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我抹了泪笑着撕了婚书,一年后我十里红妆出嫁,他却当街拦轿 中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3-23 08:26 2

摘要:推开秦怀远院门,就听到了里头月娘的笑声:「怀远别闹,你伤还没好,若想要我,会牵动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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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10.

我和周奕秘密走访了几位将士家,发现他们的变化都集中在六七月份。

从前下了朝就回家的人,开始流连青楼,甚至多次将相好带回府中欢愉。

「他说我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如今他要为自己而活。」夫人们抹着泪说道。

「我斥责他哪怕找,也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何必用妓子来羞辱我。他却说真爱何必在意身份。」

「我家世代书香,我若真因为个妓子被休,只怕我父亲要活活气死。」

我听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些言论和那日月娘所说一样。

再结合时间,以及周奕说「秦怀远退婚后他们受到了鼓舞」,我断定这一切和月娘脱不了干系。

我和周奕直奔固北侯府,有太子在侧,没人敢拦我。

推开秦怀远院门,就听到了里头月娘的笑声:「怀远别闹,你伤还没好,若想要我,会牵动伤口。」

周奕脸色一沉,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改日再来。」

可我不想拖了。

月娘的账,我得和她清算一番。

那日的事我看在往日情分上,可以饶她一次,但现在影响到了军中,我身为陶家的女儿,不能坐视不管。

我生在边关,长在刀枪棍棒环绕的国公府,我家祖祖辈辈扎根军营才换来的太平盛世,决不能被月娘动摇。

想起来今日看到的那些夫人掩面抹泪的样子,那些孩子抱着母亲的腿奶声奶气地问:「母亲,爹爹不要我们了吗?」我心中更是恼火。

幼子何辜,夫人们何辜。

我轻轻推开周奕的手,走进了院子。

周奕不再拦我,而是快步走到我前面,一脚踢开了紧掩着的屋门,月娘的一声尖叫让这满室旖旎彻底暴露在了我们眼前。

月娘穿着肚兜,慌乱中扯了匹薄纱遮着,羞愤地指着周奕:「你是个什么东西,下贱货色没规没矩的,侯府世子爷的院子,岂是你能闯的?」

11.

周奕身姿端正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月娘,一句未还,直到周奕的随从封锁了院子后来回禀:「禀报太子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我若没看错,月娘在听到「太子」二字时,方才的羞愤已经转化成了娇羞,她整理着耳边的碎发,眼含柔情地望了周奕一眼,柔声道:「小女不知是太子殿下,还请恕罪。」说话间,手中方才遮羞的薄纱缓缓滑落。

周奕并未理会她,而是冷冷看着同样面色阴沉的秦怀远:「孤今日来,有事要请教世子及这位外室娘子。」

秦怀远冷哼一声:「殿下是太子,多尊贵啊,进了侯府说封院子便封院子,我不过是个副指挥,又能说什么。只是,月娘是我心爱之人,以后也会是我夫人,殿下一口一个外室,是在羞辱她。」

「未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入门,又行了苟且之事,便是外室。」周奕毫不客气地回道。

还不等秦怀远说什么,月娘先开了口:「太子殿下既然是来问话的,那便问吧,你们二位都是有身份体面的,可别为了我吵起来,月娘承担不起。」

说完她软软地靠在秦怀远肩上,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而后在我和周奕面前,仰头亲了秦怀远一口后窝在他怀里,和他低声说着什么。

这是退婚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见秦怀远,我本以为自己定会伤心难以释怀,可是看到他们两人这样你侬我侬,我却只觉得恶心。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还好退婚了。

我和秦怀远,注定不是一路人,我要的不是无名无分的自由和对欲望的追逐,我要的是光明正大被承认,不偷不抢的爱情。

我没再理会正在互啄的两人,平静地问道:「月娘,今日我要问你,军中将士们要休妻之事,可你鼓动的?」

秦怀远看着月娘时满脸柔情,可闻言看向我时却凉了下来:「到底是有太后撑腰,陶姑娘的威风都耍到了我侯府。」

月娘听到这,底气也硬了几分:「许是她还以为这儿是国公府呢,能任由她摆架子,还想像那样折辱你呢。」

这两次和月娘见面,我发现月娘挑拨拱火的功夫实在是一流。

从前我竟一点都未曾瞧出。

不等我开口,周奕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传来:「孤与阿娇受命查证军中将士休妻之事,此事与你二人有关,不知你们是想在这儿谈,还是去都府衙门里谈呢?」

月娘起身走到周奕跟前,背对着秦怀远笑道:「太子殿下这么凶,可是要吓到月娘了呢。」眼里媚丝流转,一副娇俏动人的模样。

我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她从得知周奕身份开始,就在有意无意地勾引周奕。

可怜此刻看不到她表情的秦怀远,还以为月娘是钟情于他。

却不知,月娘钟情的是地位和权利,出现了比他更高一层的周奕时,月娘恨不得现在就扑倒周奕。

见周奕冷着脸不说话,月娘又道:「只是殿下这样一表人才,还是该离阿娇远些,免得旁人以为您要捡世子爷不要的破鞋呢。」

周奕脸色铁青,轻咳了一声后,外面的随从们推门进来,不由分说便捆了月娘,又把秦怀远强行抬到了软轿上:「两位,都府衙门里问话吧。」

月娘瞪着捆绑她的嬷嬷,厉声呵斥:「你敢捆我?」

这些嬷嬷都是宫里负责送犯事宫女们上路的,行事果断、手段毒辣。为首的嬷嬷扬手一巴掌便打在了月娘侧脸,直接把月娘打翻在地,她的侧脸登时红肿起来。

「对太子大不敬,这一巴掌便宜你了。」

月娘落水以来一直很轻狂,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恐惧。

她缩成一团,吓得不敢说话。

离开侯府时,秦夫人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阿娇,怀远是对不住你,可是……」

我轻声安抚她:「伯母放心,太子殿下请他去只是了解原委,问完话便会好好送回来。」

我心里暗自感慨,那日说什么要打死这孽子,到底自己儿子是心疼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只要秦怀远坚持,月娘便能进侯府了。

12.

都府衙门内,周奕身后站了一排带刀侍卫,府尹赔着笑站在一旁,院里站满了捕快,这阵势似乎把月娘吓到了,她讨好地看着周奕赔笑:「太子殿下,您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周奕没搭理她,而是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端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才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娘一脸嘲讽地看着我笑:「怎么,我要一辈子做你陶阿娇身边的随从跟班吗?凭什么你能嫁给侯府世子,我却要嫁给一个小副将?才情样貌我并不输你,你只是比我会投胎罢了。可是这样,并不公平。」

「我自认,配得上秦怀远。」

都府衙门的茶有些苦,我却喝了一口接一口。从前月娘最不喜欢苦茶,她爱甜食,每每生病吃药时总愁眉苦脸,我便自己先喝一口药,然后捧着松子糖在一旁哄着她喝药。喝完药,吃糖时月娘便会笑,眼睛弯弯像道月牙:「阿娇,你可不能把我惯坏了。自从我母亲去世后,便没人这样待我好了。好到我都不想离开国公府了。」

月娘四岁时母亲去世,父亲续了弦便不大管她,继母有了自家的孩子后,更嫌她碍事。

六岁那年她生了场大病,家里不想花钱给她治病,她父亲便求到了国公府。母亲看得明白,他们不喜欢这女儿,于是给月娘治好病后,便把月娘留在了陶府陪我,只给他们说:「阿娇一个女孩子家,白日无聊,有月娘陪着一起长大也好。往后,你们只当月娘与你们再无关系。」

她父亲继母自然是乐意的,于是月娘便在国公府住了下来,母亲也真心拿她当女儿养,在我和秦怀远签订婚书后,母亲给月娘也寻了门亲事。

「是军中最年轻的副将,无父无母自己打拼出来的,人品端正,你父亲很是喜欢。月娘嫁给他,一则无婆母姑嫂刁难,二则有国公府倚靠,日后你父亲再稍一提拔,月娘便尊贵体面都有了。不比嫁进高门显贵受气强?」

当时月娘得知这些后,抱着我哭了一宿:「阿娇,连我父亲都觉得我是累赘,夫人却这样为我费心,这辈子我要如何还你们恩情呢。」

我拿着帕子给她擦泪:「什么恩情,一家人说这些生分话。你只要乖乖吃药,身子好起来,每日都笑着,便够了。」

府衙内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月娘的喘气声。

我放下茶杯静静端详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几乎吓到自己的想法,眼前的这个月娘,是假的。

我相信,我的月娘绝不会做出这些事情。

我相信她。

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憋着火,不为秦怀远退婚,而是为月娘,我始终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一夕之间转了性,变得那么陌生。如今我明白了,我的月娘,大概率是被眼前这个人给替代了。

「凭什么?就凭我是公府独女,而你是六品官的女儿。」对着个假货,我也不必留情面,她越是在意家世,我便越要往她心窝上剜刀子。

月娘冷哼一声:「你不过比我会投胎而已。你们这些功勋贵族,占着最好的资源,拿着最多的钱,过着最舒坦的日子,眼里能看到普通百姓吗?你们生来什么都有了,每日只会寻欢作乐无病呻吟,一群看似高级的垃圾而已。」

我内心感慨,这个假货是真的胆大包天,当着太子的面说这些。

我还没感慨完,周奕身后的嬷嬷上前去又给了月娘一巴掌,月娘的另半张脸也肿了起来。

「再敢胡说,我便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

嬷嬷说完后便站在月娘身旁,吓得月娘一动不动。

既然她不明白,那我今天便发善心给她讲讲明白,我知道今天我说的话必会传出去,正好,给那些被她鼓动的人清清脑子。

「你以为,国公府的富贵是天下掉下来的?」

「我的曾祖原是开当铺的,昏君不作为,战乱爆发,民不聊生时,他退还了所有当物,给周围邻里分了保命的钱财和吃食后,卖了当铺,置办兵器马匹招收人员,打退了城里趁乱欺压百姓的官吏。后又跟着太祖一路打到京城,杀了昏君,建立了大梁。这事说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可曾祖这条路却走了十二年,身上新伤叠旧伤,九死一生才换来了丹书铁券和公爵封号。」

「我的祖父,接过曾祖的长枪,驻守边关三十年,被北风吹了三十年,打了几十场仗,平定了大梁的边境问题,换来了这数十年的太平日子。最后为保护年轻将士,死在了战场上,他死时身中数十箭,身体僵了,都没有在敌军面前跪下。最后,祖父葬在了边关,至死都再没见到花红柳绿的家乡。」

「我的父亲,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十五岁便守在了边关,一守十五年,周围邻国无一敢进犯大梁。陛下体恤我陶家世代为国,且边境稳定,才把父亲召回京过了几年舒适日子。但即便回京,父亲也不曾松懈过点兵练兵之事,年年到边关巡防。」

「你只看到了国公府的荣耀,却不知这是拿血肉之躯换来。」

「你只知我是公府嫡女,吃穿用度不凡,却不知我在京中设了三处救济点,接济穷人,给孩子们建书塾,教青年们木工铁匠的谋生手艺。你不会知道我逢年过节都会去探望戍边将士的家眷。你自然更不会知道,每年朝廷给陶家的赏赐,都被用于边关建造,改善将士们家眷的生活条件。」

「我陶家百年根基,是一代代打拼出来的。这天底下,从来都没有白给的尊贵。哦,对了,倒是有一桩我忘了,当年你父亲求到我母亲跟前,靠着国公府举荐,才得了如今的官职。」

「所以,我要与你论家世,有何问题?」

13.

月娘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

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为何鼓动将士们休妻?」

月娘这才来了精神:「谁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既然曾经是被父母包办在一起,如今就该自己为自己做主,不合适的人就该说再见,果断分开才能避免长久的痛苦。这样不对吗?」

「难道大梁还有律法规定不能寻求真爱?生而为人,大家公平地对待感情不可以吗?」

难怪将士们会被她说动。

他们是男人,本就无需承担太多责任,便是休妻了也能轻易续弦。如今被月娘这番「公正论」鼓吹着作为自己花花肠子的挡箭牌,前面又有秦怀远退婚成功的例子,自然各个都争着抢着去休妻了。

「月娘,你可知我退婚后,为了把体面找回,太后为我办了场及笄宴,才堵住了悠悠之口?」我看着月娘问道。

她翻了个白眼,可一旁的周奕却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了笑,示意我没事,这事没什么可耻的。

「我是国公府嫡女,尚且需太后出面,才能让此事消停。可那些不如我的女子呢?」

「你知道京外的尼姑庵里,出家最多的是什么人吗?是那些被休了的女人。她们没有能撑腰的娘家,没有去处,只能去做活,可孤身一人又饱受屈辱,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把她们淹死。所以只能去尼姑庵,那里能活一条命,还清净。」

这些,月娘显然是不知道的,她愣愣看着我发呆。

「方才你说我看不到普通人的不易,想来你是看到的,也定然想到了她们的归宿。你肯定能堵住流言蜚语,再帮她们寻一门两相情愿、真爱至上的亲事,对吧?」

月娘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些男人真的需要真爱吗?他们不过是借着侯府世子在前挡着,能为所欲为地追逐自己的贪念和欲望罢了。否则,为何他们追真爱都要去青楼?」

「你口口声声喊着公正,可你何时想过那些女子?你知道那些将士有多少是凭借着夫人母家提拔才上位?他们在外戍边时家中双亲孩子和偌大的宅邸,是夫人在操持。他们籍籍无名时是夫人在陪着。如今日子好过了,反过来便要休妻,这对妇人们公平吗?」

「这是无端生起的一桩祸事。」

月娘还想反驳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既然月娘已经承认挑拨离间、动摇军心,即刻带入大牢看押。军中那些喊着要真爱的将士,宅邸、铺子、田产,全部转户到夫人名下后,让他们追爱去。若有人不从,军法处置。家乃国之本,家宅不宁,大梁何以宁?」

周奕听进去了我的这番话。

我转身看着周奕,那个只知道拿着鸡腿吃得满嘴油的皇长孙,渐渐开始有了帝王之气,说话办事都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东宫之主该有的气度。

14.

皇帝听说了我的这番言论后,宣我入宫到书房,与我单独密谈。

「如今人人都在传颂陶家的功绩,阿娇你这是在向朕邀功啊?」皇帝坐在火炉旁写着字说道。

我俯身行礼后乖顺地站在一旁,拿起炉边的橘子剥了一颗递上去:「陛下您尝尝,这瓣橘子可甜?」

皇帝接过去一口吃下,「甜」。

「这橘子啊,各有各的甜,但纵使它们再甜再好吃,所有人也都明白一个道理,它们离不开外面这层橘皮。橘皮包裹它们,它们才能有养分得以生长,橘皮若是散了,那它们很快就会干瘪。臣子们,便是这一瓣瓣的橘子,而陛下便是这橘皮。臣子们仰仗陛下生存,即便有人夸一句甜,也改变不了他们永远是橘子瓣儿的事实。」

皇帝接过橘子,又吃了一瓣,笑道:「朕是这橘皮?不中看也不中用。」

「谁说的?橘皮能入药,祛湿养胃。能入茶,生津补气。不像橘子瓣,不过是吃着淡个嘴罢了。」我嗔怪道。

皇帝笑得更高兴了:「好啊,朕今日算是见识了你这张嘴,难怪能把那鼓舞将士休妻之人辩得哑口无言。」

「朕方才与你玩笑,不必放在心上。陶家世代忠心,你父亲又是朕的表兄,朕心中有数。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两件事。」

「昨日你们把那月娘押入大牢后,今日固北侯便求到了朕跟前,抹着泪说就那一个宝贝嫡子,月娘被关押后,那秦怀远回去不吃不喝形同枯槁。为了儿子,他不得不抹开这张老脸来求朕。固北侯一辈子忠君爱国,第一次求朕,朕无法拒绝。」皇帝看向我时面露不忍,「朕是你表舅,自然是心疼你,恨不能将那贱人即刻处死为你出气。可……」

我跪拜在地:「陛下无需为难,阿娇明白,若伤了固北侯的心,只怕会影响军心,请陛下放心,阿娇不委屈。」

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

相比于固北侯拿秦怀远没办法,我更愿意相信,月娘对于侯府来说,已经十分重要。

必然有相关利益,才能让他豁出老脸来求陛下保全月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朕想先过问你。」

「奕儿是朕的长子,先皇在世时最疼他,立他为皇太孙,临终前再三叮嘱,要为奕儿寻个最好的太子妃。如今放眼整个京城,能配得上他的,唯有你。舅舅今日与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于公,有国公府坐镇,日后即使奕儿新帝继位,边境也不敢进犯,朝中重臣们也不敢忤逆。于私,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心里有你。」

「你可不知道,只因你那一句『太子过于骄纵』,他便跑去余杭清修三年,硬生生改掉了一身的坏毛病。其实这些毛病你舅舅我也不喜欢,但耐不住太后宠着他。那日为了求流芳阁给你办宴席,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破了先例。他在回京时知道了退婚之事,连夜快马加鞭回来找了国师在那白玉上画梅送给你,生怕你被人看轻了。」

「舅舅今日说的这些,希望你能好好考量,你若是不愿也无妨。」

从书房出来时,下雪了。

我拒绝了雀梅的伞,一路慢悠悠走到了宫门口。

雪花虽轻,可身上落得多了,也是有些凉意的。

「姑娘的眼睫毛真好看,真长,都能接住雪花,奴婢可真羡慕呀。」雀梅许是看出我心中有事闷闷不乐,说着话逗我。

我突然就想起那日周奕踏雪而来,睫毛上也是这样一层晶莹的雪霜,身边嬷嬷们忙着伺候他,他给皇后娘娘回着话,可眼睛却一直在看我。

我知道周奕的心思。

他回京后,事事沉稳得当,唯一一次没控制住情绪,是昨日把月娘和秦怀远带去了府衙。

按说没有实证,便想从侯府把人带走,便是太子也不大合规矩,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月娘对太子大不敬。

可只有我知道,他是在听到月娘骂我「破鞋」时,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上才青筋暴起,他动怒了。

那时,我便明白了,他待我不同。

15.

「阿娇妹妹,雪下得这样大,你怎么不撑伞?」宫门口,周奕撑着伞捧着手炉站在马车旁问我。

我想起来皇帝说那日他为了求流芳阁,在雪里跪了一个时辰,我心里有个从未在意的角落,开始慢慢暖了起来。

「我想知道,那日你为我求流芳阁时,有多冷。」我笑着看向他。

周奕耳朵有些泛红,把手炉递给我后低声道:「我受凉没关系,可我不想你受一点点寒气。」说完又慌乱地抬头看向后面的宫门,「父皇今日见你,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固北侯求情的事。怪我无能,不能为你出气。」

我摇摇头,向来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此事不全怪她,若秦怀远心中真有我,真顾全大局,便不会被她勾引成功,他们俩一半一半。我对他们的恨意,从那天他们走出国公府时就止了。」

「这一辈子很短,我不想为不值当的人消磨时间和感情。」

「而且,我现在怀疑眼前的月娘,是假的。」

昨日蹦出那个念头后,回府我便认真查了月娘近半年所做的事,发现她的喜好完全颠覆。

从前她最爱刺绣,满京城都找不出比她绣工更好的,母亲还给她订做了一台绣架。

她爱抚琴,屋里摆着的蕉柳琴是我向太后求来的,天下只此一把。

可是如今绣架和蕉柳琴,都落满了灰,自打她落水以来,再没碰过。

落水后,她能吟诗作对,可屋里却无半本写过的集子。

月娘是南方人,鲜少吃辣,落水后却顿顿离不开辣。

如此种种,加上她那些言论,我愈发确定,她是假的。

今日一早,我已经派人去到处找寻真月娘的下落。

周奕扶着我上马车,闻言动作一僵,随即又道:「你先回府,我去问问太傅,太傅通天晓地,定能帮得上忙。」

回到家,我前脚刚进院里,后脚赵嬷嬷就带着一众小丫鬟进来了:「姑娘喝碗热姜汤,再用玫瑰纯露泡泡脚,今日受了寒可得注意,那帕子也打热了拿过来。」

等把我暖烘烘地安顿到床上,盖好被子捧着手炉后,赵嬷嬷这才支走了其他人,只留了雀梅。

「姑娘,你可知那固北侯为何替月娘求情?侯府似乎是要同意这门亲事了。」赵嬷嬷给我掖着被角问道。

我摇摇头,怎么每个人知道消息的速度都比我快。

「姑娘进宫后,我瞧着这天色似乎要下雪,寻思着给姑娘缝个新炉套,可库房里没有合适的料子,我便去了北街的绸缎庄,这才发现北街那一片的铺子,如今都是固北侯府的。」

「我细细打听了才知道,那月娘和这些铺子做了个什么对赌协议,若她能在半个月内赚到足额的银子,这铺子便要以低价卖给侯府,若做不到,每个商铺她赔百两银子。那些掌柜都是积年的狐狸了,认为她定的流水根本不可能完成,便都签了协议。」

「她做了一堆什么赠品活动、满减活动,稀奇古怪从未听过,引得人人都去。不过十天,便完成了。于是整条北街的商铺,如今都在固北侯府名下,且侯府几乎没花钱。」

这就通了。

和我猜想的一样,固北侯保月娘,不纯是为了秦怀远。

赵嬷嬷说完,又劝我道:「姑娘,离了那样势利的人家,是咱们的福气。」

我笑着点点头,是,自然是福气。

好过嫁过去后,夫君被勾引,公婆被离心。

赵嬷嬷又与我说了会儿话,安顿我睡之前又补充道:「对了姑娘,你今日进宫了不知道,那月娘虽被从牢里放出来了,可太子说她死罪可饶,活罪难逃,扰乱军心散播谣言是事实,把她交给身边的嬷嬷去处置了。」

「人人都以为那月娘只是被打了二十板子,受了点皮外伤,其实板子上涂了药,打到最后几板子,已经皮开肉绽了,这时再打,药全部入了肉里。以后阴雨天,那月娘便会浑身酸痛到下不来床,全身都会发痒,且无药可治。直到出了太阳暖和起来,才能好。」

赵嬷嬷从前是宫里伺候太后的,我回京后太后把她送到国公府来照顾我,往日宫里有什么消息,都是赵嬷嬷的老姐妹们告诉她。今日若不是赵嬷嬷,我根本不会知道周奕是这样惩处月娘的。

见我发着呆不说话,赵嬷嬷又劝道:「太子殿下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可不要多想。况且他是将来的皇帝,一国之君,若一味仁善,只怕难以立威。所以殿下有这样一面,再正常不过。」

我被嬷嬷逗笑了:「嬷嬷,我方才是在想,他果真待我好。看不得我受气,才会如此惩罚月娘。后又拿不准我对月娘的态度,便没有告诉我。」

「可我是在国公府长大的,从来不是那无端心慈手软之人,军营里处置细作的手法比这狠毒多了,我见识过的,所以嬷嬷不必担心会吓着我。」

「况且,我是真心欣赏现在的周奕,处事沉稳果断,嬷嬷说得对,他是未来的帝王,心若不狠一点,难以立足。」

见我如此说,嬷嬷才安下心来。

16.

翌日,天还未大亮,雀梅就叫醒了我:「姑娘,有人求见,是月娘家里的妹妹。」

我立刻清醒过来,翻身起床就要去正厅,被雀梅按住洗了把脸换了衣裳,才许我过去。

我到正厅时,就看到一个和月娘有五分相似的姑娘抱着包袱坐在椅子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件桃花钩金丝小袄,可袖口却开了线,发髻上只有一支素银簪子,穿着打扮竟不如一旁伺候她茶水的二等丫鬟。

见到我,她戒备的眼神才缓和下来,起身行礼柔声道:「素娥见过阿娇姐姐。」

月娘父亲是我母亲娘家的远亲,按理她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月娘的父亲在起名上倒是用心,月儿、素娥,比拟明月嫦娥,可惜用心也仅此而已。

「你来找我何事?」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于月娘的家人,我虽未见过,却无甚好感,月娘在国公府住了十年,家人从未来过一封信问问她过得怎么样。

素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今日来找表姐,是想求表姐给我指条生路,留我在府里做个伺候的丫头都行,只求表姐能收留我。」

「我不白求表姐,我带了长姐的书信来。」

素娥说着打开包袱,里面有几封信、一个金镶玉项圈和一根簪子。

我打开一封泛黄的信,是月娘刚到国公府半年后所写,信中说她过得很好,让父亲不要挂念。

第二封是月娘十岁那年写的。「再过两个月,便是月儿十岁生辰了。小时候父亲说等月儿满十岁了,就带月儿上广清台赏月,父亲可还记得?月儿期待与父亲同游。盼回。」

第三封信,是十五岁写的。「父亲,月儿今日及笄,国公爷、夫人和阿娇待月儿很好,阿娇求来一把珍稀的蕉柳琴给月儿庆贺,月儿很喜欢。父亲一切可好?」

最后一封信,是半年前写的。

「父亲,月儿最后一次写信给您了,月儿别无所求,只求父亲把这根玉簪帮女儿放在母亲坟前,让月儿以后能陪着她。听闻二妹妹已经怀有身孕,这个项圈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簪子,送给三妹妹,是当年进京时姨娘塞给我的,如今还给妹妹。勿回。」

我拿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些年,他们早就忘了月娘的存在,根本不曾回过信。那些盼着回信的夜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二姐姐的生母,可是姓刘?」我问道。

素娥点点头。

我摸着项圈,心里难受得紧。

我的傻月娘,旁人对她一分好,她便能一直记着。这位刘姨娘,在月娘生母去世后的那两年,偷偷照拂过她,她便一直惦记着。

「还有这个,但我没找到钥匙。」素娥又拿出来个小匣子。

雀梅去找了锁匠来,打开匣子后,里面是本册子,时间从她到国公府开始,一直写到半年前。

原来月娘自那场病后,时常会头疼,头疼时她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起先她以为是幻觉,就会呆呆坐着静静听着,后来她才慢慢发现,那人竟住在她体内。

这些年,每每月娘头疼,那人就会出现,说些刺激月娘的话,想杀了月娘的魂魄,好将月娘的身体据为己有。

但月娘被我们照顾得很好,她总是寻不到机会。

月娘与她斗争了许久,身体越来越差,能自己控制意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最终她选择投湖,毁了这具身体,来保护我。

「我知道,她渴望权利和地位,她若成了我,定会想方设法地往上爬,她说过女人俘获男人最简单的办法是用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届时她定会和阿娇抢夺世子,甚至会做出其他伤害阿娇的举动。可阿娇定会容忍她,她会以为那是我。」

「我不能让害阿娇,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阿娇说起此事,人人都会觉得我疯了。我想到了投湖,我水性不好,若在浮萍水草甚多的地方投湖,便是想救也十分困难。只要我死了,李茜茜就会死,我绝不会给她机会去害阿娇。」

我看完这些,久久缓不过神。

这么多年,月娘过得如此辛苦,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许多,走进了死胡同。

难怪向来不爱游船的她,那日执意要去游湖。

我看着最后一页的内容:「父亲,这些年月儿未曾怪过你,月儿死得心甘情愿。只求你在月儿死后别去国公府闹,不要为难阿娇。就当是成全咱们这一世的父女情谊了。」

我的月娘,竟然连死后,都害怕会给我找麻烦,而提前部署好了一切。

可是月娘啊,你准备了这么多,可曾想过阿娇不怕麻烦不怕被害,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你在啊。

我在正厅坐了许久,直到母亲闻讯赶来,轻轻拥抱我入怀,我才哭了出来。

「母亲,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月娘死了。」

「一个人的体内,怎么可能会住进另一个人?母亲,你告诉我,这是月娘在捉弄我,她在哄骗我。」

「是不是她真的喜欢上了秦怀远,我可以放手,我不要秦怀远,她想嫁进侯府就嫁进去,我不和她争,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这个字迹我太熟悉了,我努力自己骗自己,却越哭越厉害。

不知哭了多久,我突然想起周奕说过,太傅通天晓地,我去找他,他定能知道。

「雀梅,套车,我们去太傅府。」我抬腿就要出去,被母亲拦住了,「太傅除了陛下和太子,谁都不见,就连你父亲也只是隔着屏风才能和他说两回话,你去了他也不会见你。」

可是现在没人能拦住我。

我迫切地需要知道,月娘到底怎么了。

就在我正准备跪着求太傅开门时,管家开了门迎了出来:「陶姑娘,太傅在里面等您。」

17.

我跟着管家进了书房后,周奕正在等我,他唇边长出泛青的胡茬,看来昨晚是留在太傅府的。

「阿娇。」他很温柔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血丝,看了许久,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髻,「阿娇,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可我却更加心慌,小时候每每发生坏事时,母亲都会这样和我说话。

「阿娇,祖父以后再也不能抱你了,祖父要留在他守了一生的边关了。」

「阿娇,小七已经十八岁了,在狩猎犬里已经是高龄了,最后有阿娇陪着,它很幸福。」

「阿娇,咱们要回京了,你亲手种下的那些白杨树,定能帮边关将士们抵御风沙。」

我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开口声音还是抖得厉害:「怎么了?」

周奕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才说道:「阿娇,你要知道,你的月娘,陪着你长大的月娘,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你,从未想过伤害你。」

最终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慢慢说道:「阿娇,月娘死了。」

我来太傅府,便是要问此事的,可是听到这话从周奕嘴里说出来,我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耳边只有月娘的笑声:「好你个陶阿娇,你耍赖,你要赔我一对玉耳环。」

「阿娇,阿娇,城南的桃花开了,咱们去赏花吧。」

「阿娇,国公爷教了我新的招式,今日对弈我定能赢你。」

「阿娇…阿娇…阿娇…」

……

月娘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眼前渐渐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我伸手想要抓住月娘的声音,却扑了空。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人在很急切地喊着我。

「阿娇,阿娇,你别吓我,阿娇你怎么了,我求求你回我一句,阿娇!」是周奕的声音。

我听到周奕在哭,他喊得急切又小心。

我想告诉周奕,我看不见了,我听不到月娘的声音了。

可我的心底像是被掏空一样,深不见底却透着风,吹得我心凉。

我的头也越来越晕,越来越难受,难受到我想吐。

终于一口吐出来后,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在太傅府的别院内,周奕就守在床前直直看着我,眼睛比晨时更红。

「阿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周奕眼里有欣喜,有安心,也有内疚。他坐在地板上,趴在床沿上跟我对视,「阿娇,先喝点儿水,太傅马上就来。」

他知道我迫切地想知道原委,以此为条件哄我吃饭。

我吃了两口粥,喝了一杯水后,太傅来了。

太傅是三朝老臣,当今皇帝以及周奕,都是他的学生。我原以为他起码是个六旬老人了,却不想他看起来只比周奕年长几岁,拿着一把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看到我一脸呆滞的表情,太傅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可是大梁除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外,唯一见过老夫真容的人。」

「太子殿下为你焦虑得一夜未眠,罢了罢了,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自己疼,老夫这从不见客的规矩,只能破例一次。」

18.

根据太傅所说,他生在距今千年以后的时代,因为时空轨道错乱,他跌入了一个系统,穿进了当时刚中了状元就不幸坠崖的磬风身体里,从此以磬风的名义活在大梁。

太傅知晓一切历史进程,大梁的每道劫难他都能解,于是他在太宗时,便做了太傅,教导如今的皇帝。

但或许是因为穿越的关系,别人活十年,等于他的一年,因此皇帝换了两任,他的容貌只长了几岁而已。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除了皇帝和太子,任何人他都不再接见。

「太子跟老夫讲了那姑娘的言论后,老夫就知道,她与老夫来自同一时空。若说时机,应该就是那次落水。」

我今日来,本是想让太傅告诉我,月娘留下的东西都是假的。

可如今眼瞧着如此年轻的太傅站在我面前,我才明白,或许真的有另一个时空。

「她,在月娘体内已经存在十年了。」我尽量平静地来叙述这件事情。

雀梅把素娥带来的东西都呈给太傅查看,太傅看完后长叹一口气:「当真是个傻丫头,哎。」

「按照她的时空轨道,本来应该在月娘六岁时穿过来替代月娘,但没想到月娘被你们救活了,这就导致她穿过来了,却争不过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可是月娘生了大病后身体差,加上长时间被她折磨,如此耗了十年,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自然都不敌她。」

太傅的存在,等于是向我宣告,月娘真的死了。

我的月娘,被那个名叫李茜茜的女人给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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