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几天，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被逮捕，传闻有私生子和重大财务问题。几乎同一时间，泰国的很多高僧也被卷入了一个类似的丑闻。督工你怎么评价泰国的和尚？
大家好，欢迎收看945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前几天，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被逮捕，传闻有私生子和重大财务问题。几乎同一时间，泰国的很多高僧也被卷入了一个类似的丑闻。督工你怎么评价泰国的和尚？
释永信的案情，目前还没披露。前几年，中国有个小寺庙，案情倒是差不多。我给大家读一段：
2020年底，蒲江县石象寺原住持释照杰，认识了网络主播蔡某。不久后，双方发生了关系。蔡某丈夫钱某发现后，开始敲诈释照杰。
最初，释照杰为了平息事态，支付了200万元。钱某没有善罢甘休，继续用网络曝光威胁，要求释照杰再支付320万。释照杰选择报警。
这个释照杰，是四川佛教协会的副会长，级别不低，看来大和尚还是修行不够。从网络信息看，释永信也被勒索过，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二十多年前，网上流传过郑州公安局的笔录。一名女性自称跟释永信保持情人关系4年，开房20多次。这个女的偷偷拍了照片，还保存了释永信的遗传信息，想要400万封口费，最后闹到了派出所。
泰国这次丑闻，基本案情也类似，只是牵扯了更多僧人。女主角叫维拉万，是一个小网红，今年35岁。6月份，曼谷一座寺庙的主持，被发现跟维拉万有不正当关系。这个主持被迫辞职，宣布还俗。
泰国作为一个佛教国家，僧人的地位比较高，住持因为性丑闻还俗，比较少见。警察注意到这件事，马上进行深入调查。警察发现，去年5月住持就跟维拉万发生了关系，交往持续时间不长。没过多久，维拉万声称自己怀孕了，要主持给自己打钱，不然就公开两个人关系。这个主持只有挪用寺庙公款，才能满足维拉万的需求。
调查到这里，事件从性丑闻变成了刑事案件，涉嫌敲诈和腐败。7月15日，警察逮捕了维拉万，搜查了她的房子。结果一查发现，不止一个主持中了维拉万的招。在维拉万的手机和电脑里边，还有8万多份私密照片和视频，来自不同的僧人。
过去3年，维拉万用这些“黑料”，勒索了大概3.85亿泰铢，折人民币将近1亿。她的作案方法，也比较简单。平时，维拉万在网上炫富，把自己打造成富婆，然后用“施主”的名义，去接近高级僧人。等到跟僧人建立联系，维拉万就开始用各种方式勾引。一旦有僧人上当，真的跟维拉万开房，就会被拍下照片或者视频，作为勒索材料。
虽然维拉万骗了几个亿，但是手里的钱没多少，账户只剩下8000泰铢。维拉万的说法是沉迷赌博，把钱全部输光了。这个说法显然经不起推敲，所以警察还在调查洗钱问题。
15个和尚能被敲诈一亿人民币，他们在泰国算是有影响力的宗教领袖吗？
15名和尚，是按找和维拉万发生过关系算的，其中9个已经被迫还俗。这些倒霉的和尚，级别都比较低，还没有扯出释永信这种有全国性影响力的和尚。或者可以反过来看，泰国中低层僧侣掌握的资源也不少，所以人人都能拿出几百万。
泰国的寺庙，有官方分级制度，级别最高的叫皇家特等寺庙。整个泰国，只有一座特等寺，叫作玉佛寺，直接修在泰国王宫里面。玉佛寺作为王室专属寺庙，平时没有僧人入驻，举办各种典礼的时候，再从其他寺庙调人。
特等寺庙下面，就是皇家一等寺庙，整个泰国只有23座。这次丑闻，级别最高的僧人，也只是二等寺庙的副主持，跟“禅宗祖庭”少林寺没法比。不过，虽然这些寺庙的级别不算高，但是地理位置好，基本上分布在曼谷周边，香火比较旺盛。维拉万盯上这些人勒索，就是看中他们有钱。
此外，佛教还有独特的僧官制度。泰国从中央到地方，都设置了僧官，统一管理行政区域的寺庙工作。这次案件没有牵扯到任何高级僧官。可以解释为高级僧官清正廉明、洁身自好，也可以理解为他们看不上小网红，根本就不允许这种不明来路的女人进入自己的社交圈。
泰国作为一个佛教国家，民间怎么评价网红维拉万？
大多数人都认为她代表了正义，肃清了宗教圈的腐败现象。
《睡前消息》935期介绍过，因为泰国经济停滞，最近几年泰国平民已经开始质疑国王统治的合法性。佛教跟泰国王室深度绑定，这些僧人就做了民间怨气的出口。
在宪法层面，泰国没有规定自己的国教，但是通过国王身份跟佛教捆绑，佛教有准国教地位。比如说宪法第七条明确指出，泰国国王是佛的信徒和最高维护者。《睡前消息》935期提到，泰国宪法确定了国王至高无上的特权，哪怕语言批评国王也不行。有国王做保护伞，泰国佛教是不能被质疑和攻击的。
宪法第49条、第50条还规定，泰国人不能用言论自由反对国家、国王和宗教，还要履行保卫义务。这里的宗教，只能是佛教。
对泰国人来说，既然佛教因为国王获得特权，自然就要为国王担一些骂名。
在平时，泰国僧人也享受了很多特权。先说政治地位。
前面提到，泰国有独特的僧官制度，可以类比成罗马教廷。梵蒂冈设立了枢机主教团，协助教宗处理日常工作。泰国也有一个“僧伽委员会”，按区域处理宗教事务。
天主教会有一位教宗，直接代表基督。泰国佛教也有一名“僧王”，由国王册封，担任宗教领袖，管理整个泰国的宗教事务。现在的僧王，年龄将近100岁，就是在2017年由现任泰王任命的。
很多观众都知道，上世纪50年代，泰王普密蓬恢复了跪拜礼。所有泰国人见到国王，必须要行跪拜礼。这条规定还写进了刑法，如果不跪拜，就算侮辱王室，最高要服刑15年。就算是泰国总理，也必须遵守这条规定。去年10月，中国女子冰球队到泰国打友谊赛，面对泰王夫妇也要单膝下跪。
在泰国，除了外国人，只有1个人可以不用对国王下跪，就是“僧王”。如果是宗教场合，有时候泰王还得给僧王下跪。
至于说经济上的特权，就更多了。
泰国人口只有中国的二十分之一。按照官方统计，泰国境内有大概4万3千座寺庙，比中国多了一万座。按照泰国法律，这些寺庙都可以免税。所以很多寺庙利用免税特权，开始做生意。卖点纪念品，搞商业开发，都是常规招数。有的寺庙干脆租给别人，自己收租金。请静静帮我念一段新闻：
一位名叫素帕特拉的泰国女生在芭提雅旅游，想进入一间寺庙参拜，却被拦在门外。
僧人告诉她，“这里只接待中国游客。”女生把视频放上网络，引发泰国民众热议。
寺庙方丈回应——“中国游客是合法租下寺庙的，得到了政府机构的准许，并且是正常缴了税的。从中国游客获得的收入，将用于寺庙的发展。”
在泰国，不少地方的寺庙早就变成“佛牌专卖店”，而且玩的都是同一种套路：寺庙把佛堂租给中国商人，然后在里面售卖佛牌等佛教纪念品，专门针对中国游客销售。
单单是此次事件所在的春武里府，就有差不多20座寺庙进行同样的商业活动。
旅游公司在寺庙里修建假佛堂，雇佣中国人，让他们剃光头打扮成白衣修行者。他们售卖的佛牌比市场价要高出上百倍。实际上这些天价佛牌，大多都是工厂批量生产的商业牌，成本还没有一杯不加珍珠的奶茶高。
泰国寺庙的存款，一共有4100亿泰铢，将近800亿人民币，基本由住持分配。泰国佛教办公室规定这些钱只能用到寺庙开支，但是泰国政府也不怎么监管。很多住持就拿着公款投资，赚到的钱算自己的。这次被维拉万骗的僧人，有好几个甚至没跟她发生关系，就是信了维拉万的投资项目，亏了一大笔钱。
现在的泰国民众，大约有93%都是佛教徒。泰国佛教通过利用自己的宗教地位，深度介入政治。
比如说曼谷郊区有一座法身寺，主要信众都是中下层贫民，只有50多年历史。为了发展，法身寺搞了不少资本主义创新，比如说倡导“捐款越多、福报越多”，搞短期出家、网络化缘。通过廉价批发精神安慰，法身寺很快就变成了泰国最有钱的寺庙，也得罪了泰国的传统大寺。1999年，泰国第19任僧王用“洗钱”名义，对法身寺启动调查。
2001年资产阶级改良派他信上台，跟法身寺结成了同盟关系。他信为法身寺提供政治庇护，撤销了僧王对法身寺的指控。法身寺也提供回报，号召自己的三百多万信众，给他信家族投票。
等到2014年，泰国军方发起政变，彻底赶走他信家族，法身寺的好日子到头了。2015年开始，泰国军政府用挪用捐款和洗钱的名义，调查法身寺，甚至把寺庙封锁了23天。结果几万信众跑到寺庙示威，变成大规模抗议活动，调查不了了之。
前面提到，法身派当时得罪了不少大寺庙，这就涉及到泰国佛教内部的教派之争。泰国佛教可以分成法宗派和大宗派。法宗派的主要信众，是贵族和社会精英。虽然泰国有选举、议会这些民主架构，但国王的地位不能质疑，贵族和军方的固定席位达到1/3，所以王室、军方和法宗派高级僧人的地位很稳固。
法宗派虽然人少，但是长期把持僧官系统。历任“僧王”，基本都是法宗派出身。而法身寺属于“大宗派”，修行戒律宽松一些，信众以平民为主，人数多但是没什么权力。所以普通人更喜欢这种资本主义化的现代改良宗教。
维拉万事件实在闹得太大，也让宗教管理机构很丢脸。现在泰国政府也不得不表态，要加强对寺庙监管。从10月开始，所有泰国寺庙必须每月上报财务报表，每名僧人手里的现金不能超过10万泰铢，寺庙账户也必须开在本地银行。这些措施如果真的落实，确实可以减少资金挪用情况。
按照官方说法，泰国佛教办公室还准备修改法律，规定“勾引僧人”是犯罪。显然泰国官方还是认为这次的问题，主要原因是女网红太邪恶，而不是和尚自己出了问题。
泰国统治阶级主动和佛教深度绑定，能得到什么好处？
因为泰国统治阶级要利用佛教，压制内部矛盾，塑造民族共识，制造偏保守的民族主义，维护国王和军队的地位。
全世界统治者，在封建时代都喜欢用宗教缓和阶级矛盾。比如说欧洲的天主教会，控制欧洲人的精神生活将近1000年。在中国，儒家渐渐变成了儒教，用来维护地主阶级特权。佛教、道教也主动向政府靠拢，替官方维稳，接受官方管理。
到了近代以后，宗教的作用开始出现分歧。在宗教掌握最多经济资源的国家，“反教权”变成了普通人凝聚共识的工具。
比如说法国是近现代民族主义的先驱，当年的法国大革命，最早的攻击对象就是天主教会。1792年，法国大革命出现了第一场政治屠杀，200多名天主教士拒绝向革命政府效忠，被判处死刑。1871年的巴黎公社运动，为了报复反动派，革命者也处决了巴黎大主教乔治·达尔布瓦。
德意志的统一过程，也包括打击天主教会。1872年，普鲁士虽然成功统一德意志，但是境内还有23个半独立的自治邦。南部的几个大州，也才刚刚加入帝国。在宰相俾斯麦看来，帝国的1500多万天主教徒反对统一，妨碍了民族认同。所以俾斯麦发起了“文化运动”，在全国动员新教徒，打击天主教势力。6年时间，俾斯麦政府抓了1800名神职人员，取消了1/4的天主教区，用暴力建立了德意志民族的世俗认同。
但是，在一些被动输入民族主义的地方，“宗教”可以反过来成为塑造民族认同的工具，反而发挥重要作用。
比如说明治维新，跟政治改革同步，也对宗教进行了改革。之前一千多年，日本的主要宗教是佛教，本土的神道信仰被佛教吸收，被称为“神佛习合”。
19世纪幕府刚刚瓦解，日本各藩还有强烈的地域意识，大多数基层社区都接受封建秩序，普通人根本没有“日本人”的概念。为了塑造日本人的形象，维新政府用神道教做工具，让天皇充当政教合一的最高领袖，重新定义“大和民族”。
因此，维新政府颁布《神佛分离令》，发起“废佛”运动，毁灭大量佛寺佛像，僧人强制还俗。同时，神道教升级为国教。现在经常引起争端的“靖国神社”，就诞生在这个时期。
泰国当年的生存情况更加艰难。16世纪开始，缅甸崛起，对泰国发起了多次攻击，甚至把泰国变成了自己的附庸。1767年，缅甸甚至灭掉了泰国当时的大城王朝。对泰国来说，幸运的是清朝在北面攻击缅甸，打掉了缅甸的一半主力。国内还有一个叫郑信的华侨组织力量，打败了缅甸人，让泰国复国。
好日子没过几年，西方殖民力量就来了。19世纪，英国、法国分别在泰国东西两侧成立殖民地。一个叫英属缅甸，一个叫法属印度支那。两个大国只想安心赚钱，不想产生矛盾，就专门签订条约，承认暹罗是一个半独立的缓冲国。
虽然泰国名义上保持独立，但是夹在两个大国中间，总要受到经济政治双重渗透，王室权力受到严重挑战。比如说当时泰国政府，财政和金融政策都要听从外国顾问。本地矿产也基本被英法两国控制。
从大城王朝被灭国开始，泰国精英就开始反思，到底什么是泰国民族。等到英国和法国来了，泰国经济一落千丈，平民势力也不满意封建秩序，想要推翻缺乏历史传统的王室。面对内外双重压力，泰国王室选择用佛教塑造民族认同。佛教管理精神，国王管理佛教，可以制造统治合法性。
当年泰国刚刚复国，从缅甸手里夺回地盘，就开始利用佛教维持地位。国王拉玛一世登基后，马上明确“僧王由国王任命”，同时创立了僧伽最高会议，管理全国僧人。
到了拉玛二世，王室支持僧王整理佛教经典，把佛教故事纳入民间故事。从此以后，僧王不仅是宗教领袖，还是“泰文化传承的象征”，把佛教跟泰民族划了等号。这个政策，一直延续到现在。按照泰国官方历史教科书，泰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都是“佛教的守护者”。如果取得了战争胜利，那都是因为“佛教的保佑”。
经过统治阶级两百年努力，现代泰国的世俗社会和佛教密不可分。尤其是国王和军方，在殖民主义退潮之后，抵抗外来侵略的权威已经逐渐过时了，随时可能被他信代表的新型资产阶级领袖取代。从泰国军方这些年的犯罪记录来看，一旦被清算，报复可能是很血腥的。
所以泰国保守政治力量尤其重视佛教提供的合法性，希望佛教能制造“可控”的民族主义。既要让普通人承认泰国的独特性，支持国家政权，又不能脱离和尚的精神控制，质疑泰国为什么要有国王，为什么要有军方的特权议会席位。这是国王维护佛教特权的核心因素。
在这个前提下，国王和僧王可以承认和尚群体有腐败，但绝对不能承认传统宗教指导现代社会必然产生腐败。所以，这次女网红事件之后，国王对佛教系统的处罚是加强监管，对于社会的限制是制订法律，规定勾引和尚是犯罪。
我的观点和大多数年轻人的泰国人一样，如果鼓励普通人勾引和尚，公开和尚的堕落证据，宗教集团还能收敛一点。如果反过来规定勾引和尚有罪，吓唬普通人不许公开信息，宗教集团的堕落就会彻底失控。泰国国王不敢鼓励民间钓鱼执法，说明他很清楚，这群给自己论证合法性的和尚根本经不起考验。
这几天，还有一个东南亚国家出现了意外的社会动荡。8月25日起，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发生了严重骚乱，在多个地点，都有几千人顶着警方的高压水枪发动游行。发展到今天，游行仍然继续，有上升到暴动的趋势。这是现任印尼总统普拉博沃上任后，印尼规模最大，性质最严重的抗议活动。督工，印尼怎么忽然就乱了？
直接理由是反对政客和军方的特权。深层理由是年轻人对社会结构不满意，讨厌独裁时期的政治遗产，要求全面变革。
本次骚乱的起点，是一个反对党议员透露，今年印尼国会议员悄悄给自己加薪，月收入超过了1亿印尼盾，按汇率折合大约6100多美元，或者说4.3万人民币，相当于首都雅加达平均工资的12倍。如果按全国平均工资算，就是30倍左右。
议员管理国家财政，有权为自己加薪，但秘密加到12亿年薪让印尼人很不满。根据之前的官方数据，印尼国会议员的基本年薪只有2.2亿印尼盾，其它津贴差不多1.7亿盾，合计不到4亿，是当前实际收入的1/3。
媒体发现三倍的差距之后，深入调查，发现议员加薪的主要方式是领津贴，仅仅是住房津贴，就达到每个月5000万印尼盾。
国会下院副议长赶紧出来解释，说原来的国会议员官邸在维修，议员们只能另外找房，这笔钱是临时房租补贴，按计划只发一年，不能算正常收入。但他同时承认，议员们在正式的薪水和津贴之外，确实还有额外补贴。解释的时候他还透露，今年补贴大幅增加。燃油补贴从每月300万印尼盾提高到了700万，大米补贴从20万印尼盾一下子提到了1200万。
这样一算，印尼人发现消息没错。国会议员的月收入确实已经过亿。某些媒体继续深挖，找到了更多信息，已经开始为深入报道预热，说议员的真实薪水可能远不止一亿。这导致民众上街抗议，冲击议会，还提出了解散国会的口号。
在涨薪事件之前，印尼人已经知道国会议员的收入远远超出普通人了。所以这只能算是一个诱发因素。往前追溯一段时间，可以看到印尼城市居民今年一直在抗议。
三月份，印国会修改了《印尼国民军法》。新法扩大了现役军人可以任职的政府高级职务，从原来的10个增加到了14个，其中包括权力很大的总检察长办公室。同时还延长了军人的退役年龄。
印尼是1998年才建立民主体制的，那时候普京已经成为联邦安全委员会主席，准备第二年接班了。印尼人对军事独裁体制的回忆，就相当于我们对俄罗斯前普京时代的回忆。军事独裁的主要领导人、两次大屠杀的见证者苏哈托一直活到2008年，差一点看到北京奥运会。所以印尼人非常警惕军方权力的扩大。尤其现任总统普拉博沃就是苏哈托的女婿，从政前还是军队高级将领。很多市民认为这是新一轮军事独裁的开始，发起了激烈抗议。
3月份这次抗议没有得到反对派支持，所以慢慢消退，但是民间怨气并没有释放。这次国会涨薪事件，再次引爆了社会情绪。
从统计数据看，印尼近年表现相当不错，连续四五年，增长率都保持在5%左右，通胀和失业率指标也都不高。前任总统佐科凭着经济业绩，直到离任都保持了很高的支持率。我们以前节目介绍过，现总统普拉博沃和佐科结盟，安排佐科长子作自己的副总统，扩大了执政基础，所以能顺利执政。
在社会方面，印尼这些年的发展还算不错。1998年民主化转型以后，传统的族群、地域矛盾都所缓和，几次政权交替也没有动用暴力。虽然很多人不喜欢普拉博沃，但无法否认，他去年赢得大选不是靠作弊。
所以，这次的抗议，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反军事独裁或者反对议员涨工资，还要观察到底是哪个群体在抗议。
最近的印尼游行，有一个特色，很多人会举起动漫化的海盗旗。甚至化妆成海盗参加抗议。这些符号来自日本著名漫画《海贼王》。
东南亚在二战后与日本经济关系十分亲切，至今日企在还是多数东南亚国家最大的外资来源，日本动漫文化也跟着进入东南亚。
从流行文娱作品中找“象征性符号”，这是现代社会的一大“爱好”，尤其以年轻人为主的运动，对这种“跨界”更加容易接受。印尼人举“海贼旗”绝非首例。
海贼王1999年开始在电视上播出，2003年左右进入印尼电视台，随着互联网视频的发展成为印尼全民文化。2019年印尼统计，海贼王连载漫画销量，还稳定占据印尼动漫市场的前十名。
这次海贼王被拿出来当做政治符号，说明印尼的中青年是抗议主力，他们把十几岁时候看过的海盗故事，当成了反抗权威的文化共识。
用“海贼旗”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是涨薪事件之后的发明。今年春天的抗议结束后，印尼各地居民已经开始在房顶和汽车上插海贼旗，尤其喜欢把海贼旗挂在国旗旁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主流的政治领袖都知道，这是表达对现行体制的抗议。
随着8月17日国庆日临近，海贼旗遍布全国。议会副议长表示，海贼王旗帜挑战了国家团结。几个内阁部长甚至考虑过在国庆日禁止挂海贼旗，但最后也没敢真下令降旗。
现代社会的年轻人用自己熟悉的影视动漫符号来表达诉求，是全世界的共性。前面提到泰国的社会矛盾，泰国上一次反军政府、反国王社会运动，年轻人的标志性动作是“竖三指”手势，来自好莱坞架空电影《饥饿游戏》。
所以，印尼的年轻人挂海贼旗，只要政府暴露弱点就上街游行，说明印尼的社会怨气主要积累在年轻人层面。他们不满意现行体制继承的军政府保守政策，也对经济发展的效果保持怀疑。
前面提到，印尼的经济增长率多年保持在5%左右，看起来还不错。但具体分析增长项目，可以看到很多无效投资。比如说，去年刚卸任的前总统佐科，任期后半段强烈要求迁都，把首都搬出雅加达还不算，甚至要搬出爪哇岛。新首都一期总体投资超过300亿美元，导致教育经费减少1/4，目前看来，这是一项很难有回报的投资。
甚至印尼的高铁项目也是亏的。印尼高铁现在只有一条线，采用中国技术的雅万高铁，2023年正式运营。从地理条件看，爪哇岛集中了1.6亿人口，还是一个东西狭长的岛屿，可以算是全世界最适合高铁赚钱的地方。但因为运营效率和财务成本问题，雅万高铁去年亏了2.69万亿盾，相当于11亿人民币。今年亏损增加，上半年又亏了1.6万亿盾。导致整个印尼铁路系统从赚钱变成了亏钱。
所以，印尼年轻人感受不到经济增长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也看不惯民主政府对曾经的军政府独裁集团做各种妥协。所以会抓住一切机会表达不满。虽然每次抗议看起来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但这也说明政府做任何事都不能立刻消除年轻人的不满。
现在印尼人口接近三亿，而且总合生育率还在2以上，人口快速增长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无论这次的抗议和暴动能不能动摇政府的执政基础，可以预测，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印尼年轻人还会举着海贼王的卡通旗战斗。
感谢大家收看，945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日再见！
来源：马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