,被好几个贼人轮番凌辱了。
周婉以为,这样皇后之位就是她的了。
可爹爹登基那天,她只被封为贵妃,皇后还是顾湘湘。
她眼睁睁看着宫人脱掉她身上的皇后服制,听着封后大典传来的舞乐后,气得差点砸了整个皇宫。
「周娘娘你别怪我爹爹,顾家杀了我娘和弟弟,我爹爹实在没办法了。
「他和我说过,等顾家自取灭亡后,就让您做皇后。
「我也喜欢周娘娘做皇后。」
我拽着周婉的衣袖,仰着头,目光清澈无比。
周婉低头看我,笑了笑:「以后你就是公主了,你要改口叫父皇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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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萧说我娘是娼妓,如今他妹妹也失去了清白。
他应该能感同身受了吧。
顾湘湘痛吗?她肯定痛不欲生,她自负天下第一美人,觉得后位就该是她这样出身高贵之人的。可如今,她也脏了,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后被贼人轮番凌辱过。
他们不敢说,可帝后大婚时,个个看向顾湘湘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轻佻。
他们还偷偷说爹爹忘恩负义,为了皇位竟然连发妻惨死都不想着报仇,还娶了杀妻仇人的女儿。
更不得了的是,顾湘湘有孕了。
爹爹和顾湘湘准备喝合卺酒时,她突然呕吐不止。
她愣了,也慌了。
爹爹请来的李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婚礼刚举行,洞房还没入,新娘子就有两个月的身孕。
而两个月前,正是皇后被贼人掳去的时候。
她怕是连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娘是娼女。
如今在外人眼里,母仪天下的顾湘湘比我娘还脏还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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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连夜来请罪,顾萧和爹爹密谋了一整晚。
最后达成协议。
爹爹同意顾家秘密打掉顾湘湘腹中胎儿,将知晓此事的人全部灭口,以此来保全她的皇后之位。
保全顾家满门荣耀。
作为条件,爹爹追封我娘为令懿皇后,弟弟为怀章太子,并厚葬二人,待他驾崩后与其合葬。
我明白爹爹的难处。
他如今虽是皇帝了,可手中无权,朝政被顾家和庆国公把持。
爹爹现在能做的,只有忍。
追封完娘和弟弟那天,爹爹带着我在我的长乐宫里栽满了石榴花,待到五月时,红彤彤的石榴花就开满整个长乐宫。
而生死两皇后,这对被万千宠爱骄纵长大的顾湘湘来说是奇耻大辱。
她破口大骂,毫无世家贵女形象:「人尽可夫的娼妇凭什么能压本宫一头,她和皇上合葬,那本宫算什么?」
不止如此,娘和弟弟的牌位进了太庙。
只要顾湘湘做一天皇后,祭祀祖宗时,她都得以继后的身份,叩拜元后。
后世提起她,也只会以继后相称。
我娘会是她一辈子,怎么阴谋诡计都甩不掉的枷锁。
顾湘湘大概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一手好牌打稀烂。
回京路上,我和爹爹亲眼见到了顾湘湘!
先帝驾崩,帝师宋太傅透露先太子还有遗孤尚在,顾家想要更进一步做新帝近臣掌控朝政,顾湘湘更想做皇后母仪天下。
所以,她暗中跟着顾萧找到了我爹爹。
从二人谈话中得知,是顾湘湘亲手溺死了我娘和弟弟。
我娘藏在掌心里的珍珠耳坠便是在挣扎中抢到的,她留下线索,让我和爹爹知道是谁杀了她。
娘活着,阻碍她当皇后。
弟弟活着,占了她将来儿子的太子之位。
只有我,在她眼中够不上威胁的女孩,侥幸活了下来。
皇后被她父亲亲手灌下红花堕胎,痛得死去活来时,爹爹带着我一起在石榴树下祭拜了娘和弟弟。
爹爹说,来日方长。
我说,娘、弟弟,我好想你们。
爹爹和我一起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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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说,他只是先太子遗孤,身边可信可用之人并不多,朝中大权多数都在顾家手中。
所以要忍耐。
可我是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子。
难免会有说错话的时候。
这日周贵妃和其他妃嫔在御花园赏花,有人无意提了一嘴说皇后怎么会突然病这么久。
我吃着爹爹给新做的麦芽糖,顺口说了句:「太医说堕胎伤身,是要养好久的。」
周婉和众妃相视一看,又惊又喜。
皇后被凌辱后有了身孕,这样天大的丑闻,在我的一句无心之话中,在皇宫和京城铺天盖地地传开了。
周婉自负无论容貌和才情都不比顾湘湘差,却总被她压一头,而对她心怀嫉恨很久了。如今得了这么大一个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她借着给皇后请安的由头,带着众妃强行闯入了坤宁宫。
刚好瞧见宫女拿着皇后换下的血衣往外走。
我跟着进了后,见到虚弱的皇后,立马担心地哭了起来:「周娘娘,皇后每天都要换好几次血衣,她是快死了吗?」
童言无忌。
听者有心。
皇后虚弱地靠在床上,那张自负天下第一美的脸蛋毫无血色。
她像一朵在盛开时突然凋零的牡丹花。
让人惋惜的同时,被她压了一头的百花却跃跃欲试,试图做那倾国倾城的百花之王。
「皇后娘娘您这是……得了下红之症吧?」
周婉故意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着:「听说只有不检点的妇人才会得此症状,皇后娘娘可对得起皇上?」
其他妃嫔附和:「换作嫔妾,怕是早就悬梁自尽,以全了顾家和皇上的颜面。」
皇后脸色越发难堪了,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红颜怒斥:「放肆,还轮不到你们来编排本宫。周婉,你这般折辱本宫,本宫一定要皇上废了你!」
周婉嗤笑,不以为然,说了些更难听的话才满意离开。
我离开时不确定地走了两步,三回头地盯着顾湘湘手腕那条珍珠手钏。
漂亮的珍珠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周婉妒意满满地告诉我,这是顾湘湘十五岁生辰时,顾家亲手为她定制的。耳坠、项链、手钏,一套首饰全部采用南海珍珠,价值连城。
「以前总是见她将一整套戴身上招摇过市,也不怕太重把自己压死了!」
周婉不屑冷哼着:「想来是如今当了皇后有了更好的东西,看不上这些珍珠了,很久没见她戴一整套了。」
因为在杀我娘和弟弟时丢了一只耳坠。
傍晚时,爹爹才来坤宁宫。
他递给皇后一个檀木匣子:「卿娘祖上是做大夫的,这是她家祖传专治妇人下红之症的良药。皇后每日一粒,服用一个月便能痊愈。」
这是爹爹第一次和皇后提起我娘。
皇后彷徨着,心虚着。
她瞧不起我娘,如今却要靠我娘留下的方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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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忍着屈辱吃了我娘留下的药后,不仅下红之症痊愈了,就连容颜腰身都更胜从前。
她这一身骨头,是要做美人扇。
她这张脸,是要做人皮纸的。
当然要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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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养好了身体,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必须给自己,给顾家生下一个皇子。
长乐宫的石榴花开了又谢了,结出了小小的果子,再过几个月就能酿酒了。
皇后很不喜欢这些石榴花,她曾经和爹爹暗戳戳说自己对石榴花过敏,让爹爹把石榴树都砍了。
爹爹自然是不信的。
因为她小产后,可是吃了很多很多红石榴花呢。
不然她怎么会得了难以启齿的下红之症?
娘以前说过,为娼为妓者都是最苦的人,命不好的人怀上恩客的孩子是决不能留的。为了能尽快养好身子,她们便常常服用红石榴花。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公主,本宫听说你最爱吃麦芽糖,便让御膳房给你做了点,快尝尝好不好吃。」
我敛起心思,将对娘的思念狠狠压下去。
欢喜地接过来,毫无防备地吃了起来。
皇后笑得很满意。
在她眼里,我这样一个山野乡村出来的六岁毛头丫头能登什么大雅之堂。
一点点甜头就能收买。
「公主,本宫……你父皇对你娘好吗?」
「好,非常好!娘爱吃石榴,父皇就在院子里种满石榴。」
皇后表情不自在地将手中石榴花的帕子藏了起来。
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们,个个看不起我娘,可私下为了邀宠却纷纷模仿起我娘。
真让人恶心。
皇后以为我没看见,又追问:「还有呢?你父皇最喜欢你娘什么?」
我目光清澈如水,声音稚嫩清脆:「自然是最喜欢我娘穿着石榴花裙月下跳舞了!」
皇后半信半疑:「当真?」
我瞅着皇后白皙光亮的肌肤,心情好极了:「皇后娘娘待九思这般好,九思怎么会骗您呢?」
皇后根本不知道,好几个夜晚她吸入迷香睡熟了后,我爹爹都会带着我坐在她的床边。
我们两个人,从各个角度欣赏她越发漂亮的脸蛋。
直到天明,才恋恋不舍离开。
皇后又假装有心无意地问了我几句后,便以我读书的时辰到了,让人将我送去太学。
离开前,我从怀中掏出小小檀木盒子:「这也是我娘留下来的,名为牵机丸,她说吃完后会身轻如燕,会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只爱自己一个人!」
皇后似想起些什么,漂亮的脸蛋浮起嫉妒和轻蔑。
我知道她在想,我娘那样的女人不过是靠着药物才能让爹爹对她情根深种。
她嫉妒我娘,也骨子里看不起她。
可惜,她很快就要成为她最厌恶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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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让宋太傅做我的先生。
当初先太子被诬蔑谋反被杀,是宋太傅偷偷救下刚出生的爹爹,将他送出京城,隐匿民间做了个普通人。
爹爹让我敬重他。
可他古板得很,教的东西我总是听不太明白。每每打瞌睡,手心都要挨好几个板子。
有宫女太监说,帝师太过分了,分明是不将我和爹爹放在眼里。
我知道他们是各宫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于是我将这些话告诉了爹爹。
爹爹处死了他们,以儆效尤。
几日后的乞巧节时,一向自持端庄的皇后娘娘换上了当初在城门口迎接我和爹爹入京时穿上的那件石榴花裙。
如影如沙的月光下,顾湘湘在ťű¹靡靡舞乐中,踏着轻纱玫瑰花瓣,冲天而降。
长裙飘飘,舞姿曼妙。她一路媚眼如丝地扑进爹爹的怀中,娇声细语勾魂摄魄:「皇上,臣妾跳得好吗?」
爹爹笑着挑起她漂亮的脸蛋,轻笑着:「喜欢。」
顾湘湘更娇羞了,她又跳了好几支舞,一支比一支露骨挑逗。
爹爹懒散地靠在高座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拍手叫好。
可我知道爹爹不喜欢。
以前娘跳舞的时候,他会心疼娘脚疼,只让她跳一小段。跳完了还会心疼不已地给娘打来热水,给她按脚。
爹爹说,以前娘跳舞是不得已,是为了活下去。现在她嫁给他了,不需要为了活下去这么辛苦了,他会替她撑起一切。
可如今,他没有丝毫让顾湘湘停下来的意思。
顾湘湘却以为爹爹喜欢看她跳,跳得更起劲了,一直跳到双脚流血她才不得不停下来。
好多时候,我不得不敬佩她的脸皮。
她这般,又高贵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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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和顾湘湘去了她的坤宁宫。
她把姿态放在了最低,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与那个说要杀了我娘和弟弟当皇后的狠辣样截然不同。
「陛下,求您疼疼臣妾吧。」
爹爹生得很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论何时看人,都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顾湘湘看痴了眼,羞答答低下头,声音婉转浅唱:「陛下,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皇后。」
爹爹似有所愁道:「朕这几日总是梦到卿娘,她怨朕在富贵时弃她而去,恨朕身边有了皇后。」
顾湘湘闻言,羞赧的面容被怒意填满:「是她自己没福气,怎么能怪得了陛下?更何况,难道真的要让她这个人尽可夫的娼妓母仪天下?
「她这么不知羞耻,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爹爹眼底一闪拂过的阴鸷。
爹爹按了倦意的眉心:「她扰得朕日夜不安。」
爹爹握住顾湘湘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皇后可愿意替朕分忧?」
顾湘湘欣喜不已,她抓着爹爹的手,按在她的胸口殷切道:「陛下,臣妾能替您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皇觉寺玄天法师说,是卿娘怨气太重导致。朕若想平安,需得消除她的怨气。」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
玄天法师更是世外高僧,他的话,无人不信。
顾湘湘大概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时间脸色差得厉害,紧攥着手指,仿佛很紧张。
「须朕每日在卿娘的画像前跪三个时辰,跪足三个月方能化解她的怨恨。只是,朕关乎着社稷安危,而朕与皇后同为百姓父母,朕可以,皇后你凤仪天下自然也能压住邪祟。
「皇后可愿意替朕跪?」
顾湘湘跪下臣服:「臣妾代陛下,安魂驱邪。」
爹爹笑得满意,扶起了皇后,重重握着她的手:「皇后甚得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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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顾湘湘每日跪在娘的画像前有何感想,但我怕她跪拜诵经太辛苦,忘了服药。
便每日亲自将药丸送到她面前,盯着她服下:「等三个月后,皇后娘娘容颜一定更胜从前!若你能和我娘一样能做掌上飞燕,爹爹一定欢喜不已!」
她吃了牵机丸后,爹爹对她的态度好了起来,也有要宠幸她的意思了,这让她深信不疑我给她的牵机丸是有效的。
顾湘湘带着美好的憧憬,每日无比虔诚。
她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尸首。
骨做扇。
皮做纸。
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盅,届时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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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告诉顾湘湘,这三个月不能侍寝。
她心里虽苦,却盼着三个月后,等让爹爹对她一改往常的冷淡,能念着她的功劳忘记她入宫前被贼人掳走并怀了野种的丑闻。
一直伺机而动的周婉终于得到了天大的好机会,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爹爹说,后宫的女人谁先生下皇长子,谁就赢得先机。
爹爹还说,如今朝局不稳,当初不支持他继位的旧臣们又蠢蠢欲动了。不仅如此,消停了十几年的匈奴人又开始进犯我大魏边境。
庆国公是武将,老当益壮,他得知周婉有孕的第二天便率领十万大军,远赴边疆追击匈奴。
他想用军功,换周婉腹中胎儿的太子之位。
我不解:「若是女孩呢?」
爹爹揉了揉我的头:「即便是女孩,周家也会让女孩变成男孩的。」
我似懂非懂。
可我想到了我那可怜的弟弟。
他死的时候只有两岁,太子之位本该是他的。
恨意填满我小小的身体,化为无穷的动力和力量。
石榴快熟了,娘和弟弟的仇也快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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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周婉有孕的事情告诉了顾湘湘。
顾湘湘听到后整个人都恍惚了,她嘴角颤抖得厉害:「这个贱人!」
「皇后娘娘,对不起。」
我耷拉下脑袋,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内疚。
「公主,这是何意?」
顾湘湘这种被宠坏的人,最爱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从不反思自己。
比如,她想当皇后,就觉得我娘碍了她的事,弟弟会抢了她孩子的太子之位,就能亲手溺死二人。
如今,她没有跳舞成功取悦父皇,她便怪我不中用,这么点小忙都帮不上。
这种怨恨,像种子一样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从她对我越发冷淡的态度中,得以窥见一二。
父皇告诉我,要在种子发芽前斩草除根。
我哭得伤心:「皇后娘娘,我是你这一边的,是你这一边的啊!我不想周娘娘给我生弟弟,我只要皇后娘娘生的弟弟。」
顾湘湘动容了几分:「但你父皇不喜欢本宫。」
「可父皇一开始也不怎么喜欢我娘,是我娘一直缠着父皇,趁着父皇吃醉酒才怀上我。
「爹爹没办法才娶了娘。
「皇后娘娘比我娘漂亮,比我娘温柔,父皇不是不喜欢您,只是如今庆国公势大,他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工夫想其他的。
「而且父皇还说,皇后娘娘高贵如皎皎明月,是他不可也不敢亵玩的高洁白莲。」
父皇还说,人只有被逼到了末路,才会殊死一搏。
周婉有孕,若庆国公再打了胜仗凯旋,她的后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更何况,顾家见顾湘湘迟迟没有侍寝,更别提生下顾家血脉的皇长子了。
有了要放弃顾湘湘的想法,准备将两名庶女送进宫的想法。
我将这一消息告诉顾湘湘,一副替她着想的急迫模样:「那娘娘要眼睁睁看着你的两位庶妹入宫,取你而代之吗?」
顾湘湘愣了一下,又很快明白过来,顾家要将她的两位庶妹送进宫这件事,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婚前就失德,婚后又不得皇帝宠爱的皇后,既然早晚会被取代,不如让自家人取代。
皇后之位,只要是顾家的,顾家的荣耀就不会散。
顾家舍弃了皇后,甚至会动手让顾湘湘毫无破绽地「殁」了。
爹爹在顾湘湘的心中种下了仇恨。
以待他日,成为刺向顾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父亲和兄长他们……他们是舍弃了我?他们怎能这般对我!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本宫心狠了。」
原来顾湘湘凶狠起来,也挺漂亮的呢。
「九思,本宫往后一定会对你视如己出!」
我笑着,可心里却恶心得厉害。
我有娘。
我只做她的女儿。
谁也取代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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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传回来喜报说庆国公打了胜仗的那天,顾湘湘如愿侍寝成功了。
她趁着爹爹高兴,吃醉了酒,再次装扮成我娘的样子出现在父皇面前。
爹爹将她当成了娘。
顾湘湘尝到了甜头,便每日都会装扮成我娘的模样侍寝,她满心欢喜地等着怀上孩子。
可是,爹爹永远都不会让她怀上孩子的。
三月之期到了,顾湘湘却有孕了。
爹爹表现得很开心,他赏赐了皇后很多很多好东西,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如何期待皇后腹中这个孩子。
「皇后若能生下嫡子,朕一定会立她为太子。」
顾湘湘喜悦溢于言表,一旁的周贵妃低头抚摸着已有五个月的肚子,没有人能看得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总之,她不甘心就是了。
我盯着顾湘湘尚未显怀的肚子,也表现得很开心。
等爹爹离开后,顾湘湘将我唤到身边:「本宫能这么快怀上孩子,公主功不可没。本宫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公主想要什么奖励?」
她和我说话的语气明显冷淡了下来。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出来:「我想要皇后娘娘那套南海珍珠头面。」
「就这样?」
我点头:「就这样。」
皇后没有丝毫怀疑便让人将东西送来了:「虽然少一枚耳坠子,但并不影响这套头面价值连城。我承公主的恩,也还望公主不要挟恩图报。」
瞧,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要砍桥了。
我抱着珍珠头面去了勤政殿,交给了爹爹。爹爹亲自将每一颗珍珠研磨成粉末,又赐给了顾湘湘。
告诉顾湘湘,每日涂抹可保证妇人在孕期皮肤如昔,甚至更白皙粉嫩。
顾湘湘如获至宝。
「九思,再养几个月,你就可以给你娘和弟弟做礼物了。」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16
顾湘湘有孕,顾家打消了将两位庶女送进宫的念头。
顾湘湘却将两位庶女宣进了宫,等再送出宫时是两具尸体。
我掀开盖尸布看了一眼。
两位庶女的脸颊被锋利的刀子划了几十刀,红肉翻滚,狰狞可怕。
我险些作呕出来。
顾湘湘可真狠啊。
我看到了,周贵妃也看到了。我盯着她隆起的肚子,听说她孕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
明明都快五个月了,整个人却消瘦了很多。
忽然就想到了我娘怀弟弟的时候,也是这般辛苦。
可娘说,女子怀胎十月虽辛苦,更多的却是欢喜。
「我娘怀弟弟时,样子和娘娘一模一样,想必娘娘定会顺利诞下皇长子。」
周婉眼底燃起了一簇名为野心的火苗。
她将两具尸体带到了爹爹面前,状告顾湘湘谋害庶妹。
所有人都看着顾家两位庶女进了坤宁宫,离开时却成了尸体,皇后百口莫辩。
爹爹流露出一副对她很失望的表情,冷落了她,可养颜的补品却源源不断地送进坤宁宫。
一直到周婉生下皇长子那天,顾湘湘才又一次见到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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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生下了一个女孩。
顾湘湘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设计把她的兄长顾萧弄进了宫。
爹爹带着我赶到云霄殿时,刚好听见周婉那句:「萧郎,你快抱抱我们的孩子。」
爹爹震惊,朝野震惊。
皇后入宫失德,周贵妃入宫后与人私通有了孽障。
巍巍大安后宫,一个比一个脏。
还不如那坦坦荡荡的娼妇呢。
顾钰被处以了宫刑,周贵妃被打入了冷宫,至于那个女孩,爹说稚子无辜,他做不到如顾湘湘一般对稚子下手,但也容不下她。
于是便有人将孩子顺河而下,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她的造化。
精明如顾相,他进宫质问顾湘湘为何这么做,反被顾湘湘骂了出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了往上爬背主忘恩。我为杀了那娼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后之位。谁想动我的皇后之位,我就杀谁。
「哥不例外,爹你也不例外!」
顾相胆战心惊,竟被自己的女儿吓得一病不起。
18
石榴树下,爹爹点燃了长明灯。
将这些好消息告诉了娘和弟弟。
「卿娘,你的生辰快到了。九思给你准备了你喜欢很久很久的礼物。」
当年,爹爹替娘辩罪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后来替她赎身时已经所剩无几,娘便用所有首饰抵了,其中就包括一把精美绝伦的玉骨扇。
娘虽然从未说,可爹爹知道她心里是遗憾的。
为了送娘一把玉骨扇,爹爹比平常多做了两份工,我和弟弟也帮村里的大叔大婶小忙,换几个铜板。
积少成多,总能攒够的。
谁知道,娘死了。
弟弟也没了。
玉骨扇换成美人扇,娘也会喜欢的吧。
19
娘生辰那日,刚好是顾湘湘生辰之日。顾湘湘笃定自己一定能生下皇长子,她求爹爹到坤宁宫守着她,看着她给他生下皇长子。
顾湘湘痛得哀号不已,口口声声喊着:「皇上,臣妾一定会给您生个皇子!」
秋风瑟瑟,爹爹的脸色冷淡如高山之雪。
顾湘湘疼了五六个时辰也没把孩子生下来,她的痛哭声让我心情愉悦。
娘生弟弟的时候也是这么疼的,爹爹心疼得几乎哭了,他恨不得扇死自己,痛骂自己不是人,管不住自己害娘吃了这么大的苦。
而现在,爹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顾湘湘疼够了,再给她致命一击。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没怀孕啊!」
直到苍穹被星光照亮,产婆御医慌里慌张地从寝殿冲了出来,当着爹爹和后宫众人爆出了惊天秘密。
爹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阔步走进寝殿。
只见顾湘湘身下流了一床的脓水,腥臭无比,隆起的小腹也随之扁平了下去。
有人惊呼道:「原来皇后娘娘是将腹胀当成了怀孕啊!」
顾湘湘看着一地刺鼻的脓水,满脸的不可置信和痛苦绝望。
她急急地看向爹爹,翕动着嘴角想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
可我知道呀。
她每日服用的牵机丸确实能让人肤如凝脂,身轻如燕。
可还有个作用,那便是能让女子再也无法有孕,偏偏又能让妇人腹胀隆起犹如有孕一般。
至于给皇后诊断的太医,他的女儿只因和顾湘湘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就被善妒的顾湘湘划花了脸,又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导致她被夫家退婚。
女儿悲痛之余悬梁自尽。
不仅御医,还有产婆,坤宁宫里伺候顾湘湘的宫女太监们,无一不和她有血海深仇。
爹爹帮他们报仇,他们自然什么都听爹爹的安排。
这就是娘教我的,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我说过,顾湘湘永远怀不上孩子。
她也不配。
将她高高捧起,再重重摔得粉身碎骨。
才痛快。
20
我曾问我爹,为什么不一刀杀了顾湘湘和顾家人痛快。
爹说,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
「所以九思一定不能让她死了,明白吗?」
我重重地点头,那时就想了几百种让皇后生不如死的办法。思来想去,唯有失去自己最看重的才会生不如死。
顾湘湘想当皇后,想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那就绝了她的心思。
顾湘湘解释不出来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变成一摊水,她急得晕了过去。
太医说皇Ţũ̂₉后从未有孕,是假孕。
他这么一说,顾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为自保,顾家起兵谋反逼宫了。
可爹爹早有准备,青雀门前顾家被一网打尽。
「顾谦,你与朕的父亲是至交!若非父亲赏识你的才华,替你揭发科考舞弊案,恢复你的状元之位,你哪来的入仕机会?
「可你却忘恩负义,做了庆国公诬陷我父亲的刽子手!是你将龙袍藏在了东宫,也是你指引庆国公从东宫搜出龙袍的!」
顾谦悔恨不已,他以为自己扶持一个乡野长大的文弱书生便可以一直把持朝政,权倾天下。
可不知道,爹爹当年为了救我娘,也是以柔弱身躯舌战数位状师,替我娘讨回公道。
也是他单枪匹马走入秦淮河,替我娘赎身。
爹爹从不柔弱,他只是太善良。
他和我娘都太善良。
21
顾湘湘醒来时,顾家大厦已倾。
顾相被判处五马分尸之刑,血染青雀门以告慰当年被先帝在此处,处死的先太子。
顾萧流放路上溺水而亡,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
顾湘湘闻之,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皇后娘娘别哭了,别把我养了这么久的脸蛋哭坏了。不然美人扇就不好看,人皮纸也不中用了。」
顾湘湘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大跳。
「你,你在说什么?」
「她说,她要剔你的皮削你的骨。」
爹从我身后跟上来,递给了我一把匕首。
是娘当了自己最后一件首饰买来给爹防身用的,当初又怎么会想到会有今日。
顾湘湘再蠢也明白过来了,可她不甘心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娼妇。
「皇上是不是嫌弃臣妾被贼人……可这不是臣妾的错啊。皇上能容得下卿娘那个娼妇,为何容不下臣妾!」
瞧,我说过吧,她最擅长把责任推给别人。
「比起主动委身他人一双玉臂千人枕,难道不是被迫害的臣妾更值得皇上心疼吗?」
出身高贵的永远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比不上我娘。
我娘出身泥潭,虽被迫做了娼女,可她坚韧善良。
从未靠着名满秦淮的艳名就欺凌弱小,反之她会拿出积蓄替被迫入行的女孩赎身,会告诉和她一样深陷泥潭的姐妹不要自暴自弃,要多攒些银钱以待年老色衰时傍身。
可顾湘湘呢。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金尊玉贵地长大,穿着最昂贵的衣裳,吃着山珍海味。
却心胸狭隘善妒,行龌龊狠辣之事。
她不配与我娘相比。
「可若朕说,你之所以被贼人劫走凌辱,是朕安排的呢?
「你不是嫌弃卿娘脏吗,好啊,朕就让你也尝尝被凌辱的滋味!」
顾湘湘不相信,她痛苦哀求着:「不可能,皇上怎么可以这么对臣妾!臣妾爱慕皇上有什么错!」
「我的妻子,只有卿娘。」
我眨着清澈的双眼,无辜至极:「哦,对了,皇后娘娘你可知你小产后为何下红不止?你每日吃那么多加了红石榴花的补品,又怎么会养好身子呢?」
顾湘湘疯了一般扑过来想要打我,被爹爹一脚踹出去好远,险些擦破她漂亮的脸蛋。
我在她身边蹲下来,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光滑的脸蛋:「珍珠粉敷脸效果虽然好,却不及牵机丸半分。
「只是可惜,牵机丸不是什么好东西。既能绝了妇人子嗣,又能让妇人腹胀如有孕。」
顾湘湘面如四白,她浑身颤抖不止。
「爹爹让你体会了一次十月怀胎的幸福,你替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好不好?」
我给顾湘湘用了药,在我剔皮削骨时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
她甚至能听到皮肉分离的声音。
无比清晰。
死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要死,却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过程。
「不愧养了这么久,这皮薄如蝉翼,更是如丝绸一般。做出来的人皮纸,弟弟一定会很喜欢的!
「还有她的骨头,纤细如竹,都不需要修饰,直接烈酒泡过后削成扇骨就可以了!」
顾湘湘痛得浑身发抖,她终于也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你放心,你死不了,我会让你永远活着。因为啊……因为你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这皮囊太好了,我要取之不尽的人皮纸。」
骨头是长不出来了。
但脸皮可以。
「我会用很好很好的药,保证不留疤。即便长满皱纹,我也会用来做别的,比如皮球!」
我用做好的美人扇和人皮纸祭拜我娘和弟弟。
好几晚我都梦见了娘和弟弟,他们说很喜欢。
皇后疯了,她想死。
于是爹爹让人把她的四肢都锁了起来,怕她死了,脏了黄泉路。
顾湘湘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她疯时就让爹爹饶了她。
「皇上,臣妾后悔了,臣妾错了。您就原谅臣妾一次吧,臣妾给您当牛做马!
「臣妾愿意每日都去元后画像面前跪着,愿意一辈子食素!臣妾去皇觉寺给元后娘娘和怀章太子请长明灯,一辈子供奉!」
她清醒时,爹爹就给她讲他和娘的故事。
从第一次大雨中,他因赶路而晕倒在路边,我娘救了他,请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雨很大,弄湿了卿娘的衣裳,我不敢多看她一眼。他们说她是明艳秦淮河的娼妇时,我就在想这么善良的女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暗暗发誓,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功名,谋个一官半职就替她赎身。」
皇后不想听,她装疯卖傻,爹爹就捅她一刀让她清醒过来。
「我知道她和县令的儿子有情后,我心里难过极了,可她好像很开心很开心。我看见她给自己挑选嫁妆时,笑得明媚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
「后来听说她杀了县令儿子,被判了秋后问斩。我就想,一定是把她逼急了,她才情急之下伤了人, 我拿出所有的积蓄替她辩罪。
「她说我傻,可我不觉得。爱一个人, 怎么能算傻呢。」
爹爹哭了。
我也哭了。
顾湘湘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问爹爹怎么才能原谅她。
爹爹抹去眼角的泪光:「让卿娘和十安活过来。」
十安是弟弟的名字, 一方十安, 寄托了爹和娘对他的期许。
一如我的名字九思,君子有九思。
22
皇后到底还是死了。
是我太急了,没等她新皮长好就急着削皮,一不小心下手又重了些。
太没用了。
我还想等着数年后,她彻底没用了, 就像她溺死我娘和弟弟一样将她溺死呢。
她死的那天, 庆国公凯旋,他和顾谦一样, 死在了青雀门。
当年他延误军机导致凉城被匈奴屠城,七万百姓惨死在匈奴铁骑下。
其中就包括我娘一家十口人,只剩年幼的她和弟弟被庆国公的军队带回中原, 分别贩卖给了人牙子。不只是她们姐弟,被庆国公以收养为名带回走的孩子, 都被卖了。
我娘辗转好几手,最后因貌美被卖进秦淮河边的青楼。
先太子得知此事后,暗中搜寻证据时被庆国公发现。
庆国公为自保,收买顾谦害死了先太子。
爹爹和我娘,都是这场冤案的受害者。
此经多年, 终于大仇得报。
23
爹爹收回了朝政大权。
彻底替先太子平冤昭雪了, 追封他为仁德皇帝。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娘还有一个弟弟竟然还活着。他在边疆立了功,得了赏钱便多方打听姐姐的下落。
一路寻到了京城。
娘原来姓麦,叫麦穗。她的弟弟叫麦田。
很普通的名字, 却寄予了平常老百姓一辈子的夙愿。
偏偏「吃得饱饭」这么简单的愿望却因上位者的贪婪而成了奢望。
而满朝文武也才得知,此次击退匈奴并非庆国公之功,而是舅舅的功劳。
舅舅愤愤不平, 却毫无胆怯, 他身板挺直,站如松柏。
「若非庆国公阻拦, 我早就将那匈奴大单于的人头砍下来替爹娘报仇了!」
爹爹封舅舅做了车骑大将军。
将顾家和周家抄家来的家产全部赏给了舅舅。
舅舅带了一张我们一家四口人的画像, 说要给葬在凉城的外祖父外祖母看看。
后来,舅舅屡建奇功, 官拜关内侯。
大安在我爹的勤政治理下, 河清海晏, 四方来贺。
在我成为皇太女的第十五年,爹爹因操劳过度驾崩。
我将他与我娘合葬在种满石榴花的帝陵,弟弟亦在旁边陪伴着他们。
愿他们来世, 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幸福夫妻, 不羡鸳鸯不羡仙。
24
我做女帝的第五年, 有一个女孩敲登闻鼓,说自己是先帝与周贵妃之女。
我连见都未见,便将其处死了。
因为那个孩子, 顺河而下那天就被我溺死了。
斩草必须除根。
一如,我生下每一个孩子后,都会「去」父留子。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