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酒店包厢里灯火辉煌，每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都洋溢着虚伪的喜悦，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

我们家的家族聚餐，向来是我的审判日。

而今天，是我被公开处刑的日子。

酒店包厢里灯火辉煌，每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都洋溢着虚伪的喜悦，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

「来，我们大家一起敬林墨一杯！」大伯举着酒杯，声音洪亮，「咱们老林家光宗耀祖的希望，未来的清华高材生，市理科状元！」

弟弟林墨，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矜持地站起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少年得志。

「谢谢大伯，谢谢各位叔叔阿姨。」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被众人吹捧惯了的倨傲。

我爸妈坐在主位上，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仿佛这辈子所有的荣光，都在此刻绽放。

「哎呀，嫂子，你可真会生，看看小墨，多有出息！」三姑妈的声音尖锐得像把锥子，「不像有的孩子，养了也是白养。」

那把锥子，精准地扎向了我。

我低着头，默默地夹了一筷子凉拌木耳，机械地咀嚼着，尝不出任何味道。

「说起来，微微考得怎么样啊？」一个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亲戚，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我身上。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用一种近乎羞耻的语气说：「别提她了，丢人现眼的东西，就考了个破专科。」

「专科？」席间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抽气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窃笑。

「哎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女孩子嘛，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早点嫁人是正经。」

「就是，以后还得靠小墨这样的状元郎提携呢。」

我爸沉着脸，一言不发，但那紧绷的下颚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觉得我让他丢脸了。

林墨端着杯子，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说：「姐，没关系，以后我毕业了，随便给你在我公司安排个前台的工作，饿不死你。」

哄堂大笑。

我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种场景，我已经习惯了。

从我记事起，林墨就是这个家的太阳，而我，是那颗可有可无，甚至最好不要存在的行星。

他摔坏了东西，是我没看好他。

他考试退步了，是我影响了他。

我得的奖状，被我妈随手塞进抽屉最底层，她说：「女孩子家家的，别太张扬，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林墨的三好学生奖状，被我爸镶了金边，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高二那年，我参加全国中学生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省一等奖。

我拿着获奖证书兴冲冲地回家，想换来一句夸奖。

我妈正在给林墨炖鸡汤，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妈，这个奖，高考可以加分的。」我强调道。

她从厨房探出头，皱着眉：「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跟电脑打什么交道？眼睛都快瞎了。有那时间不如帮我干点活，学学怎么照顾人。」

我爸下班回来，知道了这件事，非但没高兴，反而把我训了一顿。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你弟弟马上要高考了，正是关键时期，你拿个奖，不是让他分心吗？」

我愣住了，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你能不能懂点事？把你的心思都收一收，安安分分地，别给你弟添乱，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删掉了电脑里所有的竞赛代码。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我的优秀是一种罪过。

从那天起，我开始「藏拙」。

我的成绩从中上游，慢慢滑落到中游，再到下游。

老师找我谈话，我只是低着头说：「听不懂，学不会。」

父母对我彻底失望，他们不再管我，所有的精力和金钱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林墨身上。

他要最好的补习班，他们卖掉了外婆留给我的一件首饰。

他要最新的电脑，他们把我攒了多年的压岁钱拿去付了首付。

他们说：「微微，你弟弟有出息，就是你有出息，我们家将来都靠他了。」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没人知道，每个深夜，当他们都睡熟后，我会悄悄打开一台老旧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照亮了我平静的脸。

我没有放弃我的热爱，我只是把它藏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用化名在国外的开源社区提交代码，参与项目，解决了一个又一个被认为无解的难题。

我跟一群世界顶级的程序员在网络上切磋，他们叫我「Ghost」，幽灵。

他们不知道，「Ghost」只是一个住在小城，被家人嫌弃的普通女孩。

高考，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离开这个家，去一个他们永远不会注意的角落。

一个普通的专科，是最好的伪装。

所以，我故意考得很差。

查到分数那天，我妈哭了，不是为我难过，而是觉得丢脸。

我爸两天没跟我说一句话。

而林墨，以全市第一的成绩，稳稳地被清华大学最热门的计算机系录取。

我们家，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我，在地狱里。

酒席上的喧嚣还在继续，话题又绕回了我身上。

「微微，你那个专科，叫什么来着？」大伯明知故问。

我妈替我回答，语气里满是鄙夷：「金陵通信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听都没听过，估计就是个骗钱的野鸡学校。」

「上那个干嘛呀，浪费钱，」三姑妈立刻接话，「不如早点出来打工，一个月三四千，还能补贴家用，给你弟当学费生活费。」

我爸终于开口了，是对我说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姑姑说得对。你的录取通知书呢？撕了吧。我托人给你在城南的电子厂找了个活儿，下周一就去上班。」

撕了我的通知书，让我去工厂打工，供他的天才儿子上清华。

多么完美的安排。

我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视他。

「爸，」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桌的嘈杂，「你说什么？」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惊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为你操心，还有错了？」

「没错。」我轻轻地说。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动作缓慢而优雅。

然后，我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花里胡哨的专科录取通知书。

那是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很厚，很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信封的右下角，印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由橄榄枝和五角星组成的徽章。

我把它轻轻地放在转盘的正中央，推到了我父亲面前。

「这是什么？」我妈警惕地问。

「我的录取通知书。」我说。

林墨嗤笑一声：「姐，你别搞笑了，一个破专科，还用这么神秘的信封装？」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我爸：「你不是要撕了它吗？请便。」

我爸狐疑地拿起信封，入手的分量让他愣了一下。

他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

最上面的一张，标题是黑体加粗的几个大字。

《关于特招林薇同志入伍的通知》

下面是一行小字：「分配单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网络系统部。」

我爸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的手开始发抖，不是激动，是恐惧。

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第二页是我的个人档案，上面详细列举了我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各项成就，包括我以「Ghost」的化名在国际上获得的几个奖项，以及协助国家有关部门破获的几起重大网络窃密案件。

第三页是保密协议，上面鲜红的印章和严厉的措辞，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第四页，才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我于指定日期，前往「金陵通信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报到，参加为期半年的岗前保密培训。

原来，那个他们口中「骗钱的野鸡学校」，根本不是一所学校。

它是一个代号，一个幌子，一个为国家培养最顶尖网络安全人才的秘密基地。

而我，因为长期以来的卓越表现，被这个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单位，破格特招了。

不需要高考分数，不需要清华北大的光环。

我的价值，由国家来认证。

整个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亲戚们，一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脸上，鄙夷和嘲笑凝固了，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迷惑，和一丝丝畏惧。

我妈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爸手里的那几张纸，仿佛有千斤重，他几乎拿不住，最后「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墨。

他作为清华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战略支援部队网络系统部」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无数计算机天才向往的圣殿，是守护国家网络长城的神秘力量。

他冲过来，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行一行地读下去。

他的脸色，从涨红到铁青，再到惨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你怎么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市状元，他光芒万丈的清华录取通知书，在眼前这份盖着国徽印章的文件面前，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他追求的，是个人精英的荣光。

而我，即将肩负的，是国家安全的重量。

我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着我那失魂落魄的父母，看着这一屋子被吓傻了的亲戚。

「爸，」我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份通知书，你还撕吗？」

我爸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微微……我……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

「我的工作，也不需要弟弟安排了。」我转向林墨，「还有，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提携我的人生。」

说完，我拿回我的文件，小心地放回信封里。

我拉开椅子，拿起我的帆布包。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微微！」我妈终于哭喊出来，「你去哪儿啊？别走啊！妈妈错了！」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从你们决定牺牲我的人生去成全他的时候，你们就不是我的家人了。」

「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你们，保重。」

我拉开包厢沉重的门，外面的世界一片明亮。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默，和一个家庭信仰崩塌的声音。

桌上那份林墨的清华通知书，和那些为他准备的昂贵礼物，在灯光下，显得无比讽刺。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