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华丽的喜堂,着红袍的新郎,衣似火的新娘,新人相携,夜夜在我梦中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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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芝麻碎碎
被山匪追捕时,我扑进沈知砚怀里。
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他面庞通红:“姑娘莫怕,我会负责的。”
为这一句,我无媒无聘的嫁了他。
后来,他剑指我于心上人车架之下。
我被奚落欺辱,他视而不见,任由他人将我剖心挖骨。
如他所愿,我真的死了。
可他却疯了。
1
“昨日誓言犹在耳,今日背弃已忘情。”
解签的老和尚看了看我,不住摇头。
“下下签。”
“天命难违,夫人不妨看的开些。”
我急忙追问,那和尚却点到为止,不肯多说一句。
天色还未大亮。
约摸我是这净慈寺的第一个香客。
连夜登山问佛,只因昨夜的一场梦。
其实这梦,自夫君离去之后,便开始了。
华丽的喜堂,着红袍的新郎,衣似火的新娘,新人相携,夜夜在我梦中拜天地。
很是诡异。
然我自小胆大,那新郎面容模糊,我也看的津津有味。
可今晚……
我按着仍然坠疼不止的胸口。
回想起那让人如坠深渊梦境。
红绸连理,新人对着天地一拜再拜。
道贺声从四方扑面而来。
年轻的新郎清瘦舒朗,人群中推杯换盏,好不得意。
倏尔抬头,玉颜带笑。
那张脸!
不是我夫君又是谁?
2
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夜色还沉,我却再无睡意。
索性命人套了马车,奔赴了城外的寺庙。
那老和尚所言,让我心如火炙。
距离夫君离去,已是三月有余。
秋闱放榜,夫君是这江州府的解元。
为赶二月的春闱,夫君早在寒冬启程。
临行前,他重重拉我入怀,叮嘱道:
“夫人便在此耐心等候。”
“待我金榜题名,便接夫人进京,定教你做全京城人人艳羡的状元夫人,可好?”
成婚三年,我与夫君感情极好,从未有过这样长的分离。
可男儿志在四方,夫君如此才学,此去京城,定是有番好前程的。
我这个做妻子的,如何能不支持?
我依偎进夫君宽阔的胸膛,含泪点头。
可自他离去,我心里的忧思一日多过一日。
天也整日暗沉。
从净慈寺下山时,竟天雷轰鸣。
行至半山腰,老和尚突然在山头朝我喊道:
“近日有喜临门!”
“夫人切莫执着,切莫!”
我停步回头。
苍老的声音被连线的雨丝阻隔,隐没在雷声之中。
3
果真,不出几日,喜讯传来江州。
秋闱春闱殿试,沈知砚三元及第。
新科状元一时风头无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天子赐婚新科状元与靖乐公主。
听闻,折桂宴上状元对靖乐公主一见倾心。
栗山脚下,颐明湖中,处处是二人的山盟誓约。
戏楼里,说书先生一张巧嘴。
说状元与公主佳偶天成,乃是天赐良缘。
我一片茫然。
状元,不是有妻吗?
如何,还能再娶?
我早已忘记老和尚的叮嘱。
仍然固执等待着京城来接我的马车。
等啊等。
等到了沈府上下一片红绸。
沈府变了。
府邸还是一样的府邸。
人却换了个干净。
管家张罗着采购了好些丫鬟小厮。
都与我素不相识。
我开始弥漫出奇异的恐慌。
好像那些熟悉的日常都随着沈知砚的离去而一笔勾销了。
沈府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梦中的喜堂翻来覆去的浮现。
我的心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4
喜讯传来的第二日。
管家站在我面前,躬身弯腰。
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说到底,夫人您不过一介孤女,如何能和千尊万贵的公主相比?
“福享得久了也莫要忘本,人要懂得知足,您说是吗?”
我听着,只觉五脏六腑揪成一团。
像是拿准我孤苦无依。
管家的腰慢慢直了起来。
“您仍然可以在沈家好吃好喝的住着,至于其他,也就别想了。”
……
当初沈知砚领我进门,管家笑眯眯站在府门外迎接,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不细。
这个房间里。
桌上的琉璃杯盏,塌上的织锦衾被。
都是沈知砚按照我的喜好一一置办。
春日游园踏青,夏日避暑赏荷,秋日登高望远,冬日踏雪赏梅。
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夜已经很深了。
我又做起了梦。
5
折桂宴上。
状元郎折腰伏跪于阶梯之下。
对着堂上的公主低眉。
他说:“臣,仰慕公主久矣。”
“此生所求无多,唯愿公主幸福安康。”
栗山脚下。
公主指着隐于山头的庙宇。
“善云寺共两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你若心至诚,便一步一叩首,求得当天的第一枚红绸。”
当夜状元郎未归。
第二日拂晓,便有人等候于公主府门。
那人额头青紫一片,紧握的红绸飘飘。
颐明湖中。
游船悠悠。
一人对着湖心亭叹:“岁岁年年景相似。”
一人答道:“唯愿年年岁岁人如旧。”
金銮殿上。
天子赞状元郎芝兰毓秀,堪为良配。
特赐婚于靖乐公主。
状元郎伏地三呼万岁:
“陛下所赐,为臣毕身所愿也”
……
6
我抱膝坐在床上,泪大滴大滴落下。
这不是什么没来由的梦。
已经发生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它是预兆,是还未发生的将来。
可能是仙人怜我,教我提前预知,给我一个改变的机会。
可真的可以改变吗?
梦中的沈知砚。
我从未见过。
我与他成婚三载。
他自是十分的妥帖与周全。
我曾以为那是爱。
可他望向靖乐公主时,眼底的珍重与爱惜,我从未见过。
明明他不信神佛,却甘心步步跪拜。
他对我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却对靖乐公主许愿,年年岁岁人如旧。
话本上说,情伤犹如万箭穿心。
我捂住胸口,那里很疼很疼。
可我偏不愿相信。
我与他三载岁月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
7
乘着夜色,我逃离了江州。
一路颠沛流离。
到达京城时,正是夏初。
游湖赏荷的好时节。
坊间传言,公主驸马明日将同游颐明湖。
那是他们的定情之地。
等了整个昼夜,终于等来了长长的车队
我跌落于公主驾前,惊起马蹄阵阵。
抹上我脖子的是一道锋利的剑。
顺着剑往上,对上一双熟悉而又冷漠的眼。
他看着我,剑却没有松懈半分。
仿佛我们素不相识。
我委屈至极,红着眼道:“沈知砚,你不要我了吗?”
公主撩开车帘:“沈郎,是何人惊马?”
沈知砚别开眼,淡淡道:
“公主无需惊慌。”
“不过无关紧要之人。”
靖乐公主的目光在沈知砚与我之间流转。
并没有说话。
沈知砚见状,却即刻收回腰剑,半跪在地,紧张道:
“殿下,此女是我三年前从山匪手中救下的孤女。”
“你若不喜,我便谴了她去。”
一声轻笑。
“孤女罢了,养着便养着吧。”
长长的依仗迤逦而去。
沈知砚骑马走在公主身旁,一次也没有回头。
8
状元府邸比江州小院大了不少。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
我被带回,又被扔下。
沈知砚踏着月色回府时,我已孤零零在庭院站了很久。
“不是说好要接我进京的吗?为何不来?”
我红着眼眶,固执的求一个答案。
“公主相邀,我顾不上旁人。”
沈知砚看着我的目光如此坦然。
“当初娶你,不过形势所迫。”
“我自幼失怙,族叔惦记着父亲留下的家业,想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你一介孤女,娶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他自小仰慕公主。
考取功名也不过为有一天能走到她身边。
护她一世安康。
他说,我们无媒无聘,也未曾拜天地,原就算不得成婚。
“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我垂眸问道。
“是我对不住你。”
“公主慈悲,怜你无处可去。”
“今后你便是我的小妹,我会为你重新寻一门婚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果真郎心如铁。
9
第二日,公主便举办了赏荷宴。
邀请众多贵女参加。
请帖也送到了我的眼前。
公主贴心,说当日也有许多世家子弟,可以为我相看相看。
说起公主时,沈知砚眉飞色舞。
他不在意赏什么荷,不在意会来什么人,也不在意我。
而我,只有他。
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无银可用,天大地大,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所以,我只能任由我的丈夫为我选夫。
那日,公主坐在高台之上。
隔着厚厚的珠帘问我。
语气很是轻柔,我却一句也答不上来。
她说:“可曾读过什么书?”
我摇摇头,可能是受了惊吓,我已记不住遇到沈知砚之前的许多事。
“可曾学过画?”
我还是摇头。
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那你会些什么?琴?筝?”
……
周遭皆是轻蔑与戏谑,说状元郎如何会有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妹。
我尴尬立在人群之中。
求救的望向沈知砚,可他冷冷别开眼。
我让他难堪了,在心上人面前。
我无措的低下头。
“听闻,江州女子多技艺,常用树叶吹一种小调,很是动听。”
“不知姑娘是否愿与我合奏一曲?”
温润的嗓音在我身旁落在。
我的确会这种小调,只是……
我抬头,对上一双暗含笑意的眼。
树叶对上长萧。
悠扬的曲调传的很远。
带我飞跃了尴尬的四方宅地。
10
我以为沈知砚会安慰我。
可他没有。
他说,我辜负了公主的一番好意,让公主失了颜面。
他说,树叶能吹出什么好曲子,不学无术,还自作聪明在人群中卖弄。
他说,在场的世家子弟这么多,为何偏偏和风流纨绔的崔世子扯上关系。
他问我,还要不要名声?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人,觉得陌生至此。
如果真要说名声,那么嫁过人又欺骗世人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谈名声?
我忍住哽咽,辩驳了句:“我没有。”
沈知砚便拂袖而去。
那之后的很多天,我都不见他人影。
两月后他风尘仆仆的赶回。
扔给我一个小的珠串
便直奔公主府邸。
第二日,我约了崔时彦外出玩耍。
那场宴会以后,我们又偶然碰见过几次。
闲谈几句,竟觉得分外投机,仿佛多年老友。
我出门时,恰好碰见公主。
瞥见我手腕上的珠串,她笑着问道:“南海产珠,沈郎带回的?”
我点点头。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笑的很是和善。
11
那日晚归,我被迎面而来的巴掌掀翻在地。
我捂住脸,不敢置信。
眼前的男子怒气冲冲。
“我外出两月,你便日日和崔时彦在外鬼混是吧?啊?”
“亏我还觉得愧对于你,当初我进京赶考,你怕不是也是这般不守妇道!”
我声嘶力竭的辩解,他听不见。
或者他听见了,但他不信。
第二日,我便被送至宫中。
听说,宫中有最好的教习嬷嬷。
可以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诗歌礼仪。
可以让我从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变成懂礼仪知进退的大家闺秀。
沈知砚毫不犹豫把我交给了公主。
厚厚的宫墙之内。
我是净房里的奴仆,任人打骂,是浣衣局的丫头,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物,是膳房的厨娘,一遍又一遍的做着主子不满意的食物。
而当沈知砚来时,我会沐浴更衣,画好精细的妆容,换上崭新的衣裳。
每当这时,公主便会把玩着新制的珠钗,挑眉问我:
“沈郎如此聪慧,你猜,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我没有回答。
是啊,御笔亲点的状元,名满翰林的新秀,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呢。
视而不见罢了。
我娉娉婷婷出现。
看着沈知砚眼中露出的惊艳。
公主捂着嘴笑出了声。
四方宫墙内再也不见明媚的天。
我开始在想,为何,我要进京?
为何,我要嫁人?
12
公主生辰那日。
有南方使臣献上一只威武老虎。
舞女们堂上献舞时,那老虎被推上来赏玩。
众人赞叹着,越走越近。
不知何时,落锁的笼子铁链掉落。
虎啸阵阵,惊起飞鸟。
破笼而出的老虎,直奔王座。
和王座旁伺候的我。
公主花颜失色,拉我挡在身前。
白衣纷飞,那道熟悉的身影闪身而来,飞快拉起我身后的女子。
而我,被推搡在地。
闭上眼睛,有庞然大物带着风声扑来。
我以为死期将至。
却久未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睁开眼,宽阔的背脊挡在身前。
黑袍飘飘,长剑上滴血阵阵。
不远处倒地的老虎,脏腑尽出。
抹掉脸上的血迹,崔时彦将手递给我。
我看着那丝丝缕缕未干的红,毫不犹豫的将手放了上去。
高台之下,人群之中。
沈知砚一心安抚着怀里惊惧不已的公主,不曾施舍我一眼。
我无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话本里说,生死边缘最能看透人心。
在意与否刹那间足以分辨。
南墙已倒,我终于死心。
13
可有人还觉得不够。
她不要我死心,她要我死。
公主出嫁,排场极大,高门显赫,满目红绸。
或许新人相拜的场景与梦中无二。
可惜,我并未亲眼看到这一幕。
鼓乐齐鸣时,我已被捂嘴捆在寝殿背后。
公主突然晕厥,宫女的哭泣声声入耳。
“公主体弱,被那虎惊吓伤了心窍,需得以心补心。”
“驸马,您看公主的脸色都已经灰白了,再不决定就晚了啊!”
“只要那个女子的心,国师说她是绝无仅有的七窍玲珑心,只要她的心做药引,公主必定有救了!”
“不过一介孤女,您还在犹豫什么?”
“驸马!您看看这枚玉佩,您看看!您忘了是谁救你……?
空气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
喑哑的声音自角落传出。
他说,动作快点,她怕疼。
宫女手中的匕首泛起摄人的蓝光,狠狠的扎进我的胸膛。
血,有很多的血。
夜深了,夜风很寒,吹得幕帘漫天飞舞。
我仰躺在地上,又似乎飘荡在空中。
有人踉跄着走进。
啊,是沈知砚。
我曾经的夫君,手中摩挲着一块古玉。
眼泪滑落,滴滴落在那枚清透白玉之上。
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无情。
“我这条命是公主给的,我不能不救她。”
“我会以妻子的名义厚葬你。”
“你,你别恨我……”
……
我盯着那玉。
当最后一滴血流尽时。
千万年的往事泉涌般出现在我的脑海。
所有的记忆浮现。
没错的。
是我的那块玉。
14
我本是九重天上的神女。
月老预言,我三万岁那年,有一情劫。
父君很是担忧,禁了我与天上众男神仙往来。
九重天上清冷,故而我开始溜下界玩耍。
某日,救下了一少年。
因那少年眼睛很是澄澈,我将日常把玩的玉佩送给了他。
几日后,月老送了我一宝物。
一面姻缘镜,可看三千世界,六十亿凡尘。
难得做一回好事,我想起了那少年。
姻缘镜中,那少年徒手斗凶,确像高潮迭起的话本。
看着看着,我的兴味愈发浓厚。
反正天界无聊,我便偷溜下界,变成各式各样的人逗他玩耍。
有时是迷路的幼童,有时是穷困的老者。
有时是蛮不讲理的市井商人,有时又是欺软怕硬的街头无赖。
每一次他都处理得很好。
与善者为善,与恶者称恶。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少年很快就长大了。
长成朗朗玉质的青年模样。
最后一次。
我变做一个被贼寇追捕的少女。
一头扎进他的胸口。
栽进湖水一般深沉的眸中。
从此便再没能爬起来。
15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父君说,情爱一字最是飘渺。
可恨我执迷不悟,听不进任何话。
月老叹口气,劫是躲不掉的。
父君最后妥协,同意我用一缕神思下界。
我成为苦寻救命恩人的孤女,嫁了他。
若能在人间与沈知砚修成正果,便能获取一个渡他飞升的缘法。
长久的厮守也成为可能。
下界前,我满怀期待。
可神思脱离本体越久,记忆便越模糊。
很快。
我便记不起九重天,记不起我是谁,记不得我要做什么,也记不得那枚玉佩。
而再想起来时。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16
看破即为劫破。
神思归位的瞬间,天雷滚滚。
玉佩嗡嗡震动,光芒大作。
我与沈知砚因玉佩而缘起的记忆,也经由玉佩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是长长的车队里,我钻进年幼的靖乐公主身体,装模作样的下令,天子脚下,容不下任何欺辱,给我拿下!
是瞧那少年依依不舍,掰开他握住我衣摆的手,将腰上的玉佩递出,要他好好保存,说驱邪避凶不在话下。
是九重天日日抱着姻缘镜,笑的翻来覆去,我入凡尘变成老人变成小孩儿,变成商人变成无赖,逗他玩耍。
是我执迷不悟,倔强的跟父君顶嘴,非要以身入局,求一个渡他飞升的缘法。
……
沈知砚死死盯着那些过往的画面,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
远不止于此。
是我听到天子赐婚的喜讯,血色尽失,被管家奚落恐吓仍然固执的进京求一个答案,一路颠沛流离,被他剑指于马下。
是崔时彦劝我想开些,那样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留恋,我泪如雨下,说我就是爱他。
是厚重宫墙之下,公主甩起来虎虎生威的鞭子,是砸在我身上的恭桶,堆积如山的衣物,永远做不完的吃食,是再不会亮起来的宫墙里的蓝天。
是猛虎扑来,我被救人心切的爱人推搡在地,眼睁睁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把我推向死门,是被捆绑压制,无处挣扎,被血淋淋掏出来的一颗真心。
……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沈知砚面容煞白,身体颤抖的厉害,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但他听不到回答了。
地面上仰躺着的“我”的躯体,那被掏空的胸膛大喇喇的敞开。
我死了。
沈知砚的手指颤抖地抚上我的衣襟,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僵硬地,轻轻地把我搂在怀中,一寸一寸抚过我的脸,小心翼翼,恍若世间再难得到的珍宝。
他癫狂的笑着。
我飘荡在空中。
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如果神的诅咒可以应验的话。
我希望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不能得偿所愿。
17
我再醒过来时,床边围了好些人。
父君母神,月老,还有…应玄。
“你……”我指着那黑袍的上神。
竟是凡间风流纨绔的崔世子的模样。
月老说,我以神思历劫忘却前尘,应玄却以本体下界护我周全。
仙人不得在下界使用术法,猛虎出笼那日,为救我脱险,应玄破了戒,被天雷追着劈了十八回,身上还没好的全呢。
闻言,我一把扯过了应玄,扒开他的衣衫。
后背的伤痕焦黑,还未结痂。
我正要说些什么,瞥见应玄红透的耳根,便住了嘴。
应玄本是南极星君座下大弟子,原身是一条修炼万年的白龙。
我父君是星君的好友,因而我与应玄幼年相识,千万年间都在一处玩乐。
从前我不懂情爱,与我相处时,应玄处处依着我,我竟以为是义气。
月老预言一出,父君便以为那情劫是应玄,再不肯让应玄登门,谁知反倒弄巧成拙。
经此一遭,我对情爱已再无奢求。
合上衣衫,我拍拍应玄的肩膀,装模作样道:
“好哥们儿,够义气,之前你看上的那套琉璃玉盏我即刻差人送你府上!”
应玄闻言一愣,看了看我如同往日一般不知事的脸,无奈的笑了。
我捂住正有力跳动的心脏。
真好。
我的心现在只属于我了。
18
月老说,上神三万岁成年,历情劫,得情爱真谛,此后不为私情所困,方能得道。
天道轮回,一切皆为因果。
临走前,他又将那枚姻缘镜递给我。
神思受损,我昏迷三日。
那也是人间的浩劫三年。
承德二十八年。
靖乐公主成婚当日。
一向端方有礼的驸马疯了。
花烛之夜,他癫狂的将匕首一刀一刀送进一个宫女的胸口,喷射的血比红绸艳,顺着长廊流出很远很远。
仆人们尖叫退却。
喜堂所有的东西被砸了个干净,公主府满目华贵被冲天的火光烧成了焦炭。
他将昏厥的公主拖下床,带血的匕首压在公主纤细的脖颈,他说,他要一匹快马。
一个已死去多时的女子被他小心翼翼的抱出,他驾马而去,将公主的哭喊与皇城的混乱甩在身后,再不曾回头。
几个月后,一切流言都做笑谈时,蛮夷的铁蹄踏破了安宁的皇城。
为首之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驸马。
烧杀抢虐,皇城血流成河,皇室与世家贵族成为众人践踏的阶下囚。
养尊处优的公主被一路拖行至城门,带血的衣襟敞开,左胸空空荡荡。
年轻的驸马执长剑,握着那仍在跳动的,鲜血淋漓的天潢贵胄的心脏,狂笑不已,一头青丝转瞬成了白发。
公主的心脏被埋进了后山的一处荒坟。
坟前木板只简简单单几个字。
沈知砚之妻。
驸马对着长眠的妻子忏悔。
“她挖了你的心,我现在把她的心挖来还你。”
谁也不知为何驸马会在大喜之日叛国,把他一跪一拜求来的公主剖了心,削了骨。
驸马不再是驸马,而成为了皇城的主人。
改国号为长生。
着黄袍的驸马,杀尽了皇城的贵胄后,一改往日的残暴,开始潜心向佛。
一国之主是神的虔诚信徒。
所以,百姓们必须先修庙,再种田。
上了香,才有饭吃。
三年大旱,庄稼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饿殍遍地,而一座座庙宇拔地而起。
皇帝不问政事,不察民情,日日求仙问卜。
问九重天是哪片天?
明霞仙是哪个仙?
如何能得长生?
如何能通天人?
当群情激奋的百姓把长枪刺入天子胸膛时,那魔怔的天子仍在喃喃自语:
“如此便能通天啊?”
“可惜我苦寻三年……”
天子迎面狠狠撞上那枪,含笑闭了双眼。
19
爱,爱不清楚,恨,也恨不分明。
这样的人究竟有何留恋之处?
过往皆为云烟。
我甚至无法共情曾经的自己,只将那镜子随手扔了一旁。
与此同时,天雷滚滚。
我抬眼一看。
那天雷黑中带红,携万钧之势,并不寻常。
分明是上神受心魔所摄而引来的净魔雷劫。
八十一道天雷。
菩如山的山尖几乎被削去一半,天河掀起万丈高的浪潮,可见心魔之深。
云海边众仙齐聚,都想一探究竟。
雷劫常见,以上神之躯入魔可不常见。
不知是何方主神?
因何缘由种下如此强大的心魔?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云海泛起遮天蔽日的浓雾。
良久。
一白衣上神自云雾中走来。
衣衫凌乱却难掩风华,长剑在手而气势无双。
众神窃窃私语。
原是菩如山的少主,止砚少君。
菩如山独立于六界之外,掌六界秩序。
少君每万年便下界历劫一次。
这一次,本是早已写好的圣君良臣的剧本,却阴差阳错乱了命格,被心魔所摄,竟干出毁天灭地的混账事来。
雷劫如此之重,可见天道之怒。
可那少君不管不顾,嘴角还带着血迹,便踉跄的爬上云头,直奔九重天去。
有知情者,扶须长叹,无缘,无缘呐。
明霞宫外,月桂飘香。
一人长身玉立,却迟迟不敢近前。
雷劫已去,应玄正准备扶我进殿休息。
剖心伤神,历劫归来后,我的左胸之处仍日日疼痛不止。
应玄为我找来绛珠草服下,还需些时日修养。
“阿织。”
抬起的脚步停住。
只有一人会这样叫我。
月桂树下。
站着曾与我同床三年的枕边人。
亲口允诺挖我心肝的状元郎。
也是历劫归来的,止砚少君。
我平静转头。
而他的视线,落在我与应玄交握的手上。
20
“阿织!”
沈知砚直直上前,想要拉过我的手。
应玄挡在我身前,言语并不客气:
“据我所知,菩如山与明霞宫素无往来,少君可别失了分寸。”
“崔时彦?”
止砚的目光在应玄与我之间周旋。
“小仙应玄,南极星君座下,阿织的好友。”
沈知砚不再追问,只转过头来看我。
怔怔的,眸中似有无尽悲伤。
“阿织”
“阿织,我知道你恨我。”
“我错把靖乐当成救我之人,任由她对你欺辱折磨,任由她挖了你的心,是我的错。”
“但你用的是靖乐的身体,我以凡人之躯,如何能分辨,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啊……”
“往后千万年,我会,我会补偿你……”
“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小心翼翼的扯着我的衣袖。
我望着天边还未散尽的云雾,不甚在意:
“凡尘一梦,不过往日云烟,少君不必忧思。”
“不!”
他双目赤红。
“什么旧梦云烟,那是真的!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阿织,你爱我,是你说的你爱我!”
他死死拽住我的手。
“阿织,你恨靖乐是不是,我把靖乐扒皮削骨了,我把她的心挖出来还你了,我,我……”
“我把皇城踏平了,赐婚的皇帝,嘲讽你的权贵,他们都死了……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阿织,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我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可笑至极。
好一个芝兰玉树的仙君。
三言两语就把自身之过甩了个一干二净。
我冷冷拂开他的手。
“那少君自己呢?”
“因年少救命之恩,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靖乐对自己枕边人欺辱折磨,你明知靖乐是因为你,是因为嫉妒,才会如此,你阻止了吗?”
“你没有,你罔为端方君子,不分是非对错,纵容靖乐变本加厉下此杀手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一步一步逼近。
“你对少时的施救难忘,那三年日夜相伴,操持家业,就不算是施恩吗?”
“你为一己私欲娶了她,又为一己私欲将她弃如敝履!”
“若非是我的神思下界,那样一个将你视若生命的无辜女子,就应该为你伟大的爱情让步,活该去死吗?”
“你一己之错便要全城的百姓为你陪葬,你是掌管六界秩序的神啊,却致使人间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你说这是爱?
“谁拿了信物你就爱谁?别那么高尚了,这不过是你私欲的迷障。”
他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
是啊,字字句句皆是事实,如何辩驳?
我拂袖而去,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日升月落。
那身影伫立树下。
不置一词,也不肯挪动一步。
我也随他去。
如果世间事固执有用的话,就不会有心碎这件事了。
21
入夜,那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我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纠缠未免让人觉得烦闷。
可没隔几日,我的窗前出现了一枚锦盒。
还未开启,便有丝丝缕缕灵气外溢。
菩如山的秘境果,天之涯的解忧草,蓬莱的冰兰,昆仑的紫葵……
桩桩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菩如山独立于六界之外,倒是个藏宝的好去处。
止砚看着我打开盒子,又不甚在意的合上。
眼底的失落几乎掩藏不住。
“阿织”
我终于抬眼看他。
“这几日看你老是捂住胸口,想必是神思受损还未复原。”
“我为你找来了些疗伤的灵药,你用了也好恢复的快些。”
“还有这个!”
他献宝似的举起一株五色霞光的仙草。
“这是绛珠草,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冰泉,镇魂安神最好不过,我……”
“不劳少君,绛珠草我们这儿多的是!”
不知何时,应玄已站在门外。
“绛珠草极寒之地才能生长,更有青龙麒麟等上古神兽镇守,奉劝你别为了逞口舌之快,误了阿织的伤!”
应玄并未辩驳,只是手一扬,现出了他的随身之境。
境内万里冰封,每一处冰泉都有一株五色霞光的仙草生长。
此刻,仍落雪不停。
我愣愣看着应玄。
原以为他只是与青龙交好,行了方便,拿回了几株。
谁知他竟然以本体为镜,行云布雨,以自身灵力造出个雪境,种上了绛珠草。
上神的随身之境是魂灵安放之处,如此大雪,不知得受多少煎熬,耗费多少灵力。
若不是今日,我还被瞒在鼓里。
我眼眶红红,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应玄的手。
他不甚在意的笑笑,安抚的拍拍我。
像是被这一幕刺痛。
止砚急切地走上前来。
“阿织,我会找更好的给你,我会去找其他的灵药,我……”
我看了看他已分不出颜色的长袍,青龙护短,想必为拿到这株仙草,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事到如今,又何必执着?
我叹了口气,抽出手:
“少君,前日是我多言,凡尘历劫的恩怨不该再带回上界,说起来我也破坏了你原本的命数,便一笔勾销可好?”
“不必再为我苦寻仙药灵丹,你闯下如此大祸,天道的惩罚还未降下,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没再说话,手无力地垂下。
22
止砚落寞离去。
我望着远处空旷的树影发呆。
应玄在我眼前挥挥手:
“怎么,还是放不下?”
我笑着摇头:
“突然意识到不过天道如此,命中注定罢了。”
“说起来,你怎么回事?这样费时费力,这次又是看上了我哪件宝物?”
转了话头,我仍然打算糊弄过去。
应玄定定的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有些招架不住,别开眼去。
轻柔的疑问落在耳畔。
“从前你不知事,我知道是真不知,可如今的你,过尽千帆,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呢?”
我仍然低着头,任凭沉默蔓延。
良久。
应玄叹口气,揉揉我的头。
“千万年的时光,还长着呢,只要你开心,如何选都好。”
僵硬的气氛打破,他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他总是这样,不愿让我为难。
心中的郁气似乎在慢慢消散。
天之角。
望舒仙子驾车远去,留下一轮无忧月色。
明月摇挂天边,照悲欢,照离合,照尽古今失意人,也照尽人间团圆夜。
我拉着应玄,倚着月桂树望月发呆。
应玄摘下一枚叶子,吹起了熟悉的小调。
我想。
此后无尽生涯,若日日如此,倒也不错。
我的精神头又好了起来。
父君母神常把应玄借来作陪,要紧时惹的南极星君上门抓人,啼笑皆非。
应玄陪我上天池钓鱼,进昆仑抓怪,下凡尘捉鬼,入东海寻宝。
四海八荒,九州十地,没有一处我不感兴趣。
父君说,我被应玄纵的比往日更皮了。
可应玄说,我又恢复生机了。
23
最后一次见到止砚时。
我正在三生台上比划着刻字的位置和距离。
我喃喃自语:“要不刻成个圈?”
“不然斜着刻也挺别致?”
应玄也不说话,就倚在一旁看我胡闹。
我好没趣,就扑进应玄怀里挠他痒痒。
嘻嘻哈哈笑闹了很久。
直到刻完字往回走时,才发现站在桥头的止砚,不知他已在此处站了多久。
看起来他似乎比上次憔悴了许多。
我们像并不熟稔的“熟人”。
走过他时,我收起了笑意,客气地点点头。
他并未上前,也并未说话。
只是深深看着我,仿佛要牢牢记住那般仔细。
我已经走出很远了,才听见后方的低语。
“阿织,你一定要幸福。”
应玄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我笑了笑,悄悄的捏了捏他。
我现在,很满足。
很快,便是我的生辰。
三万零一岁的生辰,也过得很是热闹。
迎来送往,收礼收的不亦乐乎。
晚间回房时,发现桌上突然多出一个朴素无华的盒子。
我看了看月桂树下,那里空无一人。
我似乎已猜中了盒中之物。
打开盒盖。
果然,正是我送出的那块玉。
三万岁已过,劫破,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我重新把玉佩系在腰间。
如此,是完结,亦是开始。
24
与应玄成婚那日,烛阴龙嘴碎。
在后院八卦不停,说起了菩如山少主。
历来上神历劫是众所周知,但历劫的细节就不能为外人所道了。
毕竟忘却前尘,又作为凡夫俗子,谁没有些许私欲呢?
说止砚少君历劫归来,八十一道净魔雷劫也没能劈灭心魔,情劫未过,仍不肯放下。
菩如山本是独立六界之外,掌六界秩序,行监督之责。
如今少主为私欲所困,还不思悔改,还如何能服众?
天道大怒,要扒了他的情丝,他执意不从,被罚了十万年的监禁,如今便幽禁在钟山。
“那少君历劫本是周全的苦难命格,是大圆满结局,可不知为何,变成了情劫,遭此大难。”
“要我说啊,定是有其他的上神下凡,扰乱了他的命格,所以说这情劫的另一个啊……”
烛阴龙还在高谈阔论,引起附和阵阵。
我拍拍胸脯压下心虚,赶忙退了出来。
难怪那日止砚离去之后再无音讯,原是被幽闭了啊。
我边走边想,不出意外的,撞上了一堵人墙。
白衣红衫,白发须眉,不是月老又是谁?
老人家走路没声儿,我被惊得后退两步。
腰间环佩叮当。
月老瞥了眼我腰间那玉,意味深长的笑笑:
“这玉可是物归原主啦?”
我摩挲着古玉,点点头:
“应是止砚少君是想通了。”
月老并未接话,只是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问我知不知道,世间最厉害的护身器是什么?
我茫然摇头。
“若是上神剖出半心打造出的法器,再镌刻上神的神魂,即便天崩地裂,日月同陨,也可以命易命,护住他想护的人。”
“奥,那真厉害。”我不明所以的附和。
见我一脸奇怪,月老只是但笑不语。
我没在多想。
应玄正在转角处朝我笑呢。
我小跑着过去,稳稳地扑进他怀里。
番外
身为菩如山山主,我自然知道每万年历劫一次的规矩。
行六界监督之责,需保持一颗中正之心。
下界历劫是为了经历百种人生,体察人间疾苦,这样才能做出有情亦不失公正的判断。
这是父君对我教诲。
自父君十万年前陨落,我继任菩如山主也已十万余年了。
菩如山独立于六界之外,不宜与各界有过多牵扯,所以山中孤寂,鲜有客至。
除了父君的好友,月老。
那是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
父君离去以后,他便常来找我喝酒。
某次吃醉酒后絮叨不止,我竟然听到些关于自己的隐秘。
他说,五万岁那年。
我历经一次情劫。
“八十一道天雷啊,都没劈除你的心魔,你上天入地,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可情之一字如何能等人,唯一的一次机会你没能把握,那可就再也回不来咯。”
“幼时你常问你的母神在哪儿,你父君从未回答,那是因为他不知如何回答,你的母神在哪儿,你母神是谁,他同你一样一无所知。”
“菩如山每一任少主都是天道选中的孩子,命定之人降世了,便会出现在菩如山,五万岁那年的情劫,是唯一摆脱宿命,做一寻常人的机会,错过了,便是断情绝爱,永守孤寂的宿命。”
“你父君如此,你如此,未来的少君,亦是如此。”
“这,就是你的命。”
月老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
我只觉奇怪,五万岁那年,我历的分明是苦难劫,如何来得情劫?
我竟无半丝记忆。
那喝醉的老头似乎能听见我的心声。
“你当然记不得,那本就是被扰乱的命格,修正以后的记忆自然不同。”
“你别看小小情字,世间多的是为这小小私欲毁天灭地之人,你心里爱着一个,却非要因一死物强迫自己爱另一个,酿成悲剧后又痛彻心扉,何苦何苦!”
“若是能坚定本心,何来今日场景!”
他戳着我的胸口,恨铁不成钢:
“你不要的自有人视为珍宝,三生石上的名字,那神君是用神魂刻的,以神魂起誓,若有违誓,神毁魂销!”
“你呢?剖心的滋味如何?那半心炼的护身法器,怕人家不收只能装做旧物送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情思拔了也好,忘却前尘旧事,落得个清净自在咯……”
月老苍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越来越低,越飘越远……
他终于睡了过去。
菩如山又回到了往日的寂静。
我捂住胸口,那里日日夜夜疼痛不止,从无间息。
原是被剖去了半心啊?
剖心以明志,剖心以证情,如此刻骨,我脑中却空空如也。
我只记得,万年不变的群山落日,与这万年不变的,孤寂。
有水滴落。
我伸手回摸。
原来是一滴泪。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