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李秋香他们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下地干农活,七队的王队长和大队书记一起来到了七队知青点,王队长笑着对大家说:“咱后子峪小学需要一名民办老师,你们看看谁去学校当老师?”“最好是女生,会唱歌的。”王队长话音刚落,大队书记赶忙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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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秋天,李秋香高中毕业后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和同学们一起乘坐汽车离开了天津,来到了距离天津一百公里的蓟县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当年的插队知青(图片来源网络)
到达蓟县后,他们九名天津知青被分派在后子峪大队第七生产小队插队落户,住在了队里提前盖好的房子里。
那天李秋香他们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下地干农活,七队的王队长和大队书记一起来到了七队知青点,王队长笑着对大家说:“咱后子峪小学需要一名民办老师,你们看看谁去学校当老师?”“最好是女生,会唱歌的。”王队长话音刚落,大队书记赶忙补充了一句。
知青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忽然有人推了推李秋香:“秋香会唱啊!她在学校是文艺委员!”李秋香脸一红,刚想摆手,大队书记已经拍了板:“就你吧!高中生有文化嘛,明儿直接去学校就行,我去跟马校长打声招呼。”她心里又慌又暖,慌的是从没教过书,暖的是不用再天天跟泥土打交道——只是望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她倒不好意思起来。
来到后子峪不到二十天,李秋香就到后子峪小学当了民办教师,她算是幸运的。
当时的后子峪小学规模不大,包括李秋香在内全校一共五名教师,校长是上级派来的公办教师老马,教一年级学生的是大队书记的儿媳妇,教二年级的是一位中年大叔陈老师,他也是后子峪小学的元老。有一位叫张明祥的男教师是初中毕业生,当年十九岁,他教三年级的学生。校长教四年级的学生,李秋香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教五年级的学生,还要教五个年级的音乐课。
后子峪小学就在大队部后院,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子就是学生的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门窗破旧不堪,操场上也是坑坑洼洼。李秋香去学校那天,校长老马正蹲在门槛上修里一把椅子,看见她来了,直起腰笑着打招呼:“你就是天津的李老师吧?听大队书记说你是高中毕业生,还会唱歌,以后就好了,咱们学校也能开设音乐课了。”
虽然是高中毕业,李秋香并没有教书经验,刚来到学校,她很迷茫很紧张,不知道该怎样给学生上课。
第一次给学生上课,李秋香站在五年级的教室门口时,心怦怦直跳。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间教室里,破旧课桌后面,有的学生脚上的鞋子露着脚趾头,有的学生袖口磨出了洞,他们的眼睛却都亮得像山涧的泉水,都好奇地盯着站在教室门口的李秋香。李秋香攥着课本的手沁出了汗,她想走进教室,腿脚却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温和的声音:“李老师,要不我来替你上一节课,你好熟悉一下教书流程。”李秋香回头一看,是个高瘦的年轻人,穿一件七八成新的天蓝色的确良衬衫,浓浓的眉毛干净的脸庞,给人一种很友善的感觉,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教三年级学生的民办教师张明祥。
张明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应用题:3亩地收了840斤玉米,一亩地平均收多少斤玉米?张明祥虽然是初中毕业,可他写的粉笔字工工整整,横平竖直,很好看,李秋香自愧不如。
底下的学生举着黑乎乎的手抢着答,他指着一名男生说:“王小亮,你来回答。”等王小亮回答完,张明祥笑着说:“王小亮回答正确。”然后他又拿起粉笔列出算式,还走下讲台检查其他学生算得对不对。
李秋香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张明祥耐心指导学生的样子,她心里暗暗思忖:原来,教书不是站在讲台上念课本那么简单,首先要和学生打成一片,更要有耐心。
就这样,张明祥成了李秋香的“师傅”。他把自己备了两年的教案借给她看,红笔在上面勾着“这里要多提问”“娃们容易算错”;秋香不知道怎么教作文,他就带着五年级的学生去田野上看谷子高粱,观察秋天的景色,回来教孩子们写:秋天的高粱涨红了脸,成熟的谷子笑弯了腰……
在张明祥的帮助指导下,李秋香渐渐掌握了教书流程,渐渐也喜欢上了民办教师这个职业。
记得是深秋的一天中午,李秋香感冒发烧还咳嗽,趴在办公桌上昏昏欲睡,张明祥就让她回家(知青点)休息,他说下午他替她代课。下午放学后,张明祥从家里端着一碗热粥来到知青点,笑着对李秋香说:“李老师,我娘给你熬了一碗稀粥,放了红糖,你喝下发发汗。”李秋香很感激也很邯郸,她心里暖暖的。
李秋香教音乐课最是热闹的,学生都喜欢上音乐课。她把从天津带来的口琴掏出来,教孩子们学唱《东方红》,她用口琴伴奏。也教学生学会了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的金山上》和《祖国的花朵》等多首歌曲,张明祥也跟着学会了好几首歌。
七十年代的农村小学(图片来源网络)
有一回教三年级的学生学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李秋香唱到“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时,一名叫张春英学生举手问:“老师,白塔是啥?比咱村头的老槐树还高吗?”李秋香愣了愣,抬起头看见坐在最后的张明祥正望着她,眼里闪着光,她忽然就有了主意:“你们都好好念书,等将来去天津,就能看见美丽的白塔啦。”
那天下午放学后,张明祥在教室后墙上画了幅歪歪扭扭的画——蓝天下立着座白塔,旁边写着“好好学习,将来去天津看白塔”。
以后的教学生活中,张明祥总是默默帮助李秋香,她感冒了不能给学生上课,他就替她代课。他家有点什么好吃的,也会带到学校来送给李秋香,更重要的是两个人有共同语言,两个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好感。
日子在粉笔灰和山风中溜得飞快,李秋香渐渐摸索出了教书的门道,她教孩子们念“天对地,雨对风”,也教他们写“我是中国人”;有的学生家庭生活困难,没钱买本子铅笔,李秋香就拿出自己的民办教师补助金给学生买本子买铅笔,还鼓励小学毕业的学生都去读初中。张明祥老师总是默默地帮助李秋香,有时到知青点帮她挑水,有时帮她修理破损的课桌,李秋香每次回天津探亲,他都会送她到汽车站。
1976年初秋时节,连续下了三天雨,李秋香她们知青点的房子漏雨了,张明祥就找来一架梯子,把他家唯一的一块油布盖在了房顶漏雨的地方。从房顶上下来,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李秋香递毛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脸都红了脸,李秋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经过了三年的朝夕相处,李秋香渐渐爱上了淳朴善良的张明祥,两个人发下了爱的誓言: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
1977年秋后,有线广播里忽然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知青点炸开了锅,李秋香也动了心——回天津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张明祥替她代课的背影,想起他画在墙上的白塔,心里像坠了块石头。第二天课间去教室找张明祥,他正在给一名学生讲一道应用题。听完李秋香的话,张明祥抬起头笑着说:“这么好的机会咋能不报考?你一准能考上大学。”“那你呢?”李秋香追问。“我也考,争取考中专。”张明祥不太自信地说道。
两人相互鼓励着一起复习,晚上学校的灯熄了,他们就凑在知青点的灯光下看书,李秋香还教张明祥学英语记单词。有一回复习到半夜,李秋香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张明礼的棉袄,灯光下,他正借替她抄笔记。李秋香鼻子一酸,轻轻说:“明祥,等我考上大学,就接你去天津。”张明祥手一抖,心里既温暖又难受,半晌才低声应道:“好。”
张明祥和李秋香一起参加了1977年冬季的高考,结果他俩都没考上,双双落榜。
1978年夏天,两人再考。李秋香考上了天津师范学院,张明礼却离中专线差了一分。那天在场院旁边的那棵老槐树下,张明礼喉结滚了半天,很沮丧地说:“李老师,我没考上……咱俩这样,怕是不行了。但我不怨你,更不会记恨你,你是大学生了,可我……”“谁说不行?”李秋香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绳系着的弹壳——那是她刚到学校教书时,张明祥送她的,已经磨得光溜溜的。她把拴着红绳的弹壳塞给张明祥说:我是红绳,你是弹壳,咱俩早就拴在了一起,一辈子不离不弃。等我毕业,就回来跟你结婚。”李秋香再次发下了爱的誓言。
李秋香回天津上大学那天,张明祥送她到公社汽车站。他背着她的行李,一路没说几句话,临上车时才从布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二十块钱还有十几个煮鸡蛋:“路上吃。”李秋香接过布包,眼睛湿润了。张明祥赶紧转过头:“快上车吧,到点了。”客车驶出了很远,李秋香扒着车窗看,见张明祥还站在原地,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一团。
送走了李秋香,张明祥心里失落了好久,他原本打算再参加下一年的高考,结果却受到了年龄的限制。
大学毕业后,李秋香顶着父母坚决反对的巨大压力,毅然决然和张明祥领取了结婚证,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后不久,张明祥通过考试取得了到县教师进修学校进修学习的资格,进修期满后转成了公办教师。到了这个时候,李秋香的父母才允许李秋香带着她的农村丈夫进家门见父母。
李秋香第一次带着张明祥回天津时,她父母虽还拉着脸,但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李秋香的母亲还给张明礼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李秋香看在眼里,偷偷掐了掐张明祥的手,他回握住她,掌心暖乎乎的。
经历了近十年的分居生活,张明祥调到了天津,和李秋香生活在一起。后来他们的儿子考上了天津大学,总算替张明祥圆了大学梦。
退休后,张明祥和李秋香经常回到第二故乡看望乡亲们,后子峪是李秋香挥洒青春汗水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也是她和张明祥爱情的摇篮,那里将是她今生永远的眷恋和牵挂。
图片来自网络
前两天,李秋香收拾旧物,无意中看到那个锈迹斑斑的旧口琴,她轻轻吹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张明祥站在她身边,忽然说:“秋香,当年我在教室墙上画的那座白塔,后来被学生们涂了又画,画了又涂,我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时还有呢。可惜后来学校合并到了邻村,那里成了村里的娱乐健身广场。”
李秋香停下口琴,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想起张明祥第一次提她讲课的情景——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定了调,像飘荡在田野里的琴声,风吹不散,雨打不哑,伴着日升月落,成了一辈子的歌。
作者:草根作家(感谢李老师提供素材)
来源:草根茶社