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的灯我没有开,只留了厨房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沙发的轮廓。
引子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老旧的挂钟里敲得又闷又沉。
客厅的灯我没有开,只留了厨房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沙发的轮廓。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门开了,陈静的身影被楼道的声控灯投进来,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她似乎没料到我没睡,踉跄了一下,扶着鞋柜才站稳。
“卫东?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酒气。
我没有动,依旧陷在沙发里,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她摸索着打开了玄关的灯,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看清我之后,她脸上堆起一个歉意的笑:“今天公司临时有事,加班晚了点,你……”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因为我平静地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因为惊愕而略显僵硬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
“今天在酒店看到你了。”
空气瞬间凝固。
陈静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就褪尽了,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白纸。她抓着包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她慌了。
那种慌乱,不是被误解的委屈,而是秘密被戳穿时,最本能的恐惧。
我心里那根绷了半宿的弦,终于还是断了。
第1章 冰冷的对峙
“你……你说什么呢?”陈静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什么玩笑,我一直在公司加班啊。”
她一边说,一边换鞋,动作却比平时慢了好几拍,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们结婚十五年,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我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在撒谎。
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尖锐,但疼得绵长。十五年的夫妻,难道就换来一句漏洞百出的谎言吗?
陈静把包扔在沙发上,刻意避开我的目光,走向厨房倒水。
“渴死我了,今天跟客户磨了一晚上方案,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她背对着我,语气故作轻松。
我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下午的画面。
我去城西那家五星级酒店,是给他们大堂的古董座钟做保养。我是个修钟表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靠着这点本事,养家糊口倒也不难。酒店的王经理是老主顾,信得过我。
下午四点多,我刚调试完机芯,准备离开,就在大堂的咖啡厅里,看到了陈静。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看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那个男人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她没有推辞,笑着收下了。
两人聊得很开心,举止亲昵,男人甚至伸手拂去了她嘴角的一点奶油。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躲在巨大的罗马柱后面,像个可笑的小偷,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
我甚至没有勇气当场走过去质问。我怕,怕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这个家就散了。
“卫东,你怎么不说话?”陈静端着水杯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坐下。
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她平时用的那款淡雅的茉莉香,而是一种浓郁、甜腻,带着侵略性的味道。
是那个男人的味道吗?
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嘴上却依旧平静:“新世纪酒店,下午四点二十六分,大堂咖啡厅,靠窗的位置。”
我每说一个词,陈静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我说完,她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水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也溅碎了她脸上最后的伪装。
“我……”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是谁?”我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一个……一个客户。”她终于挤出几个字,眼泪掉了下来,“卫...卫东,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追问,心里的怒火像被压在石头下的野草,疯狂地想要冒出来,“收了人家的礼物,还让人家帮你擦嘴,这也是谈客户?”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陈静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都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那是个很重要的客户,关系到我们部门今年的业绩。他……他就是比较热情。”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热情?”我冷笑一声,“那晚上呢?加班也是跟这个热情的客户一起?”
陈静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女儿念念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爸,妈,你们怎么还不睡?吵什么呢?”
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妈妈脸上的泪痕,念念一下子清醒了,紧张地问:“妈,你怎么哭了?爸,你又说我妈了?”
我心里一揪,赶紧站起来:“没事没事,妈妈不小心把杯子打了。你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陈静也连忙擦干眼泪,强笑着说:“对,念念乖,快去睡。”
女儿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们,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家里的气氛,因为女儿的出现,从冰点稍微回升了一些,但依旧冷得让人窒息。
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架。这是我为人父母最后的底线。
我默默地找来扫帚和簸箕,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片。
陈静蹲下来想帮忙,被我躲开了。
“我来吧。”我低着头,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她蹲在那里,看着我一点点把那些晶亮的碎片扫进簸E箕,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那哭声压抑又痛苦,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的心,也跟着那些碎片一起,碎了。
第2章 蛛丝马迹
那一夜,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十五年来头一回。
我躺在客房那张又冷又硬的小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昨天下午的画面,还有陈静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我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或者这其中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可女人的直觉,不,一个丈夫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做早饭。
厨房里,小米粥的香气和煎鸡蛋的“滋啦”声,是这个家往日里最温暖的烟火气。
但今天,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冰冷。
陈静顶着两个核桃似的红肿眼睛从房间出来,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女儿念念敏感地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低气压,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敢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爸,我吃饱了。”她放下碗筷,背上书包,“我上学去了。”
“路上小心。”我勉强挤出个笑。
女儿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我们,眼神里满是担忧。
孩子是无辜的,我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大人之间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
送走女儿,家里只剩下我和陈静。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ज्ञात的尴尬。
“卫东,”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昨晚的事,我……”
“先别说了。”我打断她,“等我下班回来再说。”
我怕现在谈,我们俩都会控制不住情绪。我需要冷静,也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
说完,我拿起我的工具包,也出了门。
我的工作坊在老城区一条安静的小巷里,不大,但很清净。
一整天,我都把自己埋在那些精密的齿轮和游丝里。手上的活计需要绝对的专注,这能暂时让我忘掉家里的烦心事。
“滴答,滴答……”
老座钟的摆锤有节奏地晃动着,仿佛在丈量着我混乱的心跳。
我努力想相信陈静。我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有可爱的女儿,这十五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她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
可是,那个首饰盒,那个亲昵的动作,还有她昨晚的谎言和慌乱,又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难道是我们的生活太平淡了?
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七八千,守着这个小作坊,发不了大财。而陈静在销售公司做到了部门主管,接触的人和事都比我光鲜亮丽。
是我跟不上她的脚步了吗?
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透不过气来。
下午,我提前收了工,鬼使神差地开着我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去了陈静的公司楼下。
我没有上去,只是把车停在对面的马路边,像个侦探一样,远远地看着。
我鄙视自己的行为,却又控制不住。
信任一旦出现了裂痕,怀疑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五点半,到了下班时间。
我看到陈静公司的员工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陈静也出来了,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正是昨天酒店里的那个。
他比我高,比我年轻,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开着一辆黑色的宝马。
两人站在公司门口说了几句话,男人脸上带着笑,陈静却显得有些局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男人似乎想开车送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陈静连连摆手,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了地铁站。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使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玩味。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点了一支烟,靠在车门上,目光依旧追随着陈静消失的方向。
我坐在车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拒绝了那个男人的车,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他们之间那种不寻常的氛围,又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和陈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发动了车子,没有跟上陈静,也没有回家。
我需要找个人聊聊,一个我能绝对信任的人。
我把车开向了我爸妈住的老房子。
第3章 母亲的忠告
我爸妈住在城南的老式居民楼里,房子不大,但被我妈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看晚间新闻。
“卫东?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妈看到我,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给我倒水。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我勉强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
我爸推了推老花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看电视,但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我妈把水杯塞到我手里,挨着我坐下,关切地问:“是不是跟小静吵架了?看你这脸色,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知子莫若母。
我那点心事,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把昨天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妈说了。当然,我隐去了那些最不堪的猜测,只说了事实。
我妈听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在响着,但我爸已经转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那个男人,你认识吗?”我爸先开了口,声音低沉。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看样子像个老板。”
“小静怎么说?”我妈追问。
“她说是客户,很重要的客户。”我喝了口水,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妈拍了拍我的手背,叹了口气。
“卫东啊,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她语重心长地说,“小静不是那种人。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品性,你还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
陈静善良、孝顺、顾家。刚结婚那几年,我工作坊生意不好,是她陪着我吃了好几年的苦。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记着。
可人是会变的。
“妈,我知道。可她骗我了。”我低声说,“如果只是普通的客户,她为什么要撒谎?”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她心里没鬼,昨天晚上就应该坦坦荡荡地告诉我一切。而不是在我戳穿之后,才慌乱地解释。
“也许……她有她的苦衷呢?”我妈沉吟道,“她现在是部门主管,身上的压力肯定不小。有些事,可能是不想让你跟着担心。”
我爸在一旁听着,突然插了一句:“苦衷?什么苦衷能让她跟别的男人在酒店里拉拉扯扯,还收人家的东西?这像话吗!”
我爸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思想传统,最看不得这些。
“你少说两句!”我妈瞪了我爸一眼,又转头对我说,“卫东,这件事,你不能冲动。你现在要是跟她大吵大闹,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说不定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我心里一动,抬起头:“妈,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沉住气。”我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先搞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跟小静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首饰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收。”
“你要查清楚,但不能让她知道你在查。男人嘛,有时候得有点手段。”
我妈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迷雾。
是啊,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冷静。
光凭猜测和怀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把陈静越推越远。
“还有,”我妈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多关心关心小静。看看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出了问题,各想各的,心就散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爸妈家出来,夜色已经很深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后退,像一道道彩色的泪痕。
我妈的忠告让我冷静了不少。
对,我不能自乱阵脚。我要像修理那些复杂的钟表一样,耐心地、细致地,找出问题的根源,而不是一榔头把它们全都砸烂。
回到家,陈静还没睡。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精致的首-饰盒。
看到我回来,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了起来。
“卫东,我们谈谈吧。”
第4章 摊牌前夜
客厅的灯光很亮,照得陈静的脸有些苍白。
她把那个首饰盒推到我面前。
“你打开看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项链或者耳环,而是一支……录音笔。
一支黑色的,样式很普通的录音笔。
我愣住了,抬头看向陈静,满眼的困惑。
“这里面,是我昨天和他谈话的全部内容。”陈静的眼圈又红了,“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脏事,怕你担心,怕你冲动。但现在看来,我瞒着你,是错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个男人叫张峰,是我们公司一个大客户的老板。我们部门今年能不能完成任务,全看他手上那个单子。”
“他……他对我一直有点意思。以前只是言语上占点便宜,我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他借着合同的事,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
陈-静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说,只要我肯陪他‘吃顿饭’,合同立马就签。昨天在酒店,我就是去跟他摊牌的。我想告诉他,工作是工作,我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原则。”
“这支录音笔,是我准备的。我想着,万一他再胡说八道,我就录下来,留个证据,让他不敢太放肆。”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讲述,心里的怒火和心疼交织在一起,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张峰那油腻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经理,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这份合同对你们多重要,你比我清楚。只要你点头,我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接着,是陈静冷静但略带颤抖的声音。
“张总,请您自重。我们只谈工作。”
“工作?”张峰笑了一声,“工作谈完了,就不能谈谈感情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很欣赏你。你跟着李卫东那个修表的,有什么前途?跟着我,我保证你……”
后面的话越来越污秽不堪。
我听得拳头都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录音里,陈静几次试图把话题拉回工作,但都被张峰轻佻地打断。最后,她似乎是忍无可忍,站了起来。
“张总,如果您坚持这样,那这份合同,我们宁可不要了!”
“别急着走啊。”张峰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陈经理,你可想清楚了。得罪了我,不光这单生意黄了,我还能让你们公司在行业里混不下去。你部门那几十号人,都得跟着你喝西北风。”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置。
我抬起头,看到陈静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他用整个部门的同事来威胁我,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关掉录音笔,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这一刻,所有的怀疑、愤怒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妻子的愧疚和心疼。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压力,我非但没有察觉,还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用最伤人的话去猜忌她。
我真混蛋。
陈静在我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们的家,差点就因为我的不信任和她的隐瞒,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怕。”她哽咽着说,“我怕你去找他拼命。他那种人,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他的。我也怕……怕你觉得我没用,连自己的工作都处理不好。”
我心里一酸。
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只顾着埋头在我的小作坊里,忽略了她在职场上的艰辛。我给她的安全感,还不足以让她在遇到困难时,第一时间向我求助。
“傻瓜。”我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你,我不能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这么“肉麻”的话。
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第5章 真相大白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新世纪酒店,大堂咖啡厅。
陈静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包带。
她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但她一口也没喝。
对面的张峰,正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提拉米苏,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陈经理,考虑得怎么样了?”他把一小块蛋糕推到陈静面前,“尝尝,这里的甜品不错。”
陈静看着那块蛋糕,胃里一阵翻涌。
“张总,我们还是谈合同的事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张峰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合同的事,不就在谈吗?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陈经理你……肯赏光,陪我吃顿晚饭,再聊聊人生,合同,明天就能送到你办公室。”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陈静身上游走,充满了暗示和冒犯。
陈静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顿“晚饭”绝不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她放在包里的手,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张总,我希望您能明白,我是个有家庭的人。”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的工作职责,是和您谈成这笔生意,而不是别的。”
张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悦。
“陈静,别给脸不要脸。”他敲了敲桌子,“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部门主管而已。我肯给你机会,是看得起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推到陈静面前。
“打开看看,喜欢吗?”
陈静没有动。
张峰自己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他把盒子往陈静那边又推了推,“收下吧。只要你听话,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陈静看着那条在灯光下闪着刺眼光芒的项链,只觉得无比恶心。
她想到了丈夫李卫东。
他虽然赚得不多,但他给她的每一分钱,都是靠着一双巧手,辛辛苦苦挣来的干净钱。
他送给她的结婚戒指,只是一个普通的银戒指,可她戴了十五年,从没摘下来过。
因为那里面,有他的爱和尊重。
而眼前这个男人,想用金钱和利益,来收买她的身体和尊严。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不能再忍了。
她站起身,直视着张峰的眼睛,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力量:“张总,请您自重。我们只谈工作。”
她以为自己的强硬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她低估了张峰的无耻。
“工作?”张峰冷笑一声,“工作谈完了,就不能谈谈感情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很欣赏你。你跟着李卫东那个修表的,有什么前途?跟着我,我保证你……”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
陈静气得浑身发抖,她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泼过去。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强忍着屈辱,打断他:“张总,如果您坚持这样,那这份合同,我们宁可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别急着走啊。”张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阴冷的威胁,“陈经理,你可想清楚了。得罪了我,不光这单生意黄了,我还能让你们公司在行业里混不下去。你部门那几十号人,都得跟着你喝西北风。”
陈静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尊严,放弃这份合同,甚至放弃这份工作。
可是,她部门里的那些同事呢?
他们中有刚毕业的大学生,有背着房贷车贷的中年人,他们都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
如果因为自己,让他们全都丢了饭碗……
陈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也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躲在不远处的罗马柱后面。
是卫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陈静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一幕,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他尽收眼底。
她无法想象,卫东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还收下首饰盒,会怎么想。
那一刻,羞耻、委屈、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她不能让卫同冲过来。
她了解自己丈夫的脾气,他虽然平时温和,但骨子里是个硬汉,看到自己受辱,他绝对会跟张峰拼命。
她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惹上这种麻烦。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对张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张总,您误会了。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她收下了那个首饰盒,不是屈服,而是一种拖延。她需要时间,需要想办法,既保住同事的工作,又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她必须先把卫东支开。
她假意和张峰周旋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酒店。
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卫东解释这一切。
她怕他误会,更怕他担心。
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办法——撒谎。
她以为,只要自己能悄悄解决掉这件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没想到,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轻易弥合。
第6章 裂痕与修复
(视角切换:第一人称)
真相大白了,可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因此解决。
误会是解开了,但那道因为猜忌和隐瞒而产生的裂痕,却清晰地摆在我们面前。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
从她工作上的压力,聊到我这些年的固步自封;从我们对女儿教育的分歧,聊到夫妻之间越来越少的沟通。
我们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坦诚地剖析着自己的问题。
“卫东,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陈静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我总觉得,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之一,就该把所有事都扛下来。我忘了,你才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我握着她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说,“我只看到了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却没有去想你背后的苦衷。我被嫉妒和怀疑冲昏了头,差点……差点就毁了我们的家。”
是啊,如果我当时能多一点信任,如果我能主动去关心她,也许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婚姻就像我修理的那些老座钟,需要定期上油、保养、调试。
任何一个齿轮的松动,都可能导致整个机器的停摆。
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保养”我们的婚姻了。
第二天,陈静没有去上班,她请了病假。
我们一起去学校接了念念。
看到我们手牵着手,脸上没有了前两天的阴霾,女儿明显松了口-气。
“爸,妈,你们和好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静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只是前两天工作太忙,有点累。”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回家的路上,我们买了很多菜。
陈静说,她要亲手做一顿饭。
厨房里,她系着围裙,熟练地洗菜、切菜。我站在她身边,帮她打着下手。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这久违的温馨,让我有些恍惚。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一起待在厨房里了?
“卫东,”她一边切着土豆丝,一边轻声说,“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
“我想辞职。”
我剥蒜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想清楚了?”
“嗯。”她点了点头,眼神很坚定,“这份工作,已经让我感觉不到快乐和尊严了。为了那点业绩,要我去应付张峰那样的人,我觉得不值得。”
“我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钱少点就少点吧,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才是我的陈静。坚韧,善良,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我支持你。”我说,“辞职吧。就算你不上班,我也养得起你和念念。”
我的手艺虽然发不了大财,但省着点花,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以前,是我太大男子主义,总觉得让她出去工作,是我没本事。现在我明白了,工作对她而言,不只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但这份价值,绝不能以牺牲尊严为代价。
陈静转过头,眼含笑意地看着我:“谁要你养?我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找份工作。我相信,凭我的能力,饿不死。”
我笑了。
是啊,这才是她。
那个下午,厨房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和我们久违的笑声。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正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还会留下疤痕,但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们,要如何去珍惜和经营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修复一段关系,比修复一台精密的钟表,要难得多。
它需要的不是零件和工具,而是耐心、理解,和爱。
第7.章 尊严的选择
周一,陈静回公司办了离职手续。
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平静地递交了辞职信。
至于那份录音,她最终没有交上去。
“算了。”她说,“张峰那种人,肯定有的是办法脱身。闹大了,反而会连累部门的同事。我走,是最好的选择。”
我尊重她的决定。
有时候,放手不是懦弱,而是一种智慧。
她把工作交接完,抱着自己的纸箱走出那栋她奋斗了近十年的写字楼时,脸上没有失落,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那天,我去接她。
看到她抱着箱子站在路边,阳光洒在她身上,我突然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走,老婆,咱回家!”我帮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去哪儿?”她笑着问。
“带你去个地方。”
我发动车子,没有回家,而是开向了郊区。
我们在一家农家乐停下,点了一条烤鱼,几样农家小菜。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坐在院子里,头顶是蓝天白云,身边是鸟语花香。
“还记得吗?”我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那时候没钱,就点个拍黄瓜,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陈静端起茶杯,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记得。那时候虽然穷,但是心里踏实。”
是啊,踏实。
这些年,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房子换了大的,车子也买了,可心里那种踏实的感觉,却越来越少了。
我们被工作、业绩、人情世故推着往前走,走得太快,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陈静,”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以后,我们慢点走,好不好?”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有了工作的烦恼,陈静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开始研究菜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她开始拾掇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把我们那个小家打理得生机勃勃;她还报了个瑜伽班,说要好好调理身体。
我呢,依旧守着我的小作坊。
但我的心态变了。
我不再因为自己赚得少而自卑,也不再羡慕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
我开始真正享受我的工作。
当我沉浸在那些齿轮和游丝组成的小世界里,当我用我的双手,让一块停摆的旧表重新恢复心跳时,我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和尊严。
这是一种匠人的尊严,平凡,却很厚重。
一个月后,陈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以前的同事打来的。
同事告诉她,那个张峰,因为涉嫌商业贿赂和职务侵占,被经侦带走了。
据说,是他们公司内部有人实名举报的。
挂了电话,陈静愣了很久,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她轻声说。
我笑了笑,把她揽进怀里。
恶人自有天收,而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静找到了新的工作。
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文化公司,职位和薪水都比以前差了一截,但工作氛围很好,也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
她每天准时上下班,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开始每天都抽出半个小时,聊聊各自工作上的事,生活中的趣闻。
我们开始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念念一起去公园,去博物馆,或者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看一场老电影。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倾听,也学会了理解。
那个曾经险些让我们家庭破碎的夜晚,像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了我们的婚姻里。
它时常会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时候,它是在提醒我们:
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
信任,是这个家里最不能缺失的顶梁柱。
而尊严,是我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能丢掉的底气。
那天晚上,我修好了一只从客户那里收来的老式怀表。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银质怀表,但保养得很好。
我打开后盖,看到上面刻着一行很小的英文:
Time is the wisest counselor of all.
时间是最高明的谋士。
我合上怀表,听到它发出的清脆而有力的“滴答”声,心里一片宁静。
是啊,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治愈一切。
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来源:草原帐悠闲纳凉的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