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人都是一只工蜂，终日忙忙碌碌，酿造着不知属于谁的蜜。有的人开着几百万的车，在晚高峰的洪流里烦躁地按着喇叭，旁边挤公交的年轻人，或许正盘算着下个月的房租。

这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人都是一只工蜂，终日忙忙碌碌，酿造着不知属于谁的蜜。有的人开着几百万的车，在晚高峰的洪流里烦躁地按着喇叭，旁边挤公交的年轻人，或许正盘算着下个月的房租。

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用自己的方式活着，有时候觉得彼此离得很远，远到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有时候，命运又像个爱开玩笑的顽童，只需要一个普通的下午，就能把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拧成一团解不开的麻。

01

八月的风都是烫的，吹在人脸上，像砂纸一样磨得人生疼。保时捷中心里头的冷气倒是开得足，把外头的暑气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厚重的玻璃门外。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倒映着一辆辆崭新的豪车，每一寸钢板都闪烁着金钱独有的、冰冷又诱人的光芒。

苏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裙，脸上挂着训练了上千次的标准微笑，正陪在一位姓赵的客户身边。这赵总五十岁上下，挺着个油光锃亮的啤酒肚，看车的眼神，倒不如看苏晴的眼神来得热切。他的手总是不经意地想往苏晴的胳膊上搭，嘴里说着半荤不素的笑话，一股子陈年烟酒混合着古龙水的味道，熏得苏晴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她心里烦躁得像有一窝蚂蚁在爬，这个月的业绩就差最后一台车了，今天是倒数第二个工作日，要是签不下赵总这台卡宴，她这个月的销冠就悬了。家里面弟弟等着交学费，父母的药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些压力像一座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她必须忍。她不光要忍，还得笑，笑得比谁都甜。

就在苏晴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的时候，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一条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裤，脚上一双运动鞋倒是干净，可也旧了。他背上那个双肩包，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身打扮，跟这个金碧辉煌的展厅显得格格不入。他像是误入藕花深处的采菱人，满眼的局促和好奇。前台的接待姑娘刚想站起来，苏晴一个眼神递过去，微微摇了摇头。小姑娘心领神会，又坐了回去。

苏晴心里头明镜似的，这种年轻人，她见得多了。要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进来开开眼界，满足一下虚荣心；要么是狂热的车迷，把这里当博物馆，对着参数配置一通拍照发朋友圈。总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绝对不会买。他们是“时间浪费者”，是无效客户。

她收回目光，继续把全部精力放在赵总身上，声音愈发甜腻：“赵总，您看这台卡宴的内饰，波尔多红，多配您的身份啊。”

那个年轻人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穿过展厅，目标明确地走到了最中央那台熔岩橙色的保时捷911面前。那是一辆911 Carrera S，像一团凝固的火焰，静静地趴在那里，充满了力量感。

他围着车子走了一圈，手指没有去触碰车身，只是用眼睛看，看得非常仔细。从车头标志性的青蛙眼大灯，看到车尾贯穿式的尾灯，甚至还蹲下身子，似乎在研究那巨大的黄色刹车卡钳。

苏晴用余光瞟着他，心里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看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站起身，做出了一个让苏晴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竟然径直朝着她和赵总走了过来。

“你好。”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像山泉水一样干净。

他打断了苏晴的话。赵总正听得眉开眼笑，冷不丁被人插了一杠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眉头皱了起来，显得有些不悦。

苏晴的职业假面在那一瞬间差点没绷住。她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嘴边的火气又咽了回去，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了三分疏离和七分不耐烦：“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了解一下这台车。”林默指了指那辆橙色的911，“详细配置，还有，可以试驾吗？”

苏晴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还真敢开口。她耐着性子，用最简练、最敷衍的语言说：“这台是911 Carrera S，选装完落地大概一百九十多万。试驾需要提前预约，并且要审核您的驾驶资质和购车意向。”

言下之意很明白：你不够格，别在这儿耽误我时间。

02

年轻人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逐客令，他看着苏晴，又问了几个问题。

“这台车选配的运动计时组件，在弹射起步的时候，发动机电脑的介入逻辑，和标准版有什么不一样？”

“这代992的保时捷双离合变速箱，在手动模式下降档的保护阈值是多少转？过热保护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一连串专业到近乎刁钻的问题，像一颗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了苏晴的知识盲区上。她愣住了。这些问题，别说是一般的车迷，就是很多所谓的资深玩家都问不出来。她每天背诵的那些配置单和销售话术，在这些问题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看走眼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是在“瞎逛”。

苏晴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总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无趣，嘟囔了一句：“问这么细干嘛，开起来爽就行了嘛。”

就在苏晴尴尬万分的时候，一个圆滑的声音插了进来。

“呵呵，这位先生真是懂车啊！”销售经理王经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打着圆场，“小苏，你这就不够专业了，客户问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他嘴上批评着苏晴，眼睛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林默。

王经理在这行干了十几年，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同样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像个买家，可他信奉的原则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万一呢，万一今天就走了大运，碰上个真人不露相的主儿呢？

“先生贵姓？”王经理递上自己的名片。

“免贵，姓林。”林默平静地回答。

“林先生，是这样，试驾确实需要预约。不过看您这么懂车，肯定是我们的潜在车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经理大手一挥，转向苏晴，“小苏，你带林先生去办手续，安排试驾，好好服务！”

这个决定，让苏晴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王经理这是在用她来讨好一个她根本不看好的客户，这无疑是在否定她的专业判断。她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对林默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可经理发话了，她不能不听。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试驾手续办得很快。坐进那辆熔岩橙色的911里，苏晴心里憋着一股劲，她就等着看林默出糗。这种大马力后驱跑车，没开过的人，油门稍微踩重点，车子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能吓得人魂飞魄散。

林默上了车。他没有急着点火，而是先仔细地调整座椅前后、高低和靠背角度，然后是方向盘，最后是两边的后视镜。整个过程不疾不徐，透着一种老司机才有的沉稳和熟练。

引擎被唤醒的瞬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林默挂上档，轻点油门，车子平稳得像一台普通的家用车，顺滑地驶出了展厅。

上了指定的试驾路段，车流渐渐稀少。苏晴正准备开口提醒他可以感受一下加速，林默已经降档、补油，深踩油门。强大的推背感瞬间把苏晴死死地按在了座椅上，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他对车辆的掌控、对行车线路的选择、对油门和刹车力度的拿捏，都精准得像电脑程序一样。他不是在“体验”，他是在“驾驶”，是在和这台机械猛兽进行交流。

苏晴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抓着门把手，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她脸上的轻蔑，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开车的技术，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客户都要好。

十几分钟的试驾很快结束，车子稳稳地停回了展厅门口。

回到休息区，苏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她告诉自己，会开车不代表买得起车，这世界上会开飞机的多了，有几个能拥有私人飞机的？他顶多就是个玩车的高手，或许家里有台改装过的二手车，来这里找找感觉罢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平衡了许多。她恢复了职业化的口吻，公式化地问道：“林先生，感觉怎么样？”

林默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让苏晴意想不到的话。

“车是好车。”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补充道，“但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再考虑一下”。

这五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地刺进了苏晴紧绷的神经。这根神经上，连接着赵总那张油腻的脸，连接着王经理那和稀泥的笑，连接着这个月还差一台的业绩指标，连接着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浪费”掉的整整两个小时。

所有的压力、委屈、烦躁和挫败感，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苏晴脸上那副职业假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冰冷的嘲弄。她看着林默，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先生，逛了半天，玩也玩够了，就别‘考虑’了。这车，选装完落地一百九十二万七千八，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东西。”

整个展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个角落。

林默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窘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正是这种平静，彻底激怒了苏晴。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一种更高级的蔑视。她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对方踩在脚下，还碾了两脚。

她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把脸凑到了林默的面前，用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她在未来无数个日夜里都后悔不迭的话：

“怎么，不服气？这样吧，你要是今天真能把这辆车全款买下来，我苏晴，从今往后，随你处置！”

03

整个展厅，死一般的寂静。

空调出风口“呼呼”的声响，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销售顾问、前台接待、保洁阿姨，甚至连刚刚还在另一边看车的几位客户，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

苏晴的同事小雅，那个刚入行不久的姑娘，吓得脸色都白了，她想上来拉一下苏晴，却又不敢。王经理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暗道一声“糟糕”，这个苏晴，平时看着挺精明能干的，今天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能跟客户说这种话！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店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他刚想上前去解围，把这场闹剧赶紧收场。

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开口了。

林默没有像苏晴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也没有羞愤离去。他只是看着苏晴那双因激动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仿佛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几秒钟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个字很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展厅里轰然炸响。

苏晴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默已经有了下一步动作。他把他那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双肩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从里面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里，抽出一张卡。

那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卡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只有一行烫金的银行名字，显得异常低调。

他把卡递到已经有些发懵的苏晴面前，语气依然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刷卡吧，全款。”

苏晴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冰凉的卡片时，她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看着手里的卡，又看了看林默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丝残存的侥幸心理涌了上来。

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一定是张空卡，或者额度根本不够，想用这种方式来找回面子！

她心里这么想着，拿着卡的手却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财务室，王经理也立刻跟了过去，他的表情紧张又期待，像一个等待开奖的赌徒。

财务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财务人员接过卡，看了一眼金额，又看了一眼苏晴和王经理，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刷。”王经理沉声说道。

POS机上，一长串数字被输入进去：1927800。

财务人员把POS机转向林默，林默接过，低头，平静地输入了六位密码，然后按下了绿色的确认键。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苏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小小的机器，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滴——”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POS机开始“滋滋”地吐纸，一张薄薄的签购单，缓缓地滑了出来。

单子的最上方，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大字：

“交易成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晴呆呆地看着那张签购单，看着上面那串她再熟悉不过的数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隔断，望向休息区。

那个年轻人，那个被她鄙视、嘲讽、断定为“时间浪费者”的年轻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端着那杯已经快凉了的白开水，轻轻地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笔近两百万的交易，对他来说，就跟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一样稀松平常。

周围同事们投来的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她身上。王经理脸上那从震惊到狂喜的戏剧性变化，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就连之前那个对她动手动脚的赵总，此刻也张大了嘴巴，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她眼前一帧一帧地播放。

她彻底傻眼了。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从涨红变成了惨白。她感觉天旋地转，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棉花，软得让她站不住脚。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04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度过的。

购车的流程，苏晴闭着眼睛都能走完。可今天，她却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听从着指令。王经理亲自上阵，鞍前马后地为林默服务，脸上的笑容热情得近乎谄媚，一会儿递文件，一会儿端茶送水，把“顾客是上帝”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晴就跟在他的身后，办理着各种文件。她全程低着头，不敢去看林默的眼睛。她引以为傲的专业、她的骄傲、她的“火眼金睛”，在“交易成功”那四个字面前，被击得粉碎，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能感受到同事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她知道，他们一定在笑话她，笑话她有眼不识泰山，笑话她那个“随你处置”的愚蠢赌注。

终于，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王经理亲手将那把印着保时捷盾徽的车钥匙，恭恭敬敬地交到了林默手上。

林默接过了钥匙，却没有像其他车主那样，立刻兴奋地去检查自己的新车。他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了失魂落魄的苏晴面前。

苏晴的心猛地一紧，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黑色高跟鞋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和羞辱。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对方提出多过分的要求，她都只能接受。这是她自己种下的苦果。

整个展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林默看着她，声音不大，语气依然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平淡。

“苏小姐，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苏晴的嘴唇哆嗦着，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屈辱、恐惧、悔恨，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最终，在一片死寂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屈辱地点了点头。

林默没有当众提出任何要求，这让苏晴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那块石头反而悬得更高了。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今晚九点，在你们公司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苏晴一眼，转身走向那辆属于他的熔岩橙色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响起，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随即，车子汇入外面的车流，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留给展厅里的，是一个决绝的背影，和满地摔碎的惊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苏晴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

王经理把她叫到办公室，又是盘问又是安抚，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晚上机灵点，千万别得罪了这位“大神”，最好能把关系缓和下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带来更多客户。同事们异样的眼光，更是让她如坐针毡，无地自容。

她把自己关在更衣室里，一遍遍地回想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她想不通，一个看起来那么普通的年轻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拿出近两百万？他是谁？他是什么背景？富二代？拆迁户？还是中了彩票？

她更害怕的是晚上九点的那个约定。他会怎么“处置”自己？他会要求一笔巨额的赔偿金吗？还是会当众羞辱她，让她下不来台？或者，他会提出一些更过分、更不堪的要求？她不敢再想下去，每一种可能，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战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熬到了九点。

一辆熔岩橙色的911，像一道划破夜色的闪电，准时停在了保时捷中心的门口。

苏晴怀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心情，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开着冷气，弥漫着一股新车特有的皮革味道。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车内一路无言，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苏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心里一片茫然。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她想象中的酒店或者偏僻的地方，而是拐进了市中心最繁华的金融区，最后，在其中一栋灯火通明的顶级写字楼的地下车库停了下来。

“下车吧。”林默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苏晴满心疑惑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电梯飞速上升，最终停在了一个很高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林默带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用指纹解锁。

门开了。

门里的景象，让苏晴瞬间愣住了。

这里不是什么豪华的私人住所，而是一个巨大、开阔、装修风格极简却充满未来感的办公室。几十个工位整齐地排列着，此刻虽然空无一人，但桌上的电脑、文件和各种设备，都表明这里是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公司。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星河般铺展在脚下。

林默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径直走到一张靠窗的办公桌后，示意她在对面的会客区坐下。

然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和一张名片，走过来，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晴颤抖着手，先拿起了那张名片。

名片的设计同样简单，白色的底，黑色的字，上面只印着几行信息。

默客科技，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林默。

“默客科技”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晴的脑海中炸响。这个名字她听过！最近在财经新闻上频繁出现，被誉为“国内最具潜力的人工智能独角兽”，据说刚刚完成了一轮高达八个亿的B轮融资，估值已经翻了十几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名片，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穿着白T恤的年轻人。这怎么可能？

她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在搜索引擎里颤抖着输入了“默客科技”四个字。

搜索结果跳了出来。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这家公司的报道，关于它的技术，它的前景，它的巨额融资。她点开其中一条带着创始人专访的新闻，一张高清的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上，那个穿着简单衬衫，眼神沉静，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科技新贵，正是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苏晴彻底震惊了，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她却毫无察觉。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她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站在时代浪潮之巅的人物。

05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林默看着苏晴那张写满了震惊和失措的脸，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口了。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

“很意外？”

苏晴木然地点了点头，她的大脑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语言。

“我买车，一部分确实是个人需求。”林默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缓缓说道，“但更重要的，这是一场面试。一场计划之外，却又在我预料之中的面试。”

“面试？”苏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干涩而沙哑。

“对，面试。”林默把目光转回到她身上，“我的公司，‘默客科技’，即将推出一项面向最高端企业客户的人工智能解决方案。产品已经成熟，但我需要一个顶级的销售团队，去把它卖给那些最挑剔、最难搞的客户。而这个团队，需要一个领导者，一个销售总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苏晴消化的时间。

“我需要一个有野心、有冲劲、抗压能力极强，并且对高端客户的消费心理有着深刻理解的人。我找了很久，也通过猎头见了不少人，但都不太满意。他们太油滑，太模式化，缺少一点东西。”

“今天下午，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车。但在我走进你们展厅之前，我在门口的咖啡馆里坐了半个小时。我观察了你很久。”

林默的话，让苏晴的心又是一沉。原来，自己早就成了他的观察对象。

“你服务那个姓赵的客户时，虽然我能看出你内心的不耐烦和厌恶，但你的专业技巧、你的销售话术、你的情绪管理，都堪称完美。从这一点看，你是顶级的销售人才。”

“你对我做出的判断，虽然是错的，但证明了你有一种极其敏锐的‘嗅觉’。你习惯于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客户进行画像和分类，从而制定不同的销售策略。这种能力，用对了地方，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你最后的情绪失控，以及那个疯狂的赌注，恰恰暴露了你对成功的极度渴望，和你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在我看来，这种渴望和压力，如果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会转化为无与伦比的动力。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做起事来，一定不会差。”

林默一口气说完了他的逻辑。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苏晴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的内心。她引以为耻的失控，在她自己看来是职业生涯最大污点的行为，在对方的眼中，竟然变成了闪光点。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错位，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林默将茶几上那份文件，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所以，现在来谈谈我的‘处置’方式。”

苏晴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件上。封面上用黑体字打印着几个大字：《高级销售总监聘用合同》。

她的大脑再次宕机。

林默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清晰而有力。

“我的‘处置’方式，就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不再需要看人脸色，不再需要强颜欢笑，不再需要出卖尊严去换取业绩的机会。我给你一个平台，让你把你的骄傲、你的能力、你的野心，都用在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上。去征服那些真正值得你征服的客户，去创造远超一台汽车的价值。”

他看着苏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份合同，底薪三百万，税后。另外，还有公司百分之零点五的期权。这，就是我对你的‘处置’。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苏小姐。”

苏晴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个反转太过剧烈，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从地狱到天堂，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这究竟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机遇，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明的羞辱？让她为一个曾经被自己百般鄙视的人工作？她的骄傲和自尊心，在她的内心深处，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她看着那份合同，又看看林默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很久，她没有去碰那份合同，只是站起身，对着林默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总，谢谢您。我……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这一次，她说“考虑一下”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06

第二天上午，苏晴向保时捷中心递交了辞呈。

王经理极力挽留，甚至许诺了更高的职位和提成，但苏晴去意已决。她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说自己累了。

这次的经历，像一场高烧，烧尽了她对这份工作最后的热情。她彻底厌倦了这种每天戴着面具，靠“眼力见”和“演戏”为生的日子。她需要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立刻联系林默。

她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小公寓里，整整一个星期。她拉上窗帘，切断了和外界大部分的联系。她回顾了自己这几年的职业生涯，从一个懵懂的新人，一步步爬到销冠的位置，其中的艰辛和付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得到了金钱，得到了地位，却好像也失去了什么。

她一遍遍地回想林默说过的那些话。他像一个高明的猎手，看到了她最光鲜的一面，也看到了她最不堪的一面。他把她的优点和缺点都摊开在阳光下，然后告诉她，这些他都要。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一周后，苏晴感觉自己想明白了。她主动用那个陌生的号码，给林默发了一条信息，约他见面。地点是她选的，一家位于老城区，毫不起眼的街角咖啡馆。

林默准时赴约。他还是那身简单的打扮，T恤，休闲裤，仿佛那天在保时捷中心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木质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次，苏晴没有等林默先开口。她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坚定，不再有之前的恐惧和屈辱。

“林总。”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林默有些意外。

“在上一次的会面中，我们的地位是完全不对等的。你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而我是等待‘处置’的失败者。我不想在那种屈辱的阴影下，开始我的任何一段新事业。”

“所以今天，我不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坐在这里。”苏晴的背挺得很直，她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光芒，只是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今天，我是以一个拥有近十年高端消费品销售经验的专业人士，苏晴的身份，来和你进行一次平等的对话。”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像一个真正的谈判专家那样，直视着林默的眼睛。

“现在，请你向我介绍你的项目，你的公司愿景，以及你对这个销售总监职位的具体期望和要求。然后，由我来判断，你的平台，是否值得我为之奋斗。”

听到这番话，一直表情平淡的林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欣赏和赞许的微笑。

他点了点头，身体也坐直了，收起了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

“好，苏小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笑意。

“那么，我们重新开始。”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