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芷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手腕被滚烫的汤碗边缘燎了一下,她只是轻轻“嘶”了一声,便面不改色地将汤碗稳稳放在了冰凉的大理石餐桌中央。
白芷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手腕被滚烫的汤碗边缘燎了一下,她只是轻轻“嘶”了一声,便面不改色地将汤碗稳稳放在了冰凉的大理石餐桌中央。
这栋别墅很大,大到空旷,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和名贵香薰混合的清冷味道。她在这里做保姆已经三个月了,雇主傅青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必要的工作交代,几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
“白芷,小远呢?”傅青崖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像是冬日里敲击冰块,冷硬且没有情绪。
“小远少爷刚喝完奶,在婴儿房里睡着了。”白芷恭敬地回答,低眉顺眼,将自己缩成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她需要这份工作。薪水高,雇主不难缠,是她逃离那个家的唯一出路。
正想着,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尖锐得像一声惊雷,划破了别墅的宁静。白芷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透过可视门铃,她看到了那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的姑妈刘春芳,和表弟张浩。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白芷的指尖瞬间冰凉。她下意识地想要挂断,但已经来不及了。刘春芳那张刻薄的脸凑近了摄像头,扯着嗓子喊:“开门!白芷!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我装死!”
傅青崖已经走下了楼梯,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向白芷,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的亲戚?”
白芷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撕开了最不堪的伤疤。她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对不起,傅先生,我马上让他们离开。”
她硬着头皮打开门,一股劣质香水和汗味混合的气息立刻涌了进来。
“哟,白芷,出息了啊!住上这么大的别墅了?”刘春芳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玄关处扫视,那贪婪的目光像是要把墙皮都刮下一层来。
张浩更是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还翘起了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打量着四周的奢华装修。“姐,你这保姆当得可以啊,比我那破公司经理住得都好。”
“姑妈,小浩,你们来干什么?”白芷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们快走吧。”
“走?我们大老远跑来,一口水没喝你就赶我们走?”刘春芳把眼一瞪,嗓门瞬间拔高,“白芷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躲到这里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弟要结婚,彩礼还差二十万,这钱你必须给我们出了!”
二十万。
白芷只觉得一阵晕眩。她为了给张浩凑够上大学的学费,被他们哄骗着,把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卖掉,换了五万块钱。为此她辍学南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勉强存下几万块。现在,他们又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
【他们是吸血鬼,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我没有钱。”白芷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没钱?”刘春芳冷笑一声,指着这满屋的富丽堂皇,“你在这种地方当保姆会没钱?骗鬼呢!是不是钱都让这个老板给扣下了?老板呢?让他出来!我们倒要问问,他凭什么克扣我们家白芷的工资!”
她说着,就要往楼上闯。
“站住。”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傅青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居家服,气质却依然矜贵疏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这场闹剧,眼神像是在看两只聒噪的苍蝇。
刘春芳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一时竟忘了撒泼。
张浩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上下打量着傅青崖,语气轻浮:“你就是我姐的老板?我告诉你,我姐的工资你得一分不少地结给我们,还有,她照顾你这么久,精神损失费、加班费,都得算上!”
傅青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甚至没有看张浩一眼,目光只落在白芷惨白的脸上。
“白芷,这是你的家人?”他问。
白芷的嘴唇哆嗦着,羞耻和愤怒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她点了点头。
“很好。”傅青告淡淡地说,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保安部吗?我的住处闯进了两个身份不明的人,疑似入室抢劫,请派人过来处理一下。”
刘春芳和张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敢报警?”刘春芳尖叫起来,“我们是她亲戚!你凭什么报警!”
“亲戚?”傅青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里的轻蔑让刘春芳如坠冰窖,“我这里不接待垃圾。”
**他称他们为,垃圾。**
保安很快就到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张浩。张浩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白芷你个白眼狼!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养大的?你现在傍上大款就六亲不认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钱,我……我就把你当初卖掉大学名额的事捅出去!我看你这高级保姆还当不当得成!”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白芷的心上。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最不堪回首的秘密,就这样被当众血淋淋地揭开。
她下意识地看向傅青崖,只见他英挺的眉峰微微挑起,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保安将两人拖了出去,门外还传来刘春芳杀猪般的嚎叫:“白芷你个没良心的!你会遭报应的!我们还会再来的!”
砰!
厚重的实木门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白芷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她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恐怕是保不住了。任何一个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雇佣一个有这样“极品亲戚”和不光彩过去的人。
“对不起,傅先生。”她低着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给您添麻烦了。我……我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
她不敢去看傅青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停在她面前,沉默了许久。
就在白芷以为他会说出“滚”这个字时,却听到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很像她。”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叹息的情绪,“尤其是眼睛。”
白芷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悲伤、怀念,以及一丝……冰冷的审视。
她?她是谁?
傅青崖没有解释,而是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三十万。”
白芷愣住了。
“二十万,解决你的麻烦。另外十万,是你未来一年的预支薪水。”傅青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谈论一笔再普通不过的生意,“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留下来,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
扮演?扮演什么角色?
白芷的心狂跳起来,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替身。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青崖会录用学历普通、毫无经验的她,给她开出远超市场价的薪水。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原来,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屈辱感和一丝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但她看着手中的银行卡,又想起了刘春芳和张浩那贪得无厌的嘴脸。
她没有选择。
“好。”她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声音说,“我答应您。”
【先活下去,再谈尊严。】
傅青崖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满意,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很好。我不希望再看到刚才那种场面。你的家人,自己处理干净。”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进了书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白芷握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她以为逃离了那个家就是新生,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华丽、更冰冷的牢笼。
接下来的几天,刘春芳和张浩果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被别墅的保安拦在外面,进不来,就在小区门口堵着,见人就说白芷的坏话,说她如何忘恩负义,如何被有钱的老男人包养。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这个富人区的小圈子里传开。白芷每次出门买菜,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她没有理会,而是拿着傅青崖给的钱,去咨询了一位律师。
当刘春芳的电话再次打来,语气嚣张地索要二十万时,白芷平静地回复她:“姑妈,钱没有。但是,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半小时后,刘春芳和张浩收到了律师函。
律师函里清楚地列明了:第一,张浩当年冒名顶替白芷上大学,涉嫌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和诈骗罪,一旦起诉,将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二,刘春芳和张浩多次对白芷进行骚扰、勒索,金额巨大,已构成敲诈勒索罪。
电话那头的刘春芳气得破口大骂:“白芷你疯了!你要告我们?我们可是你亲人!你要把我们送进监狱?”
“是你们逼我的。”白芷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你们卖掉我的人生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已经没了。要么,你们签下断绝关系的协议,保证永不再来骚扰我。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
白芷知道,她戳中了他们的软肋。张浩是刘春芳的命根子,她绝不可能让他坐牢。
这场持续了多年的噩梦,似乎终于看到了终结的曙光。
挂掉电话,白芷感到一阵虚脱。她靠在厨房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赢了吗?或许吧。但用亲情作为武器,去对抗另一个用亲情绑架她的人,这种胜利,带着血淋淋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柔软的儿童拖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小远。
傅青崖的儿子,傅知远。一个漂亮得像瓷娃娃,却患有严重自闭症的三岁男孩。他从不开口说话,也从不与人对视。
白芷来这里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他。
此刻,小远正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她。他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玩具,一个旧旧的、掉了一只眼睛的布偶熊。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那只布偶熊,轻轻地放进了白芷的怀里。
白芷的眼泪,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决堤。
她来到这个冰冷的房子三个月,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暖意。来自一个同样孤独、封闭的小孩。
她紧紧抱住那只布偶熊,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书房里,傅青崖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幕,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
屏幕上,女人的侧脸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几乎重叠。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脆弱,一样的……让他心痛。
“晚螢……”他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屏幕上白芷的脸颊。
但很快,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和冷酷。
不,她不是晚螢。她只是白芷。一个他花钱买来的,用来安抚儿子,也用来慰藉自己的……赝品。
事情解决得比白芷想象中更顺利。
刘春芳和张浩在律师的“陪同”下,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并写下了永不骚扰的保证书。他们走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终究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白芷的人生,像是被硬生生撕掉了一块腐肉,虽然疼痛,却也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对小远的照顾上。她发现小远虽然不说话,但对声音和图画很敏感。于是,她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给他读绘本,用温柔的声音模仿着故事里小动物的叫声。
起初,小远只是默默地听着。但渐渐地,他的眼睛会追随着绘本上的图画,偶尔,当白芷讲到有趣的地方时,他的嘴角会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这些微小的变化,让白芷欣喜若狂。
而她和傅青崖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
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雇主,她依然是那个谨小慎微的保姆。只是偶尔,当她陪着小远在花园里玩耍时,会感觉到二楼书房窗后,有一道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怀念,还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
白芷刻意忽略那道目光。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一个替身。一个合格的替身,是不应该有自己思想和感情的。
直到那天晚上。
小远突发高烧,浑身滚烫,还出现了抽搐的症状。白芷吓坏了,她抱起小远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给傅青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觥筹交错的喧闹。
“傅先生!小远发高烧抽搐了,我们现在要去医院!”白芷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发抖。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傅青崖的声音瞬间冷静下来,背景的嘈杂声也消失了,显然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白芷报了医院地址,抱着小远冲下楼,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去医院的路上,小远在她怀里烧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白芷心疼得不行,不停地用温水给他擦拭额头和手心。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医生诊断是急性幼儿急疹,加上高烧引起的惊厥。
需要立刻住院观察。
白芷抱着小远,在人来人往、充满了消毒水味的走廊里办理住院手续,缴费,拿药。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却有条不紊。
当傅青崖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意赶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白芷坐在病床边,正低着头,用棉签沾着水,一点点滋润着小远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病房里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
那一瞬间,傅青崖的脚步顿住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苏晚螢。
当年,他生病住院,晚螢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地守在他床边,温柔地照顾他。
记忆和现实重叠,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傅先生,您来了。”白芷发现了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医生说小远暂时没有大碍了,烧退下来就好。”
傅青崖走近,目光落在小远烧得通红的小脸上,眉头紧锁。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儿子的额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似乎……不太会和自己的儿子亲近。
白芷看出了他的局促,轻声说:“您坐吧,我看着就行。”
傅青崖没坐,只是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半晌,傅青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白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远刚发烧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一般感冒,就先给他做了物理降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以为?”傅青崖的声调陡然拔高,一股压抑的怒火喷薄而出,“你只是个保姆,你有什么资格‘以为’?如果小远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白芷的心里。
是啊,她只是个保姆。一个拿钱办事,甚至连“人”的属性都被淡化了的符号。
白芷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她垂下眼眸,轻声说:“对不起,傅先生,是我的错。”
她的顺从和隐忍,让傅青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他想要的不是她的道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觉得烦躁,一种无法掌控的烦躁。
自从苏晚螢去世后,小远就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肯和任何人交流,包括他这个父亲。医生说,孩子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创伤。直到白芷出现,小远的情况才有了好转。
他需要她。或者说,小远需要她。
但每当看到她那张酷似晚螢的脸,做出和晚螢一样温柔的举动时,一种混杂着背叛和思念的痛苦就会将他淹没。
他既依赖着这个替身带给他的虚假慰藉,又憎恨着这个赝品玷污了他心中神圣的白月光。
“出去。”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白芷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让你出去!”傅青崖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白芷默默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傅青崖脸上紧绷的表情瞬间垮塌。他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只是想发泄,发泄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对亡妻的无尽思念,却失控地将这一切都倾倒在了那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走廊里,白芷靠着冰冷的墙壁,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幻想,但刚才傅青崖眼中的怒火和痛苦,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委屈。
她是个替身,但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痛,会难过。
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有些麻了。病房的门突然开了。
傅青崖走了出来,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
“进去吧,小远快醒了,他醒来看不见你会害怕。”他说,语气生硬。
然后,他从她身边走过,一阵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拂过她的鼻尖。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
白芷回到病房,小远果然快醒了,正不安地在床上哼唧。她赶紧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柔声安抚着:“小远别怕,阿姨在呢。”
小远慢慢平静下来,再次沉沉睡去。
白芷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早上,傅青崖再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份保温桶。
“给你的。”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白芷打开一看,是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还配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这是……在道歉吗?】
她没问,只是默默地喝着粥。胃里暖暖的,连带着那颗冰冷的心,似乎也有了一丝回温。
小远住了三天院,就痊愈出院了。
经过这次生病,他似乎对白芷更加依赖了。有时候,他甚至会主动拉住白芷的衣角,虽然依旧不说话,但眼神里的依恋却是藏不住的。
傅青崖看在眼里,对白芷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虽然话依旧很少,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成一个透明的物件。
别墅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有了一点点人气的流动。
白芷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三个人,有点像一个……普通的家庭。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白芷,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清醒,要理智。傅青崖对她的任何一点点好,都不过是看在小远的面子上,或者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绝不能沉沦。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白芷向傅青崖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利用晚上的时间,报一个网络课程,把当年没能读完的大学课程补回来。
她以为傅青崖会拒绝,毕竟这超出了一个保姆的工作范畴。
没想到,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可以。学费我来出。”
“不,不用了傅先生。”白芷连忙拒绝,“我可以用自己的工资。”她不想再欠他更多。他们之间,最好只维持纯粹的金钱关系。
傅青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只说:“书房里的电脑你可以用,那里的学习资料也对你开放。”
白芷感激地说:“谢谢您,傅先生。”
从那天起,白芷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白天照顾小远,晚上就泡在书房里学习。傅青崖的书房像一个小型图书馆,藏书惊人,尤其是在金融和企业管理方面。
白芷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这些书对她来说简直是宝藏。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有时候她学习得晚了,傅青崖会端一杯热牛奶进来,什么也不说,放下就走。
有时候,她遇到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却会发现桌上放着一本相关的参考书,她疑惑的地方被用铅笔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没有语言交流,却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对话。
情感的拉扯,就在这无声的沉默和试探中,悄然发生。
白芷能感觉到,傅青崖看她的眼神,渐渐地变了。那里面怀念的成分越来越少,而探究和……欣赏的成分,越来越多。
他开始在她面前,卸下一些防备。
他会和她讨论书里某个金融案例,会听取她对公司某些决策的看法。他惊讶于她敏锐的商业直觉和独特的见解,完全不像一个只做过保姆的女人。
“你很有天赋。”有一次,在讨论完一个并购案后,他由衷地赞叹道。
白芷只是笑了笑,说:“纸上谈兵而已。”
【不能让他看到更深的我,否则,就越界了。】
但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
比如,心动。
那天晚上,白芷在书房查资料,不小心睡着了。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烟草味的西装外套。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傅青崖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安静地看着。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相撞。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白芷的心,漏跳了一拍。
“醒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对不起,我睡着了。”白芷有些窘迫地拉了拉身上的外套。
“没关系。”他放下书,站起身,向她走来。
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白芷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他停在她面前,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
白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触碰没有落下。她只听到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早点休息。”他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
白芷抱着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外套,心脏狂跳不止。
【完了。】她想,【我好像……真的动心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慌。
她是一个替身,一个赝品。她怎么能,怎么敢,对正主的主人动心?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那个已经逝去的、叫做“苏晚螢”的女人的亵渎。
从那天起,白芷开始刻意地躲着傅青崖。
她不再去书房学习,而是回自己的房间。她尽量减少和他的碰面,即使不得不说话,也只是三言两语的公事。
傅青崖显然感觉到了她的疏远。
别墅里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脸色也更加阴沉。
他会莫名其妙地发火,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挑剔她。比如菜咸了,地不够干净,小远的衣服颜色搭配得不好看。
白芷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不辩解,不反驳。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她更知道,他们之间,必须保持距离。
这种压抑的冷战,直到苏晚螢的忌日那天,被彻底打破。
那天,傅青崖喝了很多酒。
白芷扶着烂醉如泥的他回到卧室,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晚螢……”他喃喃地叫着,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你别走……别离开我……”
白芷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晚螢,晚螢,又是苏晚螢。
她用力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拽得更紧。他一个用力,将她拉倒在床上,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
“晚螢,我好想你……”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胡乱地在她的脸颊和脖颈间亲吻。
白...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拼命地挣扎,推拒着他。“傅先生!你看清楚!我不是苏晚螢!我叫白芷!”
“白芷……”他似乎愣了一下,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迷离的醉眼里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他看了很久,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苦。
“是啊,你不是她。”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嘶哑,“你终究不是她。”
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苦,像一把利剑,刺穿了白芷最后一道防线。
所有的委屈、不甘、心痛,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是!我不是她!”**
白芷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她从床上坐起来,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吼道:
**“我不是你的亡妻,不是你的白月光,我不是任何人廉价的替代品!我叫白芷!你给我记清楚了!”**
说完,她逃一般地冲出了房间。
傅青崖愣愣地坐在床上,酒意在这一刻,醒了大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
我叫白芷。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来,到底在做什么?他把她当成晚螢的影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带来的慰藉,却又在她流露出属于“白芷”的特质时,感到烦躁和抗拒。
他用“替身”这个名义将她困在身边,却又在她真的只是扮演一个“替身”时,感到不满。
他何其残忍,又何其自私。
那一晚,傅青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白芷提出了辞职。
“傅先生,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是我的辞职信。”她将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放在傅青崖面前,卡里是三十万,是他当初给她的钱。
“我预支的薪水,会在找到新工作后,分期还给您。”她的声音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傅青崖看着她,一夜未眠让他眼下带着青黑,显得有些憔悴。
“非走不可吗?”他问,声音嘶哑。
“是。”白芷的回答,干脆利落。
傅青崖沉默了。
良久,他点了点头。“好。工资我会按天给你结清。那三十万,不用还了,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他的爽快,让白芷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原来,他根本就不在意。我走了,他还可以再找另一个更像的替身。】
白芷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阿姨!”
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白芷的脚步猛地顿住。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只见小远站在楼梯口,手里紧紧抱着那只布偶熊,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他……他开口说话了!
白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傅青崖也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自从晚螢去世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儿子开口说话。
“阿姨……别走……”小远抽泣着,向白芷伸出了小手。
白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小远紧紧抱在怀里。“小远……你会说话了……真好……”
小远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傅青崖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白芷对小远来说,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保姆。她是他从黑暗和孤寂中,拉出来的那道光。
而对他自己呢?
傅青崖看着白芷的背影,第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对她,真的只是把她当成替身吗?
不是的。
他会被她的坚韧吸引,会被她的聪慧折服,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疏远而烦躁不安。
这些情绪,都与苏晚螢无关。
只与白芷有关。
他爱上了这个他亲手塑造的“赝品”。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巨大的恐慌和悔意席卷而来。
他亲手将这个唯一能让他冰冷的世界透进一丝光亮的女人,推开了。
白芷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为了小远。
她无法拒绝那个孩子满是泪水的恳求。
但她和傅青告之间的关系,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尴尬。他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关于小远的事,再无任何交流。
傅青崖尝试过和她沟通。
“白芷,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他拦住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傅先生,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再提。”白芷的语气疏离而客气,她微微侧身,绕过他,径直走向厨房。
那道无形的墙,竖立在他们之间,坚不可摧。
傅青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在商场上,他无往不利,杀伐果断。但在感情上,他却笨拙得像个新手。
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她好。
他会买下她随口提过一句“好像很好吃”的蛋糕。
他会让人把她房间里那张老旧的书桌,换成更符合人体工学的昂贵桌椅。
他甚至……开始学着下厨。
当白芷看到那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穿着一身滑稽的卡通围裙,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和一堆食材作斗争,弄得满身面粉时,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咳,”傅青崖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我看你最近很累,想给你做顿饭。”
结果可想而知。
一顿饭下来,厨房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而最终端上桌的,只有一盘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不明物体”。
小远很给面子地捏着鼻子尝了一口,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傅青崖的脸,黑得像锅底。
白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对他笑。
那笑容像是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傅青崖阴霾的世界。他看着她弯弯的眉眼,一时竟有些痴了。
那顿饭,最终还是白芷做的。
饭后,傅青崖主动留下来洗碗。
白芷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狭小的厨房里笨拙地和碗碟作斗争,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开始松动了。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坏。
就在她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时,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那天,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来到了别墅。
她自称是苏晚螢的母亲,傅青崖的岳母。
白芷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因为那个女人的眉眼,和自己,竟然有五六分的相似。
“你就是那个保姆?”苏母用一种挑剔的、审视的目光将白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是。”
“呵,长得倒是有几分像我们家晚螢,难怪青崖会把你留在身边。”苏母冷笑一声,语气刻薄,“不过,赝品终究是赝品,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白芷的脸色白了白,没有说话。
“我今天来,是接小远回我们苏家住一段时间的。他是我外孙,总待在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边,像什么样子。”
“这要问傅先生的意思。”
“不用问了,我已经决定了。”苏大母态度强硬,说着就要上楼去抱小远。
就在这时,傅青崖回来了。
他看到苏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我外孙。青崖,晚螢都走了这么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你看看你,找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家里,像什么样子?这对小远的成长多不好!”苏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她是白芷。”傅青崖的声音冷得掉渣,“还有,小远是我的儿子,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傅青崖!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岳母!”
“从晚螢去世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傅青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苏家当年对我们做的事,你以为我忘了吗?”
苏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傅青崖走到白芷身边,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对苏母说:“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
白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手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得惊人。
苏母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个傅青崖!你为了这么个狐狸精,连我都不认了!你会后悔的!”
她撂下狠话,气冲冲地走了。
别墅里恢复了安静。
傅青崖这才松开白芷的手,低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白芷摇了摇头,心里却翻江倒海。
苏家当年对他们做了什么?听傅青崖的语气,似乎和他妻子苏晚螢的死有关。
一个被傅青崖深爱着、奉为白月光的女人,她的死,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白芷心里生了根。
她开始留心观察。她发现,傅青崖虽然对苏晚螢念念不忘,但这栋别墅里,却几乎没有苏晚螢生活过的痕迹。没有照片,没有遗物,仿佛那个女人从未存在过。
这太不正常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白芷在书房最顶层的架子上,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鬼使神差地,她用自己的生日试了一下密码。
盒子,竟然开了。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定情信物或者照片,只有一本陈旧的日记,和一份……医院的诊断证明。
诊断证明上,赫然写着:苏晚螢,重度抑郁症。
白芷的心猛地一跳,她翻开了那本日记。
日记里的字迹娟秀,却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他们都说我嫁给了爱情,嫁进了豪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我的父母,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苏氏集团,用我的婚姻和傅家做了交换。傅青崖娶我,是为了得到苏家的核心技术。而我,只是一个筹码。”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他总会爱上我的。可我错了。他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一个我永远也比不上的人。”
“他对我很好,给我最好的物质生活,在人前扮演着恩爱夫妻。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他的温柔,他的体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我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
“我怀孕了,我以为这个孩子能成为我们的转机。可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生下来吧’。我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为人父的喜悦。”
“我病了。病得很重。我告诉他,我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却以为,我只是在无理取闹,在博取他的同情。”
“小远出生了,他很可爱,可是看到他,我只会想到这场失败的婚姻,想到那个不爱我的男人。我没办法爱他。”
“我撑不下去了。对不起,青崖。对不起,小远。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认识你。”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白芷拿着日记本,手抖得厉害。
她一直以为的深情和怀念,竟然是建立在这样残酷的真相之上。
傅青崖不爱苏晚螢。他爱的是另一个人。
而苏晚螢,这个在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却在这场无爱的婚姻里,被活活逼死。
傅青崖的深情,不是爱,是愧疚。
是他在苏晚螢死后,才幡然醒悟,才发现自己对她亏欠了太多。他将这份沉重的愧疚,塑造成了“爱情”的模样,用来惩罚自己,也用来欺骗世人。
而她白芷,长着一张和苏母相似的脸,被他当成了赎罪的工具。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白芷拿着日记本,浑身冰冷地走出书房。
傅青崖正在客厅陪小远搭积木,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紧。“怎么了?”
白芷没有说话,只是将日记本和诊断证明,扔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傅青崖的脸色,在看到那两样东西时,瞬间变得惨白。
“你……”
“我都看到了。”白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傅青崖,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傅青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秘密,都被血淋淋地揭开,再无遁形。
“你根本不爱她。”白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在自我感动,在满足你那可悲的负罪感。你把她逼死,又把她塑造成一个圣人,摆在神坛上。现在,你又找来我这么个替身,继续上演你那深情的戏码。你不觉得累吗?”
“我……”
“最可怜的是小远。”白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你们失败婚姻带来的所有后果。他失去了母亲,又得不到父亲真正的关爱。傅青崖,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白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傅青崖的心脏。
他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我要带小远走。”白芷擦掉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不会让他再待在你这个虚伪、冷漠的男人身边。”
“不行!”傅青崖终于激动起来,“小远是我的儿子!你不能带走他!”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白芷冷冷地说,“我会争取小远的抚养权。我会把你这些年对他的疏忽和冷漠,全都告诉法官。我会证明,你根本给不了他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这一次,傅青崖没有拦她。
他只是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日记本,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掌控力,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完美的局,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在局里,最可悲的人。
白芷带着小远离开了别墅。
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城市另一端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
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充满了阳光和笑声。
白芷重新报了网络课程,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小远被她送去了附近一家很好的幼儿园,在老师和同学的关爱下,他变得越来越开朗,话也越来越多。
他会奶声奶气地叫她“白芷妈妈”,会在她下班回家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每当这时,白芷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以为,她和傅青崖的纠葛,到此为止了。
但她低估了那个男人的执着。
傅青崖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她。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傅总,他会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开着最普通的车,像个最普通的追求者一样,等在她家楼下。
他会送来小远最喜欢的玩具,会送来她爱吃的菜,会默默地帮她修好坏掉的水龙头。
他不再提过去,也不再说那些道歉的话。他只是用行动,一点点地,试图重新融入她们的生活。
白芷对他,始终不假辞色。
但小远,却总是忍不住跑下楼去找他。
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使傅青崖曾经那么不称职,他依然是小远唯一的父亲。
看着父子俩在楼下花园里玩耍的样子,白芷的心,也渐渐地软了下来。
她发现,傅青崖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冷漠、阴沉的男人。他会笑了,会陪着小远做鬼脸,会因为小远的一句夸奖而高兴半天。
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愧疚,不再有挣扎,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爱意和……乞求。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她的原谅。
转眼,一年过去了。
白芷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大学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她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在一家知名的投资公司,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保姆白芷。
她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职场精英白芷。
在她入职那天,傅青崖来了。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芷花,站在她公司楼下。
“恭喜你。”他说,眼神里是满满的骄傲和欣赏。
白芷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年里,他的坚持,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他是真的悔过了,也是真的……爱上了她。
可她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傅青崖,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她接过花,语气依旧平静。
傅青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天。一天,一年,一辈子,我都等。”
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白芷的心,动摇了。
就在这时,一辆车突然失控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小心!”
傅青崖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一把将白芷推开。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白芷摔在地上,回头时,只看到傅青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撞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鲜血,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傅青崖——!”
白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他跑去。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医院里。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白芷跪在手术室门口,一遍遍地祈祷。
她脑海里,全是傅青崖被撞飞出去的画面,全是他推开她时,那毫不犹豫的眼神。
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
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原谅他了。
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可当生死来临的那一刻,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她爱他。
她爱上了这个曾经伤害过她,却又用尽一切来弥补她的男人。
“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但是血库里他这个血型的血不够了!”一个护士焦急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
“抽我的!我们血型一样!”白芷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白芷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傅青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白芷。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天使。
他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白芷立刻被惊醒了。
“你醒了!”她惊喜地看着他,眼圈还是红的。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在了彼此的眼眸里。
“白芷,”傅青崖握住她的手,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太久。
白芷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不该那么久才明白自己的心。”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傅青崖的眼睛亮得惊人。
白芷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傅青崖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似乎想拥抱她。
“别动!”白芷连忙按住他,“你伤还没好。”
“那你亲我一下。”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白芷的脸红了,但还是俯下身,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轻,很软。
却足以抚平所有的伤痛和过往。
三个月后。
傅青崖康复出院。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他澄清了所有关于苏晚螢的传闻,并向公众坦诚了自己在那段婚姻里的错误和对苏晚螢的亏欠。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白芷求婚。
他单膝跪地,举着一枚璀璨的钻戒,眼神虔诚而深情。
“白芷,我曾是个自私、懦弱的混蛋。我错过了很多人,做错了很多事。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救赎。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就完全信任我,但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证明我的爱。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和小远一辈子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闪光灯下,白芷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自己。
她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大声说:
**“我愿意。”**
婚礼那天,阳光正好。
小远穿着一身帅气的小西装,担任他们的花童。
白芷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傅青崖的手,一步步走向神父。
他们都曾被困在黑暗的过去里,满身伤痕。
但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彼此,成为了对方的光,相互救赎,相互治愈。
从替身到爱人,从保姆到傅太太。
白芷的人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往后余生,皆是坦途。他们将带着对过去的释怀,和对未来的期许,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再也不放开。这个曾经冰冷空旷的别墅,也终于有了家的温度,充满了欢声笑语。白芷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初来乍到时,卑微又无助的自己,但那段记忆不再是伤疤,而是化作了她成长的勋章,提醒着她,无论身处何种泥泞,只要心向光明,终将破土而出,绽放出最美的花。而傅青崖,也彻底放下了沉重的枷锁,他不再是那个活在愧疚中的男人,他学会了爱人,也学会了爱自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丈夫,和一个温暖的父亲。他们用爱,治愈了彼此生命中所有的缺憾。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