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谁知后来,小侯爷战死沙场,嫡姐妙龄守寡。江南王世子却君临天下,与我帝后情深,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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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嫌弃江南王世子是个病秧子,抢了我的婚约,嫁给了谢小侯爷。
谁知后来,小侯爷战死沙场,嫡姐妙龄守寡。江南王世子却君临天下,与我帝后情深,传为佳话。
嫡姐觉得是我抢走了她的人生,含恨杀了我,却与我一同回到媒人上门提亲那日。
这一次,嫡姐兴奋地应下婚约。
「小女倾慕世子风姿,愿侍奉左右!」
她不知道,江南王世子看似云端仙人,实则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世子妃,哪里有侯夫人好当呢?
1
王府和侯府的媒人是同一日上门的。
重来一世,嫡姐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江南王府的婚事。
反倒是嫡母蹙眉,「茉儿,世子殿下——」
体弱多病,恐非良人。
「女儿不在乎!」宁茉打断她的话,「女儿倾慕世子风姿,愿意一生一世,侍奉左右!」
江南王府的人见状,纷纷赞许点头。
聘礼一架架抬进来,风光无限,宁茉笑弯了眼。
相比之下,侯府来的人就显得穷酸许多。
永安侯满门忠烈,现下死的只剩下小辈和女眷。
所有人都说,侯府偌大的门楣,怕是就此败落了。
老妇鬓发衰白,穿着一身新裁的红衣,在角落里拉起我的手。
「侯爷病了,托老身来问一问姑娘。」
「姑娘可愿嫁入我永安侯府?」
余光里,宁茉嘲讽的目光如有实质。
她不屑嗤笑。
我只是安静点头,「愿意的。」
姨娘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她已经为我谋划好了前路。
她与永安侯府有故,曾立下婚书,待我及笄后,若小侯爷没有死在战场上,必来求娶。
「阿芙,别怕。」
她说:「娘为你算过这一卦,女归,大吉。」
2
前世,宁茉嫌弃世子病弱,又听闻小侯爷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便动了心思,抢了我的婚约。
而我被迫顶替她的身份,嫁去了江南王府。
前半生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后半生被困在四方宫墙,不见天日。
江南王世子萧诀,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并不是谁的如意郎君。
宁茉只见我风风光光当了皇后,与萧诀并肩站在最高处,接受万民跪拜。
却不知道,华丽凤袍之下,我的手臂、脖颈乃至心口,伤痕累累。
萧诀有食人血的怪癖。
白日里割血入药,入夜后还要被他叼着脖颈啃咬。
后来,宁茉入宫探望我时,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将我杀死。
却也歪打正着,令我得了解脱。
但宁茉现下,浑然不知。
她以为自己终于选对了人,得意极了,冲我挑衅一笑:
「世子妃、王妃、皇后——这一回,都轮到我了!」
当然可以,嫡姐。
只盼这福气,你能有命享。
3
媒婆择了吉日,我与宁茉同日出嫁。
锣鼓喧天,我盯着盖头下一摇一晃的小金珠串出神。
不知道那位谢小侯爷,是何模样?
他年纪轻轻,就要战死沙场,娘又是如何算出那卦大吉的呢?
花轿忽然停了。我凝神去听,是轿夫与人起了争执。
过了一会,又悠悠晃晃,接着上路。
再过一刻钟,花轿落地。
应当是到永安侯府了。
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谢小侯爷,我绞了绞帕子,有些紧张。
轿外,却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清冷、微哑、无端熟悉。
未等我反应过来,轿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撩起。
萧诀居高临下,垂眼轻笑。
「吉时已到,请世子妃下轿。」
我呼吸一滞,浑身冰凉。
恰在此时,由远及近,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红衣猎猎,策白马而来。
「啧,小爷好不容易讨到的夫人,也能给你这病秧子截胡了?!」
4
两方僵持不下之时,嫡姐的花轿姗姗来迟。
萧诀望了眼远处那顶华丽的轿辇,又看看面前的小轿,面上闪过茫然之色。
谢怀风显然也懵了。
一道惶恐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奴该死!世子妃的轿子在路口遇到一行商队,竟误了良辰!」
送嫡姐出嫁的管家擦着汗出来打圆场。
又看了看王府前我的花轿,恨恨捶了轿夫一拳。
「糊涂东西!我看你是吃酒吃昏头了,连路都不认识了!」
「二小姐嫁的是永安侯!你送到王府来做什么!」
我悄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谢怀风高高兴兴地骑着马,在我的花轿旁跟了一路。
仆妇将要扶我下轿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生怕我看不见,还晃了两晃。
竟然从一只手上,看出了主人的跃跃欲试。
我忍着笑,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借力跳下花轿。
「多谢。」
我听见旁边的男人轻咳了声。
丝毫没有方才和萧诀对骂的嚣张。
「应、应该的!」
永安侯府人丁稀少,宾客亦寥寥。
谢怀风没有让我等太久,很快回了新房。
内室不大,除了我也没有别人。
他却看起来很忙,在房中绕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停在我面前。
「二小姐,谢某是朝不保夕之人。」
「若你现在反悔,我不怪你。」
我说:「不反悔。」
对面的人寂静一瞬。
常年持剑握鞭的手,现下拿着挑盖头的玉如意,竟有些颤。
「娘子——」
他飞快改口,眼巴巴地问,「可以么?」
我哑然失笑。
「你我既已拜过天地,自然什么都是可以的。」
下一刻,盖头落下,我对上一双辰星似的眼睛。
谢小侯爷,确实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生得俊美张扬,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难怪上辈子,嫡姐对他一见倾心。
就算替换身份,也要嫁给他。
谢怀风怔然看着我,没说话。
我弯起唇,朝他笑了笑。
「夫君——」
这人佯装淡定的「嗯」了声。
偏过脸去,我却看见了他通红的耳根。
我偷笑,这才到哪儿呢?
谁知一抬眼,却看见这人脱得只剩里衣了。
天旋地转,我只看见谢怀风的眼睛。
烛火映在他眼瞳,落着一点溶溶的光。
如同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我被烫了一下,后知后觉,察觉了危机。
「你——等等、唔!」
谢怀风的轻笑响在耳畔,无端沙哑。
「娘子说了,什么都可以。」
……
花深帐暖,烛泪低垂。
我昏昏沉沉地想——
龙凤花烛都燃尽了,也该天亮了吧。
5
三日后回门。
门口,我和宁茉又一次狭路相逢。
江南王府极其富庶,连出行的车辇都由黄金制成。
相比之下,永安侯府的马车怎么都显得寒酸许多。
香车宝马,我并不在意。
只是感觉身边的谢怀风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
我勾了勾他的小指,故意打趣。
「咱们小侯爷羡慕啦?不会也想嫁进王府吧?」
谢怀风睁大了眼睛,咬牙切齿。
「娘子今日倒是牙尖嘴利——」
他扶正了我鬓边的南海珠钗,声音小了起来。
「侯府清简,到底是我亏欠你良多。」
我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一时怔住。
此次回门,我想起屋里还有旧物没带走,索性去取。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我以为是谢怀风跟来,就没回头。
却听见身后,有人嘲讽地笑了声。
「妹妹何苦嫁这破落门户,还要偷娘家的东西补贴家用。」
我回眸,宁茉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浑身金玉珠翠,贵不可言。
将这雪洞似的屋子都照得明亮了几分。
我瞧着她腕上浅浅的血痕,轻轻「啊」了声。
「姐姐这样得世子爱重,怎么还受伤了呢?王府中可是有人苛待了你?」
提到她手上的伤痕,宁茉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你懂什么?这是王府秘法,可以让我更快怀上小世子。」
我不解:「可我听闻,这几日世子旧疾复发,至今仍昏迷不醒,你如何怀上小世子?」
城中流言,并非没有依据。
譬如今日,宁茉就是一个人回门的。
宁茉脸色一白,恼怒道:「你懂什么?!」
「待殿下病好,我们自然是要圆房的!」
提到这茬,她得意的笑起来。
「妹妹,小侯爷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见我的脸色茫然,宁茉以为戳到了我的伤疤,乐不可支。
「你竟还不知道么?」
我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真诚发问:「什么叫银样蜡枪头?」
「……」宁茉噎住了。
但她今日一定要扳回一城。
于是咬牙切齿地和我解释,「就是不举!」
我的脸色骤然古怪起来,张了张嘴。
「其实——」
身后,却响起谢怀风怒气冲冲的声音。
「是谁?!谁在造小爷的谣?」
直到回到侯府,谢怀风还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啦,不生气了——」
「阿芙!」
他蹭着我的肩颈,委屈得要哭了。
我叹了口气,「我在。」
「我明日就去城中散布谣言,说你中看又中用,好不好?」
谢怀风纠正:「不是谣言!」
我:「好好好。」
6
这些日子,金陵城中两件大事。
一是江南王世子旧疾复发,千金求药。
二是北疆告急,狄人撕毁盟约,进犯我朝。
前者不重要。
倒是……谢怀风要出征了。
我心中越来越沉。
前世,谢怀风就是这样一去不回。
前线传来战报,说谢怀风遇袭重伤,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战死,有人说他投敌叛国。
整整半年后,才重新传来他的消息。
谢怀风带着一队人马,潜入狄人王帐,一剑斩落北地王首级。
开国三百年以来,从未有过这样显赫的战功。
没有人知道一个少年将军是如何做到的。
只知他最后伤重难愈,没能活着回来。
全军死的只剩抗旗的副将,带回北狄新王献上的降书后,朝着北方拜了三拜,自刎而死。
永安侯一脉自此断绝。
如同流星划过夜幕。
嫡姐妙龄守寡,封为诰命夫人,也断绝了她再嫁的可能。
她日复一日守着满府的灵位,终于疯了。
我望着眼前正在披甲的谢怀风,忽然说不出话。
要怎么样,才能改变他的命运呢?
「怎么这样看着我?」
谢怀风回头,朝我笑了一下,有些愧疚。
「对不住,要留你一个人在金陵。」
「待击退狄人,我会早点回来。」
脑子里忽然有根弦断了,我脱口而出。
「真的会回来么?」
谢怀风一怔,眼神骤然幽深。
再一眨眼,他却又轻松地笑起来,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会的,阿芙。」谢怀风轻声道:「我保证。」
我抿了抿唇,还是放不下心,「你带我一起去!」
怕他不允,我急急补充。
「我医术很好的,还会配药,可以替军中将士治病救命,不会拖累大家的!」
所以,带上我吧。
谢怀风怔愣良久,忽而紧紧将我抱住。
「阿芙,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7
前线军情如火,谢怀风要坐镇中军,带着前锋先开拔了。
我则晚他几日,待辎重备好,随辅兵一同前去。
开拔前夜,却出了岔子。
装运好的草药失了火,待发现时,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
辅兵们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战场上刀剑无眼,药物珍贵又稀少,是救命的东西。
如今,却全烧了。
运送不力,是杀头的大罪。
「夫人,是我的过错……」
今晚守夜的是个精干瘦削的少年,名叫陈央。
此时颓然跪坐在地,颤抖着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该死!」
我深吸了一口气。
若要临时采买,就是掏空整个金陵城的药铺,也凑不够数。
电光火石间,我猛然想起来——
金陵城外还有几百亩药田,种满珍贵的草药,以供主人之需。
江南王府的富庶,我是见识过的。
城中所有药铺的草药加起来,也填不满王府药库的一角。
「此事,不可外泄半分,违者杖杀。」
夜风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备马。去江南王府。」
8
在我的记忆里,前世的这个时候,萧诀并没有旧疾复发。
并且在我嫁进王府后,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康健起来。
思来想去,王府以血入药,或许是我的血有问题。
那么,不妨再试一试。
我打定主意,换了身衣裙,又带上幂离。
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后,叩响了王府的门。
「听闻世子殿下千金求药。」
我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说瞎话。
「我师承蓬莱,世代行医,正有一个方子,可压制殿下旧疾。」
江南王世子的病,多少太医国手看过,都不见好。
如今他病入膏肓,昏迷不醒,若一个不慎,世子一命呜呼,是掉脑袋的大罪。
所以这些天,竟无一人敢来医治。
管家眼睛一亮,激动的脸都红了。
「若能治好殿下,府上必以万金酬谢!」
我摇头,「不要万金。」
管家怔愣,「那姑娘——」
「本姑娘云游四海,悬壶济世,缺药。」
「我要很多很多的药。」
……
我关上药房的门,和着几味人参灵芝,放血煎了一碗药。
病榻上的萧诀,面上已经隐隐有了僵白的死气。
我想,萧诀,你还真是命大。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半刻钟后,萧诀眼睫微颤,竟是幽幽转醒。
他茫然眨了一下眼睛,下一刻,目光锁定了我。
「你……是谁?」
管家激动回话,「殿下,这位是蓬莱来的医女,多亏了她——」
我深不可测地点点头,做足了世外高人的姿态。
转身,去洗劫药库了。
随我来的家兵也换了装,看不出是哪家的。
于是管家看着一群黑衣大汉一车车往外运药,目瞪口呆。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向管家告辞。
「姑娘,请留步。」
身后,却响起萧诀沙哑的声音。
「敢问姑娘芳名?」
我胡编乱造,「谢蓉。」
「谢姑娘。」
几个王府侍卫将我拦住,我被迫回头。
「堂堂世子殿下,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怎会?」萧诀笑吟吟地望着我。
锦袍白面,如同妖鬼。
「王府的草药、财物,姑娘可任意支取,不过——」
「还请姑娘留在王府小住。」
这一圈圈围上来的侍卫,哪里有「请」的意思?
隔着层白纱,我望进那人的眼睛。
病恹恹的,浮着层浅淡的笑意,底色却还是冰冷的。
我心中轻叹。
这个人,两世,都是毒蛇一样的性子。
我笑起来,「世子可知,自古医毒本是一家?」
「你?!你竟敢?」
管家猛然睁大了眼,疾言厉色。
「你做了什么?!」
我好整以暇地回望着萧诀。
「药端给世子之前,府中医师不是都查验过了么?」
「我要动,动的自然是你们看不懂的手脚——世子这样聪慧,不若猜猜?」
萧诀笑着叹息。
「姑娘何至于此,萧某没有恶意。」
说着,他软了声音。
「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心生倾慕,若以正妃之位求娶,你可愿留下?」
「少废话。」我哼笑。
「你方才服用的药中,有一味蓬莱奇毒,七日之内若不服食解药,必死无疑。」
我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
「世子若想活命——」
「还请放行。」

9
解药,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是装腔作势,糊弄萧诀罢了。
可惜那夜去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然高低要给他喂点毒。
我望着北境绵延的山脉,静静想。
押送辎重的辅兵如期开拔,算是没有误了大事。
前线传来战报,狄人被暂时击退,一切安好。
再十日,我见到了谢怀风。
少年将军,轻裘快马。
潇洒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阿芙——你来啦!」
谢怀风骑在马上,笑着朝我伸手。
见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我笑起来:「嗯!」
营寨里,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
「早好几年,侯爷就总说,他在金陵城里有个漂亮的未婚妻。」
「现下一看,果然和天上的仙女似的。」
「也难怪咱们侯爷这些年在北疆,数星星数月亮,逮着空就要溜回金陵偷看人家姑娘。」
谢怀风恶狠狠回瞪了一眼。
大家不怕他,善意地哄笑。
「不过侯爷总是脏兮兮的,倒是将娘子养得如珠似宝。」
听闻这个,谢怀风倒是得意地摇头晃脑。
「我娘子,自然是天下最最好的。」
说着,他钻进营帐,神秘兮兮地朝我招手。
「阿芙,快来。」
我挑眉,就见他从榻下拖出一个笨重的木箱。
「这是什么?」
谢怀风摸了摸鼻子,笑容青涩。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娘子——」
年幼的谢怀风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妻时,非常惊喜。
他仰头问阿爹,边关的月亮很漂亮,我能带她来看看么?
他爹敲了敲他的脑袋,摇着头告诉他,人家是金陵城里的贵女,去北疆的路多么远啊,你要学会心疼娘子!
谢怀风想了想,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从他爹那里抢了一只最大的沉木箱子,往里面收集着给未来娘子的礼物。
边境集市上,各种时兴的钗环首饰。
奇形怪状,却闪闪发光的石头。
北疆十年一开的凌月花,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在竹简里。
他甚至亲手给未来娘子养了一匹漂亮的小马,预备着未来牵着小马去人家家里提亲。
可惜后来小马染病死了,谢怀风悲痛欲绝地留下了一块小马的前脚骨,洗净晒干,放进了箱子。
「本来大婚那夜该给你的,只是上次回金陵太急了,没能带回来。」
谢怀风觑着我的神色。
「阿芙,你喜欢么?」
见我不语,他小心翼翼地补充。
「对不住,这些钗环可能不是时兴的了……等我把狄人打跑,就带你去集市买新的,咱们买好多好多。」
我弯了弯唇。
想挤出一个笑,眼泪却莫名掉了下来。
「谢怀风,你这么喜欢我啊?」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闻言却一怔。
「是的呀,阿芙。」
很喜欢你。最喜欢你。
10
战事进行的很顺利。
谢怀风势如破竹,捷报频传。
北狄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一切太过顺利,就好像……前世谢怀风战死沙场的结局,是一场幻梦。
不。不是梦。
我告诫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有什么在前面等着。
或者,我一定忽略了什么。
这日,斥候回报,营寨外三十里,有一队可疑的狄人商队出没。
谢怀风带着一队人马去查看,迟迟没有回来。
我的心越来越沉。却见中军帐后,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与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合——
那一晚,悔恨欲死的沉默少年。
陈央。
我瞳孔紧缩,「抓住他!」
药材被烧掉的那一夜,府中众人追查原因,最后得出是里面混杂着几味易燃的草药,致使灾祸。
但陈央在守夜时睡着,亦有过错。
按照军法,他必死无疑,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却替他求情,为他求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陈央这个孩子,是老爷从北疆捡回来的,自幼和小侯爷一同长大,战场上不知为小侯爷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小小年纪就落了一身的伤。」
老管家没骗我。
陈央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旧伤,最深的一道在心口,几可见骨。
不知道救了谢怀风多少次。
陈央很快就被捆到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我轻声问。
少年垂头不语,将士们亦噤若寒蝉。
「夫人,央子和我们一同长大,也不一定是——」
有个年轻的将士试图为他辩解。
陈央却哑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对不起。」
我冷眼看着他,「让我猜猜,你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你是北狄人和中原人的孩子,你的娘亲是中原人,为了让她活下去,你受你爹的安排,从小在这儿当内鬼。」
陈央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
我心中微叹,猜对了。
于是我继续道:「但是整个谢家,乃至镇北军,都对你很好。但每当你动摇的时候,你那个爹都察觉到,然后警告你。」
「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这么久了,你也快分不清了吧?」
陈央怔怔看着我。
竟是落泪了。
他滞涩道:「我,我没想过让他死,我传给北狄人的消息,也不全然是真的。」
「夫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望进少年惶恐的眼睛,慢慢道。
「可是陈央,谢怀风,并非无坚不摧。他也会死的。」
「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11
按照陈央的说法,谢怀风现在已经中了北狄人的计。
北疆的风沙吹得我睁不开眼。
快一点。
我伏在马背上,在心中默念。
再快一点。
绕过一个沙丘,眼前的尸体骤然多了起来。
斥候四处搜寻。
我跌跌撞撞下马翻找着。
生怕在哪具尸体上看见谢怀风的脸,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谢怀风——」
我忍着眼泪,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笑音。
「我在呢。」
我猛然转身,谢怀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灰头土脸,眉眼沾血,一双眼睛却亮的如同星辰。
我担心受怕了一路,他却毫发无损,像个没事人。
然而气定神闲只在他身上出现了一瞬。
下一刻,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我。
「哎、哎?!怎么哭成这样?!」
「谁欺负我们阿芙了?我去收拾他——」
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我哑声指控他。
「你。」
谢怀风一怔,又听我喃喃自语。
「谢怀风,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这明明是前世,谢怀风的必死之局。
谢怀风:「啊?」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攥紧了他的衣襟。
「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他的眼神发生了某种变化。
「阿芙,难道你也——」
我安静地点了一下头。
谢怀风瞳孔紧缩,他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
「所以这一世,阿芙是自愿嫁我的么?」
我继续点头。
「唔,等等!你、你别哭啊。」
12
谢怀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远在金陵的未婚妻。
他少年时几次回金陵,都偷偷翻过宁府的墙头,去看过她。
只有一次,那次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还没好全。
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卡在了树上。
年幼的宁芙发现了他。
「哥哥。」
玉雪玲珑的小姑娘仰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挂在了树上?」
谢怀风:「……」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
他磕磕巴巴开口,企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我在……嗯,摘果子。」
「哦。」小宁芙点点头,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可是大哥哥,这不是果子树,它只长叶子。」
谢怀风:「……」
他灵机一动,从怀中摸出了个桃,抛到了小姑娘手上。
「这不就有了么?」
谢怀风笑得吊儿郎当。
小宁芙捧着桃,眼睛都在放光。
「姨娘——!」
她大叫着往里屋跑,「咱们院子里那棵叶子树,结果子啦!」
完蛋。
卡在树上谢怀风欲哭无泪。
未婚妻怎么还告家长啊!
屋里的女人听见动静出来。
正和努力挪动身子,却「啪叽」摔到地上的谢怀风四目相对。
茫然,震惊,好笑,依次从女人眼中闪过。
对方显然认出了他。
谢怀风强撑着笑,艰难摇头。
——不要告诉阿芙,这个卡在树上又摔到地上的男的,是他的未来夫婿。
「阿芙,过来。」
女人眼中笑意隐约,蹲下来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这个哥哥送了你一个桃,你要怎么办呀?」
小宁芙拧着眉毛想了想,恍然大悟。
她解下系在腰侧的小玉佩,塞进了谢怀风手中。
笑眼弯弯如月牙。
「姨娘教过阿芙,『投我以木桃,报以之琼瑶。'」
谢怀风眨了一下眼睛。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句话,谢怀风记了很多年。
于是宁芙及笄那年,他马不停蹄地从北疆赶了回来。
大婚那日,他掀开盖头,看见的却不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是宁芙同日出嫁的嫡姐,宁茉。
谢怀风茫然极了。
决定亲自去找宁芙问个究竟。
那日,他向江南王府递了拜帖,却得知世子与世子妃踏青同游的消息。
他策马去追,却见两人金车出游,言笑晏晏。
谢怀风想,侯府清简,自己又常年镇边,朝不保夕。
相比之下,江南王世子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
如果这就是宁芙的愿望,他会成全。
他不怪她。
只是后来,浑身是伤,血快流干的谢怀风躺在北疆的大漠里。
望着天上那轮白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娶到阿芙,还是好遗憾啊。
如果有来生的话——
他一定去江南王府,将她抢回来。
……
「所以那天,你真的是来江南王府抢婚的?」
谢怀风老实地点了点头,又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你本来就是要嫁我的。」
我看了他很久,近乎叹息着开口。
「上一世,本来也是要嫁你的,但宁茉对你见色起意,抢了婚约。」
谢怀风骤然抬眼,不可置信。
我哑声道:「嫁去江南王府,我并不开心。」
或许是北疆的月色太清明,谢怀风的眼睛太温柔。
前世那些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半生颠沛流离,半生困于囹圄。
上辈子,我和谢怀风,竟这样错过了。
「若早知,他那样待你——」
有泪落在我的手背,谢怀风恨得咬牙。
「我就算爬,也会爬回金陵,带你走。」
我亲了亲他的唇角,心中忽而释然。
「谢怀风,你已经将我抢回来啦。」
13
回到金陵那日,城中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雪夜里,传来遥远的钟声,似是悲音。
马车行经王府时,魂幡连成一片。
「是江南王薨了。」谢怀风小声道。
已是深夜,王府却门户大开,灯火通明。
一人静静坐在中庭,孝衣单薄,看不清神情。
我打下帘子。
按照前世,江南王薨,应该是在三年后。
江南王薨逝后,萧诀继承了他的野心。
他袭爵,称王,起兵,剑指天阙。
而那时,镇北军全军覆没,朝廷元气大伤,再无人能压制住野心勃勃的江南王。
但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王府里见不得光的事情太多,我隐约猜到江南王早死的缘由。
不过——
谢怀风活着,镇北军仍在,再好不过了。
一线生机,或许就在这里。
雪落无声。
屋子里烧了银丝碳,温暖如春。
管事汇报这些日子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务。
我靠在谢怀风肩头,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什么,倏然惊醒。
「什么——」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宁茉有孕了?!」
浓烈的血腥气似乎还在鼻尖缭绕,那样惨烈。
我捂着唇,竟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谢怀风吓了一跳,「阿芙,你怎么了?」
我嘴唇泛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无事。」我摇摇头,「继续说罢。」
还有一件,是永安侯府的家事。
那日,见谢怀风安然无恙的回来后,陈央咬舌自尽了。
爱恨糊涂。
事发后,老管家辞了府中的管家之位。
他说自觉无颜以对,要回侯府的祖地守陵。
谢怀风沉默半晌,最后只道:「守陵清苦,若陆伯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14
半月后,宫中大宴。
谢怀风此次军功赫赫,晋为三品忠武将军。
我得了诰命,此后亦有朝廷俸禄可享。
刚一落座,我便感受到席间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抬眼,阴郁苍白的男人披着鸦黑大氅。
四目相对,他毫不遮掩,轻轻一笑。
我正要挪开眼睛,下一刻,视线被谢怀风挡住。
「阿芙——」
这人声音委屈极了,捂着我冰凉的手。
「你在看谁?比我好看么?」
我摇头,「没你好看。」
如果谢怀风身后有尾巴,现在应该翘上天去了。
眼见着谢怀风和我贴贴抱抱,那道目光越来越凉。
我心中纳闷。
他看我做什么?
嫡姐不就坐在他身边吗?
我抽空扫了一眼宁茉,发现她也正恨恨盯着我。
「……」我静了静,往谢怀风身后挪了挪。
「阿芙,怎么啦?」
我脸不红心不跳,「无事,风太大了,借你挡挡。」
谢怀风高高兴兴地侧过来,「好哦!」
酒至半酣,我借口出来透气,见到了宁茉。
「我劝你不要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宁茉恶狠狠警告,「江南王妃,只能是我!」
我摇头,「手还疼么?」
在席间,我观察到,宁茉已经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不知道手臂上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宁茉面色煞白,却还是强撑道:「每日,王府百十个婢女伺候我,我穿过的衣裙从不重样,我有的珠翠钗环数不胜数——」
我想,因为江南王妃,是王府盛装打扮,推到台前的人偶。
甚至连人都不算,只是一个美丽的符号。
为什么总是要营造出自己被爱的幻象呢?
他明明,就在伤害你啊。
宁茉浑然不觉,仿佛真的沉浸在了那个富丽堂皇的美梦里。
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颊,一时间,竟兴奋的红润起来。
「而且,我已经有上了他的骨肉。」
她抚着微隆的小腹,笑容痴痴。
我只是轻声道:「不要生下这个孩子,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抬脚就走,丝毫不理会宁茉的咒骂。
回宴的必经之路上,萧诀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阴魂不散。
我步子一顿,萧诀笑起来。
「不过数月未见,谢姑娘怎么与本王生分了?」
我沉默下来。
江南王府手眼通天,被萧诀查到我是谁,是迟早的事。
心念急转,我正思索着如何脱身。
却倏然听见谢怀风困惑的声音。
「谢姑娘?」
他探过脑袋,满眼好奇,「阿芙,你什么时候随了夫姓?」
我艰难地哽了一下。
谢怀风灵机一动,「这样!咱们夫妻一体,我也和你姓,好不好?」
萧诀的神色已经冷到了冰点。
「那晚的话,本王不会收回。」
他拂袖而去,「不要让本王等太久。」
15
开春,太后病危,命三品以上诰命夫人入宫侍疾。
江南王谋反,就是在这样一个料峭春日。
河上的春冰尚未化去,马蹄如雷,震碎金陵城中的太平。
萧诀竟无声无息的,在府中私养了一支铁骑。
「阿芙。」
萧诀眉眼沾血,一身肃杀黑衣。
如同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歪了歪头,唇边缓缓攒出一个笑来。
「你总不来找本王,只好换本王来找你了。」
萧诀一贯谨慎,上一世,他袭爵后整整蛰伏了五年。
万无一失,才敢起兵谋反。
而这辈子,不知为何,他竟剑走偏锋,想要以险制胜。
可是,谢怀风并未战死,镇北军仍在。
简直是……
我心中叹息。
疯子。
「你也觉得本王疯了,对不对?」
萧诀强硬地捏起我的下巴,咬上了我的脖颈。
「唔!」
我吃痛,挣扎着将他往外推。
却被死死锢住,动弹不得。
大量的失血让我眼前发黑。
连带着萧诀的声音,似乎都隔着一层壁障。
「本王早就疯了,阿芙。」
他在我颈窝埋首,贪婪地吮吸着。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我娶到的明明是你,不是宁茉。」
萧诀嗓音嘶哑,分明疯魔。
「我记得很清楚,父王死的那日,你替我披了一件大氅,陪着我在中庭坐了一夜。」
「可是这一世,你在哪里?为什么你去了北疆?」
「为什么……你没有陪在我的身边。」
萧诀目眦欲裂。
「阿芙,你是我的妻,却背叛了我。」
「你要接受惩罚。」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袖中藏着的簪子狠狠扎进他的后颈。
血色瞬间洇开,趁他吃痛,我踉跄着逃脱。
「萧诀。」
眼前都是模糊不清的光斑,我掐着手,努力保持清醒。
「你既然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喘了口气,声音嘶哑。
「难道你就没有看见,自己在梦中,是怎样对待我的吗?」
萧诀嘴唇颤了颤。「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怎样对你。」
「因为父王,就是那样对待母妃的。」
江南王一脉多病,并不是什么秘密。
世人只知,王府的孩子胎里带病,能活到弱冠的少之又少。
却不知,这全然是人祸。
很久之前,江南王先祖偶然得了人血入药的方子。
以血入药,至亲之血,或八字相合女子之血,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于是历代江南王妃,被囚在府中,日日取血,不见天日。
王府新生的孩子,成了上一辈人的血包。
而最后活下来的人,成了新的江南王,继续着噩梦一样的轮回。
父食妻血,食子血,虽延年益寿,却一代比一代孱弱。
灾祸由此而始。
当初的术士合了庚帖,本来与萧诀八字相合的人是我。
嫡母却贪图江南王府的富贵,偷梁换柱,把人选换成了嫡姐。
却没想到上一世,嫡姐抢了我的婚约,又阴差阳错,换了回来。
而这一世——
我冷笑,「你们王府的腌臜事,我自然一清二楚。」
「可是我知道,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毁了我的一生,却还期望着我理解你、宽宥你、怜悯你吗?」
「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的,萧诀。」
16
宁茉得知萧诀谋权篡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当即疯了。
「是你!你勾引了王爷!」
「为什么……为什么……」
宁茉颓然跪坐在地,捂着脑袋尖叫。
「明明皇后,应该是我啊!」
我蹲下来,却见她身下, 大块血色晕染开来,刺目的红。
宁茉的身体太过孱弱, 这一胎,注定是个死胎。
殿中飘着浓重的血腥气。
从始至终,萧诀都没有来看哪怕一眼。
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出现, 取走了胎盘。
残忍至此。
宁茉脸色惨白,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帐顶发呆。
珠翠易碎,锦绣成灰。
到头来, 竟什么都不曾真正拥有过。
「为什么呢, 宁芙?」
宁茉眼睫颤动, 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我怎么选都是错的呢?」
「错不在你。」我轻声道:「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
「嫡姐,抓得住的东西, 才是最好的。」
我替她熄了烛火,正要离去, 却听她极低的声音。
「对不起。宁芙。」
她的声音在颤。
「我没有想到……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我回首, 月满宫檐, 明亮得近乎凄清了。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总不算太晚。
17
萧诀自那日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后,开始诋毁谢怀风。
「那个姓谢的, 不过是个粗鄙武夫,有什么好?!」
每一次, 我都告诉萧诀。
「他就是最好的。」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我的少年将军更好。
萧诀咬牙,「阿芙, 当我的皇后,不好吗?」
他近乎乞求,「我们重新开始,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我瞥了他一眼,笑起来。
「先帝敕封『永安侯』, 你可知是何意?」
「河清海晏,家国永安。」
「我可是永安侯夫人啊, 怎么会和你这乱臣贼子勾结在一处?」
很遥远的地方, 传来金戈甲兵之声。
「听见了吗?」
我转头,看向面如金纸的萧诀。
「是风声。」我眉眼弯弯, 笑起来。
「他来接我回家了。」
江南王府的人见状,纷纷赞许点头。
萧诀这样的性子,宁可自焚, 也不会降的。
但是一切, 都与我无关了。
谢怀风红衣银甲,策白马而来。
张扬明烈,一如抢婚那日。
甲胄上折射的日光,霎时将他的眉眼照得雪亮。
皇城熊熊燃烧, 万物黯然失色。
我眼中所见,只有一个谢怀风而已。
「阿芙——」
「我来接你回家。」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看河清海晏、家国永安。
完。
来源:美美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