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自作多情的女人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31 23:42 1

摘要:鱼是早上从菜市场精挑细选的,鲜活得很,在我手里猛地一挺,尾巴甩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脸。冰凉,带着一股腥气。我没躲,只是手上加了劲,刀背重重敲在鱼头上。世界瞬间安静了。

【自作多情的女人】

引子

我正在杀一条鱼。

结婚十五年的纪念日,我想做他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鱼是早上从菜市场精挑细选的,鲜活得很,在我手里猛地一挺,尾巴甩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脸。冰凉,带着一股腥气。我没躲,只是手上加了劲,刀背重重敲在鱼头上。世界瞬间安静了。

刮鳞的时候,我格外用力。银白的鳞片四处飞溅,像一场迟来的雪,有一些黏在我手背上,怎么冲都冲不掉,顽固得像某些甩不掉的心事。

客厅里电视开着,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天气,说明天有雨。林涛,我的丈夫,还没有回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都是他喜欢的口味。那瓶他出差时给我带回来的红酒,也醒了半个小时,暗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像一颗沉默的心。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九点了。菜已经凉透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早上我发的那句“早点回来”,后面没有回复。朋友圈的红点倒是亮着,我点了进去,是他半小时前发的,一张觥筹交错的饭局图,配文:【感谢兄弟们的热情款待。】

照片里,一只涂着精致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正巧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碎钻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我把手机扣在桌上,屏幕暗下去。

“妈,我饿了。”儿子小轩从房间里探出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再等等你爸。”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又说有应酬,”小轩撇撇嘴,“妈,你能不能别老等他?我们自己吃不行吗?”

我没说话,只是起身把凉了的菜端回厨房,准备放进微波炉。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小轩的眼神,那里面有同情,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十点半,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涛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和另一种我陌生的香水味。他脚步虚浮,看见一桌子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歉意的笑。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公司临时有事,全忘了。辛苦你了,老婆。”他一边说,一边揉着后颈,这是他心虚时的小动作。

我没看他,低头解下围裙,“没事,我给你热热。”

“不了不了,吃过了,撑着呢。”他摆摆手,径直走向卧室,“我先洗个澡,累死了。”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条已经被我收拾干净,躺在盘子里,准备上锅的鱼。它的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我突然觉得,我和它,有点像。

夜里,我假装睡着。林涛蹑手蹑脚地爬上床,以为我没发觉。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了门。

我睁开眼,盯着阳台模糊的玻璃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有几个字还是飘了进来。

“……嗯,我到家了。”

“……她睡了。”

“……别多想,早点休息。”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钱?什么钱?

我的心,像被那鱼尾又甩了一下,冰凉刺骨。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的光照亮我毫无血色的脸。我点开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只有一张截图。

那是一年前,一个陌生女人的朋友圈。照片是一只最新款的名牌包,配文是:【谢谢你,即使隔着千山万水,我的心意你还是懂。】

发图的时间,是林涛在国外出差的第二天。而那只包,林涛回来时也给我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说是“顺手买的礼物”。

当时我安慰自己,是巧合,是我自作多情。

我把那张截图保存下来,加密,就像把一根刺深深扎进肉里,假装它不存在,但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现在,这根刺,好像要发炎流脓了。

我关掉手机,闭上眼。黑暗中,那股陌生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提醒我,这个家里,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第一章

第二天是周六,林涛或许是心虚,起得特别早,破天荒地在厨房里忙活。

“老婆,我给你煎了鸡蛋,还热了牛奶。”他端着盘子,笑得一脸讨好。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煎得有些焦的荷包蛋,没动。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他挨着我坐下,试探着问。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你昨晚,跟谁打电话?”

林涛揉后颈的动作又来了,他眼神躲闪,“一个客户,催项目款呢。你知道的,现在生意不好做。”

“是吗?”我拿起筷子,戳了戳那个荷包蛋的蛋黄,金黄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哪个客户,需要你半夜三更在阳台上,那么温柔地叮嘱人家早点休息?”

他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哎,你这人就是爱多想。是个女客户,比较难缠,我不哄着点,款要不回来怎么办?咱家这房贷车贷,还有小轩的补习费,哪样不要钱?”

他总是有理由,把一切都说得那么合情合理,为了这个家。仿佛我所有的质疑,都是无理取闹,都是不懂事。

“林涛,”我放下筷子,“我们结婚十五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多不容易。”他顺着我的话说,伸手想来握我的手。

我躲开了。

“你昨晚,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吗?”我问。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酒味儿呗,还能有什么?”

“有一种香水味,”我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平时用的古龙水。很特别,像栀子花,又带点木质香。”

林涛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久到我以为他会就此摊牌。但他没有。

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疲惫和一丝责备,“沈婧,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昨天饭局上人多,男男女女的,谁身上没点味儿?我一天到晚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就不能让我清静点吗?”

又是这样。把问题推到我身上。是我敏感,是我多疑,是我无理取闹。

“好,”我点点头,站起身,“那就算我敏感吧。”

我走进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我没有哭,只是觉得眼睛有点酸。人到中年,连崩溃都得挑个没人的时候,因为你知道,哭了也没用,没人会真的心疼。

我打开衣柜,那个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名牌包,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把它拿出来,拉开拉链,里面空空如也,就像我的心。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陌生女人的朋友圈。这一年,我没再去看过,我怕看到什么我承受不起的东西。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最新的动态,是一张药瓶的照片,配文是:【又是难熬的一天,还好有光。】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往上翻,三天前,是一张窗外的风景,灰蒙蒙的天,下着雨。配文:【想念晴天。】

再往前,没有了。

我点开她的头像,是一朵枯萎的向日葵。昵称,叫“晚晴”。

晚晴,晚晴。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像含着一块冰。

下午,林涛说要带小轩去买新的运动鞋。我没去,说自己不舒服。他们走后,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翻遍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一个能让我彻底死心的证据。

书房的抽屉,衣柜的暗格,甚至他车子的后备箱。什么都没有。林涛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时,我在他换下来的西装内袋里,摸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展开它,是一张住院缴费单。

缴费日期是昨天下午。病人姓名那一栏,写着两个字:苏晚晴。

金额,三万。

我的手开始发抖,那张薄薄的纸,重如千斤。我几乎站不稳。

原来,他昨天下午根本不是在公司,而是在医院。原来,他昨晚电话里说的“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是真的。

原来,那个叫“晚晴”的女人,生病了,住进了医院。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婚姻这碗饭,凉了就得自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咽得慢了,连碗都得被人收走。

我一直以为我咽得够快了,没想到,早就有人等着要来收我的碗了。

第二章

我把那张缴费单重新折好,放回了原处。我没有立刻摊牌,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或者说,我只是个懦夫,害怕听到那个足以摧毁我整个世界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下。

林涛对我愈发殷勤,会主动做家务,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榴莲,会像刚恋爱时那样,从背后抱着我,说些不咸不淡的情话。

我知道,这是他心虚的表现,是麻醉剂,也是一种警告。他在用行动告诉我:你看,我还是爱你的,爱这个家的,你不要再闹了。

我照单全收,对他笑,跟他说谢谢,表现得像个被丈夫的温情融化了的妻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笑,都像在撕裂自己的嘴角。

小轩变得更加沉默了。他开始频繁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有一次,我看到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眼圈是红的。

“小轩,怎么了?在学校被欺负了?”我关切地问。

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把手机扣下,“没有!妈你别乱想。”

他的反应,让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周三晚上,林涛又说有应酬。他走后,我走进小轩的房间。他正戴着耳机画画,画纸上是一个模糊的背影,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我的心,针扎似的疼。

“小轩,”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妈妈说说吗?”

他摘下耳机,抬起头看我。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眼神里已经有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重和躲闪。

“妈,我想要点钱。”他突然说。

“要钱干什么?你上周的零花钱不是刚给吗?”

“我想……我想报个奥数冲刺班,老师说对我中考有帮助。”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奥数冲刺班?小轩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好,他自己也最讨厌上补习班。这个理由,太拙劣了。

“多少钱?”我压着心里的波澜,平静地问。

“三……三千。”他报出一个数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三千。不是个小数目。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他却始终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林涛缴费单上的三万,小轩这里的三千……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好,”我说,“妈妈给你。但是小轩,你要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撒谎,知道吗?”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妈。”

我把钱转给了他。他拿到钱后,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背上了更沉重的包袱。

我没有跟踪他。我怕我看到的,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身边林涛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无比讽刺。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了十五年的男人,我竟然觉得如此陌生。

我开始回忆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住在一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他会把我的脚放进他怀里焐着。他说:“沈婧,等我将来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个大房子,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想起,我怀孕时,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他半夜三点跑遍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给我买一碗我想吃的酸辣粉。他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口一口喂我,眼睛里全是心疼。

我想起,小轩出生时,他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激动得哭了。他说:“老婆,谢谢你,我当爸爸了。我发誓,我一定要给你们娘俩最好的生活。”

他做到了。我们有了大房子,有了车,小轩上了最好的私立学校。我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林太太”。

可是,生活越来越好,我们之间的话却越来越少。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味和陌生的香水味越来越浓。我从一个满心期待他回家的妻子,变成了一个习惯于等待和失望的女人。

有些真相,就像藏在沙发底下的硬币,你明知道它在那儿,就是弯不下腰去捡,怕捡起来的不是钱,是扎手的玻璃碴子。

我一直弯不下这个腰。

直到周五下午。我接到了小轩班主任的电话。

“小轩妈妈吗?我是王老师。是这样的,下周一学校要组织去市博物馆参观,需要家长签字确认,小轩今天没把回执单交上来,您提醒他一下。”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王老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您说……下周一才去博物馆?”

“对啊,下周一上午。”

“那……那这周呢,学校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这周?没有啊,正常上课。”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

小轩昨天跟我说,他们学校今天下午组织去博物馆,所以提前放学。他还给我看了同学群里的“通知”。

原来,那张通知截图,是P的。

他撒谎了。他拿着我给他的三千块钱,撒了一个弥天大V谎。

他去哪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我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张缴费单上的医院。

第三章

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我像个无头苍蝇,在一楼大厅的电子屏上疯狂地查找“苏晚晴”这个名字。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敲击都震得我耳膜发疼。

终于,我在肿瘤科的住院名单上,找到了她。

16楼,07病房。

电梯上升时,我感觉自己在下坠。每升高一层,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我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是冲进去歇斯底里地质问,还是冷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如何表演。

电梯门打开,16楼的走廊安静得可怕。我放轻脚步,像一个即将揭晓命运的偷窥者。

远远地,我看到了07病房的门。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隐约有说话声。

我不敢靠近,躲在走廊拐角的消防栓后面,只探出半个头。

我看到了林涛。他正坐在病床边,背对着我,正在给床上的人削苹果。他的动作很熟练,一圈一圈的果皮连在一起,没有断。

我记得,他以前也这样给我削过苹果。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儿子,小轩。

他站在病床的另一边,手里拿着一幅画,正低声对床上的人说着什么。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么柔和,又那么陌生。

我看不清床上那个女人的脸,她被小轩的身体挡住了。但我能看到她伸出了一只异常消瘦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小轩的头。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们三个人,在那个小小的病房里,构成了一幅我无法插入的画面。那画面,温馨又残忍,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小轩的沉默,他的谎言,他的钱,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原来,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他们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而我,是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我感觉呼吸困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用手死死捂住嘴,怕自己会吐出来,或者尖叫出声。

我踉跄着退后,转身,逃也似的冲向楼梯间。

我不敢坐电梯,我怕在那个狭小的、反光的空间里,看到自己扭曲、破碎的脸。我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跑,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像是我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跌坐在一个拐角处。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们的人。我是林涛的妻子,是小轩的母亲。我为他们付出了我的全部青春和心血。

可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我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个家很稳固,自作多情地以为丈夫的晚归只是为了生计,自作多情地以为儿子的成长烦恼只是青春期。

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老婆,什么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任何破绽。

“你在哪?”我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在……在公司加班呢。怎么了?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不舒服?”

还在撒谎。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对我撒谎。

“林涛,”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泪,“你回公司的时候,记得把你落在16楼07病房的良心,也一起带回来。”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窗外一点点暗下去的天空。我知道,我的天,也黑了。

第四章

(视角转换:林涛)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16楼07病房”。

这六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猛地回头,看向走廊。空无一人。但我的后背,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

“爸,怎么了?”小轩察觉到我的异样,担忧地问。

病床上的晚晴也看了过来,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不安。她虽然虚弱,但眼神依然清亮,她轻声问:“是……沈婧的电话?”

我没回答,脑子里一团乱麻。我该怎么办?回家怎么跟她解释?不,这件事,根本无法解释。

“小轩,你先在这里陪着阿姨,爸爸出去一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冲出病房,疯了似的按着电梯。

我必须马上回家。我必须在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决定之前,回到她身边。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堵得像一条死鱼。我焦躁地按着喇叭,引来一片骂声。我顾不上这些,脑海里全是沈婧刚才在电话里那带着哭腔的笑声。

那笑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钩子,勾着我的五脏六腑,一阵阵地疼。

我和沈婧,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我和苏晚晴,是大学同学,是彼此的初恋。我们爱得轰轰烈烈,以为毕业就会结婚。但现实给了我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父母嫌我家里穷,死活不同意,甚至以断绝关系相逼。最后,晚晴妥协了。

分手那天,我们在学校的湖边坐了一夜。她哭着对我说:“林涛,对不起。但我不能没有爸妈。”

我没怪她。我只是觉得,是自己没用。

后来,我遇到了沈婧。她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我灰暗的生活。她不嫌我穷,不嫌我没背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她说:“林涛,我相信你。”

我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我拼命工作,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了公司副总。我们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可爱的儿子。我以为,我已经把过去彻底埋葬了。

直到半年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晚晴的闺蜜打来的。她说,晚晴离婚了,并且查出了癌症晚期。她唯一的愿望,是想在走之前,再见我一面。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

在咖啡馆里,我见到了她。她瘦得脱了形,但看我的眼神,还和当年一样。她说,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那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说,她不求什么,只是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我撒谎了。我说我过得很好,家庭幸福,妻子温柔,儿子懂事。

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断断续续地联系。我只是想,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给她一点朋友的安慰。我瞒着沈婧,不是因为我还爱她,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婧解释这份复杂的前尘往事。我怕她多想,怕她伤心。

我以为我能处理好。

但晚晴的病情迅速恶化,化疗的费用像个无底洞。她离婚时几乎是净身出户,根本无力承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我开始偷偷给她钱。

我骗沈婧是项目款,是应酬。每一次撒谎,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

后来,晚晴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我有一个孩子。她想看看我的儿子,就看一眼。

我鬼迷心窍地答应了。我编了个理由,把小轩带到了医院。我告诉小轩,这是爸爸的一个很可怜的阿姨,让他去安慰安慰她。

小轩很善良,他看到病床上那么虚弱的晚晴,很心疼。他甚至用自己的零花钱,去给晚晴买营养品。前几天,他说要报奥数班,跟沈婧要了三千块钱,其实也是偷偷交了住院费。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我试图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结果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而最无辜的沈婧,被我亲手推到了网的最外面,让她成了一个笑话。

车子终于开到了小区楼下。我抬头看,家里的灯是暗的。

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我冲上楼,用颤抖的手打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扣着几个盘子。我揭开一个,是我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已经凉透了,鱼眼睛浑浊地看着我。

卧室的门开着,衣柜也被打开了。沈婧的几件常穿的衣服,不见了。

梳妆台上,放着她的结婚戒指,还有一张纸。

是离婚协议书。

末尾,她的签名,一笔一划,写得用力到几乎要划破纸背。

第五章

(视角转换:沈婧)

我没有回家。我去了我妈那儿。

一开门,我妈看到我拉着行李箱,脸色煞白,吓了一跳。

“婧婧?你这是……跟林涛吵架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掉了下来。

我妈没再多问,只是把我拉进屋,给我倒了杯热水,然后默默地坐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背。

那一刻,我哭得像个孩子。积攒了十五年的委屈,隐忍,和最后被击碎的尊严,在母亲温暖的掌心里,悉数崩溃。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从那条朋友圈,到那张缴费单,再到今天下午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

我妈听完,长久地沉默着。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劝我为了孩子忍一忍,或者大骂林涛没良心。

她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都记得的话。

她说:“傻孩子,你不是自作多情,你是爱得太深,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是啊,我忘了给自己留后路。我把婚姻当成了我人生的全部,把丈夫和儿子当成了我的整个世界。当这个世界崩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妈,我想离婚。”我擦干眼泪,说。

“想好了?”

“想好了。”我说得斩钉截铁。这一次,我不想再骗自己了。

这不是简单的出轨。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连根拔起。他和他的初恋,还有我的儿子,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情感的闭环。在这个环里,我,这个法理上的妻子和母亲,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

我无法接受。

晚上,林涛的电话和信息,像雪片一样飞来。

“老婆,你在哪?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晚晴她……她快不行了。”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可怜她。”

“沈婧,你接电话好不好?我们十五年的感情,你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

“想想小轩,我们不能离婚。”

我看着那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避重就轻。他只是可怜她?可怜到要拿我们家的积蓄去填补那个无底洞?可怜到要拉着我们的儿子一起去上演“最后的温情”?

最可笑的是,他又拿孩子当挡箭牌。

我回了他一条信息:【林涛,别拿小轩说事。在你带着他去见那个女人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他吗?】

那边,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回过来:【对不起。】

这三个字,比他之前所有的辩解,都更让我心寒。

那一晚,我睡在我出嫁前的那个小房间里。床还是那张床,被子还是我喜欢的碎花图案。一切都好像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出租屋。林涛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沈婧,等我将来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个大房子,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梦里的我,笑着流泪了。

第二天,我妈陪着我,约了林涛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来了,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到我,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

“林涛,我们之间,就这样吧。”我平静地说,“财产,房子归我跟小轩,车子归你,公司股份我也不要,存款一人一半。如果你同意,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就因为这个?”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就因为一个快要死的人,你要毁了我们十五年的家?”

“毁了家的不是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在你选择对我撒第一个谎的时候,这个家,就已经开始毁了。”

“我撒谎,是因为我怕你多想!我怕你伤心!”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你现在看看,我有没有多想?我有没有伤心?”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林涛,你不是怕我伤心,你是自私。你既想要维系家庭和睦的表象,又想全了你对初恋情人的那点‘情义’。你想两全其美,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陪你演这出戏?”

我的话,像一把刀,插进了他最虚伪的核心。

他颓然地坐了回去,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我错了……沈婧,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晚晴她……医生说,就这几天了。等她走了,我保证,我跟过去一刀两断,我们好好过日子。”

“林涛,”我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事,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破镜,就算重圆,裂痕也永远都在。我不想,下半辈子,天天对着一道裂痕生活。”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小轩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儿子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妈!你快来医院!奶奶……奶奶突然晕倒了!”

第六章

婆婆是在菜市场晕倒的。听邻居说,她跟人讲价的时候,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和林涛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门口那盏红色的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看得我心慌。

林涛靠在墙上,整个人都垮了。他一遍一遍地打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个千古罪人……”

小轩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小声地哭。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的恨,怨,在这一刻,突然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冲淡了。

我走过去,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小轩。

他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一把抱住我,“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我拍着他颤抖的后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能怪他什么呢?他才十四岁,他只是被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推到了一个他无法承受的境地。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幸好送来得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需要马上住院观察。”

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婆婆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她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还在昏睡。

林涛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圈通红。

我看着这个曾经让我仰望,后来让我失望,此刻又让我觉得有些可怜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人,就在医院和家之间两点一线。

白天,林涛要去公司处理焦头烂额的公事,晚上就来医院守夜。我负责一日三餐,给婆婆送饭,给她擦洗身体。小轩放了学,也会来医院,安安静静地陪着奶奶,给她念报纸。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那份协议书,还静静地躺在我的包里。

我们像两个默契的战友,共同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只是,我们都知道,等战役结束,我们依然是敌人。

有一天下午,我给婆婆擦完身,她突然醒了。

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清明。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我把耳朵凑过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在我耳边,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说了一句:“小静啊……家……不能散……”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晚上,林涛来接我的班。他看起来更憔悴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他说。

我点点头,没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

“她怎么样了?”我低声问,指的是16楼的那个女人。

林涛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而是直视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

“今天早上,走了。”他说。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没有解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空。

“葬礼呢?”

“她父母从老家赶过来了,会处理。”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突然说:“沈婧,对不起。”

这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三个字了。但这一次,听起来,格外沉重。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没法原谅。”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瞒着你,一开始,真的只是怕你多想。后来,谎越说越大,我自己也收不了场了。我总觉得,等她走了,一切就能回到原点。我太天真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离婚。这个家,你和小轩,才是我的一切。我只是……我只是在处理一件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好的‘后事’,结果,却把我们自己的‘后事’给提前办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在冬夜里,用身体给我焐脚的年轻男人。想起了那个为了我一碗酸辣粉,跑遍全城的丈夫。想起了那个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喜极而泣的父亲。

时间,到底把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医院走廊的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走到窗边,外面下起了小雨,就是新闻里预报的那场雨。

我看着玻璃窗上,自己那张模糊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恨一个人,原来比爱一个人,要累得多。

第七章

婆婆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斑驳驳。

林涛开车,我扶着婆婆坐在后座,小轩坐在副驾。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婆婆听着歌,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回到家,我们把婆婆安顿好。林涛走进厨房,开始做饭。我看到他系上了我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流理台前,笨拙地处理着一条鱼。

是鲈鱼。

我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婆婆胃口不错,小轩不停地给她夹菜,林涛则在一旁,小心地给她剔着鱼刺。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恍如隔世。

这个家,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铁轨下面,有了裂缝。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林涛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在我身边坐下。

他没有看那份协议,只是看着我。

“沈婧,”他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这道坎,是我亲手放在我们中间的。我也不求你现在就把它搬开。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和你一起,绕过它的机会。”

“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和孩子。公司的股份,我也会转到你名下。我净身出户。”

“我不是想用这些来赎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家,对我有多重要。以前我总觉得,男人在外面打拼,赚钱养家,就是对家最大的贡献。我错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忽略了我们之间最需要的东西,是信任和沟通。”

“人到中年,犯了个大错,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都弄丢了。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想,从头学起。学着怎么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他说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悔恨,有恳求,还有一丝听天由命的坦然。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那上面“沈婧”两个字,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我想起了我妈说的话,“你是爱得太深,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想起了婆婆在病床上的嘱托,“家,不能散。”

我想起了儿子抱着我哭着说“对不起”。

我又想起了那个叫苏晚晴的女人。我甚至没见过她的样子,但她却像个幽灵,盘踞在我生活里这么久。如今,她走了,带着她和林涛所有的前尘往事,一起走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恨,好像也跟着一起,被带走了一些。

剩下的,是疲惫,是不甘,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过去十五年时光的留恋。

我把那份协议书,慢慢地,撕成了两半。

然后,又撕成了四半,八半……

林涛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我没有抽回。

“林涛,”我说,声音平静得像窗外无风的夜,“我不是原谅你。我只是,原谅了我自己。”

“我不想,让我的下半生,都活在恨里。”

“我们,试着,往前走走看吧。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用力地点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了我们交握的手上。温热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很早。

阳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林涛。他睡得很沉,眉头依然微蹙着,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鬓角,也冒出了几根白发。

我们,都老了。

我轻轻地起床,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有新鲜的鸡蛋,牛奶,还有昨天剩下的半条鲈鱼。

我拿出平底锅,倒上油,打了个鸡蛋。

“滋啦”一声,熟悉的烟火气,又在这个清晨的家里,升腾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或许,婚姻的本质,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在经历了风暴之后,你还愿不愿意,为这个人,在第二天的清晨,煎一个荷包蛋。

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那道裂痕,也许永远都不会消失。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要学着,不只为他而活。

我要为我自己,为我的孩子,也为这个我还想继续守护的,千疮百孔的家,好好地活下去。

毕竟,天亮了,总要吃饭的。

来源:月色中冥想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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