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为我挑个鳏夫,同天,嫡妹被许给世子,可那世子,原本是我未婚夫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31 19:20 1

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继母为我挑个鳏夫,同天,嫡妹被许给世子,可那世子,原本是我未婚夫。完结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继母为我挑个鳏夫,同天,嫡妹被许给世子,可那世子,原本是我未婚夫。完结

1

我的继母,为我挑选了一个拖着个孩子的鳏夫。

就在同一天,我的嫡妹裴疏月,风光无限地被许给了清远侯世子。

讽刺的是,那位被誉为光风霁月的谢蕴公子,原本是我的未婚夫。

但我不想争,至少,不想跟她争一个男人。

宅门深院从来都不是女子的唯一归宿,方寸之地困不住真正的雄鹰。

要争,我就要为自己争一片广阔无垠的锦绣天地。

我从松阳老家赶回京城的那天,恰好是嫡妹裴疏月的十六岁生辰宴。

我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雕花廊下,隔着满园宾客,远远地看着她。裴疏月满面娇羞,柔若无骨地挽着本该属于我的未婚夫,谢蕴。

两人四目相对,那眼神缠绵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夜深人静,父亲将我叫到主屋,灯火昏黄,映得他脸色格外僵硬:「你从小在乡野长大,举止粗疏,如何能踏进侯府那样的门楣。世子与疏月在书院中早已两情相悦,这门亲事,我已经与清远侯府商量妥当,换成疏月。」

继母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将两份男子名册推到我面前,声音柔得像蜜里浸过:“虽说侯府那边点名要我们疏月,可你父亲到底心疼你。这儿有两位京都里的青年才俊,你挑一个,早些把婚事定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见我垂眸不语,父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过去你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我不便管你。既然回了京,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医书都给我烧了!女子就该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扶持夫家,这才是正道,别整天动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这番话,无异于最后通牒。

继母优雅地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眼底的精明算计一闪而过。

这是生怕我纠缠谢蕴,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这块绊脚石嫁出去。

我顺从地应下了,只说人选兹事体大,需要几日斟酌。

父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谁知裴疏月竟急不可耐地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柳眉倒竖地指着我:“裴清玹!今天你也看见了,你和世子之间是云泥之别,和我比更是地上的土鸡对天上的凤凰!我劝你收起那些龌龊心思,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目光如炬:“你爱谢蕴,可他爱你吗?”

“我们自然是情投意合,两心相印。”她毫不示弱地回视我,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回院子的路上,我的贴身侍女阿喜气得直跺脚:“那黑了心肝的腌臜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要不是咱们夫人命薄,让江姨娘那种货色扶了正,她现在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娘养的,也敢抢嫡姐的婚事……”

我连忙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怒气伤肝,气机上逆可不是闹着玩的,重则头痛咳血,是大忌。

我和谢蕴的婚约,是母亲在世时定下的。那时候谢家还正值落魄,谁知转眼间便高楼起,成了炙手可可热的清远侯府。这样的门第,一旦嫁进去,想要脱身就难如登天。

所以这桩婚事,我本就打算退掉。

裴疏月既然想要,那就当件旧衣服送给她,又有何妨。

第二天,我便带着阿喜,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出三日,父亲和继母为我“精挑细选”的两个人选,底细就被我摸了个一清二楚。

一位是新科进士,家境贫寒,只有一个老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穷则穷矣,但好在家里人口简单,新妇嫁过去熬上几年,等夫君官运亨通,也就熬出头了。若是熬不出来?那便是命了。

另一位,是京都守备将军顾晏州。元配亡故,膝下有一个三岁的嫡子,正打算续弦。只是,这位顾将军有个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貌美外室。本想直接抬进府里做妾,却被老夫人以孙儿需要正经嫡母教养为由,强硬地压了下来。

面摊上那个爱聊八卦的婶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姑娘我跟你说,听说那个外室可是顾将军的救命恩人,将军的原配夫人啊,就是被那外室活活气死的!”

说得就好像她亲眼所见一般。

阿喜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愁眉苦脸地问我:“姑娘,这两个……咱们还嫁吗?”

我放下筷子,目光坚定:“嫁!”

2

裴疏月的肚子,等不及了。

裴家想要攀上清远侯府这棵大树的野心,也同样等不及了。

上个月,父亲连发三封家书火急火燎地催我回京,我当时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精通医术,尤擅妇科。

在那场生辰宴上,我留意到裴疏月嗜酸,尤其爱吃青梅,又对我议亲之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切,便找了个机会搭上了她的脉。

果然,是喜脉。

京城的规矩,长姐未嫁,妹妹是断断不能先出阁的。

所以,无论我答不答应换亲,父亲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逼我给裴疏月让路。

时间紧迫,我没有太多筹谋的余地,我选了顾晏州。

大婚前一天,顾晏州那位心尖尖上的外室小娘子,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这个叫余妙的女子,便是那位救过顾晏州的命,让他感念至今的人。这些“内情”,都是裴疏月为了看我笑话,特意添油加醋讲给我听的。

余妙泪眼婆娑地跪在裴府门口,哭声凄切,求我日后高抬贵手,给她留条活路,引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我还未开口,裴疏月倒抢先一步,将人“请”了进来。

一进门,余妙便收起了那副可怜相,一双勾人的杏眼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嘴角噙着一丝轻蔑:“我当是何等天仙般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裴小姐若是聪明人,就该趁早退了这门亲,免得日后守活寡,蹉跎了岁月。”

“余姑娘,”我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没有我,也会有李小姐、王小姐,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对风花雪月没兴趣,关起门来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你们之间的情情爱爱,我不会插手,也懒得去争。”

“说得好像你能争得过我似的!”余妙用帕子掩着嘴,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即扬长而去。

眼看一出好戏落幕,裴疏月抚掌大笑,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姐姐,我要是你,还不如选那个穷进士呢,虽说穷了点,可好歹有情饮水饱。总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情深义重,自己独守空房要强吧?反正啊,不管你怎么选,这辈子都别想越过我这个世子夫人去!”

我不置可否:“所以,你不是我,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不同。”

裴疏月所求的,无非是觅得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或是高门主母,享尽荣华富贵,受人艳羡。

可这,并非是天下所有女子的终极心愿。

我敛下眼睫,神色渐渐变得肃穆。

幼时,我曾亲眼目睹母亲因胎位不正而难产,最终母子俱亡的惨状。

她本可以活下来,却因为那该死的“男女大便”,宁愿在剧痛中煎熬至死,也不肯让男郎中近身诊治。

这些年,我时常在梦中惊醒,眼前总是她那张因痛苦而扭曲惨白的脸。

从那一刻起,我便立下重誓,此生定要做一名女医。

我以继母扶正、恐难容人为由,求着祖父母将我带回松阳老家。只因我深知,在这高墙深院之内,我永远不可能有接触医术的机会。

那些年,无论严寒酷暑,我跟着乡医翻山越岭,尝草采药,辨症问诊。我为老农除过背上的毒疮,也为产妇接过新生。

直到有一天,老乡医长叹一声:“丫头,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寻常病痛你已能应付自如。但若想在妇人科上更进一步,恐怕只有去寻那位姜老先生了。”

我曾去拜访过那位被誉为本朝妇科圣手的姜先生。

可姜先生却将我拒之门外:“女子行医,受礼教纲常束缚,远比男子艰辛百倍,我授徒十人,恐难有一二人学成。天赋暂且不论,单说体力,男子便占尽优势,更无俗务缠身。莫说老朽早已无心收徒,即便要收,又为何非你一介女流不可?小姐请回吧,切莫强求。”

可我偏要强求。

姜老虽久不收徒,却在太医局挂职授课。想得到他的指点,这是唯一的途径。

太医局三年一大考,五年三小考,却从未有过女子入学的先例。

我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先例的机会。

选择顾晏州,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他恰好是太子近臣。

唯有太子这般的储君,未来的执掌者,才能助我实现这个看似痴人说梦的愿望。

我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清晰地指向我心中的那个目标。

那么裴疏行呢?

她恐怕还不知道,谢蕴的院子里,已经养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小娘了。这个消息,唯独在她面前被瞒得密不透风。

不知当她日后知晓,那个她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在让她珠胎暗结的同时,也正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是否还能笑得如今日这般得意。

3

七月初七,我与顾晏州大婚。

更深露重,喜房里的红烛燃尽了一寸又一寸,新郎官却迟迟未到。

我以为他今夜不会踏入这间屋子,正半梦半醒间,却感到一阵凉意。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头,猛地掀开了我的被子。

顾晏州长身玉立,目光冰冷地俯视着我:“昨日你究竟对妙妙说了什么?她那样一个柔弱女子,你也狠得下心,竟逼得她投缳自尽!这就是你身为当家主母的气量?”

撂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个余妙,根本不信我的话。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阿喜面色惨白地跑进来,声音都在发抖:“姑娘,不好了,老夫人院里的人来了,说……说府里的小少爷发了高热!”

“请郎中了吗?”我一边穿鞋,一边沉声问道。

“说是小少爷吃了咱们院子里的瓜果,回去不到一个时辰就烧起来了!老夫人……老夫人让您立刻去祠堂跪着!”

话音未落,一个神色倨傲的婆子已经闯了进来,将一块西瓜皮狠狠摔在我脚边。

新媳妇进门第一晚就罚跪祠堂,这是明摆着欺我娘家门第不高,给我下马威。

阿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姑娘刚歇下,是我……我见一个小童在院外探头探脑,瞧着可爱,便随手给了他一片瓜。可那瓜我也吃了,绝对没有问题!”

她随我在乡野长大,哪里见过这等内宅的阴私阵仗,吓得已是泣不成声。

我将她扶起,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婆子的视线,又问了一遍:“郎中是如何诊断的?”

那婆子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道:“外头的余娘子身子不适,府医早就被将军带走了。这会儿去外面请郎中的小厮,还没回来呢。”

我一把推开她,对阿喜道:“走,我们去看小少爷。”

我进门时,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人儿。他面色潮红,呼吸粗重,小脸蛋烧得像个红苹果,但睡得还算安稳。

床边地上干干净净,空气中也没有秽物的气味。

看到这里,我心里便有了底。

顾家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见我进来,厉声斥道:“谁让你来这里的?祠堂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恰在此时,一个小厮领着位年轻的郎中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那小郎中望闻问切了好一阵,才拧着眉头说,恐怕是西瓜性寒,伤了小少爷的脾胃。

说着,便大笔一挥,开了一副温补驱寒的方子。

“不可!”我上前一步,断然阻止。

老夫人勃然大怒:“你给我跪下!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害我孙儿!先是给他吃寒凉之物,现在又来阻挠医治!我原以为你没了生母,在祖父母膝下长大,会是个温顺贤良的,没想到千挑万选,竟给我顾家挑了这么一个黑了心的主母回来!”

她话音刚落,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便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我的肩膀。

阿喜想冲上来护我,我朝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这个下马威,顾家是给定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传来一阵闷痛。我皱了皱眉,理好裙摆,挺直脊背,安然跪坐。

丫鬟很快端来了新煎好的汤药,可半个时辰过去,小少爷的热度不降反升,竟开始烧得说起了胡话。

那年轻郎中急得额头冒汗,坐立不安。

“唔……”先前喝下的药,忽然又吐了大半出来。

老夫人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抱着小孙子直掉眼泪:“我的心肝肉啊!都怪那个天杀的余妙!快,还不快去把府医给我追回来!”

看着眼前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随即,我施施然站起身,看向那名手足无措的郎中:

“先生可曾想过,小少爷患的,或许是小儿奶疹?”

4

奶疹,多发于二至五岁的幼儿,典型症状便是高烧不退,待到红疹透发出来,烧自然就退了。

此症病因,始于风温时邪,由表入里,侵袭肺经。

肠胃不适只是其并发的症状之一,却非病根。

治疗的方子本应以清热解毒、透疹外发为主。方才那副驱寒的方子,以热攻热,无异于火上浇油,这才激得小少爷呕吐不止。

那小郎中听我一席话,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用袖子擦汗:“对,对!像,太像了!这个年纪的孩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还不是被某些有心人,拿什么瓜果之说给误导了!”阿喜立刻叉着腰,愤愤不平地补充道。

新方开出,我凑上前仔细看过,才斟酌着开口:“虎杖药性过于猛烈,小少爷本就在腹泻,恐怕肠胃受不住。依我看,不如换成性味平和的羚羊角,更有助于将热毒从体表发散出去。”

郎中闻言,立刻向老夫人深揖一礼,满脸惊叹与羞愧:“在下学医三年,自以为小有所成,不想府上少夫人竟比我懂得还多,实在是惭愧。”

老夫人拧着眉,脸上写满了不信,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可一剂新药灌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少爷的烧就退了大半。

她这才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我,语气依旧冰冷:“今夜本是你的新婚之夜,连自己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倒是头头是道。罢了,你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亲自端来温水,用软巾为小顾衍擦拭身体。

没有亲娘的孩子,总归是要过得辛苦一些。

这奶疹从发病到出疹,总要烧上两三日,他的苦头还在后头。

天刚蒙蒙亮,顾晏州竟带着余妙回来了。

他先是朝老夫人恭敬一拜,随即掷地有声地说道:“母亲,昨日妙妙不慎磕破了头,府医为她诊治时,才发现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今主母已经进门,您怎忍心让顾家的子孙继续流落在外?是不是该让她入府了。”

“一个乡野女子装腔作势,你就巴巴地带着府医跑去!你的嫡亲儿子昨夜烧得人事不省,你可曾回来看过一眼?”

顾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

我进门的时候,那青花瓷盏的碎片正好在我脚边炸开。

她抬眼瞥了我一下,顺势将皮球踢给了我:“罢了罢了!你既已娶妻,这些后宅的小事,何必再来问我?主母若是点了头,那便接进来吧。”

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昨夜之事,已让我沦为府中笑柄。此刻,下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我是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还是会当场与将军闹僵。

余妙闻言,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我脚边,做足了谦卑的姿态。

“当心碎瓷。”

不等她开口,我已俯身将她扶起,语气温婉:“余姑娘既有身孕,这便是顾家的天大喜事。自当早日接入府中,好生安胎休养,为顾家开枝散叶才是。”

我心里清楚,老夫人再不喜余妙,也必定会看重她腹中的孩儿。否则,刚才那个茶盏,就该是砸在余妙的脚下,而不是我的。

她将此事推给我,是算定了我昨夜受了委屈,又险些被她责罚,为了保住日后在府中的地位,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一个怀了孕的外室进门。

到那时她再出面做个好人,既能笼络住儿子和余妙的心,又可以借机再打压我一头。

只可惜,我从不求顾晏州的情爱与真心,对这主母之位也毫不在意。别说一个余妙,就是他再领回来十七八个小妾,生他一窝孩子,又与我何干?

我话音刚落,老夫人端茶的手明显一顿,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反倒是余妙,脸上难掩诧异之色。唯有顾晏州,盯着我眼下的淡淡乌青,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5

我回门那日,恰巧也是余妙正式入府的日子。

马车一路行来,只见一箱箱的绫罗绸缎、金玉摆件,络绎不绝地被送往西院。

阿喜忍不住扯住一个小厮问道:“这些……都是从积云巷那边搬来的?”

“哪儿能啊。”

那小厮抬头瞥了眼日头,笑着说:“这不是余小娘有了身孕嘛,将军心疼她,又准她添置了许多新物件,命我们一并送到西院去呢。”

阿喜暗暗咋舌。这般铺张,可远远超出了一个“小娘”该有的份例。

余妙此人,骨子里是高傲骄纵的。顾家不过是两代军功起来的新贵,根基尚浅,一时的骄奢尚能承受,可若是长此以往呢?

如今,府中的中馈还牢牢掌握在顾老夫人手中。

日后的烂摊子,有她们婆媳去闹腾。

我只仔细叮嘱了阿喜几句,便独自一人坐上了回裴府的马车。

裴疏月在我之后一日出嫁,府中显得格外冷清。父亲因我嫁得“不如意”,脸色一直不善,我本打算请个安便早早离去。

谁知门房却来报,说顾晏州竟亲自登门,来接我回府。这一下挣足了父亲的面子,他大喜过望,拉着顾晏州聊了许久。

等我们回到顾家,天色已近黄昏。

余妙竟提着一盏精致的灯笼,娉娉婷婷地等在门扉处。一见顾晏州下马,便身子一软,斜斜地倚进他怀中,嗓音娇媚:“将军,妾身等您许久了。”

她的眼睛,却越过顾晏州的肩膀,挑衅地看向我,眉梢眼角尽是得色。

“快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任性。”

顾晏州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却顺势将人打横抱起,临走前又冲我道:“我先送妙妙回去,晚些时候,再去你院里。”

这话的意思,是今晚要宿在我这里。

先是出人意料地去裴府接我,如今又是这般姿态。余妙在他怀里伸长了脖子,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忽然捂着肚子叫道:“哎呀,我肚子疼!”

可惜,这样的伎俩,只能拖延一时。

入夜时分,顾晏州刚在我院里的主座上坐定,余妙那边又派人来请了。

这一次,我拦住了准备起身的他,声音轻柔却坚定:“将军,妾身有话,想与您单独说。”

随着那份我早已备好的和离书在桌案上缓缓展开,顾晏州脸上的温和也一点点褪去,直至冰冷。

我微微屈膝,坦然道:“今日之事,我知将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桩婚事,非我所愿,亦非将军所求。将军既珍爱余姑娘,我又何必鸠占鹊巢。我们便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我自请下堂。届时余姑娘想必已诞下子嗣,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再多加为难,她便可顺理成章地扶正。我们,各归其位,两不相干。”

在回裴府的马车上,我曾问过顾晏州,为何会来接我。

他说,他去看望顾衍时,正撞见阿喜和老夫人院里的冬芷为了一锅山药枣泥粥起了争执。

那个冬芷,就是新婚夜那个拿着瓜皮来兴师问罪的婆子。

她要倒掉的,正是我亲手熬制,并再三交代阿喜,一定要看着小少爷喝下去的药粥。

顾衍刚退烧,身上红疹尽出,此刻只能进食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山药枣泥最是补益气血,对他恢复元气大有裨益。

顾晏州说,他也跟着喝了一碗,味道不错,足见我之用心。

而顾衍,睡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找我。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也绝非装模作样。

他此举,不过是投桃报李。

眼前的人,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桩婚事我虽不情愿,但你既然嫁进了我顾家的门,生是我顾家的人,死是我顾家的鬼。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日后你安分做好你的主母,该有的体面,我一分都不会少你。此事,休要再提!”

“这三年,我会做好顾家的主母。其余的……”

我弯下腰去,深深一拜:“我心意已决,还请将军成全。”

“看似谦卑,实则句句都在挑衅。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凭什么要成全你!”

顾晏州怒极反笑,猛地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我望着那张纸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墨迹,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上,当我听闻他仅因一碗粥便对我改观时,便知道此人虽在风月之事上拎不清,却并非一个蛮不讲理、冷血无情之辈。

正因如此,我才想趁早将和离之事挑明,免得日后牵扯渐深,再难脱身。

却还是低估了这时代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

烛火跳动,阿喜担忧地剪着烛花:“姑娘,将军他……看着气得不轻。”

我当众打了他身为男人的脸,拂了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他自然是气的。

这就是男人。即便心中早已另有所爱,也依然希望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对他敬之、爱之、奉献之,永远忠贞不贰。

6

七月刚过,老夫人便将我叫到跟前,说是要将府中的中馈交由我来掌管。

阿喜趴在灯下,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着账本,眉头拧成了疙瘩。余妙入府不过短短一月,账面上竟已出现了亏空。

想来是老夫人不愿为了个外室与亲儿子生了嫌隙,便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我。这是明摆着,要让我拿自己的嫁妆去填这个无底洞。

我却只是笑着吩咐阿喜:“西院那边要什么就给什么,用最好的东西供着就是。”

这些时日,我“贤惠大度”的名声,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上京的后宅。各家贵妇的帖子,如雪片般络绎不绝地送来。

在一场赏花宴上,我再次见到了裴疏月。

她被一群官家夫人簇拥在中心,高高地抬着下巴,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又艳丽。

只是,想来她在清远侯府的日子也并不舒心。那厚重的脂粉,也难以完全遮盖住她眼下的乌青。

她的小腹平坦如初,那个让她得以嫁入侯府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能保住。

有与她不对付的夫人,悄悄凑到我耳边低语:“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啊,进门没多久,就为了一个怀了孕的通房丫头大吵大闹,结果倒把自己给闹得滑了胎,气得她婆母连夜就叫了御医。你别看这会儿人人都捧着她,背地里啊,不知怎么笑话她呢!小门小户出来的,到底上不得台面——”

那位李御史的夫人说得正起劲,猛然反应过来我与裴疏月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尴尬。

我却嫣然一笑,浑不在意:“夫人说的是。面子终究是给外人看的,这日子啊,还是得自己过得舒心才最要紧。”

李夫人目光一亮,也笑道:“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咱们女人啊,就得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才能把这日子过好。”

谈笑间,裴疏月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冷箭,狠狠地向我射来。

宴会散场时,她果然气势汹汹地拦住了我的去路:“裴清玹,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人淡如菊的死人脸!从小到大,我哪样不比你强?论样貌,论才情,我处处都压你一头!可凭什么,你生来为嫡,我却只能做个庶女?我从那时起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

“如今你不过是靠着忍气吞声,才换来一个贤惠的虚名罢了!顾家那点破事,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今天偏要撕下你这张虚伪的脸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我为嫡,她为庶,这不假。

但她却刻意忘了,我自小被养在乡下,府中一切事务都由她母亲江姨娘把持。她这个所谓的“庶女”,过得比许多人家的嫡女还要舒心百倍。

更别提后来江姨娘扶正,她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裴府嫡女。真不知她心中究竟还有什么不忿。

我不欲与她纠缠,她却像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咬住我不放。

但凡有我出席的场合,必有她的身影。她总要装出一副与我姐妹情深的样子,再故作惋惜地将顾家的糟心事拿出来说嘴。

见我始终面色不改,她便愈发地癫狂。

李御史夫人的堂妹,正是当今的太子妃。自从我为她那只难产的爱猫顺利接生后,她便一直与我交好。

一次闲聊中,她向我透露,太子的嫡亲妹妹睿阳公主,脸上患有一种顽固的“见风症”,每年秋冬必犯,宫中太医对此均束手无策。

我立刻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眼看着太子妃娘娘举办的琼华宴在即,为免裴疏月从中搅局,我雇了个机灵的乞儿,向她的贴身婢女递了个消息。

第二日,“清远侯世子妃漏月巷捉奸”的丑闻,便以燎原之势,成了上京城最大的谈资。

谢蕴本就是个风流种子,坊间早有传闻。但这事儿妙就妙在,世子妃捉到的“奸夫”,是个男人。

许多人亲眼看见,那个唱戏的小倌儿衣衫不整地缩在世子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谢蕴当场大怒,一个耳光将裴疏月扇倒在地。不多时,清远侯夫人便黑着脸,亲自带人将这个丢尽了侯府脸面的儿媳给“架”了回去。

裴疏月被江姨娘养得骄纵任性,满脑子都是情爱争宠的戏码。

殊不知,她这么一闹,才是真正在整个侯府,彻底失了宠。

对于清远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脸面,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这一点,即便是顾家这样的后起之秀,也不能免俗。

7

这一日,我刚从太子妃在香山寺举办的琼华宴上回来,便看到顾晏州和老夫人黑着脸,在正厅里正襟危坐,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我人还没踏进厅门,老夫人手中的茶杯便重重拍在桌上,厉声斥责:“看看你当的这是什么家!”

顾晏州的眼神却更尖,一眼便瞧见了我身后跟着的太子府内侍。

那位海公公捏着尖细的嗓音开口道:“顾少夫人今日在太子妃娘娘的宴上,出手医好了睿阳公主的见风症,娘娘心中欢喜,特命奴婢送来赏赐。如今赏赐送到,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

我屈膝谢恩,只说明日会再入宫为公主换药,便由着顾晏州将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门一关上,厅内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茶盖“哐当”一声落在托盘上,老夫人一挥手,几个管事婆子便立刻跪上前来,哭天抢地。

“老夫人,少夫人!这月例银子迟迟不发,阿喜姑娘只说账上没钱,我们这些下人一家老小,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厨房里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素菜,连点油星子都见不着,老婆子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出像样的饭菜啊!”

“我儿子在门房当差,那身上的衣服都打了好几层补丁了,这传出去,丢的可是咱们顾府的脸面啊!”

身后,传来顾晏州冷得掉冰碴的声音:“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原来,今日他打马回府,竟在自家门口被制衣铺的伙计和送菜的菜农给拦了下来,当街要账。

他这才知道,府中的亏空,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我却不慌不忙,示意阿喜:“去,把账册搬来。”

我一笔一笔地念给他们听,从西院每日消耗的血燕、人参,到新添置的上好首饰衣衫、高档脂粉,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我从未往账上贴补过一文嫁妆,几个月下来,府中自然是捉襟见肘。

府里的银子究竟花在了哪里,一目了然。

老夫人没想到我竟真的能做到一毛不拔,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硬邦邦地说道:“主母当家,为何不知规劝?如今府中被你弄得乌烟瘴气,你难辞其咎!”

话音未落,被丫鬟“请”来的余妙便捧着肚子,袅袅娜娜地走到顾晏州面前,动作利落地跪了下去,眼圈一红,泪珠便滚了下来。

“将军,妾身冤枉啊!”

“妾身蒙将军爱护,已是天大的福分,向来安分守己,只求能安安稳稳地为将军诞下子嗣。只是……院里的东西都是夫人吩咐人送来的,妾身也曾推辞说太过铺张浪费,可夫人却执意如此……”

“后来,后来府医说,孕期若是大补太过,容易造成胎儿过大,届时生产艰难。妾身心中害怕,这才不敢再用那些补品,便……便将其中一些拿出去换成了银钱存放起来。将军,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夫人,想来她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不懂这些罢了!”

说着,余妙身后跟着的丫鬟,便端端正正地捧上了一个装满了银票的木匣子。

此番话一出,顾晏州看向我的眼神中,瞬间泛起了阴鸷与狠戾。

“一片好心?裴清玹,你莫不是忘了,你自己就精通医术。”

好一个“胎大难产”。

我的一味退让,换来的不是信任,反而是得寸进尺的构陷。

我若真想与他和离,又有何理由去加害余妙和她腹中的孩子?

我凑到顾晏州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却只用冰冷的声音回我:“焉知你这不是在欲擒故纵,惺惺作态。”

闻言,我心中最后一丝解释的欲望也消失了。不必再与他们纠缠,我索性指着那个装满银票的匣子,沉声问道:

“余小娘在外头放的那一笔印子钱,利滚利,就只赚回这么些来吗?”

余妙眉梢眼角原本挂着的得意笑意,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8

我一个眼神递过去,阿喜心领神会。她早就按捺不住了,不等我开口,便带人将西院那个负责放钱的管事像拖死狗一样押了进来。

起初,那管事还想嘴硬,可当那本记录着所有罪证的账册被重重摔在他面前时,他瞬间面如死灰。账本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白纸黑字,条条框框,每一笔都让他无从抵赖。

余妙哭得泣不成声,抓着顾晏州的衣角,直指这一切都是我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她。

我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转向顾晏州:“将军一向深得太子殿下的信赖,今日在琼华宴上,我能有机会施展医术,太子妃娘娘也是看在将军您的颜面上,才特意让海公公相送。您要知道,在本朝,放印子钱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今天这事若轻轻揭过,他日被有心人捅了出去,耽误了将军的大好前程,那可如何是好?”

利害关系摆在眼前,顾晏州不是拎不清的人。

几记重重的板子下去,那管事便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被余妙悄悄换掉的,远不止府中的那些名贵药材。就连顾晏州当初送她的那些玉器首饰,许多珍奇的物件,也早就被她用赝品掉了包。

她拿着这些变卖来的银钱在外头放高利贷,利滚利,钱生钱。后来,她甚至开始在城郊置办田产和房舍,等资金更充裕了,再把当初典当的东西悄悄赎回来。

这简直就是一门无本万利的生意。

“我竟纵容你到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

顾晏州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仿佛要将手中的那个票匣子生生捏成齑粉。

余小娘狼狈地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哭诉:“将军,妾身知道错了!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若不为自己存些银钱傍身,将来万一被您厌弃,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啊!将军,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妙妙这一次吧!”

她话锋一转,又想把脏水泼回我身上:“对,孩子!我承认我放了印子钱,可是裴清玹想害我们母子,也是千真万确的!”

事到如今,她还妄想着垂死挣扎。

这时,厨房的几个嬷嬷被叫了过来。她们一个个站出来作证,说平日里若是哪天没有及时送上血燕、牛乳这些滋补品,余妙的丫头便会将她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那些用词之龌龊歹毒,简直不堪入耳。

府中账目亏空是事实,她们被余妙欺压已久也是事实,自然不会替她隐瞒。

其中一位嬷嬷的儿子,恰好在门房当差。前些日子酷暑难当,他中了暑气,险些没命,幸亏我一碗汤药及时灌下,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正是这个门房小厮,最早察觉到府里管事的不对劲,偷偷报给了我,这才让我抓住了余妙的把柄。

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走到这一步,实属无奈。

老夫人握着茶盖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她黑着脸开了口:“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打发出去吧。这种不知廉耻的贱妇,迟早会拖垮我们顾家。”

余妙一听,血色尽失,瘫软在地,只剩下无声的泪水。

我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温言提议道:“祖母,将军,依我看,不如先把外面的账目了结了,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余小娘……不如就先将她关进柴房思过几日。正好她怀着身孕,也该吃得清淡些,为生产做准备。之后如何处置,再由将军定夺,您看如何?”

我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

顾晏州沉默地注视着我,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那悄然松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毕竟是救命之恩,又是多年的陪伴,他哪里又真的舍得下狠手处置余妙呢?

“你为什么要帮我?”

柴房门口,余妙咬着发白的下唇,眼神复杂地盯着我:“你是想向我炫耀吗?炫耀现在这府中上下都听你的号令,你顾家女主人的位置已经坐稳了,所以特地来羞辱我?”

我平静地回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淡然:“我只是可怜你我同为女子,十月怀胎,实属不易。更何况,我很欣赏你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懂得为自己打算。”

只可惜,她不该用放印子钱这种触犯律法的手段,更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余妙的眼眶蓦地红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一言不发地钻进了阴暗的柴房。

我对所谓的夫君宠爱毫无兴趣,更不屑于参与这后宅的勾心斗角。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该相信我。

9

接连三天,我奉命入东宫,为太子的亲妹妹睿阳公主敷药。

公主所患的,其实就是风疹,在春日百花齐放之时最为常见。我斗胆用了一个民间偏方,没想到竟收到了奇效。

公主端详着铜镜里自己光洁如初的脸蛋,高兴得像只小鸟:“宫里的太医只会让我调理、调理、再调理,见效慢得要死!还是顾少夫人厉害,几剂药下去,我脸上的红疹就全消了。依我看,你才应该进医官局呢!”

可惜,医官局的门槛,我连边都还没摸到。

我的心跳瞬间如鼓擂,如果我能抓住这个机会……

“睿阳,别胡说,女子哪有做太医的道理。”

不知何时,太子妃已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亲昵地刮了刮公主的鼻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

公主很是不解:“可宫里以前不也有过医女吗?”

“那不一样。”

是的,完全不一样。

医官局每年都会从太医局中选拔最优秀的医官,进入医官局,便意味着拥有品阶,是真正的宫中太医。而女子学医,大多是家学渊源,或是跟着丈夫学些皮毛,从未接受过系统的医科训练,医术自然有限。即便有些被称为“医女”,也多是做些熬药、上药的辅助工作,更别提什么品阶了。

医者,在许多读书人眼中,是“君子不齿”的行当。一个女人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从男人的世界里分一杯羹,其难度可想而知。

事情办妥后,太子妃娘娘特意抽空见了我。

“前几日想赏赐你,你却说病症未愈,不便见礼。本宫只好随意挑了些东西送去,今天,你想好要向本宫讨些什么赏赐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还不够,现在的分量还远远不够。

仅仅是治好了公主的脸,这还不足以成为我叩开太医局大门的筹码,更不足以成为让女子进入太医局的底气。

“为贵人分忧,是臣妇的本分,臣妇不敢再邀功请赏。”我屏住呼吸,深深地俯身下拜。

太子妃轻笑一声,迈着莲步,亲手将我扶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知大体、识分寸的。以后可以常来宫里陪我说说话。顾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今你贤名在外,要早日为将军诞下嫡子,这府中上下,便再也无人能越过你去……”

这些话,听似安抚,实则是在敲打。无非是想告诉我,顾晏州的家宅安宁了,才能更好地为太子效忠。

在太子妃眼中,我不是裴清玹,也不是什么女医,我只是“顾家妇”。

窗外,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转瞬间便汇成了遮天蔽日的雨幕。

回去的路上,雨势越发凶猛。我刚跳下马车,就见阿喜扔了伞,不顾一切地朝我奔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不好了,余小娘她……她早产了!”

10

我冒雨赶到西院时,里面传来余妙撕心裂肺的哀嚎,一盆盆的血水被不断地从房中端出,触目惊心。

而院子里,顾衍正双掌朝上,直挺挺地跪在瓢泼大雨之中。

一寸粗的军棍,正狠狠地抽在他的掌心。

每打一下,顾晏州便厉声质问他:“知错了吗?”

“我没错!”

顾衍的双手已经高高肿起,血肉模糊,但他的脊背却挺得像一杆小枪。

“你疯了吗?他才四岁!”我冲上前,一把夺过顾晏州手中的军棍,远远地扔开,然后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这孩子自娘胎里就带了弱症,是我用药膳精心调理了大半年,才让他看起来壮实了一些。

顾晏州双目赤红,怒视着我:“四岁就知道害人,长大了还得了!今天要是余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这个逆子下去给她们赔罪!”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余妙之所以早产,是因为今天刚从柴房放出来,就被顾衍从台阶上狠狠撞倒了。

只是,顾衍这孩子平日里虽然沉默,却从不骄纵,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我将孩子带到廊下,用袖子细细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柔声问道:“阿衍,告诉姨母,你真的没错吗?”

小人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自从生母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叫过他的名字。

他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猛地推开我,大吼道:“我没错!就是这个女人气死了我娘!冬芷姐姐也说了,要是她生了孩子,爹爹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一旁的顾晏州闻言,身形微微一滞,随即对手下挥了挥手,想来是去抓那个背后唆使的丫鬟了。

我没有再多说,而是将顾衍一把拉进了外室。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女人的惨叫声、稳婆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近在咫尺。

顾衍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小脸当场就吓得煞白。

我望着内室的方向,自顾自地说道:“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当年,你的母亲也是这样,痛了好几天才生下你。她因为生你耗尽了元气,产后得了下红之症,才不得已把你留给了我们。阿衍,你已经四岁了,是个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分辨,谁是真心对你好,谁又是假意。”

“今天你害得余小娘早产,万一她没能挺过去,那她的孩子一出生,就会变得和你一样,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那样的话,你会开心吗?”

这件事我曾向府里的老人打听过。顾衍的生母是一位豁达善良的女子,当初府里上下,只有她一人支持余妙进门。只可惜她素来体弱,生下顾衍后不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

正说着,内室里突然传来余妙一声凄厉的惨叫。

府医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顾晏州扑通一声跪下:“将军,小娘胎位不正,是足先露!保大还是保小,您快做决断吧,再拖下去,恐怕要一尸两命了!”

顾衍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到我脚边:“我错了!姨母我错了!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我强行按下心中的慌乱,推开一旁犹疑不决的顾晏州,急切地问:“到底是哪种胎位?”

府医颤抖着声音回答:“倒……倒足位。”

话音未落,稳婆在里面惊叫起来:“不好,脚出来了!快!快塞回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倒足位,胎儿尚有一线生机,但产妇却几乎是必死无疑。

我冲进内室时,余妙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我握紧了那套只在人偶身上练习过的金针,俯身问她:“信我吗?”

她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的命本就卑贱,值得赌一把。”

“灌参汤,嘴里含着参片,吊住她的气!”我一边飞快地吩咐,一边将金针在烛火上消毒。

用金针刺激穴位来逆转胎位,需要经验丰富的稳婆在一旁精准配合。

至阳穴、至阴穴、中脘穴、气海穴……

然后是堵臀,在产妇宫缩阵痛袭来时,用手掌死死抵住,如此反复,才能为胎儿争取到最大的转圜空间。

“臀位了!转成臀位了!”稳婆惊喜地叫道。

我再次下针,可胎儿的位置却迟迟不再变化。

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余妙会力竭而亡,胎儿也有窒息的风险!

我凑到她耳边,用尽全力沉声说道:“成与不成,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11

当婴儿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西院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个女儿,长得很好,虽然早产了一个多月,但依旧看得出身子骨很强健。

我将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捧到余妙的面前,看着她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慢慢重叠,眼泪竟不自觉地滑落。

“是个女儿。”

母女平安。

床上的人与我对视一眼,滚烫的泪水簌簌落下。她紧紧抱着那个小东西,亲了又亲。

外头的顾晏州听到哭声,第一时间冲了进来,连顾衍都踮着脚尖,好奇地凑上去看他的小妹妹。

我悄悄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第二天清晨,顾晏州叩响了我的房门,他的肩头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我们相对无言地喝了三盏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找我,可是有事?”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那目光仿佛要在我的身上灼出一个洞来。许久,他才有些生硬地开口:“那份和离书,拿出来吧。”

我着实有些意外,连忙从妆匣深处将它找了出来。

提笔,盖印,就在落款的最后一刻,顾晏州的动作顿住了:“那日回门,我看你父母对你的态度……他们绝无可能接受你和离归家。到那时,你又该何去何从?”

和离虽不像休弃那般不堪,但对娘家而言,终究是颜面无光。归家的女子,大多会被父母兄弟所厌弃,要么被送进祠堂,要么就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我的父亲薄情,继母严苛,他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我担忧。

我微微一笑,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他与我虽同住一府一年,却形同陌路,本没有什么情分。我领他的好意,却不想再透露更多。

他不再犹豫,将印章重重落下。

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纸上鲜红的印记,顾晏州注视着我,眸光微动,最终说道:“你想走,不必等到三年期满。若你愿意留下,你永远是顾家的主母。”

我目送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只是缓缓地笑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从这一刻起,我不是裴家的女儿,也不是顾家的主母,我只是裴清玹。

这场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

大半个月后,一封八百里加急的灾情奏报从淮南送达天听。

淮河汛期提前到来,连降月余的暴雨最终冲垮了堤坝。然而,被冲开的堤坝里露出的,不是坚实的黏土和石块,而是一堆堆早已腐烂的麦秆。

天子雷霆震怒,下令彻查。

而琼州的百姓,失去了家园与田地,流离失所,饱受摧残。

太子主动请命,亲赴琼州赈灾,顾晏州则率军随行护卫。

得到消息的当夜,我便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追随他们的脚步,一同前往琼州。

阿喜张开双臂,像一堵墙一样拦在院门口,眼眶通红:“姑娘,现在大水刚过,那地方肯定是饿殍遍地,蛇虫横行,您为什么非要去冒这个险!您要是实在要去,阿喜陪您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

她说的都对。灾祸之后,必有大疫。我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琼州需要更多的大夫。

我就是大夫,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可阿喜不一样。她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有自己牵挂的人,她不必将自己的一生都绑在我的身上。

这一年,顾衍虽住在老夫人院里,却时常来我这里用饭。阿喜照顾他良多,自从那个叫冬芷的丫鬟被处置后,她就成了这个四岁孩子唯一的依赖。

她真心喜欢顾衍,也喜欢那个刚出生不久,名叫顾筝的小女娃。

我依然记得,很多年前,我和阿喜躺在松阳老家的草垛上看星星。我说,我想做一名女医。她咯咯地笑起来,说,她想做娘。

我取笑她,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生子,也不害臊。

她却亮晶晶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小小姐,我想做你的娘,也想做阿喜自己的娘。我想让全天下没有娘的娃娃,都做阿喜的孩子。”

那是多么伟大的心愿。

所以,孤身一人,又有何妨?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非走不可的路。

12

赈灾的队伍有军队开路,行进速度极快。

我雇了马车在官道上日夜兼程地追赶,仍旧被甩开了好几天的路程。

等我终于抵达琼州地界时,看到的却是紧闭的城门,城楼之上,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下面的人听着,琼州已经封城了,速速离开!”城楼上的士兵高声喊话。

封城?为什么?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婉转的本地口音高声回话:“官爷行行好,我本就是琼州人氏,听闻家乡遭了灾,父母兄弟都在城里,如今生死未卜,求官爷放我进去看一眼吧!”

“滚滚滚!城里闹了瘟疫,现在严禁任何人出入,想死也别来这儿送死!”巡逻的兵士显得极不耐烦。

洪涝过后,最易引发时疫。这点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南方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食物、伤口、乃至尸体都极易腐坏,这只会让疫病的传播雪上加霜。

琼州的事态,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那么太子呢?顾晏州呢?他们是否还在城内?

情急之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是大夫!我能帮忙!”

“你?”

城楼上的兵士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丢下一句“等着”,便转身离开了。

我在城外焦灼地等待了许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那扇沉重的城门才终于打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来的人,是顾晏州。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满脸的疲惫,只有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惊诧。

“裴清玹,你来这里做什么?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臂,仰头盯着他的眼睛,近乎祈求地说道:“带我去见太子。你知道的,我一定能帮上忙。”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晏下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拉着我,步履飞快地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那里想必是太子和赈灾官员的临时居所。

“殿下抵达琼州后,便立刻组织人手重修堤坝,开凿引水口,同时开仓放粮。就在前几日,一位老叟在领粮时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身亡。我事后查到,他在十天前曾因饥饿误食了腐肉,死前已经接触过许多人。”

“目前已确诊的病患有十一人,全部安置在城东的废弃文庙里。我们这边,连同军医、御医,以及城中所有的大夫,一共也只有六人。求援的奏疏已经送往上京,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顾晏州一边走,一边快速地向我说明情况。

一路走来,满目疮痍。房屋倒塌,瓦舍狼藉,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熏艾药香。

百姓们衣衫褴褛,赤着脚踩过泥泞的街道,在街边的粥棚前排着长队,领取活命的食物。

这里的一切都已残破不堪,却又在一种高压之下维持着井然的秩序。

“太子为什么不离开?”我冷不丁地问道。

顾晏州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和敬佩:“殿下心怀天下,岂是那种会因为区区时疫,就丢下满城子民仓皇逃窜之人。”

在琼州府衙,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

他听完我的身份后,眼睛陡然一亮:“是你,治好睿阳脸上风疹的那位女医。”

我恭敬地行礼:“民女随家师在乡野行医时,曾遇到过类似的病例,也是因误食野味而染上急症,并传染给了家人。我想,琼州的疫症,或许可以一试。”

13

从我入城,又过去了整整十天。

六位大夫累倒了三个,剩下的人也已心力交瘁。所有人都在等,等着京城派来的御医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气越来越热,瘟疫如同一头看不见的猛兽,疯狂地吞噬着这座城市。所有百姓都被勒令待在家中,每日的饮食由军士统一配送。

每一天,都有新的人被确诊,伴随着的是绝望的哭嚎。

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家人红着眼眶将尸体抬出,付之一炬。

我日日用香油塞住鼻孔,裹着厚厚的纱罩穿梭于府衙和城东的文庙之间。总能看到有人绝望地跪在路边,双手合十,向着虚无的神明祈求。

恐慌在蔓延,即便有太子坐镇,百姓心中的那根弦,也即将崩断。

我的烧,是在这天半夜起来的。

当我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后,我立刻收拾了东西,连夜搬去了城东的文庙。

此时的文庙已经住满了三十三名病患,不幸中的万幸是,经过这些天的摸索,病患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被拖延到了半个月左右。

托顾晏州的“福”,我独自享有一个单间。他甚至让人将我的医典、药炉、还有各种草药,一并送了过来。

“这次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了。”他站在门口,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声音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我当初送给余妙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油灯下,我研墨提笔,在日志上写下第一日的症状:【低烧,四肢无力,偶有腹泻,舌苔黄白……】

第二日:【持续低烧,伴有轻微呕吐,舌苔转为黄腻,脉象滑数虚浮……】

第三日,来给我送饭的,是城南宋大夫的女儿,宋巧。

顾晏州的士兵分成了三班日夜轮守,但已经有不少人出现了感染的症状,人手愈发捉襟见肘。宋巧告诉我,这几日,不断有百姓冲击府衙,甚至试图冲撞城门,他们不想被困死在这里。

她曾在家中的一本古旧药典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古时有座录城,为抵御外敌封城数月,城中粮草断绝,最后竟到了人食死人腐肉的惨烈地步。

听着她的讲述,我却控制不住地手脚微颤,心跳如雷。

医书药典,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讲一个故事,后面一定还有关键的记载!

半个时辰后,宋巧气喘吁吁地从自家药堂的桌脚夹层里,为我拿来了这本六朝时期的民间药典。

书上记载,录城最后等到了援军,但城中百姓却得了一种怪病,死伤大半。最后,是一位军医研制出了一剂药方,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名叫野生厚朴。

琼州没有这味药,最近的城镇,也在五百里之外。

顾晏州问我有多大的把握,我只能苦笑着摇头。

野生厚朴并非寻常药材,即便他快马加鞭赶到别的城镇,也未必能够找到。

但他还是立刻上禀了太子,亲自带着一队精锐,快马加鞭地出发了。

在这座绝望的孤城里,我们互为对方唯一的希望。

又过了三天,顾晏州风尘仆仆地赶回,将一包药材扔给我便匆匆离开。外面的局势已经失控,军队快要镇不住那些暴乱的百姓了。

城东,宋巧在为我熬药。此时的我,已经烧得滚烫,呕吐不止,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几个日夜,我以身为试,根据自己服药后的反应,在那本古方上,以厚朴为基础,不断地调整着药方。

心如明镜,身如药田。

五日后,在宋巧的搀扶下,我和几位同样痊愈的病患,一步一步地从城东文庙走出,穿过死寂的街道,最终稳稳地站在了府衙的门口。

我们的面容虽然憔悴,但眼神清明,脉象平稳。

宋巧再也控制不住,喜极而泣,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成了!新药方成了!”

那些原本正在对峙的将士和百姓,全都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他们呆滞地扔下手中的锄头和刀械,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成了吗?”

“成了!”

我会活着,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14

当我因平息琼州瘟疫有功,得太子看重,最终站在大晋王朝最庄严的重光殿上,面向那位至高无上的当权者时,琼州的一切,恍如一场大梦。

负责修筑堤坝的官员,当初是由户部侍郎谢蕴引荐。朝廷下拨的巨额款项,一桩桩一件件,最终都流入了他的私囊。此事牵连甚广,清远侯府奉旨抄家下狱,连带着,裴家也受到了牵连。

天子赏罚分明,在处置完罪臣之后,又对此次赈灾有功的官员一一进行了封赏。

最后,轮到了我。

陛下的声音威严而洪亮:“顾夫人于琼州瘟疫之中,挽救一城百姓,实为天下女子之楷模。特此,着封一品诰命夫人,赏黄金百两。”

我捧着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高举过头顶,恭敬地叩首拜下:“启禀陛下,顾将军与民女早已和离。民女不求诰命,亦不求钱财。”

顾晏州亦同时出列,证实了我的话。

御座之上的那个人眉头微皱,他眯起双眼,审视着我:“那你想要什么?若是想为裴家求情,那就不必开口了。”

我再次深深拜下,用一种清晰而郑重的声音,说出了我此行唯一的目的:“民女恳请陛下,恩准太医局开设女子擢考,为我大晋选拔、培养真正的女医!”

我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手心却因为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大殿之上,陷入了片刻的死寂,随即响起了群臣的窃窃私语。

我赌的就是这个时机。太子曾无意中提及,皇后娘娘近一年来凤体违和,宫中陆续请了不少民间医女进宫调理。再加上此次琼州之事,我想叩开太医局的大门,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从松阳一路走到这里,我深深地明白,只靠我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民间自古便有言:“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

女子的病症,本就复杂多变。她们因为身份的低贱而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因为所谓的“羞耻”而不愿对男大夫言明病情,也因为许多郎中医术不精,最终不治而亡。

千百年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最终都化作了那轻飘飘的四个字——红颜薄命。

天下的女子需要女医,但她们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成为女医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她们便可自医,可言说,可将妇科的精妙医术传承光大。她们可以此为生计,可以此立足于世,有志向者,更可以此建功立业。

女子,方能自救。

良久,龙椅之上的那位上位者,忽然轻笑了一声:“倒是个有志气的。”

15

太医局入学仪式那天,阿喜特地从她开办的幼善堂告了假,同余妙一起,领着两个孩子来为我送行。

我与宋巧,以及另外四位通过了擢考的女医并肩站立在台阶之下,静静聆听着太医局局令的教诲。

在我们的身旁,是四十五位同样通过了考试的男性学子。

他们打量着我们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太医局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些小娘子该来的吗?”

“女人嘛,迟早是要回家嫁人的,何必来这里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

“别跟她们废话,女人能成什么气候?到时候看到些血淋淋的场面,准保要哭着鼻子跑回家找娘。”

宋巧听不下去了,嗤之以鼻地反驳道:“开设女医擢考,可是陛下的旨意,你们这是在质疑天子吗?再说了,裴清玹可是这次擢考的第一名,你们除了会耍嘴皮子,可有任何一人考得过她?”

“第一名又如何?像她这样抛头露面,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都是问题!”

他们不敢公然质疑天子,论实力又不如人,最终只能拿出女人“嫁人”这唯一的武器来进行嘲讽。

可是,谁说女子的一生,就非得嫁人呢?

其余几位女医也笑了起来:“那些叫嚷着让我们回家嫁人的,不过是一群害怕被比下去的懦夫罢了。他们只有把天下的女人都赶回家里,自己才有出头的机会,不是吗?”

她们说得没错。女医擢考的消息传开后,仅仅三年,从全国各地赶来应考的女子,便多达数百人。而最终入选者,也从最初的六人,增加到了十人。

从太医局学成之后,我婉拒了太子留我担任宫中医官的邀请,选择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四处游医。

我想,终有一日,女医的身影定能遍布我大晋的每一个角落。

而天下的女子,也终将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所期望的人生。

来日方长。

来源:啊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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