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遥远的1974年,在大西北的边防哨所,我第一次与这种神秘的"洋玩意儿"相遇,从此,咖啡的苦涩与芳香,便与我的军旅生涯紧紧相连。
1974年的咖啡记忆
黄沙漫卷的荒凉戈壁上,一个军用绿色帆布袋静静躺在我的床头。
袋子里装着一罐咖啡,那是连长从省城带回来的"宝贝"。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铁罐,心里满是忐忑与期待。
那个遥远的1974年,在大西北的边防哨所,我第一次与这种神秘的"洋玩意儿"相遇,从此,咖啡的苦涩与芳香,便与我的军旅生涯紧紧相连。
那年我刚满十九岁,从山东老家的农村来到了大西北的边防部队当了一名报务兵。
我是队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兵,初中毕业。
其实,在我的老家刘家庄,能读完初中已经算是"秀才"了。
我爹常年弯腰在田里刨食,娘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一双手粗糙得像田埂上的老树皮。
家里兄弟姐妹多,能让我读到初中已经是他们咬牙节省出来的"奢侈品"。
我叫赵建国,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那个年代,村里的孩子大多是"建国""卫东""爱民"这样的名字。
娘说,我刚出生那会儿,我爹抱着我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红日,声音哽咽:"咱穷了一辈子,盼着你能建设新中国,不再受穷啦!"
来到部队的第一个冬天,漫天风沙,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每天清晨,我们都要顶着刺骨的寒风出操,呵出的白气在空中迅速凝结成一小片白霜,然后又被西北风吹散。
连队驻扎在一个偏僻的小镇边缘,四面环山,几乎与外界隔绝。
这里的冬天漫长而艰苦,但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两个人——老马和韩连长。
老马姓马名德福,比我大五岁,是通信班的老兵,也是我的师傅。
他个子不高,但精瘦结实,一双眼睛总是炯炯有神。
老马来自陕西农村,家里条件比我家还要艰苦。
他告诉我,他十五岁就辍学在家帮父亲种地,十八岁参军入伍。
在部队这几年,他自学了无线电技术,成了连队里的技术能手。
"小赵,在部队,技术就是命根子。"老马常这么对我说,一边熟练地拆装电台,"你脑瓜聪明,要好好学,将来有用。"
韩连长全名韩振军,是我们连队的连长,也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高大魁梧,说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传言他年轻时曾在一次紧急任务中徒手修复电台,保障了重要情报的传递,立了大功。
他对技术要求极高,对战士们却很关心。
每次夜间值班,他总会提前来电台转一圈,看看设备运行是否正常,问问值班的战士有什么困难。
我来到连队后的第三个月,被分配到了报务室学习电报收发。
这在当时是个技术活儿,需要灵敏的耳朵和稳定的手指。
老马成了我的师傅,每天教我识别各种电码,训练我的收发速度。
那段日子,我的耳朵里全是"滴滴答答"的摩尔斯电码声,就连做梦都在收发报。
"小赵,电报是咱们连队的生命线,一个字母错了,可能就会导致严重后果。"老马总是这样叮嘱我,"要心静如水,一丝不苟。"
冬去春来,戈壁滩上开始泛起一丝绿意。
在老马的悉心指导下,我的报务技术突飞猛进,很快就能独立值班了。
每当夜深人静,我守在电台前,听着电波中传来的声音,总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想,虽然我只是大军中的一颗小小螺丝钉,但我的工作也在为祖国的安全贡献力量。
那天的黎明来得特别早,天还没亮,我就被紧急集合的哨声惊醒。
韩连长站在操场中央,脸色凝重:"同志们,上级传来紧急通知,要求我们连队在24小时内完成一项重要的通信演练,检验我们的实战能力。"
老马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赵,这次可是真刀真枪的考验,做好准备吧。"
回到报务室,我和老马立即检查电台设备,调试频率,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午夜时分,第一批加密电报如期而至,密密麻麻的电码像雨点般袭来。
我的手指在电键上飞舞,耳朵紧贴着耳机,生怕漏掉一个点划。
凌晨三点,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报务室,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水。
老马拿来几块砖头垫在电台下面,防止设备受潮。
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
"再坚持一下,快结束了。"他低声鼓励我。
天亮时分,最后一批电报终于传完了。
我的手指已经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老马的眼睛布满血丝,但我们都笑了。
我们成功了,没有一个错误,所有电报都准确无误地收发完毕。
韩连长带着热腾腾的馒头和稀粥走进报务室,他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欣慰的笑容。
"好样的,你们为连队争了光!"他将食物放在桌上,"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那简单的馒头和稀粥,是我吃过的最香的一顿早餐。
第二天,上级发来嘉奖电,我们连队在这次演练中表现突出,获得了"通信尖兵连"的荣誉称号。
韩连长在连队大会上宣读了嘉奖令,特别点名表扬了我和老马。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人。
1974年4月的一天,韩连长带着几个干部去省城开会。
临行前,他拍拍我的肩膀:"小赵,这段时间你进步很快,继续保持。"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暖烘烘的,干劲更足了。
韩连长一走就是一周。
这期间,我和老马几乎承担了连队全部的通信任务。
那几天特别忙,有时一天要收发几十封电报,手指都按得生疼。
但每当看到重要情报及时传递出去,心里的成就感就会压过所有疲惫。
终于,韩连长他们回来了。
那天傍晚,我正在报务室值班,透过窗户看见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驶入营区。
韩连长和几名干部从车上下来,身上的军装还带着远方的尘土。
他们看起来很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韩连长风尘仆仆地走进报务室,手里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袋。
"小赵,这次开会收获不小。"他笑着说,一边从帆布袋里掏出几本技术手册和一本厚厚的《无线电原理》,"这些是给你和老马带的,好好学。"
"谢谢连长!"我激动地接过书,如获至宝。
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我们连队的小图书室里都没有这么专业的书籍。
韩连长又神秘地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罐,上面印着外国文字和一个手捧咖啡杯的女人图案。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老实说,我连罐子上的文字都认不全。
"这是咖啡,外国人喝的饮料。这次在省城,首长招待我们喝了,味道特别。"韩连长说着,眼里闪着光,"明天咱们休息,叫上老马,一起尝尝。"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个神秘的铁罐。
我在农村长大,连红茶都是稀罕物,更别说外国的咖啡了。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和我们平时喝的茶水差不多?
带着这样的好奇,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营区的土路上。
我和老马早早地来到了连部小会议室。
韩连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桌上放着那个神秘的铁罐,还有三个搪瓷缸子和一个开水壶。
我注意到搪瓷缸子被擦得锃亮,显然韩连长为这次"品尝会"做了特别准备。
"来,今天让你们开开洋荤。"韩连长笑着说,一边打开了那个铁罐。
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那是我从未闻过的气味,既苦涩又芳香,让人心头一震。
"这就是咖啡的味道?"我忍不住问道。
"对,这是速溶咖啡,加开水就能喝。"韩连长说着,往每个缸子里舀了一小勺咖啡粉,然后倒入开水,用勺子轻轻搅拌。
咖啡粉遇水即溶,原本清澈的水很快变成了深褐色,像极了我们老家的泥塘水,但那香气却是泥塘水无法比拟的。
"加点糖,味道会更好。"韩连长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方糖,分给我们每人两块,"这也是省城带回来的,平时舍不得吃,今天破例。"
我学着韩连长的样子,把方糖放入缸中,看着它慢慢融化。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端起缸子,送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
那一刻,我的味蕾仿佛被炸开了。
先是一股浓烈的苦涩席卷而来,紧接着又是丝丝甜意在舌尖绽放。
这种奇妙的味道,我此生从未体验过。
它不像茶那样清淡,也不像糖水那样单纯甜腻,而是一种复杂的、层次丰富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怎么样?"韩连长问我。
"好喝!"我脱口而出,又赶紧补充道,"就是有点苦。"
韩连长和老马都笑了。
"咖啡就是这样,先苦后甜,有点像人生。"韩连长若有所思地说,"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被苦到了,但现在越喝越觉得有味道。"
老马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立刻咧嘴:"哎呀,太苦了,比我妈熬的中药还苦!"他赶紧往缸里又加了两块方糖。
"马德福,你这是糟蹋好东西!"韩连长佯装生气地责备道,"咖啡就该品尝它的苦涩,那才是真味道。"
我捧着温热的搪瓷缸,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这异国的饮料,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这一刻,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向更广阔世界的窗口。
在这偏远的边防哨所,咖啡带给我的不仅是味蕾上的冲击,更是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憧憬。
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欢快地跳跃,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平凡的一幕,在那一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小赵,你知道吗?"韩连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西方人喝咖啡,就像我们中国人喝茶一样平常。他们的咖啡馆就像我们的茶馆,是社交和思考的场所。"
"真的吗?"我好奇地问,"他们每天都能喝到这么好的东西?"
韩连长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好东西。中国的茶文化源远流长,一点不比咖啡差。只是不同罢了。"
老马一脸向往:"等我们打完仗了,国家富强了,我也要每天喝咖啡。"
韩连长笑着摇摇头:"你啊,刚才还说苦得像中药,现在又想天天喝了?"
我们三人都笑了起来,会议室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那天上午,我们三个人坐在小会议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
韩连长给我们讲述了在省城见闻,那里的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林立的商店。
对于我们这些常年驻守在边远地区的军人来说,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韩连长还说,他在省城参观了一个展览馆,里面展示了我国最新研制的无线电设备。
那些设备比我们现在用的先进得多,操作更简便,功能更强大。
"将来啊,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咱们老百姓也能像喝白开水一样喝咖啡。"韩连长满怀憧憬地说。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老马有些怀疑。
"会有的。"韩连长肯定地说,"我爹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现在虽然条件艰苦,但只要国家发展了,人民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默默地听着,心中充满了希望。
虽然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韩连长的话,但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咖啡喝完了,但余香仍在口中回荡。
韩连长拿出铁罐,郑重地说:"这罐咖啡,以后每周日早上,咱们三个一起喝一次,直到喝完为止。"
于是,从那天起,每个周日早晨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
我们三人围坐在小会议室里,品着苦涩的咖啡,畅谈着对未来的憧憬。
有时候,韩连长会带来一些报纸杂志,给我们讲解国内外大事。
有时候,我们会讨论无线电技术的新进展。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聊聊家常,说说对家乡的思念。
五月的一个清晨,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袭击了我们的营区。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能见度不足五米。
正当我和老马在报务室值班时,电台突然传来急促的电波声。
那是一封紧急电报,上级命令我们立即与邻近哨所建立联系,协助搜救一支在沙尘暴中迷路的巡逻队。
我立即调整频率,尝试与邻近哨所取得联系,但沙尘暴干扰了信号,通信极其困难。
老马的脸上沁出了汗珠:"小赵,你继续尝试,我去找连长。"
不一会儿,韩连长匆匆赶来,他的军装上已经覆满了黄沙。
"情况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信号很弱,断断续续的,无法建立稳定联系。"我回答道,手指不停地调整电台旋钮。
韩连长沉思片刻,果断决定:"我们需要移动电台到高处,减少地形干扰。"
在狂风肆虐的沙尘暴中,我们三人背着笨重的便携式电台,艰难地爬上了营区后山的一个小高地。
风沙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老马提议在背风处搭建一个简易帐篷,用雨布和几根树枝,我们很快支起了一个勉强能挡风的小窝棚。
韩连长展开地图,用手电筒照明:"根据最后的报告,巡逻队应该在这个区域。"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我们需要将这些坐标传给邻近哨所,让他们从北面搜索,我们从南面搜索。"
我调整好电台,开始发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组数据,直到对方确认收到。
老马守在一旁,随时准备更换电池,保证通信不中断。
韩连长则不断与连队其他干部联系,组织搜救队伍。
整整一个通宵,我们都没有合眼,持续保持着通信联络。
凌晨时分,风势终于减弱,沙尘暴慢慢平息。
就在这时,电台传来了好消息:巡逻队全部找到了,虽然有两名战士轻微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三人相视一笑,那一刻的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
下山的路上,韩连长突然说:"这次咖啡日提前,就今天早上吧,我们值得好好庆祝一下。"
那天的咖啡喝起来格外香甜,尽管我们的嘴唇都因风沙而干裂,脸上也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但那杯咖啡,却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一杯。
在咖啡的陪伴下,我的报务技术越来越精湛。
有一次紧急通信任务,我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成功传递了上百封重要电报,受到了团里的嘉奖。
韩连长骄傲地拍着我的肩膀:"小赵,你小子有出息!"
老马也不甘示弱,他自学了电台维修技术,修好了好几台被判定为"报废"的老设备,为连队节省了不少经费。
韩连长开玩笑说:"马德福,你要是不当兵,去当个修理工,准能发大财!"
那罐咖啡很珍贵,我们每次都只用一点点,所以一直喝了三个多月。
最后一次品尝是在1974年的夏末,那天特别炎热,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韩连长有些感慨地说,看着罐底仅剩的一点咖啡粉。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
这三个多月来,咖啡已经成为了我们之间特殊的纽带,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和情感。
"别伤感,"韩连长笑着说,"咱们不是还有更多的日子要一起走吗?"
我和老马点点头,端起最后一杯咖啡,缓缓品尝。
那天的咖啡似乎特别香醇,又似乎特别苦涩,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营区的广播里正播放着《东方红》,远处传来战士们操练的口号声。
这一切平凡而又特别,就像我们手中的咖啡一样,普通中蕴含着珍贵。
喝完最后一滴咖啡,韩连长郑重地将空罐子交给了我:"小赵,这个给你留作纪念。将来有一天,当咖啡不再是稀罕物的时候,你再拿出来看看,回忆我们今天的情景。"
我接过那个空罐子,心中满是感动。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咖啡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种饮料,它成了我军旅生涯中最珍贵的记忆,也成了我与韩连长、老马之间友谊的见证。
秋天来临时,我们接到了一项特殊任务:护送一批重要的通信设备前往边境线附近的一个新建哨所。
这批设备是国内最新研制的,性能优越,将大大提升我军的通信能力。
韩连长亲自带队,挑选了连队里最精锐的战士,包括我和老马。
出发前一晚,韩连长召集我们开会,详细讲解任务要点和路线安排。
"这次任务至关重要,设备必须安全送达。"他的语气异常严肃,"路途艰险,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第二天拂晓,我们乘坐两辆军用卡车出发了。
车队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和茂密的灌木丛。
路面坑洼不平,车子剧烈颠簸,我们不得不紧紧抓住车厢边缘以保持平衡。
行至半路,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山路变得泥泞湿滑,车轮深陷泥泞,动弹不得。
韩连长立即组织大家下车推车,我们的军装很快就湿透了,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一二三,使劲推!"在韩连长的指挥下,我们齐心协力,终于将车子推出了泥坑。
雨势渐小,但前方的路更加难行。
一处山体滑坡封住了去路,巨大的石块和泥土堆积在路中央。
"必须想办法绕过去。"韩连长研究地图后决定,"有一条猎人小道可以通往山另一侧,但只能徒步前行。"
我们不得不将设备从车上卸下,每人背负一部分,沿着狭窄的山间小路前进。
那条小路十分危险,一侧是悬崖,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渊。
设备沉重,雨后的路面湿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老马不慎滑倒,幸好韩连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慢点走,安全第一。"韩连长不断提醒大家。
经过六个小时的艰苦跋涉,我们终于穿过山林,重新回到了主路。
天色已晚,韩连长决定就地扎营休整一晚。
夜里,我和老马轮流守夜,看护那些珍贵的设备。
黑暗中,星星格外明亮,像无数双眼睛俯视着大地。
"小赵,"老马低声问我,"你有没有想过,等退伍了要做什么?"
我望着星空,思索片刻:"可能会去学无线电技术吧,或者回老家当个电报员。你呢?"
"我想开个修理铺,修收音机、电视机什么的。"老马的声音里充满向往,"攒够钱了,就娶个媳妇,生几个娃,过安稳日子。"
我们就这样聊着未来的计划,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第三天傍晚,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个新建的哨所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远眺可见绵延的山脉和广阔的平原。
当地官兵热情地迎接了我们,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韩连长亲自监督设备的安装和调试,直到确认一切正常才放心。
任务圆满完成,当晚我们在哨所住下,准备次日返程。
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自豪。
后来的日子里,我依然守在电台前,日复一日地收发着电报。
但每当疲惫不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苦涩而芳香的咖啡,想起韩连长说的"先苦后甜,就像人生"那句话,便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那个空咖啡罐一直被我小心珍藏,它见证了我在部队的成长,也记录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如今的中国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咖啡也不再是稀罕物。
在我家附近的商业街上,星巴克、Costa等咖啡店比比皆是。
每当我路过这些咖啡店,闻到那熟悉的咖啡香气,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到1974年的那个春天,回到西北边防哨所的小会议室,回到那三个捧着搪瓷缸的年轻军人身边。
韩连长退休后回了老家,老马则在城里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我们三人偶尔会通电话,但再也没有一起喝过咖啡。
去年春节,我收到老马的来信,说韩连长因病去世了。
信中附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正是我们三人在连队时的合影,背景是连队的报务室,我们三人站在那台老旧的电台前,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照片背面是韩连长当年写下的一句话:"咖啡如人生,先苦后甜,值得品味。"
我小心翼翼地从柜子深处取出那个保存了半个世纪的咖啡罐,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铁罐上的女人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但那股曾经的咖啡香似乎仍在鼻尖萦绕。
我走进厨房,用这个老咖啡罐煮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它,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流如织。
这一切,正是韩连长当年所期盼的"强大的祖国"。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1974年的春天,那个第一次品尝咖啡的日子。
我想起韩连长的预言——"将来有一天,咱们老百姓也能像喝白开水一样喝咖啡。"
如今,这个预言已经成为现实,而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西边的天空染上了晚霞,和五十年前那个夏末的黄昏何其相似。
咖啡的苦涩与芳香,如同人生的酸甜苦辣,在岁月的长河中交织回荡。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是否还会选择那条通往西北边防哨所的路?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是否会更珍惜那些与战友共处的时光?
品着这杯咖啡,尝着这半世纪的回忆,我不禁想问:在生命的长河中,那些看似平凡却又珍贵无比的瞬间,是否才是真正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怀念的宝藏?
来源:一梦花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